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七年軍嫂(五)(1)
第22章 七年軍嫂(五) (1)
到營區以後,徐靳睿跟陸成河有事情需要商量,兩個人先離開了。
陸成嫣下車後,默不作聲的看了程夕瑗一眼後,輕哼了下,從她身側邁步走開。
“啧。”
彭敏望着陸成嫣的背影搖了搖頭,心底納了悶,“怎麽這人就這麽固執啊,纏着徐隊沒完沒了。”
說完又眉頭舒展,手臂搡了搡程夕瑗,戲問道:“哎喲,有情況啊,我可都看到了,甜蜜的哦。”
“不是你想得那樣。”
程夕瑗耳根紅了,手舞足蹈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怎麽不是法,匆匆一聲,“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
說完就打算走人。
彭敏随便邁三步就追上程夕瑗。
“嗳,你不夠義氣啊,跟我還裝,到底什麽情況,跟我說說啊,我真的超級好奇,徐隊這人談戀愛私底下到底是什麽一模樣,把這種愛裝模作樣的男白蓮花拿下,那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很解氣?”
“男白蓮花?”
程夕瑗一愣,停下腳步回頭,“為什麽說是男白蓮花?”
彭敏見她這個模樣,得意的挑了挑眉,就憑她這洞若觀火的能力,還摸不準徐靳睿那尿性?
輕咳了兩聲,笑說:“你甭看徐隊平時一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模樣,其實私底下那尺度也不小好不好,尤其這人,也忒會演戲了,有這演技當什麽兵啊,當演員去好了,那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不知道你體沒體會過,反正我體會過。”
邊說表情還變得猙獰起來,像是學生跟老師打小報告那樣,彭敏湊過去。
“我跟你說,就上回,領導有次來視察,我就知道他會坑我,幾句話就帶我節奏,不就是因為上次我和侯則沛兩個人把文工團來表演的姑娘直接推他房間裏嗎?誰叫我熱心腸呢,想要幫幫人家而已,當時徐隊臉就黑了,不過沒說我們什麽,誰知道——”
彭敏聳了聳肩,“這人馬後炮,我還反駁不了的那種。”
程夕瑗大概能想到,徐靳睿坐在陸成河旁邊,看起來只是随意一掃,悠然自得的吐出幾句話,這幾句話看起來狀似無意,其實又別有深意,這人什麽都好,就是長了張嘴。
高中有段時間,程夕瑗特別相信星座,把那星座書搗騰了好幾天,一有時間就鑽到那書裏,跟學習一樣廢寝忘食。
估摸着徐靳睿察覺到了這幾天程夕瑗對他有些冷淡,有天見她又從包裏拿出書,長臂一撈就給搶了過來。
“看什麽呢天天這麽入神。”
“你把書還給我。”
程夕瑗立馬想去他手上拿回來,徐靳睿把書舉過頭頂,她跳了好幾回,還差點整個人摔過去,大概是覺得有些失态,低下頭,将碎發別到耳後,出聲催促。
“快還給我。”
徐靳睿另一只手之前輕扶住她的腰,見狀眼神一暗,手往背後藏了藏,視線往別處瞥了下,撓了撓鼻尖。
“我就看看,你急什麽。”
說完随意一跨,背着坐到前面的位置上。
校服褲穿在他身上有些短了,露出流暢結實的小腿,腳上穿着的是那時候剛出不久的耐克空軍系列,腕邊的白襪上一個黑勾格外顯眼。
翻了幾頁就皺起眉頭:“你這幾天就看這個?看這麽入神?”
“嗯。”
說完就從奪過書,塞進包裏。
“你信星座?”
他的聲音有些懶洋洋的,聽起來有些不正經,程夕瑗回了句“信”,拉好拉鏈背上包就從座位另一邊往外走。
徐靳睿挑了挑眉,跟上她,讨好似的扯了扯她衣角。
“知道我是什麽星座的嗎?”他問。
“十月二十八,你是天蠍。”
說完她回頭看了一眼徐靳睿,點了點頭:“還挺符合的。”
徐靳睿好奇:“怎麽說?”
“天蠍座,精力旺盛,愛憎分明,天生敏銳…”
程夕瑗在腦海裏過了一遍自己知道的天蠍座的特質,現在想想,當時忘記說了一個很重要的點,記仇。
後來她不相信星座了,反而徐靳睿桌上卻多了幾本星座書,有回沒事随意打開,上面被他用筆畫的亂七八糟,唯一完好的一頁,上頭是天蠍座最佳配對。
他們兩的星座倒是挺般配。
此時已經接近下午太陽落山的時間,只不過因為太陽沒出來的原因,所以顯得有些悶沉。
程夕瑗和彭敏往宿舍方向走,像是想到了些什麽,程夕瑗進去翻找了下東西,推了個箱子出來。
“這是什麽?”
彭敏像沒見過玩具的小孩,圍着箱子繞了幾圈。
“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這附近有什麽地方比較高或者比較空曠嗎?”
程夕瑗擰了擰水,抿了一口,才解釋。
“這是海事衛星,我等會發點視頻照片資料回去,主編的意思是先出一期預告,之後等我回去再做詳細的報道。”
“對哦。”
彭敏恍然,“你還要回去的。”
時間過的太快,尤其是在這個地方,每天都有很充實的行程,轉眼間程夕瑗的非洲之行就要過去一半了。
“我會很想你的。”
彭敏看着她,由衷的說,“和你在一起說話很開心。”
程夕瑗低頭笑笑。
…
彭敏帶着程夕瑗來了軍區部的最高樓,兩個人搬了幾把椅子,确認衛星緊緊栓在椅子上了以後,程夕瑗才擡起椅子,把它架在窗臺上。
下面是五層樓的高度,一摔下去衛星就用不了,所以她很謹慎小心。
“我去上個廁所。”
彭敏見她一個人能搞定,打了個招呼,往樓下走去,這裏跟廁所隔得有些遠,彭敏有些憋不住了。
“有事情你再叫我啊。”
“去吧去吧。”
程夕瑗朝她揮了揮手,便随意找了點東西墊在屁股底下,盤腿直接坐在地上。
椅子都給設備了,人反倒得坐地上。
“這幾張照片倒是拍得挺好的。”
程夕瑗邊翻着這幾天拍的照片,精心篩選着,挑了幾張取鏡構圖都不錯的,打開電腦,給胡國軍傳過去。
有的照片雖然拍了,但是其實是不能發出去的,尤其是拍到了軍銜的,更是要注意。
程夕瑗從頭到尾看了好幾回,才确定沒有問題。
之後的時間,她就坐在地上,看着傳文件的進度條緩慢的跳動,思來想去貌似有點百無聊賴,程夕瑗抱着膝蓋等待了會,突然想起包裏已經關機了的手機。
在部隊裏,程夕瑗幾乎很少能看到這邊的士兵拿出手機,也許是信號的問題,拿出來也得滿營區去找信號好的地方才能上網,過于麻煩,加上部隊裏任務和訓練都很辛苦,休息的時候都是到頭酣睡,就連她這種,以前每天熬夜的人,到這裏作息都開始規律起來,誰有心思玩手機。
除了些特別的日子要跟惦記的人聯系以外,大多時候,士兵都是屬于一種失聯的狀态。
程夕瑗把手機充上電,上面跳出充電的閃電。
其實她是個很戀舊的人,之前大學開始用了好幾年的舊手機壞的時候還想修修繼續用,要不是機型實在是太老,修不了,不然不會換成現在這臺新手機。
等手機開機又需要一段時間,程夕瑗突然想,徐靳睿莫不是這幾年都沒用過手機,所以才完全聯系不上人。
電子産品更新換代的時間太快了。
零八年他們讀高中的時候,能有個巴掌大的小手機在學校裏都已經非常了不起了,一零年蘋果四發布,一一年在中國上市,在物價還不是那麽高的北京,一臺那樣的手機居然能炒到一萬往上,而現在,一臺五六千的手機性能都已經非常好了。
程夕瑗想着,手機突然亮起屏幕,進入開機狀态。
拿起來輸入密碼,這邊信號不好,但是借着衛星,網速還是非常快,她還沒操作,就感覺手上的手機突突直跳。
段子璇的消息幾乎是一股腦的淹沒過來。
沒等她細看,就見到幾條“你再不給我回信息我要報警了”的微信跳出來,又被後來的消息擠下去。
除此之外,短信也是好幾十條未讀。
程夕瑗輕咳兩聲,這兩天好像有些感冒的症狀,但嘴角卻不自覺的上揚。
段子璇這妞,平時看起來誰也不放到心上的模樣,其實比誰都黏人。
等了好一會,程夕瑗才能夠點開自己的微信,給段子璇打了好長一段話安撫她的情緒以後,才去看別的人的消息,其中不乏胡國軍劉曉莉,甚至還有幾條蔡封的。
能讓嚴厲刻板的蔡老師給她發消息,實在是不容易。
嘴角的笑意愈發大,手指再往下滑的時候,程夕瑗突然頓了好一會,指尖遲遲點不下屏幕。
那是一個全黑的頭像,上面跳着一個紅點。
靜默了片刻,程夕瑗才回想起來之前來的時候,自己并沒有跟梁知南打招呼。
手上的手機突然就像是燙手山芋。
她吸了口氣,下定決心,點開——。
他的消息一下子全展現出來。
[梁知南:今天下午天氣挺好的,有事嗎?]
發消息的時間剛好在她出發的那天。
也許是見程夕瑗沒回應,又解釋了一條。
[梁知南:三裏屯那邊開了我朋友開了一家很好吃的火鍋店,記得你愛吃辣的,下班後我去你公司樓下接你,晚上一起吃餐飯吧。]
那天晚上六點。
[梁知南:我在你公司樓下了,要上去找你嗎?]
[梁知南:你師父說你去非洲了?還是今天的飛機,去非洲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怎麽都沒有跟我提過一句?到底怎麽一回事?]
梁知南跟她說來也算是高中同學,但是兩個人是在大學的時候認識的,後來更是因為一些原因,走得比較近,但是…
幾通他打過來的電話未接以後,又是好幾條情緒比較激動的消息,直到她劃到一條。
[梁知南:程夕瑗,你就是一塊捂不熱的冰。]
她突然就什麽都說不出了。
而最後一條消息竟然在昨天,看樣子,應該是冷靜過了。
[回來那天我來接你。]
不知道是做了多大的心裏準備,才又向她低頭。
程夕瑗看着他的消息,遲遲不知道應該怎麽回複,打了幾行又删除,删除完又打了幾行,但是好像怎麽解釋都不對,最後就拿着手機這麽靜靜坐着,眼神有些呆滞。
直到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坐這幹嘛呢?”
…
徐靳睿在這層最裏頭的房間裏開會,會議時間有些長,上頭便先放他們出來吃晚飯,準備下樓的時候,只是随意往左側轉角一瞟,就看見程夕瑗一個人坐在地上,低着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陸成河見他半天不動,拍了拍他肩膀。
“怎麽還不走?”
說完就想往徐靳睿看的地方探頭,可還沒等他有半點動作,就被徐靳睿攔住,整個視線擋得結結實實,完全不給機會。
“您先去吃飯吧,我等會再去。”他說。
陸成河狐疑的看着徐靳睿。
“您都用上了?”陸成河覺得今天這人實在是有些奇怪,“你小子什麽時候對我這麽尊敬了?平時可沒見用‘您’這種尊稱啊。”
徐靳睿倒是臉不紅心不跳的,“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嘛。”
“去你的尊老愛幼。”陸成河差點沒一腳掃過來,“你才老,我也就三十八歲,正值壯年,老你個頭。”
徐靳睿搓了搓後頸,低頭笑:“那三十八歲還是孤家寡人。”
“我!”
這話聽得陸成河想去房間裏頭操起掃把揍他一餐,想起自己可能打不過,又讪讪的收回拳頭,随意掃了眼,豎起食指警告似的點了點他。
“小程記者在那邊吧。”
見眼前的人的表情像是在憋笑,立馬心領神會。
“你這丫的,小樣兒,還想蒙我。”
說着哼了一聲,又像是過來人一樣,語重心長:“別嘚瑟的太早,否則有你好受的。”
“不要看我現在沒老婆,但是我比你多吃了十幾年的鹽,看過的人和事情都比你多了太多,這人看多了,就更容易看清楚事情的本質,這麽多年,我什麽時候見過你對一姑娘那麽上心?而且叫我看,程記者也是個好的,聽那意思你倆以前認識,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那都過去了,現在比較重要。”
見徐靳睿不說話,又瞪圓了眼:“你丫的聽見沒,叫你好好對人家!”
“是,保證完成任務!”
徐靳睿這才收起之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站直身體,倒像是真的遵從命令一樣,板正有力。
“行了,我走了。”
說完陸成河拍拍徐靳睿的肩膀,這個動作男人都懂,完事以後便快步下樓,留下個背影。
搞定陸成河以後,徐靳睿才算是完全放心的往那頭看去,程夕瑗還維持着之前那個動作,他放輕動作,往那邊過去。
特戰隊的時候,在德國有段集訓的日子,那是真的刀尖上行走,有些任務是需要偷偷接近目标而不被對方發現的,以至于經常腳步聲會很輕,甚至必要的時候得用腳尖,都是平常訓練出來的,別說是程夕瑗了,就是平常聽力很好的也難發現。
就今天,他突然覺得,陸成河有的時候說的話确實挺有先見的。
比如現在。
“坐這幹嘛呢?”
等他出聲,程夕瑗立馬慌慌張張的把手機摁下黑屏鍵,臉猛得一下就紅了,也忒不像話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紅。
“我在發東西。”
程夕瑗又咳嗽了幾聲,裝作不經意的把手機塞包裏,視線還有些飄忽,沒話找話。
“你怎麽在這裏啊?”
其實徐靳睿沒等她真的關上手機就看到對話框上“梁知南”三個黑字了,有時候視力太好,也不見得是見好事,自嘲似的低頭笑了下,再擡頭的時候就跟沒事人一樣,只是喉嚨一窒,喉尖不自然的滾了滾。
“在旁邊開會,看到你一個人坐這。”
“噢。”
程夕瑗看着他也坐下,手猛得扣住袖子口,眼睛也不知道到底該往什麽地方看。
總之坐立不安。
“剛剛在跟誰發消息?”
像是随口一問,盤腿坐在她身邊,徐靳睿淡淡的看了一眼程夕瑗,說:“怎麽我一來就關上了,我不能看?”
程夕瑗臉紅一陣白一陣,心怦怦直跳,攥住自己的衣角,她睫毛長,一垂眼就遮住了裏頭的情緒。
“沒誰,不是很重要,說了你應該也不認識。”
大概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沒直接道出梁知南的名字。
“是嗎?”
徐靳睿那一瞬間心涼了半截。
這麽多年了,眼前的人撒謊技術沒半點進步,眼眸低垂,臉頰發紅,手指捏衣袖,這模樣真是一點沒變,甚至還更明顯了些,直白的擺在你面前,告訴你,她就是騙你。
“看來确實過了挺久的了,你身邊的人我都不認識了。”
聲音輕飄飄的,有意無意,像羽毛掃過皮膚一般,輕,癢,而且不留下一點痕跡,叫程夕瑗心裏亂得像一團麻,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時間到底還是改變了些什麽。
白天這天陰沉的不行,反倒是晚上光景不錯,湛藍轉至深藍,有種流光溢彩的感覺,夜晚溫度降下來以後,沙漠裏的生物才開始活動,總是能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當地有好幾種蠍子,大多都是有毒的,有一種黑溜溜的蠍子,圓殼兒锃亮的不行,白天一般不出來,就喜歡在這種傍晚的時候出來活動。
聽當地的人說,見到這種蠍子,趕緊跑,不小心被蟄到,不是死後半生也得在床上躺着過了,當然除了蠍子,還有些響尾蛇蜥蜴什麽的。
能長期活在這種地方的生物,總是有那麽些本事的。
徐靳睿蹲在街角,摸了把口袋,想抽煙,但是這裏不是吸煙區,只得又塞回去,但總是拿了又放,放了又拿,心裏總是在回憶之前的事情。
程夕瑗第一次對他說謊,好像是在二個人關系剛緩和的時候。
她向來讨長輩歡心,尤其是徐老爺子,對她的态度跟對自己完全不是一個樣。
徐老爺子愛書畫,文學,明明過去是以拳腳厲害着稱軍隊的人,愛好的事情卻風花雪月,頗有情趣,在徐家,除了偶爾來探望老爺子的黎馥郁,也就是程夕瑗的小姨,能夠跟老爺子說上幾句以外,也就只有程夕瑗能夠明白他的才情。
而老人家的偏心總是明目張膽的。
徐靳睿倒是無所謂,但是有人看不下去。
再親近,到底不是自家人,可奈何不了老爺子的心思,就只能從程夕瑗這裏下手。
在一次放學後,程夕瑗被徐家的小表妹帶人堵在了學校附近的小胡同裏,女孩子嘛,能用的手段就那些,扯頭發,扒衣服,這小表妹終究還是不敢做的太過分,只是警告罷了。程夕瑗在外頭早就整理好了衣裝,反複确認了好幾遍才進屋。
沒逃過徐靳睿的眼罷了。
他從程夕瑗剛進門的時候就覺得哪裏說不上不對勁。
吃完晚飯,沒等程夕瑗回房間,一把扯着她扯到角落裏,見四下無人,壓低了嗓子問。
“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了,一臉不開心的樣子。”
“我沒什麽事,你別瞎操心。”
程夕瑗一怔,側開眼,立馬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
那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一說謊話就不停捏袖子,他只是不想揭穿罷了,以為她是要面子不好跟自己說,雙手就插在兜裏,身子微俯,想去看她的臉,這一湊得近,才發現不得了,脖子上的紅痕,即使被領子遮了大半,露出來的部分也有些吓人。
“真沒事?”
徐靳睿看了她一眼,又問了遍。
“真的沒事。”
程夕瑗立馬說,“你別管我了,今天好多事情還沒做完呢,快去做吧…”
說完,就一溜煙跑進房間,“砰——”的一聲關上房間門,把他丢在門外。
空氣裏一下子陷入了無聲,他雙手插兜裏,像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偏頭咬了下嘴唇,隔着一扇門,照自家這個隔音,安靜的不對勁。
站在門口思量了會,徐靳睿去換了身衣服,出來的時候又看了幾回那扇關上的們,低聲嗤了下。
“瞎扯。”
沒事就鬼來了。
就脖子上那紅的,叫人想裝作沒看見都難,他今天下午去訓練去了,難得一回沒跟程夕瑗一起回家,結果就出了這檔子事,這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動他的人呢?
現在非洲時間,已經快淩晨了,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下起了雨,雨打在屋檐上,又順着屋脊滾落,打在地上,濺起一個又一個小水花。
徐靳睿還是去吸煙室抽了根煙,才回房間睡覺。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手枕在腦後。
想起去原來去查的監控的時候,視頻上的人,被欺負的時候一臉平靜,那時候監控不普及,整條街也就那兩,畫質還模糊,但是他就是記住了女孩子那個模樣。
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閉上眼。
梁知南。
一想到這個名字,他在床上又翻了個滾。
鐵木板床被弄得吱呀響,徐靳睿猛得睜開眼,皺了皺眉頭,下床快步走到門口,打開窗戶,透了口氣,才舒服了點。
猴子被他這麽一弄,也清醒了好幾分,迷迷糊糊從床上坐起來,就見到徐靳睿一個人站在門口,不知道在幹什麽。
“隊長,你幹嘛呢。”
侯則沛揉了揉眼睛,“大晚上不睡覺,閑着沒事看雨嗎?”
徐靳睿舔了下唇,從煙盒裏掏出一根煙,幹叼着嘴裏,沒說話。
“睡不着?”
猴子從床上下來,坐到門邊的椅子,打了個哈欠。
“有什麽心事跟兄弟說說,我指不定能幫你解解惑,好歹我也是我們隊裏為數不多有三段以上感情經歷的人。”
語氣還有些得意。
說來也是,來這邊的士兵,不是只有個初戀就是處男母胎至今,生理需求,大家都是用手,也沒有誰好看不起誰的,至于像猴子這樣有過好幾段感情經歷的,實屬罕見。
雨還在不要命的往下落,噼裏啪啦的哐當響,找照這個架勢下去,明天巡查的時候,路上的水窪肯定積滿了水,車子又會打滑。
也得虧侯則沛在感情這塊敏感。
程記者才來多久啊,就見到了自家隊長這麽不尋常的一面。
別說談戀愛了,徐靳睿這麽多年天天呆在部隊裏,擡頭見到的全是群大老爺們,別的兵天天趕着去看醫院的護士姐姐,侯則沛就沒見過他哪會給誰留過一點機會。
可是人吧,總是有那麽些過去,像徐靳睿這種身份的,誰不好奇他的感情史,前段時候他還試探過一回,就見他一記眼風掃過來,瞬間不敢多問半句,有不怕死的,大多那一周都癱在床上下不來了。
“你要是不願意跟我說那就算了。”
猴子一骨碌從凳子上站起來,打算滾回自己的安樂窩,剛一邁步子,就聽到他輕咳嗽兩聲。
“站住,等會。”
一開始就沒打算走,猴子一副我就知道你會喊住我的表情,轉身又給溜回來,腳蹬在椅子上,好奇的盯着徐靳睿。
“我問你。”
徐靳睿咬了咬煙,感情這種事情叫他說出來實在是有點害躁,這還是頭一次跟別人說起。
“你覺得我這人怎麽樣?”
這話把猴子給問懵了,還以為會說些什麽,眨了眨眼,說:“…就,就挺好的啊。”
“人長得挺帥的,這實力也強,做事也利索,男人中的男人,杠杠的。”
這不都是公認的事情嗎,還要他重複一遍,侯則沛挺納悶的。
“有競争力沒?”
“那當然。”
“還可以對吧。”
“我覺得不錯。”
繞來繞去也沒說出個什麽所以然,猴子一拍腦袋,大概懂了,少男懷春就是這樣,不自信啊。
“那你現在到底對小程記者啥感情啊,徐隊?”猴子有些好奇的問。
真要問徐靳睿對程夕瑗什麽感情,現在說起來其實挺複雜的,就是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她,又不能立馬跟她在一起,他在港口第一眼看到程夕瑗的時候,心就猛得一跳,模樣嘛,沒怎麽變,溫溫柔柔,細聲細氣的,但又怪有韌性,罰跪那會,他真覺得就跟以前沒啥區別了。
所以會一時間沖動,下意識的去逗她,看她被惹毛的時候最有意思,雖然說看到梁知南名字的時候面上挺雲淡風輕,但是現在突然就覺得,真要重來過,沒那麽容易。
坦率點,是還惦記着程夕瑗,這他看着,護着的姑娘,誰樂意被人家給搶了去。
“那不就得了!”
猴子着急,差點沒直接跳上椅子,“追啊,這不追白不追!”
徐靳睿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撇開眼,聲音格外小,“我今天看到她跟一男的發消息了。”
“sowhat?”
這是真着急了,一股腦還冒出來了英文。
“不就是一男的嗎?慫啥,隊長你可不能當慫兵蛋子。”
跟了這麽久前鋒部隊,程夕瑗之後的任務主要是記錄別的後勤部門的工作,一大早就跟彭敏來了炊事班,剛好炊事班班長正在整理今天的食材,程夕瑗一看,有些驚訝。
早上外頭的太陽照進來還是暖洋洋的,透過用樹枝疊成的頂棚,暖而韞,叫人心情很舒暢。
彭敏不知道大晚上的幹嘛去了,坐在一旁就開始半耷拉着眼瞌睡,時不時脖子一偏,偶然清醒一下,就睜眼看看程夕瑗在幹嘛。
炊事班班長陳清峰在這邊也好多年了,原本已經要退伍的人,自己要求反聘,重回這塊土地,對這裏熟悉到甚至閉着眼也可以找到路。
程夕瑗拿着小板凳在旁邊看,陳清峰剛好在給土豆剝皮,手上沾着不少泥巴。
“這裏的土豆好小啊。”
她随手捏起地上的一土豆,擺在手心裏,跟平常雞蛋大小似的,被陳清峰削了皮以後,更是小的沒話說,她左看右看,只覺得有趣。
“你平時吃的時候沒注意過麽。”
徐靳睿老早就站在一旁了,不過他半天沒吭氣程夕瑗也沒發現,她擡眸就見人輕哼一聲,漫不經心的靠着一旁的柱子,視線看着外面因為陽光而帶上金黃的沙土。
“我以為是切的那麽小,不行嗎?”
程夕瑗覺得他莫名其妙,一大早的,說話跟吃了槍藥一樣。
見狀,老班長呵呵一笑:“小徐啊,難得來我這裏一回,今天怎麽有空過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往日可是很難見到你的身影。”
“陳叔。”
這話叫徐靳睿突然語塞,換了個姿勢,低頭搓了搓後頸,“我哪裏來的少了。”
“上回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呢。”
陳清峰早就聽說了最近發生的事情,跟着人家姑娘跟到這裏來了,不過倒也替他高興,這孩子從當兵以來他就看着,現在也是長成能夠獨當一面的男兒了,說着就悄悄看向程夕瑗,女孩子長發微卷,散落在胸前,長得也是很标志。
完事,老班長就給程夕瑗介紹道:“咱這裏啊,只能長這麽大的果子,你知道那黃瓜在這裏,”說着比了一個手指,“就這麽長。”
“還有那辣椒啊,更小,跟國內那些可比不了,在這裏才知道國內的生活有多好,不過肉類基本上都還是從國內運過來的,這邊的肉很便宜,但是都不放血的,咱中國人吃的不适應…”
老班長說着,程夕瑗就認真的聽着,時不時還點點頭,完全把徐靳睿一個大活人抛在一旁,跟不存在似的。
他站在旁邊就在想啊,這姑娘真能,總是能叫自己跟在她屁股後邊轉,就跟條狗似的,這是什麽奴性,原來也是,甭管他在別人那多威風,程夕瑗一來,幹脆的喊一聲他的名字,屁颠屁颠就跟過去了,明明上一秒還在跟陳孝文他們插渾打岔,下一秒就只聽得見程夕瑗一個人說話的聲音。
不過他家姑娘的聲音也是真好聽,他就喜歡欺負她,讓她軟着嗓子,叫自己名字。
徐靳睿在想,自己莫不是有什麽受虐傾向吧。
“我明天能跟您做個采訪嗎?”
程夕瑗聽得入迷,陳清峰那故事一個接着一個,本身事情就足夠有趣,加上他繪聲繪色的描述,更是令人着迷。
“采訪我做什麽。”
陳清峰憨實一笑,沖徐靳睿的方向擠擠眼。
“我已經老啦,拍照什麽的也不上鏡,讓小徐去,小徐年輕,怎麽拍都好看。”
“他哪裏有您這麽會講。”程夕瑗笑着說,“我就想聽您說。”
女孩子笑起來的時候,有個非常惹眼的酒窩,明豔俏麗,徐靳睿只覺得這笑容過于晃眼。
“誰說我不會講了。”
徐靳睿也去旁邊搬了個板凳坐下,手撐着膝蓋,挑眉看向程夕瑗:“想聽什麽,随便問。”
她看着他,勾了勾嘴角,滿眼真誠地問。
“真的麽,随便我問什麽都可以?”
這話聽起來有那麽些不對勁,總感覺自己要跌坑裏,但是是男人不能說不行,徐靳睿撓了撓鼻尖,點頭:“對,你問吧。”
頂棚的樹枝之間有許多縫隙,陽光透過枝丫,暖洋洋的灑在地上,有些斑駁的影子,就落在她身上,襯得身體邊緣泛着一層金色,尤其是那雙眸子,似秋水,似春光。
徐靳睿覺得自己明明已經過了高中那有些毛躁的年紀了,年少可以禁不住撩撥,可都到這年紀了,現在卻又有些湧上來不過腦的念頭。
“這幾年都在這邊,有什麽特別想念的人嗎?”
話一出,徐靳睿一愣,忽得擡頭,就見到程夕瑗雙手很乖巧的放在腿上,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想念嗎?
想念的人多了去了,陳孝文蔣祁,那群大院裏的兄弟們,哦,段子璇那妞也可以算上去,還有軍校認識的一些朋友,但是要說特別想念的話,會很惦記着老爺子的身子,這些年更是年紀大了,原來硬朗的老骨頭也不得不向歲月低頭,然後父母實在是聯系的少,都忙着工作,除此之外,就是眼前的人。
日夜蹉跎行走,他能攀得上雪峰,涉得過河水,打得了勝仗,但最喜還是相逢。
和她相逢。
徐靳睿身子微微後仰,露出利落的下颚線,頸窩明顯,突然又看向程夕瑗。
“想聽真話嗎?”
“當然。”程夕瑗這回沒有躲閃,盯着他的眼睛。
“我只想聽真話。”
七年,人體的細胞,據統計,就是平均七年完全更換一次,舊細胞死去,新細胞取代,要這麽看的話,兩個人都已經是個全新的人了,但是又有誰能夠真正跟過去割裂,他不行,程夕瑗不行,大家都不行。
“靠近點兒,我告訴你真話。”
徐靳睿忽然歪了下頭,程夕瑗聽話地挪着板凳往他的方向靠,剛好上頭樹枝那有個口子,打下一塊光影,太陽已經攀至七分。
有些灼熱,須臾,呼吸便到了耳邊,她聽到徐靳睿說
“我,特別想姐姐。”
老班長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不見了,直到回去以後她耳邊仿佛還在響着那個清朗的聲音,走到哪裏都覺得有道視線不動聲色的滑過來,程夕瑗拍了拍自己的臉,這兩天真是,溫度怎麽也降不下來。
彭敏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