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謝予安當着謝蘊清的面牽起了蘇語凝的手。
他扯動唇角, 微笑着對自己的兄長道:“既然大哥這邊已經有人照顧,想必也用不着再讓妧妧來相助了。”
謝蘊清垂着睫,眯眸看着被謝予安握在掌中的小手, 墨黑的眼底劃過戾氣, 當他再次擡起眼皮的瞬間, 眸中的狠戾已經暗藏入深處, 端的是一貫清冷的君子模樣。
他朝小姑娘一笑:“辛苦妧妧了。”
蘇語凝擺擺手:“我不辛苦的。”
在她的認知裏,她與謝蘊清是頂頂好的朋友,清清的腿不好,她就應該要好好照顧他的。
謝予安想不到蘇語凝竟然還應和他的話, 在他看來謝蘊清就是對蘇語凝另有圖謀, 可恨的是她卻一點不知情,毫無防備, 依然還癡傻傻的将他當做好友,任他哄騙!
心口怒意翻湧。
“我送你回屋。”謝予安口氣冷硬 ,拉着蘇語凝頭也不回的朝棠梨院走去。
“清清。”蘇語凝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忽然就要走了?可是手被牢牢牽着,只能一步三回頭的朝謝蘊清看去。
謝予安見狀一臉沉, 步子跨得更大。
林芷柔看着謝蘊清, 他一言不發地望着已經走遠的兩人, 眼裏的神色莫測, 白皙的手掌覆在輪椅的扶手上,骨節分明的食指微微曲起, 不着痕跡的在上頭劃出一道虛無的線。
分明是晴朗的天氣卻讓林芷柔生出莫名的寒意。
蘇語凝跟不上謝予安的步子, 不高興地嚷道:“魚魚你慢些。”
謝予安一路上都在消化着心裏的怒火, 終于在棠梨院外停了下來, 返身看着蘇語凝。
蘇語凝見他神色古怪, 歪頭問道:“魚魚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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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予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溫柔,他笑道:“妧妧,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蘇語凝神色迷惘道:“什麽事?”
謝予安道:“以後……離大哥遠一點。”
蘇語凝呆愣愣地看着他,好像還不能明白他的意思,為什麽魚魚要讓她離清清遠一點。
謝予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答應我。”
“可是……”蘇語凝歪頭,面露愁色。
謝予安按住她的臂膀,彎腰盯着她的眼睛,迫切道:“我會給大哥多安排幾個下人,往後會有很多人伺候他,用不着你再操心了。”
如今兩人見面還少,他實在無法想象等日後他與蘇語凝成親了,她還要天天往傾雲軒跑去的情景。
就算妧妧心思單純不會有那些污糟心思,可他的好大哥他卻不得不防。
他不想等日後真的傳出些流言蜚語來,讓所有人都難堪,更不想将妧妧看管禁锢起來,他只希望她能乖巧懂事些,不要再讓他徒增煩惱。
蘇語凝有些怔怔,已經有好多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了,都讓她離清清遠遠的,現在就連魚魚也這麽跟她說,可是她們三個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蘇語凝忐忑地問:“是清清做錯了什麽嗎?為什麽不跟他做朋友了?為什麽要抛下他?”
她一連問了三個問題,眼眶微微泛紅,最後極小聲道:“我不想。”
謝予安咬緊牙關道:“你不想抛下他,那就是想抛下我了?你莫忘了誰才是你日後的夫君,與你同床共枕,日日相伴的人!”
蘇語凝被他問得發懵,她知道的,是魚魚,他們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她不知道一輩子有多久,但一定是很久很久。
可清清也是朋友,為什麽就不能也一直在一起呢。
兩難的問題放在她面前,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選擇。
看着她迷惘無知的樣子,謝予安無力到了極點,他讓步道:“那你答應我,往後只有我也在的時候,你才可以去見大哥。”
謝予安攫着她的眼睛,聲線快要繃不住,抓着她的臂膀晃了晃,“答應我,妧妧。”
“我才是你的未婚夫,日後照顧你的也是我。”他幾乎低吼出聲。
難道她以為那個瘸子真的可以照顧她?
蘇語凝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子,也沒有聽過他這樣的聲音。
她有些無措地看着他,在他緊盯不放的目光下怯怯地點了點頭。
謝予安整個人松懈下來,他把還在愣神不語的蘇語凝抱入懷中。
蘇語凝茫然被動地靠在他肩頭,心裏空空蕩蕩,說不出的難過,水霧漸漸沾濕了她的眼眸。
……
月上柳梢,林芷柔看着謝蘊清拄杖走在月下的背影,他的步屢緩慢到連衣擺晃動的幅度都很小,單薄的背影顯得有些形銷骨立。
林芷柔咬了咬牙追了上去,“表哥。”
謝蘊清側目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今日他心情很差,以至于連表面的客氣都不想做。
“我有話想對表哥說。”林芷柔輕聲道。
謝蘊清道:“那便說吧。”
林芷柔看了看一旁的夏雲,眸光帶着歉意,示意他能否走開些。
夏雲二話不說,走遠幾步至開外。
他正愁自己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被少爺挑了錯狠批一頓,想不到還有送上門來觸黴頭的。
林芷柔猶豫再三還是将心裏的話說了出來,“我是想告訴表哥,不應該為了一份得不到回饋的情感……而讓自己身陷其中。”林芷柔緊張的咬了咬唇道:“表哥也一定可以遇到真正适合你的女子。”
“表妹是以什麽身份來說這番話的?”謝蘊清睇看着她,聲音又清又冷。
林芷柔聞言僵在原地,此刻的謝蘊清絲毫沒有平時那如清風搖翠般的溫雅,眉目間都是疏離冷漠。
林芷柔心裏一緊,他是告訴她,她沒有資格過問他的事。
她倉皇解釋,“我沒有要幹涉表哥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錯付了情誼。”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表哥,也不奢望他會喜歡自己,她只是不想看他這樣為情所累。
更重要的是,她覺得四姑娘……不值得他如此。
林芷柔的心思在謝蘊清這裏根本不值一提,眼稍處的涼薄盡顯,“既然如此,那我也将表妹剛才所言盡數還與你。”
說罷,謝蘊清不再看她,緩步朝前走去。
林芷柔手心冰涼,僵立在原地,謝蘊清是在告訴她,他于自己也是一份無法得到回饋的情感。
林芷柔心裏一片凄楚,怔然了許久又釋懷開來,表哥已經給她留了面子,也幹脆利落的絕了她那一絲絲期盼,不至于讓她真的一朝糊塗,深陷下去。
林芷柔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明月高懸于空,就是她再努力也夠不到,觸不到……她釋然地笑了笑,出來這麽久,也該回家去了。
……
“小姐還是沒胃口?”方嬷嬷看着月兒從屋內端出來還剩了大半的八寶甜酪皺起了眉。
月兒點點頭,“吃了兩口就說吃不下了。”
“昨兒個還好好的,怎麽忽然就沒了胃口,要說天熱吃不下還有些理兒,可這都入了秋了。”方嬷嬷想了想道:“我看還是去請郎中來瞧瞧。”
方嬷嬷說着往外走去。
屋內,蘇語凝雙睫輕輕垂着,一張小臉黯然失落,枕着手臂趴在小圓桌上,另一只手裏則拿着謝蘊清送給她的珠子,用指尖推着在桌上來回滾動。
月兒推門進來,見她還保持着與自己出去時同樣的動作,便上前将她手裏的珠子拿了下來,道:“小姐怎麽就盯着這珠子玩,也不去看看小少爺了?”
蘇語凝見珠子被拿走,神色一急,扯着月兒的手磕磕絆絆道:“月兒,還給我。”
月兒被她這樣子給吓了一跳,忙将東西還給了她,只見蘇語凝牢牢的将珠子攥在了手心裏,像是護着極重要的東西。
月兒遲疑道:“小姐可是有什麽心事?”
蘇語凝眸光閃閃,一聲不吭地搖搖頭,垂着眼說不出的落寞。
月兒也只能幹着急,昨日二公子将小姐送回棠梨院之後,便一直是這樣了,問她也不肯說。
“那小姐是與二公子鬧別扭了?”月兒只能一點點猜。
蘇語凝愣了一下才終于點了頭,用力扁着嘴,神色萬分委屈,她想不明白魚魚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如果清清知道了一定會非常非常傷心的。
月兒心裏卻隐隐不安起來,上次糖人之事二公子的反應那麽大,定是已經在懷疑什麽了,而昨日大公子也來了…….
思來想去,月兒猜測小姐與二公子鬧別扭多半也是與大公子有關。
想到這裏,她不禁急地跺了跺腳,大公子若是再這樣下去,受委屈的只會是小姐。
而剛才還滿臉失落的蘇語凝瞧見月兒焦急憤然的樣子,轉而安慰她,“月兒你別急。”
她剛才已經想過了,魚魚雖然說只能他在的時候她才可以見清清,可等到她們成親之後,她就會搬去謝府,清清也住在謝府,她就可以常常讓魚魚帶自己去見他了。
“月兒,我還有多久能成親?”蘇語凝歡歡喜喜地問,她已經等不及了呢。
月兒微微詫異地張開嘴,顯然還沒有從剛才擔憂的情緒裏抽神出來。
……
賀敬之玩弄粉頭,弄大人家肚子的事鬧出來的時候可謂大街小巷都傳了個便,等傳到蘇府的時候都已經不是新鮮的了。
蘇老夫人氣的渾身顫抖,一把砸了手裏的茶盞,怒道:“混帳東西,竟弄出這些腌臢事情來!”
庚帖也遞了,聘禮也送來了,只差請期定下好日子……結果那個兔崽子卻弄出這種醜事來,還鬧得滿城風雨,他賀敬之不要臉,他們蘇家的臉還要!
蘇菀煙從一開始聽到消息的震驚到狂喜,現在已經冷靜了下來,她知道這一定是謝予安為她做的。
她跪在地上,柔弱無依地垂淚哭訴,“祖母,您要為我做主啊!”
一旁的陳氏大怒到恨不得去撕了賀敬之那個不是東西的玩意,憤恨道:“母親,還未成親就鬧出這樣的下作事來,煙姐兒要是真嫁了過去,豈不是要被活活氣死!”
蘇老夫人眉心壓痛,默了許久才嘆氣道:“鬧出這種醜事來,自是不能再讓煙姐兒嫁過去……這事錯在賀家,我們就算退親也不會有人诟病,也影響不到煙姐兒日後的親事。”
蘇菀煙抽噎抹淚,心裏卻在譏諷冷笑。
祖母怎麽會不知道賀敬之是個什麽德行,玩弄妓子,不學無術……可不還是要将她嫁過去,如果不是鬧出了大事,她哪裏會管她的長短。
賀府。
“混帳東西!”
賀敬之被賀老爺一個巴掌扇偏了頭,被退回來的庚帖用力地擲到了他肩上。
“你平常怎麽玩女人亂來,我都睜一只比一只眼,現在倒好,連把與蘇家的親事都給毀了!”
他本想借着與蘇家的親家關系在來往北地的商貿上分一杯羹,現在全給泡了湯!
賀敬之用舌頭舔了一下被掌掴的那處腮肉,道:“爹!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那些勾欄妓子事後都是要灌避子湯的,否則他的孩子早都該滿地跑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跑來說懷了他的孩子,還鬧到了官府去,擺明了是要将事情弄大。
賀老爺怒罵道:“你現在說這些還有個屁用!給我滾去祠堂跪着!”
賀敬之咬牙切齒,最好別讓他知道是誰在背後陰他!否則他絕不會放過!
……
秋末的天,風裏都夾雜着涼意。
謝蘊清做了一個夢。
鞭炮鼓樂聲中,他牽着小姑娘的手将她扶下了花轎。
喜婆将喜綢遞給他,而喜綢的另一端被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牽着。
她似乎很緊張,每一根手指都攥得極緊。
謝蘊清笑道:“別怕。”
他拉着喜綢,牽引着小姑娘跨過火盆,走入喜堂。
父親和母親坐在堂中高位之上,母親身旁是他疼愛的小妹,正滿眼歡喜的看着他偷笑。
傧相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他拱手拜下的一瞬間,小姑娘卻忽然掀了眼前的大紅蓋頭,目光呆滞的望着他道:“我不嫁給你,我要嫁給魚魚!”
怎麽會這樣?謝蘊清大驚。
而剛才還歡喜熱鬧的喜堂陡然安靜了下來,他慌忙回頭看去,高座之上母親的面容開始模糊不清,小妹也不見了!
所有人都不見!
不對,他的小姑娘還在!
謝蘊清順着手中的喜綢看去,然後喜綢的另一頭伶仃落在地上,對面空無一人。
劇痛自心頭襲來,謝蘊清踉跄着幾乎站立不住。
他大喊:“妧妧!母親!小妹!”
紅色的喜堂依舊通紅一片,卻毫無喜氣。
不,不是紅,是血!到處都是血。
畫面變換,謝蘊清看着眼前随行的護衛一個一個倒下,遠處的山匪舉着刀朝他們沖來。
奶娘與丫鬟護着他和母親、小妹一路往後退去。
“夫人快跑!”
長刀插進那丫鬟的肚子,抽刀的瞬間鮮血噴了出來。
有血濺到了他臉上,謝蘊清僵硬地擡手摸了摸臉,刺眼的鮮血染入了他的指縫。
忽然,母親将小妹塞到了他手中,“快跑!帶着妹妹跑。”
謝蘊清看着還不會走路,不知害怕,只會沖着他咿呀笑着的小妹怔愣的站在原地。
母親深深地看着他和小妹,直到山匪逼近才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快跑啊!”
他如夢驚醒,抱着小妹撒腿就跑。
身後是刀劍刺入身體的聲音,伴着母親痛苦的叫喊聲,如魔音一般傳入他耳中。
謝蘊清頓住狂奔的身體。
“跑!別回頭!”
母親嘶聲力竭的喊着,小小的謝蘊清死死的盯着地面,淚水奪眶而出,他不敢回頭,咬緊牙關抱緊小妹往林子裏跑去。
一直跑……一直跑……
夏雲見開始起風了,回屋拿了條薄毯回到院中,準備替謝蘊清蓋上。
哪知他才彎下腰,原本躺在躺椅上熟睡中的人卻陡然睜開了眼,眸中是噬人的狠戾。
夏雲手一抖,薄毯直接掉在了謝蘊清身上,他結巴道:“少、少爺。”
謝蘊清一言不發地看着他,眼中森冷噬骨的寒意漸漸消退,又恢複了一貫清冷懶怠的模樣。
夏雲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悄摸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差點沒吓死他。
謝蘊清掀開毯子起身往外走去,他此刻無法克制的想要立即見到蘇語凝。
作者有話說:
感謝送出營養液的小天使:“ ”6瓶,c643”2瓶,“選秀何時停”6瓶,“雲舒”5瓶,“夏目懷裏那只貓”1瓶,“”1瓶,“wink圓圓子”5瓶。
感謝送出地雷的小天使:“玄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