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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謝蘊清讓夏雲不必再往前推, 他眯眸看向月影華燈之下,小姑娘皎皎立于那處,眸若星閃, 雪肌瑩潤無瑕, 女子及笄禮之後還是會将發髻梳回原來的樣式, 謝蘊清遺憾自己錯過了她的笄禮。

忽見她粉唇輕噘起, 顧盼四周像是在尋誰,謝蘊清就是再不願意也需接受……她此刻在等的人不是他。

但他想知道小姑娘見到他時會是怎生的一副模樣,若是與那日在茶樓相似,那就是真教他傷心了。

他看到目光已經從他這處略過的小姑娘又轉回頭來, 黑溜溜映着光影的眸子睜的又大又亮, 腳尖輕輕一墊,沒有一點猶豫就朝他而來了。

“清清!”

短促的一句, 讓謝蘊清的心口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啓唇對夏雲道:“推我過去。”

突如其來的歡喜讓蘇語凝将答應了謝予安的事都抛到了腦後。

看着轉眼就已經在自己跟前的人兒,謝蘊清揚唇笑道:“跑那麽急做什麽?”

“你今日為什麽都沒來?”話一問出口,蘇語凝就委屈了起來,扁起嘴, 柳眉輕輕蹙着, 眼中的光也晃了起來, 楚楚可憐。

“是我不好, 有事耽擱了。”謝蘊清看着她認真的道歉,“妧妧能原諒我嗎?”

蘇語凝吸了吸鼻子。

謝蘊清道:“罰我也行。”

“我不罰你。”小聲兒細軟軟的, “見着你我就又高興了。”

謝蘊清以為自己算得上能說會道, 卻不及小姑娘的半分嘴甜會哄人, 怕是吃了蜜。

“我以為……妧妧又要像上回一樣躲我了。”他是笑着說的, 可言語中的落寞卻表露無遺。

蘇語凝将嘴一閉, 心虛地眨眨眼望着他,原來清清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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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該如何對他說,思來想去只能讓自己想到的空子說了出來,“等我和魚魚成親了,我們就能常常見面了。”

謝蘊清臉上的笑一僵,清隽的面容寡淡了下來。

蘇語凝歪頭想了想,“你別急,應該很快了,昨日母親還讓我試過了婚服。”

夏雲只覺得腦瓜子一陣陣的發懵,猛地吸了一口涼氣,四姑娘這是要觸一下少爺的底線在哪裏嗎!

謝蘊清的聲音忽輕了下來,眸中晦暗莫測,“妧妧在期待?”

看到蘇語凝點頭,夏雲差點就給跪下了。

期待?她竟然在期待與謝予安的婚事。

謝蘊清慢慢地閉了閉眼,片刻後才緩緩睜開,他怕自己眼底的戾氣會吓到她。

他刻意掩藏了情緒,蘇語凝并未覺察到,小嘴還在張張合合的滔滔不絕,還将今日看得那出戲講給了他聽。

末了,她嘴裏念着“一拜天地”然後學着戲裏的姿勢彎下了腰,又俏皮地側首看着謝蘊清,問道:“是這樣嗎?”

謝蘊清望着她靈動的眼眸,雙手死死扣着輪椅的扶手,手指繃的泛白,喉骨艱難地滾動,從來沒有什麽能比現在這一幕更刺痛他的眼。

“就要成親了,妧妧……高興嗎?”

“嗯!”成了親就能常常見到清清了,她自然高興了。她一定會想辦法讓清清跟魚魚和好的。

謝蘊清卻如同被抽了魂魄,看着她的笑顏直發怔。

他竟從來沒有問過她是不是高興,她原來一直在期盼着穿上嫁衣出嫁的那日,只是那人不是他……喜綢的那一頭,終究是空的!

謝蘊清垂着眸,像是被什麽死死的壓抑着一般,那種絕望幾乎要将他吞噬。

不說夏雲,就連月兒看了都心驚。

“清清,你怎麽了?”蘇語凝終于後知後覺地問。

半晌,謝蘊清才擡起了眼,唇畔笑意淺淺已然恢複常态,“今日雖然來不及參加你的及笄禮,禮物卻是準備好了的。”

蘇語凝眼睛慢慢亮起來,“是什麽?”

謝蘊清深深地看着她,“妧妧下來些。”

蘇語凝聽話地半屈下身子,謝蘊清看着她竟在咫尺的臉頰發愣,良久才從袖中拿出他早早就準備好了的鎏金玉蝶戲花簪。

他捏着簪子在指尖摩挲了一瞬才輕攏衣袂,将花簪插入她的發間,他目光堅定,可白玉的手卻在顫抖。

月兒失聲捂着嘴,大公子為小姐插發簪……那是夫妻之間才能做的事啊!

謝蘊清又将她散落肩頭的發攏至耳後,半晌才暗啞着聲音道:“好了。”

蘇語凝自己看不到,于是問他,“好看嗎?”

謝蘊清的聲音愈發清淡,“好看。”

月兒忙拉着蘇語凝退開了兩步道:“小姐,二公子想必就快來了,我們還是去橋下等吧。”

蘇語凝雖然不舍,但也只能道:“清清,我要走了。”

謝蘊清目光劃過她的眉眼,以及她身後的燈火闌珊,而他身後只有無盡的黑暗,半晌過後,他才似尋常般溫聲道:“去吧。”

謝蘊清一瞬不瞬地看着蘇語凝的背影,空氣似乎凝結了一般。

夏雲站在他身後看不見他此刻神情,直到過了許久,異常涼薄的聲音才傳來,“走吧。”

蘇語凝摸着頭上的發簪,笑眯眯地問月兒:“是不是特別好看?”

月兒心裏亂作一團,她小聲道:“小姐還是先把簪子摘下來吧。”

“若是讓二公子看見了……”

“讓我看見又怎麽了?”沉如寒冰的聲音驟然響起。

月兒呼吸一窒,腦中瞬間就空白了一片。

“魚魚,你終于來了。”蘇語凝此刻已經沒有了之前的低落,笑盈盈的叫他。

謝予安眼中布着血絲,死死地盯着她頭上的發簪,他放下正事匆忙趕來,連飯都來不及吃一口,她就是這樣回報他的!

她竟然讓謝蘊清替她簪發,誰娶她,對她來說恐怕根本沒有任何區別吧。

蘇語凝對上他駭人目光,害怕地後退了一步,又鼓起勇氣去拉他的手,“魚魚……”

謝予安按住她的手一把拂開,一字一句砸在她身上,“你就連我的名字……到現在都還叫不清。”

他竟然還真的指望一個傻子能懂得情愛,到底誰更傻。

謝予安無比失望的樣子讓蘇語凝倏的紅了眼,搖搖頭想解釋,“不是的……”

謝予安卻根本不想再聽她說任何的話,拂袖便走。

月兒追了上去,慌忙道:“二公子,不是你想得那樣。”

“滾開!”

蘇語凝看着他的背影,無措地搖着頭,語無倫次道:“不是的,我叫得清楚……你叫謝予安。”

可是前面的人早就已經聽不見了。

城南的百花戲樓裏出得都是名角,常常是座無虛席,來聽戲的人多,來消遣的自然也不在少數。

除去正兒八經唱戲的,還有不少就只是會擺弄兩句,但模樣好,是養着專門供客人玩弄的。

幾個身嬌腰軟姿色嬌麗的姑娘湊在一起笑語,其中一個着輕紗的女子聲音嬌滴滴的能掐出水來,擡着一雙含水的眼眸往二樓瞧,“那位公子好似是個生面孔。”她手裏的團扇輕搖,心思微蕩,遺憾道:“怎麽就只是看戲。”

有人笑着推她:“怎的?又忍不住了?”

“那桌可是交待過不準人打擾的,你就省省吧,留着到別處□□去。”

“我便是要試一試。”那姑娘搖着團扇身姿袅袅的朝二樓走去。

不想還不得靠近就被一臉刻板的夏雲向趕蒼蠅似的趕走了,氣得她直跺腳,又不甘心的朝內看了一眼。

男子的身形半顯在紗幔下,只見他懶怠的靠在憑幾上,骨節分明的手提着酒壺,稍一傾,水酒就順着壺嘴落成了線,他端起酒杯一口飲下,涼薄的雙眸微眯起,再配上那過分俊美的皮囊,可謂占盡風流。

林俞軒陪着一歇不停的喝了不知多少的酒,終于忍不住了,“少卿,我實在是喝不下了。”

謝蘊清放下手裏的杯盞,玉扇輕敲在桌沿上,斜眼朝他看去。

“成成成,我今日就當是舍命陪君子了。”林俞軒認命的拿起酒壺自己倒酒。

謝蘊清嗤笑了聲,指尖劃着杯盞的沿口輕轉,酒喝得越多他腦子裏就越清醒。

他垂眸看着樓下的戲臺子,臺子中央的戲子唱得竟然還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戲碼,薄唇抿出一道極淡的笑,神色荒涼至極。

“他怎麽會在這裏!”

林俞軒正埋頭倒酒,卻聽到謝蘊清的聲音勃然一變。

他看着樓下的人,眼中的淩厲和盛怒已然就快壓制不住。

謝予安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應該陪着妧妧在看燈!

他在這裏,那妧妧在哪裏?

謝蘊清豁然起身,眼底是遍布的陰霾,朝林俞軒說了句“我先走。”便快步往外走去。

随着眼梢一瞥,他又頓在了原地,那怯生生站在戲樓外想進又不敢進的人不正是蘇語凝。

此刻,謝蘊清的心情已經不足以用憤怒來形容了,眼裏的冷意相較三尺寒冰還要凍人。

他就不該心軟猶豫,小姑娘不懂他便該幫她做出正确的選擇,就算是毀了她的期待與歡喜,他也不會再放手。

“小姐,我們還是走吧!”月兒拉着蘇語凝面露哀求。

蘇語凝往裏面看了看,她看到謝予安進去了,可是現在卻找不到人了,她想告訴他自己是可以叫得清他的名字的。

戲樓內接客的夥計看着兩人探頭探腦的樣子,上前道:“二位姑娘是來看戲的?”

蘇語凝看着他猶豫片刻後道:“我來找人。”

“找人?”那夥計抱胸睨了她一眼,将人往外哄,“快走快走,這裏沒有你要找的人。”

蘇語凝沒想到他會忽然趕人,她往後一退半只腳就踩在了石階外,整個人失了平衡往後仰去。

“小姐!”月兒驚呼。

蘇語凝驚駭地瞪大了眼睛,緊接着手臂一緊她後仰的身子又被人拉了回去,直直地撲在了那人的胸前。

正欲擡頭,後腦勺卻被對方按住,眼前一片漆黑,蘇語凝心中一慌,就聽那人道:“是我。”

謝蘊清聲音溫和帶着安慰,而看向那夥計的目光卻冰冷瘆人,讓人頭皮發緊,只有懷裏的人絲毫不覺罷了。

蘇語凝分辨出他的聲音,愣了許久,小手才攀上他的衣襟,細軟的嗓音染上了哭腔:“清清。”

夥計一看是剛才出手闊綽的公子,立馬堆了笑臉,“哎呦,小的不知道這位姑娘是來找公子你的,多有冒犯,還請公子不要怪罪。”

謝蘊清朝夏雲看了一眼,随即攬過懷裏的人往外走去。

月兒咬咬牙,緊跟在了後面。

起初還是繁星綴滿的夜空不知何時已經烏雲遮月了,像是要下雨。

游燈的燈車走在主街,人也都到那處去了,此刻小道上幾乎不見人影。

夜風吹起謝蘊清的衣袂,墨發卷着他的發帶,眉目間肅冷清洌,遠處天邊毫無征兆地砸下一道悶雷,懷裏的人瑟縮着躲了躲。

這會兒倒是知道怕了,他竟不知道她的膽子什麽時候如此大了,竟敢這樣追過來。

謝蘊清眼底沉着怒,卻将人攬得更緊了些。

又走出一段,謝蘊清終于松開了壓着她腦袋的手。

蘇語凝從他懷裏仰起頭,頭發亂亂的,眼眶不知何時變得又紅又濕,眼睑處挂着晶瑩剔透的淚珠。

“怎麽哭了?”謝蘊清慌了神,一點點擦掉她的眼淚。

可她眼淚卻越掉越兇,抽噎着喃喃道:“清清……我不想嫁給魚魚了。”

蘇語凝用手背胡亂擦着眼淚卻,将小臉擦的一片通紅,魚魚真的太壞了,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地聽他的話了,可他卻還是這樣。

她剛才一直在後面追他喊他,他也不理,她被人推他也不來救她,她很怕的時候,他都不在。

她不想再原諒他了,也不想跟他一輩子在一起了。

謝蘊清被她哭得心都疼了,“噓,別哭,不嫁……妧妧不嫁他。”

月兒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不嫁?怎麽個不嫁法?

又是“轟隆”一聲驚雷,吓得蘇語凝連哭都忘了,捂着耳朵鑽進了謝蘊清懷中。

謝蘊清撫着她的發頂,過了許久才緩聲道:“不嫁他,妧妧嫁給我好不好?”

風越刮越大,山雨欲來的壓抑感讓人喘不上氣。

謝蘊清卻只是護了她在懷裏,極有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其實,即便她說不好……也沒有用了。

蘇語凝仰起迷惘的小臉,“可以嗎?可母親和爹爹說過……”

“可以。”謝蘊清截了她的話頭,怎麽不可以,“妧妧什麽都不用想,一切有我。”

雷聲越逼越近,可蘇語凝的心卻漸漸安定了下來。

她忽然墊起腳湊在了謝蘊清眼前,看着他的嘴巴,又湊近了些,然後用力吸了吸鼻子,皺眉道:“你喝酒了。”

自從上回乞巧節喝醉又被吓到了之後她就尤其讨厭酒。

望着她純澈的雙眼,謝蘊清啞然失笑,将自己腦中灼熱的念頭壓了下去,道:“往後再也不喝了。”

這出青梅竹馬的戲,又能繼續唱下去了。

……

距及笄禮那日過去已經有小半月了,月兒日日都是心驚膽戰的。

她也能看得出二公子不是良配,他從來沒有真的花心思去待過小姐……可這親事就在眼前了,她想不出大公子到底要做什麽。

看着在院中逗着小狗玩,半點心事都沒有的蘇語凝,月兒嘆了口氣,小姐當真就那麽相信大公子?

冬至這日正好也是蘇老夫人的誕辰壽宴。

謝家自然也是要去祝壽的,一早顧氏就派人來請了。

夏雲看到謝蘊清從多寶閣上拿出了一個描金雕花的木盒,從盒子裏拿出了一塊羊脂玉的平安扣,猶豫了一瞬之後,放入了衣襟內。

在府外并沒有看到謝予安的身影,謝蘊清問道:“二弟不去嗎?”

顧氏道:“他先去布莊了,晚些會自己過去,我們先去,別管他。”

謝蘊清颔首上了馬車。

而此刻蘇府外早已被車馬圍的水洩不通,賀壽的人一茬接着一茬。

蘇語凝以及蘇家的衆人早在一清早就去向蘇老夫人請安祝壽了。

蘇老夫人是信佛之人,日日燒香拜佛,蘇語凝便想出要送她九十九卷自己手抄的金剛經。

蘇語凝字寫的慢,連着抄了一個多月才算抄完,連玩的時候都沒有。

起初大家都不信她能堅持下來,畢竟平時蘇谕齊要她寫幾個字都不容易,沒曾想她竟真的做到了,在壽宴這日送上了九十九卷經書。

蘇語凝讓下人将經書擡了上來,恭恭敬敬道:“祝願祖母福如東海水長流,壽比南山不老松。”

今日蘇老夫人穿着一件暗绛色紋壽字的褙子,整套的金絲頭滿面,滿臉喜氣,神采飛揚,她招了蘇語凝到身前,拉着她的手直誇,“我的乖孫女,妧妧有心了,抄了那麽多手都該酸了吧。”

蘇語凝甜甜一笑,“不酸,祖母喜歡我就高興了。”

蘇老夫人連聲道:“喜歡,當然喜歡。”

葉柔抱着安兒笑道:“妧妧這回是真的用了心,平日裏哪有這個定性肯坐下來寫字,看來呀,她還是跟祖母最親。”

蘇老夫人聽後心裏別提有多麽的熨貼和軟了。

蘇菀煙眼中閃過不甘,她送的萬壽圖也是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才繡成的,怎麽就不見祖母也如此的喜歡,說到底就是偏心罷了。

蘇谕齊進來道:“母親,賓客都來的差不多了。”

蘇老夫人站起身道:“走,都随我出去。”

大廳內,賓客絡繹不絕的進來祝賀。

謝蘊清坐在賓席上,蘇語凝則站在蘇老夫人身旁,除了不時的轉着眼睛往他這處瞧來,調皮的沖他眨眨眼以外,算得上乖巧。

那一頭,蘇菀煙不慎打翻了茶盞在身上,她懊惱地對着蘇語凝道:“妧妧可否陪我去換件衣裳?”

蘇語凝沒有多想就跟着去了。

兩人走過抄手游廊,蘇語凝道:“三姐姐,這不是去清竹院的方向。”

蘇菀煙解釋道:“去清竹院太遠了,祖母還在等着我們過去呢……我在瞻月樓的暖閣裏也留了衣裳,就去那裏換吧。”

蘇菀煙說着朝春茵使了個眼色,春茵咬咬唇偷偷地轉身離開。

蘇菀煙将蘇語凝帶到了瞻月樓的一間屋子內,又給她沏了盞茶,道:“妧妧就在這裏等我吧。”

蘇語凝點點頭。

蘇菀煙看着她,“怎麽不喝茶。”

蘇語凝道:“三姐姐,我不渴。”

蘇菀煙語氣有些僵硬:“這是大哥才帶回來的老枞水仙,你……不嘗嘗?”

蘇語凝看着清透澄明的茶湯,一時也覺得有些渴了,端起來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蘇菀煙心口微提,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她神色恍惚道:“妧妧就在這兒等我吧。”

她快速走出屋子關上了門,用手捂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

小妹,對不起了,謝蘊清要讓她自毀清白,她絕不會任人宰割的……那瓶歡宜散她已經全下到了茶裏。

蘇菀煙咬緊了牙關,狠下心走了出去。

春茵才跑出一段就看了在花園裏緩慢散步的謝蘊清,她快步上去,急切道:“謝大公子,你在這裏就太好了。“

謝蘊清疑惑地看向她,“怎麽了?”

“四小姐她忽然身體不舒服。”

謝蘊清聞言眉頭皺緊,焦急萬分地問道:“她在哪裏?”

春茵道:“您随我來。”

瞻月樓裏,春茵指着一間屋子道:“四小姐就在裏面,你快進去吧。”

謝蘊清看着她,“那你呢?”

春茵支支吾吾道:“我去找郎中。”

謝蘊清颔首,“那你快去吧。”

等謝蘊清進去,春茵才深吸一口氣,腳步踉跄跑下了樓。

蘇菀煙一把将她拉到邊上,問:“如何?”

春茵緊張地雙手交握,聲音都在打顫,“已經進去了。”

“緊張什麽!”蘇菀煙罵她,“還不快去看看二公子來了沒有!”

蘇菀煙也緊張的不行,她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必須繼續下去,蘇語凝本就是個傻子,名聲什麽的,對一個傻子來說也根本就不重要,她必須狠下心來為自己考慮。

蘇菀煙回到前院,謝予安已經到了,就獨自站在一棵臘梅樹下,神色漠然。

蘇菀煙假裝沒有看到他,與春茵疾步從他面前走過,壓低了聲音,又确保他能聽到,“你真的看到妧妧和大公子單獨去了瞻月樓?還許久沒有出來?”

春茵道:“正是。”

蘇菀煙面露焦急,“快去瞧瞧。”

謝予安緩緩地擡起眼,一個跨步攔在了兩人面前,眉心低壓,“你說妧妧怎麽了?”

蘇菀煙詫異地看着他,小聲驚呼,“二公子。”

謝予安太陽穴突突直跳,冷笑道:“她在哪裏,帶我過去。”

蘇菀煙看着他驟變的臉色,吸了口氣。

謝予安看着緊閉的屋門,雙眸染的通紅,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們究竟在幹些什麽!

他咬牙冷笑,他已經受夠了,擡起手用力的一把推開了門。

……

蘇菀煙本以為打開門,眼前看到的必然會是不堪入目的畫面,她甚至已經告訴春茵,随時去請祖母過來。

可誰能告訴她,為什麽大伯母也在,而蘇語凝一點事也沒有,正與兩人相談甚歡。

到底是怎麽回事!

葉柔詫異地看着兩人,“予安,煙姐兒?你們怎麽過來了?”

謝予安一腔怒火就這麽生生斷在了心口,望着屋內的三人一時間怔在了原地。

他看向蘇語凝,見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別開了頭,竟是在與他置氣的模樣,他冷了她這些日子,看來她不知道自己錯了哪裏。

還是蘇菀煙反應及時,她笑道:“我原本是想再邊上的暖閣換衣裳的,也不知放在那裏的衣裳什麽時候被婢女拿了回去,只能又回了一樣清竹院……出來時正巧遇見二公子在找妧妧,便與我一同過來了。”

蘇菀煙看到謝蘊清似笑非笑的朝她看來,眼中的輕蔑讓她如墜冰窟,他早就料到了……可妧妧确實吃了藥,怎麽會一點反應都沒有……蘇菀煙眼前一黑,藥是假的!

葉柔不疑有他,起身笑道:“躲懶了這麽久,得快些出去了。”

幾人出了瞻月樓,謝蘊清從她身旁走過,目不斜視,淡道:“你好自為之。”

蘇菀煙手腳冰涼。

蘇府的園子與謝府的深幽曲折不同,大片的蓮池,亭臺錯落有致,站于高臺就能将整個園子的景色收入眼中。

謝蘊清望着早已枯萎凋謝,不見葉也不見花的蓮池,對夏雲道:“賀府來拜壽的人裏似乎不見賀敬之,你便去點他一點吧。”

“是。”夏雲應聲後又道:“小的還是有一事想問。”

謝蘊清微擡了下颌。

夏雲道:“少爺是如何肯定三姑娘會将藥下到四姑娘身上的?”

“春冰薄,人心更薄……哪怕我不提醒,你以為她就不會自己想到這一步?”

夏雲心想,确實,一開始蘇菀煙就打着讓少爺教唆四姑娘去提出退親的主意,坐收漁人之利。

而且都到了這一步,她不可能放棄,最好的方法就是将髒水潑到少爺和四姑娘頭上。

“與其讓她想法子弄來藥,到時候我們被動,不如我先将假的藥給她。”

他和蘇菀煙誰都不是好人,無非是他将她始終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擺到了她面前,推了她一把。

謝蘊清眼中不起波瀾,“我早就說過,她若自己來,就不用弄得太難看。”

夏雲撓撓頭,“可藥是假的,她便是用在了二少爺身上,不也是起不到作用。”

謝蘊清忽然彎唇笑了笑,“你以為讓人亂情的真的是藥……不過是人心裏的“欲”罷了。”

晚宴上觥籌交錯,但蘇菀煙卻坐立難安,她想不到賀敬之竟然還有臉來。

她望着隔了好幾桌的男人,心裏緊張起來,謝蘊清會不會已經将事情告訴他了?

可看他神色平常的樣子,蘇菀煙又安慰自己想多了,何況兩人已經退婚了,就算那妓子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他們的親事也不可能再議。

陳氏見蘇菀煙心不在焉的樣子,低聲問道:“怎麽了?”

蘇菀煙搖搖頭,“我沒事,就是有點乏了,想先回去歇息了。”

陳氏點頭道:“那你回去休息吧。”

前院熱鬧非凡,走進後院就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蘇菀煙沒有拿燈籠,借着月色往清竹院走去。

腦中還在憂慮接下來該怎麽辦,身子卻從身後被人擁住,一股酒氣撲鼻而來,蘇菀煙大驚,未等她呼救一只手已經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小徑邊的竹林裏拖去。

抓着她的人身量很高,是個男人,蘇菀煙瞳孔放大,拼了命的去掰他的手,然而她根本抵不過那人的半分力道!

轉眼她就被拖到了假山後,男人用力将她推在了假山上,背後的疼痛讓她喘不過氣來,她也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賤人!”賀敬之面容扭曲的看着她,“竟然敢在背後陰老子!我怎麽想不到你竟然跟謝老二有一腿?嗯?”

他知道了!不僅知道是謝予安做的,還知道她和他的關系。

謝蘊清告訴她好自為之,她沒想來的那麽快,蘇菀煙瘋了一樣的拍打賀敬之,指甲在他臉上抓出了血痕。

賀敬之臉色勃然一變,“你還敢打我。”

“不想嫁給我?看不上我?”賀敬之淬了一口,“我要是辦了你,你看蘇家會不會把你嫁給我。”

蘇菀煙驚恐地瞪直了眼睛,瞬間淚流滿面,盯着他用力的搖頭。

所有人都在前院,沒有人過來,她完了!

賀敬之拖着她随意找了一間屋子走進去,她拼命抓了門框卻被賀敬之一把掼到了地上。

正因為此,她也擺脫了他的束縛,扯着嗓子呼救。

賀敬之抓住她的腳踝将她拖向自己。

“你找死!”

随着一聲怒喝,賀敬之被一拳揮倒在了地上。

“你怎麽樣?”謝予安将蘇菀煙扶起來,看着她倉皇驚駭,淚流滿面,被欺了的模樣,心中橫生出戾氣。

蘇菀煙撲入他懷裏,哭得渾身發顫,“你來了,還好你來了。”

賀敬之擦去唇角被打出來血跡,跌跌撞撞地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謝予安,“我把你當兄弟你就是這麽對我的?弄我的未婚妻!”

謝予安皺眉,目光沉沉,“你冷靜一點。”

賀敬之一腳踹翻了身旁的一張椅子。

巨大的動靜終于引來了人,下人看到這樣場景直接傻眼愣在了原地。

葉柔摻着蘇老夫人趕了過來,看到屋內的三人狀況,差點暈厥過去。

賀敬之指着抱在一起的兩人道:“來得正好都來看看這對狗男女!”

蘇菀煙衣衫淩亂,脆弱的好似被摧殘過一般躲在謝予安懷裏的樣子已經叫在場的人都看了去,好在沒有賓客在。

葉柔喘着粗氣朝一旁的下人喝道:“賀公子吃多了酒,還不将人還不将人請去休息!”

幾個家仆連拉帶拽的把賀敬之帶了出去。

送走所有賓客,蘇府廳堂內鴉雀無聲,只餘蘇謝兩家的人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謝予安與蘇菀煙站在廳中,一個垂着頭一言不發,一個只知道哭。

謝承盯着自己的兒子看了許久,暴怒喝道:“混帳東西!”他拿起蘇老夫手邊的拐杖就朝着謝予安的背脊打了過去。

極重的一棍,打得謝予安踉跄了一下,喉中溢出悶哼。

還欲再打第二棍的時候,顧氏撲上去抱住了謝承,驚喊道:“老爺,你別打了,有什麽不能好好說的,你就是打死了他也解決不了問啊!”

蘇谕齊是恨不得打死謝予安這個混帳東西,與他的女兒定了親竟然還敢做出這種事來,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蘇菀煙撲通一聲跪了下,“都是我的錯,與二公子無關,是我的錯。”

蘇老夫人氣得渾身顫抖,連心口都是急促的疼痛,将手裏的佛珠就朝蘇菀煙掼了過去,“你給我說清楚!”

一整串的佛珠砸在蘇菀煙肩頭,疼的她到抽一口氣,她咬着唇,垂淚道:“孫女不孝,願意自去庵堂出家為尼。”

謝予安忽然一掀衣擺跪了下來,“是我失德在先,我願意對三姑娘負責。”

這事已經解釋不清楚了,蘇菀煙衣襟半解的在他懷裏,哪怕不是他做的他也要認下,如果說是賀敬之做的……三人糾纏,那她就真的不用活了。

葉柔眼前一黑,腳下一軟往後仰去,蘇谕齊大驚立馬扶住她,“柔兒!”

葉柔撐着他的手臂站起來,走到謝予安面前,顫抖着用手指着他痛斥道:“你怎麽對得起妧妧!”

難怪早前他們兩個同時出現在瞻月樓的時候神色那麽奇怪,葉柔捂着心口,痛心的喘不上氣,她的妧妧,她的女兒為什麽要承受這些,謝予安就不是個東西!

她想不到自己從小看大的人還能看走了眼。

這時,挺着孕肚一直默不作聲的蘇悠走了上前,朝着兩人就是一人一個耳光,直将兩人打的頭偏了過去。

她後悔啊!竟然給了這兩個不要臉的機會!還傷妧妧的心,逼着她遠離謝蘊清。

若妧妧真的跟謝予安成了親,那就是她推她入的火坑。

陳氏看到女兒被打,也不敢幫,只跪下來朝蘇老夫人求饒道:“母親,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怎麽解決才是關鍵啊。”

蘇谕齊看着跪地的兩人,眉心狠狠皺起,果斷道:“妧妧與謝家的親事就此作廢,聘禮細數退回。”

謝予安一直繃直的背脊終于在這一刻垮了下來,怔松過後是無盡的茫然,他終于解脫了,他想扯一下嘴角卻根本扯不動。

挺好的,這樣挺好,蘇菀煙需要他,而妧妧……謝予安狠狠地閉了閉眼。

東邊的宴息處,謝蘊清看着垂着腦袋似有所感的小姑娘,柔聲道:“妧妧別害怕。”

作者有話說:

感謝送出營養液的小天使:“采采”12瓶,“一只小月亮”10瓶,“。 1h..”14瓶,“如何”3瓶,“喬”5瓶,“初心宅女”20瓶,“???”12瓶,“扶絡”5瓶,“十七”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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