第38章 37
第二天郗池醒來不久,小景把一封信送到郗池的面前:“公子,劉老先生他過段時間六十五歲大壽,您要不要過去慶祝?”
郗池把這封信拿起來拆開:“信是誰送的?”
“喬雲喬大人,他知道您這兩個身份,一早上親自送來的,”小景道,“喬大人說您這兩年沒有一點動靜,不少人都以為您隐居山林不再露面了呢。”
因為外頭那些有關姚曦和盛月亂七八糟的傳言和尹思齊尹老先生對盛月的求情,不少人認為姚曦與朝廷是對着幹的,皇帝抄了盛家之後,痛失師兄的姚曦肯定不會再給朝廷效力了。
郗池不知道外界的揣測,他打開信看了看:“劉老先生去年就從溧南回了老家衛黎昀縣,這邊距離京城很近,我們來得及過去。劉老是我授業恩師,就算再忙也得過去,何況京城并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小景點了點頭道:“我想不少師兄師弟也會過去,他們很久都沒有見到公子了,這次見到您之後肯定很高興。”
郗池将信收了起來:“确實,顧師兄,白師兄,趙師兄都好長時間沒有聯系,往日裏他們都受劉老先生照顧,這回他們幾個一定會來。”
小景計算了一下:“顧師兄就在衛黎省當官,他一兩日路程就到,肯定會來。白師兄離這裏也近。趙師兄在西南當按察使,路上耽擱時間長一點,現在應該在路上了。”
郗池道:“你說的沒錯,我們也該準備了。”
小景撓了撓頭:“郗公子,您給劉老送什麽壽禮好呢?”
郗池現在還沒有想好這件事情。
送禮是件挺麻煩的事情,小景道:“大家知道劉老的喜好,肯定都送書畫之類的,這些路上帶着也方便。”
郗池道:“劉老最喜歡彈琴,我有一把古琴,你記不記得?”
小景點了點頭:“記得,這把琴叫做妙音,是您花費了很多心思從麒國得來的,不過它現在放在溧南,您怎麽拿回來?”
郗池算了一下時間:“快馬加鞭送信到姚家,讓人抓緊時間送往衛黎,我們再從京城趕過去,應該來得及,你去磨墨,我現在就寫信。”
小景一邊給郗池磨墨,一邊猶豫着開口:“公子,您和當今皇上……你們……你們是不是好上了?”
Advertisement
郗池擡筆蘸了墨水:“你操心這麽多事情做什麽?”
眼下郗池和鐘烨感情正濃,兩人時常在誠王府中幽會,雖然瞞過了誠王和誠王一堆下屬,但很難瞞過小景的眼睛。
小景嘟囔着道:“廣平侯家的小侯爺頻頻找您都被您拒絕了,他長得也俊,看您拒絕人冷漠的态度還以為您對男人不感興趣呢,結果見了皇上就換了态度……公子爺,我操心這件事情還不是擔心您一頭栽進去?皇上長得是好看,可他曾經欺騙過您,和顧師兄一起對您隐瞞身份。”
郗池眯了眯眼睛。
小景道:“奴才跟了您這麽多年了,自然一心為您着想,換個尖酸刻薄的主子,這些話我肯定不說了。但您不一樣,這些年您待我寬厚,從來沒有打罵過我一次,我和您說句掏心的。”
郗池提筆寫字:“你說。”
“感情都是虛無缥缈的,您別一頭栽進去了。我見過不少表面上好哥哥好妹妹叫着,一轉眼玩夠了就換別人了,如膠似漆時甜情蜜意是一回事,感情淡了彼此厭惡又是另外一回事,女人多少能給皇上生個龍種牽絆住人,可您不能。”
小景斟酌着自己的話語,“況且,公子,您哪裏清楚皇上喜歡的是您這個人,還是您的身份和能力?”
小景跟在郗池身邊這麽多年,他當然不傻,不僅不傻,他還特別聰明會看眼色。
郗池筆走龍蛇,字跡潇灑漂亮,似乎完全沒有受小景話語的影響:“哦?”
“您一人銜接着郗家、姚家和鐵家這三個鼎盛的家族,而且您在士人中名聲很大,說得上一呼百應。如果可以得到您的話,不僅能穩住貴族,還能讓人籠絡天下士子為他所用,這是十全十美的事情,”
小景道,“但是公子,池塘裏的水總有被舀盡的一天,您如何保證自己一直都有利用價值呢?再怎麽喜歡皇上,總要留些心眼,您是活在現實中,不是在做夢。”
郗池很快就寫完了這封信,他将信紙放在一邊晾幹筆墨:“小景,我知道你為我好,這件事情以後不許再提。”
小景道:“公子,是我多嘴了——”
郗池搖了搖頭:“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的話說得并沒有錯,站在你的角度,你考慮得很有道理,但是——”
其實郗池不知道怎麽說。
他追求的從來都不是大家所追求的,他想要的也不是衆人所想要的。
郗池迷戀的并不是相聚時的甜言蜜語或者親密依偎,他想要的是心有靈犀,是彼此心意相通,更多偏向于對某些事情的看法一致。
“雖然他很複雜,”郗池道,“但我不會看錯人,就算看錯了——就當走錯了一步棋。”
郗池從來不怕走錯。
小景幫郗池把信收了起來,這些年他都在郗池的身邊。
郗池公子身份,一直都對很多地方很多人敬而遠之,郗池只和他欣賞的人來往,這些人往往都是君子。
小景不同,他尋歡作樂什麽地方都願意去,三教九流什麽人都見過,所以一直都覺得郗池帶着幾分天真。
現在認真想想,其實郗池是有分辨能力的。
而且小景知道,自己從來猜不透郗池具體想要的是什麽。
大概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上能給郗池他想要的東西吧。
小景把信裝好之後道:“公子,我現在就派人送去。”
郗池點了點頭。
等時間差不多了,郗池帶着小景一起出京去劉老先生的住處。
郗池來到的時候距離劉老生辰還有兩天,已經有七八位師兄過來了,顧良人在衛黎省,他這段時間沒什麽事情,請了個假早早幫着劉老招待。
劉家的下人幫忙喂馬,小景拿着東西去旁邊。
顧良好奇的探頭探腦,一看來人是郗池,顧良的眼睛瞬間亮了:“姚師弟!居然是你!這兩年你去哪裏了?”
其他人聽說郗池來了,都走出門看望。
劉老顫顫巍巍的拄着拐杖走了出來:“姚曦,老朽知道你肯定會來的。”
郗池上前行了一禮:“劉老先生。”
劉老扶了郗池起來:“兩年前大家都以為你會回書院,老朽也等了你很久。”
郗池道:“勞先生牽挂,學生被其他事情絆住了腳步,所以一直沒有回去。這回喬師兄給我書信……”
顧良還想上前和郗池講話,但劉老把郗池拉走了,他只好找小景:“你家公子哪裏回來的?怎麽一直都不給我寫信?忘了我這個師兄啦?”
小景還記得顧良和鐘烨一起蒙騙郗池的事情——郗池不告訴鐘烨身份是因為郗池兩個身份都是真的,而且姚曦那個身份知道的更廣一些。
鐘烨不告訴郗池身份肯定是在故意蒙騙了。顧良居然一點提醒都沒有,萬一郗池在皇上面前說錯什麽呢?在皇上面前出言不遜可是大罪!
在小景看來,顧良已經成了皇上的走狗,看待皇上和仕途比自己師弟重要多了。
小景趕緊閃一邊去:“我也不知道,顧大人,您回頭問我們曦公子吧,我還要放東西。”
顧良問了個空:“果然,長大成人後就沒小時候那麽聽話了,從前那麽親熱,現在居然冷冷淡淡的。”
已經來了八位師兄,其中只有顧良一個和郗池關系最好,其他的關系都很淡。
晚上劉老先生去睡了,屋子裏悶熱,郗池和衆人在亭子裏聊天,顧良道:“明天白師弟和趙師兄應該到這裏,我們四個很少團聚在一起,姚師弟,到時候我們不醉不休。你這兩年哪裏去了?”
郗池道:“幫我大哥做了一些事情。”
郗池同在書院的師兄弟大多出身不錯,都要走科舉之路。這回來看劉老先生的基本很有出息,仕途一片大好。
顧良和還未過來的趙師兄在其中年齡最小,官職最大,顧良現在是從四品,趙師兄是從三品。
有兩名師兄在書院時看到郗池就酸,這回仍舊忍不住酸郗池:“姚師弟,這次科舉你怎麽不參加?別人都在當官,你一介草民見了官老爺要下跪的。”
“從前姚師弟不入仕一來年齡小,二來和盛家有仇,現在不入仕是不是皇上聽了流言蜚語,以為姚師弟是盛家餘孽?”這名師兄知道郗池厭惡聽到和盛家有關的事情,故意在一旁挑事,“姚師弟,真可惜了你的才華。”
顧良心裏非常不舒服:“宋茂,你是什麽意思?姚師弟做不做官關你屁事?”
宋茂不敢得罪顧良,顧良官職比他的更高:“顧師兄,我就開個玩笑。像我這樣的人都能混個六品官,姚師弟什麽都沒有,豈不是很可惜?姚師弟,你是不是覺得可惜?”
郗池不想在先生家中惹事,随口應付他們幾句:“宋師兄,聽說你去年升了知州,恭喜。”
宋茂道:“希望哪天也能進京見一見皇上,我科舉那年在京城差點見到郴王,當時郴王殿下有事,我與郴王小世子一起喝了杯茶,那位世子爺十多歲,尊貴無比。”
顧良聽他又顯擺和京城裏哪位大人物認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們來得很早,這兩天宋茂顯擺了無數次了。
小景給郗池倒了杯茶,郗池喝了口茶:“只要冠個世子的身份,宋師兄看什麽都尊貴。”
宋茂哈哈一笑:“要是你是世子,師兄我看你也尊貴,可你是麽?”
顧良湊到郗池耳邊小聲道:“別和他說話了,他一直都這樣,追名逐利,讀書時就拼命讨好盛月,這回是來大家面前炫耀的。”
小景笑嘻嘻的道:“巧了,我們家曦公子還真是個世子爺呢。”
宋茂道:“你說什麽胡話,他是誰家世子?誠王家的世子麽?他以為他是郗修遠?”
因為誠王現在在諸王中身份地位最高,郗修遠的名望也很高,所以宋茂就把誠王拉了出來嘲諷郗池。
小景點了點頭:“又巧了!修遠公子是家中庶子,我們曦公子可是誠王嫡子。”
宋茂覺得可笑:“攀親居然攀到了誠王頭上,姚師弟,從前你也不是追名逐利的人,我敬重你的為人,可現在你怎麽變成了這樣?”
郗池擡眸:“宋師兄,父王擔心我路上遇到危險,所以這次出門讓我帶了他的令牌出來。”
一枚虎頭令牌被放在了桌上,令牌上印着一個“誠”字。
宋茂拿過去看了看,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這是真的假的?”
其他人都湊過去看。
顧良本來以為郗池在開玩笑,其中一位師兄道:“這是真的,誠王殿下的令牌。”
顧良也拿來看了看,沉甸甸的令牌十分精致,他看了看花紋再看字樣,最後看向郗池:“姚、姚師弟,你是郗池?”
小景道:“這是我家公子在家的名字。”
宋茂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好師弟,從前沒有看出來,原來你是誠王的兒子,師兄有眼不識泰山。”
郗池将令牌收回來,似笑非笑道:“宋大人,以後我見了你是不是要下跪呀?”
“你折煞我了。”宋茂臉不知道往哪裏擱,“剛剛我胡說八道的,姚師弟,你別往心裏去,我見了你下跪才是。”
宋茂連誠王府的門都進不了,如今見了誠王世子,他覺得以後又是個談資,所以趕緊上來巴結郗池:“姚師弟,我這張嘴巴,唉,成天總說胡話。”
“啪”的一聲,宋茂給了自己一巴掌。
顧良趕緊阻止他:“你做什麽?都好好說話。”
郗池喝了一口茶。
宋茂趕緊想好話巴結郗池,所以拿出了自己知道的秘密:“一想起姚師弟的名聲被人毀壞,我心裏就覺得難受。對了,姚師弟,你知不知道為什麽你的名字總和盛月放在一起?這就是盛月派人做的,當年我和他手下的人有交情,盛月四處讓人散播流言說你和他感情深厚有緣無分。”
郗池危險的眯了眯眼睛:“什麽?”
其他師兄也都覺得詫異:“他為什麽這麽做?這個瘋子,他到底在圖什麽?”
宋茂道:“他死得真好,盛家作惡多端,皇上真該殺他們,只是連累了姚師弟。姚師弟清譽受損了,唉,我知道這些真相,以後一定四處給姚師弟澄清。”
鬼都知道宋茂又想攀郗池這根高枝兒了。
顧良笑了笑:“好啊,你回頭澄清試試,我們看看有沒有效果,有效果的話——說不定你能托姚師弟的福,以後見皇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