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來的男人

第8章

早上天沒亮的時候，羅小川就起來了。昨天半夜他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壓醒，夢裏連氣都喘不過來，睜眼一看，才發現自己被唐可從背後壓着，男人差不多把一半的重量壓在他身上，而他則被困在牆壁和男人身體之間，連轉身都轉不了。

他當時氣得差點沒把唐可踹下床去，對方挨了他幾腳，也不知道醒沒醒，迷迷糊糊地把頭往他肩膀上一靠，又睡着了。

羅小川穿完衣服，還有點舍不得暖暖的被窩，唐可的身體一旦捂熱就很暖和，雖然不想承認，但兩個人貼在一起，确實比一個人睡熱多了，他的腳現在還熱乎乎的。

他看着男人熟睡的臉龐，隐約有點煩躁，不過是一個陌生人，連是敵是友都分不清，卻一再讓他付出，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犯蠢了，這叫什麽事兒啊？可要再來一次，他肯定還是會救下他的。

羅小川不想有感情負擔，他這樣活一天算一天的人，要是哪天他死了這家夥怎麽辦？會餓死在街頭嗎？或是哪天等他想起來了，反咬自己一口？

他幾乎是惡狠狠地伸手掐住了唐可的脖子，只用了一點點力氣，對方就有些難受地張開了嘴大口呼吸着。

過了那麽四五秒，羅小川還是放開了手，他重重地彈了彈男人的鼻子，看着對方痛哼一聲地皺起眉，心裏終于舒爽一點，翻身下了床。

算了，等拿到了錢就趁早把他送回家。

因為不放心唐可的吃飯問題，他特地煮了點粥，又把昨天買的榨菜醬瓜放在桌上，留了一張紙條後終于急匆匆出門。

與高洋約好的地點是在一條街外的大十字路口邊，羅小川到的時候對方還沒來，他只好縮着脖子啃剛才買的早飯，一想到傻子現在還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窩裏，而他卻得上“戰場”，心裏簡直是極度不平衡。

“嘀──”背後突然響起的喇叭聲把他吓了一跳，回頭一看，是高洋開着車來了。

“趕緊的，上車！”

羅小車上去後屁股都沒坐穩，車就往前竄了出去。

“洋哥，今天這是去哪呢？”

高洋瞟了他一眼，不知是心情不好還是沒睡醒床氣大，口氣有點沖：“去哪兒你跟着去不就行了嗎？管那麽多幹什麽！”

羅小川大清早地出來吹冷風也不爽，但到底不敢得罪廖哥身邊的得力兄弟，扯了扯嘴角幹笑兩聲：“呵呵……洋哥你別生氣，我這不是心裏好有個底嗎……”

“我就是告訴你這是去跳火坑！你能不去嗎？你跟了廖哥這麽多年，還怕他不給你付醫療費？”

操！羅小川在心裏罵了一聲孫子，面上還是笑笑點了點頭。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道理換了哪兒都一樣，況且他要真敢臨陣脫逃，以後哪兒都別想混了，廖哥随便找個人都能弄死他。

想到這兒，他覺得自己更可悲了，這個江湖就像一個牢籠，永遠都逃不出。

高洋開着車停到了某高級住宅區外，羅小川剛在心裏打了個問號，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

廖文凱穿着黑色的西裝，頭發一絲不茍地全梳到腦後，露出又高又亮的額頭，身邊跟着兩個保镖，上車的時候還在打電話。

“你他媽腦子裏都是屎啊？！這麽大一個人，又沒逃出去又沒死，怎麽會找不到！！”

恩？羅小川耳朵一動，假裝翻着車上的黃色雜志，其實在偷偷地聽後面的人講話，廖哥在抓誰？

“……我不想聽你這些狗屁借口，你要再找不到……！”廖文凱說到這，突然停了下來，羅小川往後視鏡上瞟了一眼，卻剛好對上對方的眼神，連忙移開視線。“你要再找不到人就提着自己的胳膊回來見我！”

羅小川暗暗地籲了一口氣，還好沒跟在廖文凱身邊做事，不然天天都得提心吊膽。結果氣還沒吐完，他就聽到那有些陰恻恻的聲音在叫他。

“小川，聽說光頭又去找你了？”

羅小川一愣，這不是明知故問嘛！廖文凱又想說什麽了？他心裏疑惑，嘴上連忙應了兩聲“是”。

“我看你們這麽牽扯下去也不是回事啊，總有天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不如你先下手，先除後患麽。”

這下羅小川真真是冷汗都要冒出來了，廖文凱說這話就跟要去撒尿拉屎一樣的平常，可他不行啊，雖然混了這麽久，但他手上從來沒出過人命，就算是個壞人，那也是有底線的。現在廖文凱是什麽意思？讓他殺人？！

“這……廖哥，我看……我們沒到這份上吧，光頭和我也就……”

“小川。”對方一出聲，他就知道不好了，聽這口氣廖文凱已經不爽了。“你以為光頭這是在和你玩過家家？還是你以為自己有多厲害，身邊一堆人保護着？我知道你不想弄出太多人命，但你要想在這條道上混下去，你就得讓別人知道你不是好惹的！你要是擔心光頭那邊的人找你麻煩，我會找人處理好的。”

這話哪裏是在商讨，分明就是命令。羅小川腦子一轉，大概猜到個七八分了，之前聽到傳聞說廖文凱要把城西那塊的勢力占為己有，現在正好借他和光頭鬧翻之機出手，敢情是借他的手殺人吶？

可是就像高洋說的，廖文凱真讓他去送死，他也不能逃。

車裏的氣氛有點僵，高洋已經不止一次拿眼睛瞟他了。羅小川沉默了一會兒，擡起頭笑道：“廖哥教訓的是，我會找機會下手的。”

後座的男人這才咧開嘴，滿意地點了點頭：“你盡快做好了，後面有我擋着。”

羅小川心裏冷笑一聲，繼續低頭看黃色雜志。

廖文凱和人約好交易的地方是城郊的一處廢工廠，再過去就是國道了，基本看不到人。羅小川最怕跟他來這種地方，肯定是沒好事的，上一次跟着去了碼頭，他就被砍了一刀，在家躺了一個星期呢。

他不知道廖文凱做的是什麽交易，走私還是販毒，總之跟他沒關系，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他也不過就是幾十個兄弟裏面充充場面的，低着頭站在角落裏最好。

羅小川盯着水泥地，看着看着又神游開去了，他在想傻子這個時候吃飯了沒？有沒有好好待在家裏……才不是什麽關心，就跟撿回來只野貓野狗似的，随便那麽一想而已。

“廖文凱！你說話不算話！！”

前面突然響起的怒吼讓他猛地拉回思緒，擡起頭看去，剛才雙方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對方的老大此刻非常地激動，身體兩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頭，狠狠瞪着廖文凱。

“孫先生──你也不想想，就憑你那點小背景，還想跟我對半分？我能分給你兩成已經不錯了，年輕人不要那麽沖動。”

被稱作孫先生的人沉默了一會兒，突地一笑，吹了一聲口哨，身後的兩個小弟突然掏出兩把槍對準了廖文凱。

“廖先生，現在都是年輕人的天下了，你又何必死死抓着這點財産不放呢，為自己買墓地嗎？”

廖文凱的臉色難看至極，眼睛眯起狠狠地盯着對方，這是他發怒前的征兆。

而羅小川緊繃的神經還沒松懈下來一點，就被響起的槍聲刺激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廖文凱從袋子裏拿出槍，對着那個拿槍的小弟就是一下。

誰也沒有想到他膽子能那麽大，或許這就是鹽吃的多少的區別，對方畢竟都是２０出頭的小夥子，就算有槍多半也是吓唬作用，他們殺過幾個人？廖文凱卻是真正地摸爬滾打了十幾年，雙手浸滿血腥，槍在他手上的作用就是殺人。

羅小川以前跟着去，頂多也就拿着砍刀沖上去一頓厮殺，那時候槍支還沒那麽容易得到，而現在時代進步了，地下黑市反倒越發猖獗。

他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人已經沖了出去，一時間，又是幾聲槍聲響起。

操，果然沒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