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不，并非您想的那樣，我們的無性繁衍系統運轉良好。R女士。”
“但是，R女士，我們F星球的基因庫現在實際已經進入基因序列數據重組極限的三級預警階段。如果博士團今天剛剛交給我的預測數據準确的話，明年，就該進入二級預警。十五年後，就該進入最高級別的一級預警。”
R女士灰藍色的眼睛盯着簡的綠眸，聲音有些幹澀。“進入三級預警階段，是什麽時候的事，簡？”
簡有些謹慎的将雙手交握在一起，似乎在斟酌接下來怎麽樣表達才合适。她略微清清嗓子，鼓足勇氣說道：
“實際上是5年前。R女士，我必須讓您知道一件事實就是，您曾經的高級助理、我的前任、已經逝世的星球第35任最高行政長官莫莉，在她任期的後幾年當中，頻繁的将基因庫送達最高行政長官辦公室的預警報告擱置及駁回。”
簡話音未落，便聽到R女士那邊傳來銀勺和茶杯相碰的清脆叮響。她擡起頭看了看R女士，發現後者永遠寧靜安詳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強烈的情緒波動。不過片刻失态之後，R女士很快便鎮靜下來。
“這消息真讓人震驚。繼續說吧簡，我在聽。”
“基因庫屬于星球上最高等級管理的部門，按照規定是最高行政長官直接負責制，其他人無權過問的。莫莉隐瞞了這些信息，基因庫的負責人無法現身向公衆揭露莫莉欺瞞這一重大情況的事實，最終選擇憤而自殺。而莫莉則在基地負責人自殺後的一年病逝。我就任之後一直搞不明白，莫莉為什麽要隐瞞這一切？”
R女士的眼睛毫不躲避的跟簡對視：
“莫非你是在懷疑這是我的指使，莫莉的死亡是非正常死亡，而這跟我有關系？”
簡連忙搖手說：“我怎麽可能懷疑您，R女士！我只是在敘述過程，而這兩個人的死亡并非重點。我從來沒有傾向于懷疑莫莉是非正常死亡。我只是想告訴您因為他們的相繼死亡，使得整個事件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揭露和處理，而時間卻一直在朝着那個極限點奔跑！”
她長長的吸口氣又繼續說道：“除了最高長官，公衆是無法完整的了解這些秘密的。但是既然我是星球的第36任最高行政長官，我有責任帶給F星球光明的未來，而不是一個黑暗的未來。”
“黑暗的？未來麽……”R女士喃喃低語。
“是的，R女士。您跟我一樣明白基因庫對于我們F星球的意義，對不對？我記得在我小時候您對我說過，F星球是一個多麽美麗的多樣化的星球，等我長大了，我才知道，正因為多樣化基因的存在，無性繁衍系統才能為F星球提供有不同性格、不同面孔的公民們。我才能夠擁有像弗朗西斯卡、漢娜和直子這些從長相、談吐到思維甚至到愛好都和我不一樣的朋友，我因此而深刻感覺到我所存在的世界的精彩。而現在基因庫即将衰竭，這個星球上将會不可避免的出現越來越多的擁有相同基因、因而擁有同樣相貌的公民。現在無性繁衍系統庫誕生的雷同人數量還不足以引發公衆的恐慌和疑慮，但是很多有識之士已經對基因庫的情況有所懷疑，包括星球議會裏的激進派議員們。但是很快我們的星球就要開始充滿疑慮和恐懼。連我自己也無法想象，當周圍逐漸充斥長着和我完全相同臉孔相同基因的人，我們該如何跟這個雷同的世界相處，我們的未來又是什麽？……您能想象那樣的世界那樣的未來嗎，R女士？”
“我也很難想象。”R女士臉上綻開一個苦澀的笑容。“簡，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幫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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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女士，您是這個星球的創始人之一，您的生命跟我們F星球一樣，已經存在了100年，而我們的生命、生活以及我們生存的整個F星球世界都是你們給予我們的。我相信能夠從睿智的您這裏找到最終的答案。請告訴我，如何能夠為基因庫尋找到新的人類基因來源注入？”
R女士疲倦的嘆息。“簡，如果我說，這個問題我無法幫助你呢？”
簡果斷回答道：“如果真的無法找到新的人類基因補充給基因庫，我将在我的任期內，跟議院激進派妥協，采取他們的提案，有步驟的推動我們F星人和S星人的基因交換計劃……”
“簡！你要讓我們的人類星球上充斥外星人的混血異種嗎？”
“那至少也比一個充斥着無數個自己的雷同世界好吧？”簡苦笑道：“我早先出去跟P星人談判之前，已經照會過直子，讓她的情報系統捕捉地球目前的生命信息，她們反饋回來的消息說，那個原本屬于人類的世界現在早已經沒有人類了，只有喪屍、喪屍動物、進化的喪屍、進化的喪屍動物，還有一些來歷不明的半獸半人類生物。或者，也可以考慮修改激進派的基因交換計劃，讓直子她們捕捉些地球喪屍們來研究一下，畢竟，喪屍們在很久以前曾經是人類，也許其中還有您和我們的祖先……”
“別說了，簡！”
R女士提高音量打斷了簡的話。“你是在用這樣的話刻意逼我痛苦嗎？”
“不，R女士，我不是在逼您痛苦。”簡痛苦的閉了閉眼，接着也提高音量道：“我只是習慣了在您面前直抒胸臆，就像我小時候一直做的那樣……”
她的綠色眸子勇敢的看着R女士，眼睛裏慢慢的湧出了淚水。
“我為了這個問題苦悶已久，卻又無人可說，R女士。我知道從小您就最偏愛我，弗朗西斯卡那時候非常調皮，總是搶走我的松餅，而我只要哭着找到您訴說我的傷心和委屈的時候，總會得到一塊更大的松餅作為安慰，您從來沒讓我空手而歸過。不是嗎？”
R女士的表情裏略過一絲痛苦，她沉默了很久，終于緩緩開口說：
“孩子，你說的對。這麽多孩子中，我真的是特別偏愛你，從來沒有讓你空手而歸過。這次，我想應該也不例外……艾瑪秘書！”
R女士說完話，她的面前出現了無介質視頻頁面，頁面上是艾瑪秘書略顯肥胖但是精力充沛的面容。
“R女士，請問我有什麽可以幫您的？”
“艾瑪秘書，請你到書房裏幫我找到那個分類號碼是2100的矽材料文件夾，然後把裏面的東西送到客廳來。”R女士說完後又重新坐下，對簡說道：
“孩子，再吃塊松餅吧，我想今後你會很忙，恐怕也不太容易有時間吃到了。”
簡發現R女士跟她進行完這番對話之後，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腰身都開始有輕微的佝偻。她知道自己剛才的那番話肯定對R女士造成了很大的觸動，至于為什麽造成了這樣的觸動她并不甚了然。盡管是從F星球精英中優選出來的精英，可簡也才不過26歲，而R女士的年齡足足大了她半個多世紀，是目前F星球上碩果僅存的曾經在地球上生活過的人，她有怎樣的人生經歷簡無從一一知曉，但是她很肯定的知道，當面前這個從童年時代就存在于她的生活中的，總是以優雅形象出現的整個星球人都崇敬的R女士流露出如此衰老的一面時，她卻突然好想給這個老人一個最最溫柔的擁抱！但面對整個星球最受尊敬的女性元老，簡最終沒有敢把自己的想法付諸行動，只是沉默的吃着松餅。
艾瑪秘書效率非常高，不到兩分鐘便拿着一個盒狀物體敲門進來，可惜的是，由于她兩條胖腿的移動速度過快，臨近沙發的時候居然重重的摔了一跤，手中的盒子也猛然落地，盒子邊緣在地毯外的大理石地板上摔出了一條大大的裂痕。
“呀！”
“哎喲！”
不同的語氣詞從簡和艾瑪口中發出。最終，艾瑪秘書從地上爬起來，哈哈大笑：“我以後需要想着腳下做減速運動，而不是總是想做加速運動才好啊！”
她将裂開了一個大口子的盒子遞到R女士面前：“對不起，R女士，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材質的，但一會我一定會盡量把它恢複原樣……”
R女士緩緩搖頭示意艾瑪可以暫時先出去。“不需要了，艾瑪秘書。這是高密度紙盒，比我更年長的元老們從前從地球上帶來的，F星球上沒有這種材質。”
她按動了紙盒上已經生鏽的開關，從盒裏拿出了一張薄薄的，已經開始泛黃的東西。
“這是紙，簡，一種你們從來不曾見過的東西。”
從一出生就在光纜網絡的世界中成長，後來又在無介質網絡中辦公的簡的确完全不認識這個東西。她仔細看着那張薄薄的，泛黃的異物，上面還有黑色的形狀複雜的圖案，但是因為R女士距離她比較遠，那些圖案是什麽，她看得并不太清楚。
“這是一百二十年前，地球上最大的基因庫——世界人類基因母庫儲存倉的剖面結構圖，可惜當年帶來F星球的時候，圖紙就是殘缺的。”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