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0
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郗池與京城這些纨绔往來不多。
入夏之後天氣炎熱,京城裏又比不上山中陰涼,郗池這段時間不想出門。郗修遠這處宅院清淨,閑聽花靜鳥喧,在竹榻上小憩片刻,醒來臨帖作畫,比出門和一群人往來要有意思多了。
郗池不想找事情,偏偏有事情來找他。
兩年前在順候府上那次,郗池得罪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數。其中一名是郴王家中的世子,小世子稱當今皇上一聲堂兄,皇親國戚,雖然被郴王教訓過了,這個小世子心裏的仇恨一直都沒有放下,總想羞辱郗池一番來讨回公道。
因為他是郴王之子,被其他人衆星拱月捧着,知道的事情難免多一些。前段時間他得知原來皇室幾位公主都看上了郗池,郗池這張臉風流俊俏,特別讨人喜歡。
暄朝科舉每三年舉辦一次,今年殿試結果半個月前就出來了。今年的新科狀元在瓊林宴上出了點風頭,新科狀元本來就是銳王的門生,郴王世子還聽說銳王有意把郡主嫁給這位狀元。
平時郴王和銳王的關系不錯,實際上兩黨之間有不少利益沖突,郴王世子看不上今年的新科狀元,他想一箭雙雕,同時把郗池和狀元拉下水。
郗池收到請帖的時候覺得莫名其妙。
“鐘璞——”郗池想了想,“應該是個皇親國戚,他是誰?”
小景這段時間為了郗池行事方便,已經把京城各路消息都打聽了一遍回來,各家在京城的勢力,各家人員情況等等……小景都知道。
小景道:“京城裏特別有名的纨绔,他是郴王之子,跟随他的人特別多。我覺得他不懷好意,怕是兩年前被您打過的人之一,現在設鴻門宴等您過去。”
郗池眯了眯眼睛:“晚上過去看看吧,就算這次不去,以後他們也會想法子見我,就去看看這些人想做什麽。”
鐘璞和廣平侯家的小侯爺李達等七八個人早就在酒樓裏等着了。
郴王世子鐘璞道:“我打聽過了,郗池只和郗修遠的關系好,他和誠王關系很一般。郗修遠離開誠王府沒幾天,他就跟着離開了。”
其實鐘璞還想玩些龌龊的,比如給郗池下藥,然後弄幾個身上有髒病的人和郗池亂搞。但他擔心鬧得太大的話,郗修遠回來後把他們幾個往死裏整。
最好是不大不小,讓郗家不好追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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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年輕人打上一架,發生一些口角矛盾再正常不過,誠王不是皇上不好管教其他人家的孩子。
鐘璞想在所有人面前羞辱郗池,讓郗池顏面掃地。
一旁廣平侯家的小侯爺李達搓搓手,如果郗池和鐘璞幾個打架受傷了,他好連拖帶哄把人帶回去占便宜。
郗修遠不在京城,等他回來再追責——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這點小事自然就不值得追了。
鐘璞心裏想的挺好,他突然新見來的一夥人裏有個生面孔,一時好奇:“這位是——”
陳家公子道:“世子爺,這位是溧南姚家的嫡孫姚清,姚公子昨天進京來了。”
姚清長得十分斯文秀美,他微微一笑:“郴王世子,幸會。”
鐘璞眼睛瞬間亮了。
溧南姚家?和西南鐵家聯姻那個姚家?
郴王老早就想和這兩家結交了,可惜姚家老爺子不好親近,禹王更是個無情的人,郴王一直都結交不到。
鐘璞想着自己如果能讨好姚清,讓姚清給自己引薦引薦禹王,随後再介紹自家的人和姚老爺子認識……
郴王知道自己辦成這件事情之後,肯定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出息大了,像郗修遠一樣有出息。
鐘璞立刻笑了起來:“原來是姚公子,幸會幸會。”
姚清進京其實沒什麽大事,姚老爺子把他派來的。
姚老爺子還是想讓郗池回姚家,所以讓姚清進京城打聽打聽情況。
姚清和郗池是表兄弟,兩人不算親近也不算疏遠,平時見面都和和氣氣的。
姚清知道郗池的本事,哪家不需要人才?把郗池留在姚家,姚家将來才會有更好的發展。
小時候兩人不怎麽在一起玩,現在長大了懂事了,姚清要擔起家中擔子了,所以想拉攏拉攏郗池。
鐘璞道:“等下我們還會來個人。這人現在雖然有個世子的虛名,但他出身不算光明磊落,是個外室生的,一直都養在京城外邊。兩年前兄弟幾個和他打過一架,等下産生什麽沖突,姚公子別見怪。”
姚清點了點頭,漫不經心的應付着:“不見怪不見怪。”
他本來不想來這邊,姚清來這家酒樓是和禹王有約,聽說禹王見過郗池,他想通過禹王打聽打聽郗池的狀況,順便探一探禹王。結果一個認識的公子哥兒就把他拉到這個房間來引薦人了。
這位出了名的纨绔世子爺鐘璞要做什麽,姚清并不放在心上。
姚清沒有什麽路見不平仗義幫人的習慣,與他沒關系的他都不會參與進來。
戶部陳光陳大人家的公子對待姚清十分熱絡,連連給姚清敬酒:“姚公子喝酒。”
姚清知道自家身份非同凡響,溧南地方太富了,京城這些人的拉攏十分正常。
他同樣想在京城找靠山,姚清想找的卻不是這幾個中看不中用的纨绔。
等了半刻鐘,姚清想看看禹王來了沒,他找了個借口出去。
郗池姍姍來遲。
他被鐘璞在樓下的小厮引着進來。推門之後看到七八名錦繡華服的年輕公子哥兒在說說笑笑,郗池一進去所有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郗池仍舊一身白衣,手中握着一把玉扇,修長手指居然比玉扇的扇骨還要皎潔幾分。
看了看這些面孔,郗池頓時反應過來了,這都是兩年前順候府上起過沖突的那些個。
郗池笑了笑:“哪位是郴王世子?在下接到了請帖,特意來赴會。”
鐘璞最讨厭別人文绉绉的講話,他翻了個白眼:“什麽在上在下的,我請你過來是和你算一算兩年前那筆帳。”
郗池眯眼:“哦?”
鐘璞站了起來,他挺了挺身子拽了拽衣服,仰着頭對郗池道:“別以為你和你哥混了點軍功就了不得,在座的這些祖上哪些沒立過功?像你這樣張揚的卻是頭一個,本世子是皇上的堂弟,我爹是皇上的皇叔,你算個什麽東西!”
其他人紛紛附和:“說得對!”
“說得好!他算什麽東西!”
“一個狗雜種!”
郗池發現這還真是個鴻門宴,不過設宴的人顯然沒有什麽真本事,只動一動嘴皮子強逞嘴上功夫。
外頭姚清沒有找到禹王,他還想進來坐一坐,在外聽到裏面産生口角沖突,他心中好奇,就在外面偷聽了一會兒,想知道這些天潢貴胄關上門針對的到底是個什麽人。
郗池笑着道:“看來兩年過去,世子身上不疼了,不敢和我再比武,只好牙尖嘴利說些上不得臺面的話。你祖上如何我不清楚,我只清楚你現在是塊污濁不堪的髒肉。”
陳家公子嗤笑道:“你個外室生的狗雜種,□□養大的東西,在朝中無官無職也敢頂撞郴王世子?”
旁人說郗池可以,郗池不與他們計較。但郗池生平最恨別人污蔑自己的父母。
他眼睛瞬間眯了起來:“誰告訴你,我母親是外室?”
鐘璞挽了挽袖子:“怎麽?想打架啊?爺今天帶足了人不怕你!至于你的身份,這用猜麽?郗池,你娘就是個婊——”
“啪”的一聲,鐘璞臉頰瞬間紅腫了一條,他甚至都沒有看清郗池是怎麽動手的。鐘璞嘴角淌血,不可置信的看向郗池。
陳家公子抄起了一把椅子就要掄郗池:“狗娘養的!你——”
話未說完他被人一腳踹在了牆上。
這回郗池沒有動手,姚清破門而進把陳家公子給踹了。
陳家公子一口血吐了出來:“姚清,我哪裏招惹你了?”
姚清秀美的面容一片冰冷:“郗池的母親是我親姑姑。”
姚清可以接受別人侮辱郗池,但他絕對不能接受別人侮辱他們姚家的人。
郗池的母親金枝玉葉是姚家的嫡女,她的名聲關乎姚家所有女孩子的名聲,姚清絕對不會允許別人破壞。
鐘璞張大了嘴巴:“什——什麽——”
郗池手中的扇子在他另一邊臉上也狠狠扇了一下。
倘若鐘璞背後牽連的勢力沒有這麽廣泛,單單憑借鐘璞侮辱他母親的那些話語,他就能把鐘璞的舌頭給割下來。
郗池一字一句的道:“你給我聽着,我母親當年是郗家八擡大轎從溧南姚家一路迎回京城的,明媒正娶,我是誠王府嫡出的世子,撫養我長大的人是輔國公和輔國公夫人,以後嘴巴放幹淨些,倘若再污言穢語污蔑我的長輩,我割了你的舌頭喂狗。”
鐘璞雙腿一軟。
郗池居然是嫡子。
而且還是姚家的外孫,那個有着天下第一美人名聲的姚夫人所生的孩子。
其他人都當郗修遠和郗池都是庶子,因為郗修遠從小在京城裏長大,自己能力又十分突出,所以大家都畏懼他。
沒想到郗池居然是誠王嫡子,而且外祖家是強大的姚家,這樣的話,就算郗池不上進,在朝中無官無職不做什麽,誠王的位置仍舊會傳給他。
鐘璞不敢讓自己的父親郴王知道這件事情,他嗓音嘶啞:“郗池,是我冒犯你了,今天晚上的事情一筆勾銷好不好?”
倘若郴王知道他一晚上同時得罪郗家嫡子和姚家嫡子,明天說不定會把他給剝皮抽筋。
郗池冷冷的道:“你覺得這件事情可以一筆勾銷麽?”
“你不依不饒,得不到什麽好結果。難道你要告狀和我父親說?”鐘璞道,“我們同輩之間的争吵,就不要牽涉到長輩了。算我求你,從此以後我們交個朋友,我再也不為難你。”
郗池似笑非笑:“你是和我交朋友,還是和我的身份交朋友?”
鐘璞道:“你是誠王府的世子爺,咱倆身份相當,交個朋友彼此提攜。我告訴你,你今天如果對我做了什麽事情,傳到我父親耳中,就算你是誠王嫡子,皇上也不會饒了你。你嫡子身份雖尊貴,再尊貴不過我們皇室中人。”
一旁陳家公子道:“郗池,郴王世子都服軟了,你又何必不依不饒咄咄逼人?實話告訴你,你得罪我們是沒有好下場的,郴王世子是皇上的堂弟,上頭有皇上罩着。”
這七八個人中,鐘璞是皇室,陳家公子的父親是權臣陳光,其他幾個都是什麽小侯爺小公子,家世在京城都是頂尖兒的。
因為有身份地位,他們才敢對郗池下手。
姚清見鐘璞這群人先說好話再放出威脅的話,想到這群人身份的确尊貴,他松手了:“阿池,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回就放了他們,倘若再有下次,我們一定好好算賬。”
郗池擱在鐘璞喉嚨處的扇子一松,這時鐘璞的仆從們也從外面進來了,他們見郗池挾持着自家世子,不由分說的抽刀砍過來。
郗池躲避兩下,房中桌椅都被劈成了兩半。
鐘璞被郗池放開後驚魂未定,他本想阻攔,又想起郗池剛剛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羞辱自己,他的臉頰還火辣辣的疼痛,無論如何先把郗池揍一頓,反正自己已經闖下大禍了。
“把他倆給本世子擒住!”
禹王應約而來,沒有在廂房裏等到姚清,聽到隔壁噼裏啪啦的聲音,酒樓夥計都不敢進去,他一時好奇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
結果看到自己的兒子郗池和舅侄姚清和人動武,郗池和姚清身上沒有兵器,這幾個動武的個個攜帶尖兵利器。
禹王沖了進去,幾招之間奪了這幾個人的兵器,幾腳踹了出去。
鐘璞被其他幾位公子架着,色厲內荏的道:“我是郴王世子,你是誰?居然壞我的好事!”
禹王身高八尺有餘,美髯飄飄面容英俊,身穿一身紫袍,他冷冷的道:“你還不配和本王說話,叫你父親郴王過來,本王倒想問問,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欺負我兒子阿池。”
鐘璞和其他人都愣了一下:郗池的父親不是誠王嗎?這是誰?
姚清行了一禮:“姑父,您來了。”
姚清的姑父,自稱本王……陳家公子最先反應過來了,是西南禹王,雖然被皇上削弱了,仍舊響當當一方霸主。
禹王道:“清兒又長高了不少。老爺子最近還好?”
姚清點了點頭:“祖父身體硬朗,時常挂念姑父和姑姑。”
禹王狠狠拍了郗池的背:“混小子,又在外面惹事,身上有沒有受傷?”
受傷的只有鐘璞那邊的人,郗池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