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沒有的事。”
若非再次提起,沈聞霁壓根就記不得采訪裏自己都說了什麽。
他沒有否認采編的奉承,是因為那衆所周知的“沈聞霁讨厭的Omega類型”被聊到時,他根本沒把岑意聯想到一起——在他心裏,岑意早就不屬于其中了。
誰能想到這小孩偷偷跑去聽牆角胡思亂想,還因為這個跟他生了好大的氣,怎麽說都有點冤枉,“以後再有什麽不高興的,就直接來問我。”
“哦……”岑意小聲說話,“知道啦。”
該慫的時候還是要慫。
以後可得長記性了,吵架吵不贏的時候,多半是自己理虧。
沈聞霁敲了敲電腦,“歌還要嗎。”
“要!”
岑意不猶豫地應答下來,想了想卻又提出,“不過……這首是寫給蠶衣的。你什麽時候給岑意也寫一首歌?”
“不都是給你。”
沈聞霁明知故問,“有什麽不一樣麽?”
岑意:“當然不一樣!”
寫給“蠶衣”的歌,只是因為覺得這首曲子的旋律适合以他的音色來演唱。于歌曲本身而言,并沒有別的特殊意義。
而寫給“岑意”的歌,全部的意義都是傳達給岑意的。聽到就立刻會明白
這樣的一首歌裏,每一段旋律在被創造出來的時候,他心裏想的都只有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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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聞霁怎麽可能會不懂。
“不過這首寫給我的歌不着急,再等等。”
岑意沒羞沒臊地憧憬道,“等到你對我感情更充沛點的時候再寫!這樣別人一聽就知道你很喜歡我了。”
沈聞霁:“……”
不充沛還不要了是嗎。
“我以後也會繼續寫歌給你的。”
岑意捧臉望着他,眼神亮晶晶的幫忙訴說心事。
雖然他的心事已經不能更明顯。
“還記不記得我剛到這裏的時候,第一次舞臺上唱的那首自作曲?那首歌就是寫給你的。”
岑意心滿意足道,“因為我寫歌的時候,每一次唱起它的時候,都是想着你的啊。”
明明沒怎麽跟人打過交道,卻偏偏在收服人心這件事上天賦異禀。
明明也算不上什麽高明的情話,卻因為是這樣純粹無暇的心聲格外有殺傷力。
岑意一頓瘋狂輸出收效顯著。以至于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裏,沈聞霁都在單曲循環《你的顏色》,配合着那句“我想追你”在心裏一遍遍播放。
這一句是寫給我的。
這一句也是寫給我的。
這些歌詞旋律誕生的時候,他心裏想的只有我一個人。
沈聞霁聽得渾身發熱,起身去拿了冰鎮的酒回來亂灌一氣,試圖讓自己恢複冷靜。
不久前他知道了岑意是dawn的粉絲,發現蠶衣的微博時就曾隐約猜到過這首歌或許與自己有關。
但自己猜到,和聽原作者親口認證的感受差得太遠了。
沈聞霁一閉眼,腦子裏全是他一口一個喜歡時笑起來的模樣,再直接不過的撩撥,直往人心上蹦跶。
那他從前一口一個老公,叫的也不單是粉絲跟風的那個意思嗎?
“我想追你”實現之後的事,他有想過嗎?
心頭躁動,牙根發癢,沈聞霁驀然嗅到空氣裏飄起清甜的草莓香味。
信息素無端被腦補引出,他自己都愣了。反應過來後立刻起身去浴室,開涼水兜頭澆。終于冷靜下來後,不得不把音響關掉。
不能再聽了。
幸虧他喜歡的人是我。
也就是我,沈聞霁想。換了是哪個alpha聽到這樣一番話能輕易放過他?誰還有心思管比不比賽,還得等到他成團再下手,早就吃幹抹淨占個痛快了。
沈聞霁懷疑是自己詭異的信息素氣味給了他安全無害的錯覺。
甚至真的想到,我是不是也要快點寫一首情歌來應他。
稍微了解沈聞霁創作範圍的人就知道,他很少碰情歌。即使早年為了恰飯給電視劇電影寫過不少傳唱一時的主題曲,自己跟樂隊演出時卻從未表演過。
自己寫的都不唱,更別提唱別人的情歌了。
倒是寫了首歌來回應大衆對他這一點的吐槽,歌名就叫《不唱情歌》,整首下來仿佛都在說“又不談戀愛唱什麽情歌想跟老子談戀愛您配嗎您配幾把”。拽得一批。
都是年少無知時的沈聞霁幹的事了。
音樂停止,岑意不管不顧的告白卻還在他心裏循環播放,刷新了他對人類可愛程度的上限。
沈聞霁想,既然比別的omega更可愛,他會不會也比別的omega更難養?
這是怕麻煩的人的死穴。現實的念頭一冒出來,心裏的火苗熄滅了一半。
但這一回,他并沒有只是想想就一個急剎車打住念頭。
次日燕凡來找他,音響裏放的依舊是《你的顏色》,沈聞霁半躺靠在床頭正認真地看書。
燕凡靠近瞅了眼封面,一行加大加粗的标題字映入眼簾
《omega的養護注意事項》。
燕凡:“……”
沈聞霁看得很專注。
對未知的領悟就要拿出虔誠的學習心态來,尤其是關系到他能不能談好戀愛的大事。
避世太久他都快忘了,知難而退一點也不搖滾,把困難踩在腳下拿吉他掄碎才是他會幹的事。
他沈聞霁要是養不好,別人更完蛋。想來想去,小寶貝也就跟着他才能少受委屈。
還有兩個月,真成不了到時候再說。反正先做點什麽,總不能單受着小寶貝撩他坐以待斃。
他身邊另外兩本已經被看完,重要的部分還折頁做了标記。燕凡手拿起翻看,還被不耐煩地叮囑,“別給我碰亂了。”
——《和Omega生活時你需要知道的一百件事》
——《如何為omega做一頓健康的早餐》
燕凡還沒能接上他突然轉性的思路,試圖找出一個他預習當爹的合理解釋,“什麽情況啊這,你要把子斐接過來撫養啊?”
“我養他幹什麽。”
沈聞霁說完,露出一點困惑的眼神,“南子斐是omega?什麽時候分化的?”
“……”
燕凡無奈道,“就去年秋天,還沒幾個月呢。人孩子也到這個年紀了。不是,前些日子你去見他都沒說起這個?我還以為他告訴你了。”
“他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沈聞霁對身邊的人分化成什麽性征不怎麽關心,哪怕是已逝兄長的獨子。因為對他而言,無論他們分化成什麽性征,該護還是護着。他的态度并不會有絲毫改變。
或許是了解他這樣的作風,南子斐也不當回事,不知道是忘了還是壓根兒懶得告知他。
“我沒注意。他之前不是一直叨叨着說想分化成alpha嗎?”
沈聞霁笑了一聲,“沒如願,覺得沒面子不好意思說吧。”
“也有可能。不過你們兩個連這樣的人生大事都不聊,那還在那聊什麽啊。”
燕凡納悶道,“他特意找你,我還以為就是說這個。”
沈聞霁沉默了會兒,覺得瞞着也挺沒意思的,就直說了,“教育我來着。”
“他讓我不要把過去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不要把他媽的話放在心上。”
燕凡一聽反倒比他動靜還大,“什麽意思啊,陳蔓還煩你呢?也真是夠了。”
多年來對南獲之死耿耿于懷的人,除了沈聞霁就數她了。
甚至于燕凡一直覺得,沈聞霁這麽多年都萎靡不振地躲着太陽過日子,眼看都要悶出毛病了,她功勞苦勞起碼得占上三分。
“誰願意看到南哥出事啊?大家心裏都不好過,她怪你幹什麽。這麽大的人了,活這半輩子還不如個孩子懂事……”
“行了,說你自己。”
沈聞霁不愛聽這些,打斷他問,“幹什麽來了?”
“哦。”
燕凡替他怨念的激動這才收斂了些,語氣平複回來。一想到要說到的人,再開口時心情都輕松不少,“我可是來跟你告狀的。告岑意的狀。”
無怪于初印象時得了“A”等級的評價,舞蹈不足的那一部分都被他優越的觀衆緣給彌補了個夠。進階版就不僅是看,想到他就有點兒想樂。
不管好的還是壞的,一切跟他沾邊的事情都變得可愛起來。
告狀?
對其監護人行使的那項義務嗎?
沈聞霁不由自主地彎了下嘴角,“他怎麽了?”
燕凡神神秘秘地笑起來。
“聽說他今天在樓道裏幹了件不起的事兒——跟人打起來了。”
岑意實屬冤枉。
真正跟人動起手的并不是他——對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真動起手來他能打的過誰?想也幹不出這種事。
事發前後他人确實在樓道裏,但并不是跟誰約架去決一死戰。是和玉昱在一起,為了把一切事情講開。
早晨去到練習室裏時,他并沒有突兀地直接把玉昱叫出去談話,而是保守地想先練起來看看情況。
也正應了他的預感。從第一遍開始,玉昱就沒有再犯和之前同樣的錯誤。第二遍第三遍也是這樣,尤奇和宋文淮都驚訝地稱贊了好幾句。
昨天leader不在隊裏,他們三個大部分時間是分開來練習的,再加上其他的采訪和錄制短節目,待在一起排練的時間不長。以至于現在只看到他突然開竅趕上了配合進度,更多的內情卻是并不知曉的。
岑意知道,如果沒有昨晚夏語冰提供的意外情報,自己一定會跟尤奇和宋文淮一樣,驚喜地鼓勵他。
可現在玉昱唱得越好,他心裏就越不是個滋味。又眼看排練順利,一時不知道還有沒有必要單獨談話。
出乎意料的是,上午結束以後,玉昱主動叫他來到樓道裏攤牌。
昨天看到夏語冰路過排練教室時就能預料到,岑意很快就會知道,看今天早上他來教室的表情就完全确定了。玉昱淡定地直入主題,“你不用擔心我會故意搞砸你的舞臺。”
“這麽重要的事情。如果成績不好,對我也沒有好處。”
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比平時成熟了不止一星半點。岑意覺得無比陌生,半晌才說,“如果我一直都不知道你……難道打算要到最終的舞臺上才展示真正的實力嗎?”
玉昱笑了,捋起眼前的劉海順到耳邊,看着他說,“我又不傻。”
“原本也是打算這一兩天開始慢慢變好的,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也沒什麽再隐瞞的必要。”
“那尤奇和宋文淮……”
“無所謂。他們又不是leader。”
岑意抿了抿嘴唇,才低聲說,“可他們如果以後知道了,回想自己被蒙在鼓裏的時候也會傷心的。”
“醒醒吧岑意,他們和我們不一樣。”
玉昱看不慣他這樣惺惺作态的模樣,“他們就算失敗了,被淘汰也沒關系。無論如何都有路可走。可我們兩個是omega。”
他盯着岑意,一字一頓道,“我們沒有選擇。非留在這裏不可。”
“我承認自己是在利用你,一直跟你在一起就是為了鏡頭量能增多一點。但對你而言,也并不是沒有好處的吧?一個善良的leader,在組員失利的時候始終陪在他的身邊,鼓勵安慰。最後,被鼓勵者在舞臺上一鳴驚人,而鼓勵者因為不抛棄不放棄的耐心受到人們的稱贊——”
“這結局怎麽樣?聽起來不是很讨喜嗎?”
聽起來是天衣無縫的計劃,雙方都能獲利。
岑意看進他黝黑的眼瞳,心底卻陣陣發涼。
為了實現這樣的計劃,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準備布置的?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進入了他的利用範圍?
“我知道……你很想留下來。”
岑意艱難道,“可為什麽這樣做?為什麽……要這種方式?”
他的語氣裏不乏難過。玉昱卻不為所動,甚至有幾分譏諷:“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出不了道,我們這些omega的将來會是怎麽樣的?
我也生長在錦衣玉食的環境裏,岑意。我也是一路順利地長大,但凡有想要得到的,希望從來沒有落空過。但凡有想要做的事情,沒有一件事情失敗過。
但我沒有你那麽天真,天真地以為這樣的生活能永遠延續下去。
Omega為什麽能從出生開始就受到所有人的寵愛?
你真的以為,所有人都喜歡你嗎?”
玉昱嘲聲道,“他們給的喜愛,是給你的性征,而不是你這個人。我們都一樣。”
那些得天獨厚的寵愛并非是上天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标好了沉甸甸的價碼。
身為omega,到了合适的年齡無非就是用來配偶。在離開家門時他就已經被通知過,如果落選,家裏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一樁不錯的婚事。
那意味着什麽,他從小就知道。哥哥姐姐都這樣離開了家,再也沒有回來。每年得到的唯一消息就是他們又添了幾個孩子。
名義上的婚嫁不過是一場交易,越被嬌養長大的omega身價越高罷了。
然後成為一個生育工具,學做更乖巧的寵物,去毫無血緣關系的家庭裏看着別人的眼色活下去,餘生都在對自己不得寵愛會被抛棄的恐懼裏度過。
Omega的生活,是從一所籠子換到另一所籠子裏。
“我也讨厭動不動就掉眼淚的omega,但我沒有資格說讨厭。因為我知道,他們就喜歡看這樣嬌弱不堪需要人呵護的Omega,哭得越可憐越好。只有這樣才能激起那些alpha自大的占有欲,滿足他們統治和擁有的快/感。”
“而我要得到他們的喜歡,才能站在這裏,一直站下去。”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Alpha和ba能夠生存的行業多得是,但對天生體弱的omega而言卻情況迥異。願意為omega提供工作的地方屈指可數,承認omega具有除了生育功能之外的價值的更是寥寥無幾。
這次節目是他跪着哭求無數次才換來的,是他最後的機會。他有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不用回家去接受安排,随便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alpha,不用在未來幾十年裏把為其生兒育女當作人生的唯一意義。
“我們都一樣,岑意。都有想得到的東西,都在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我只是做了身為一個omega能做到的事,為了自己更好的未來。”
他靠在牆上,身體繃得很緊。往日溫順可愛的外衣逐漸剝開,向着岑意敞開理智冷酷得幾盡刻薄的心,“你喜歡沈聞霁,不也是為了得到他才主動去纏着他的嗎?”
岑意聽得手腳發涼,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反應,眼角微微泛紅,眼中透出茫然。
這些都是他從未聽過的理論,從未想象過的人生。他很心疼玉昱口中正在經歷着的“omega”,也無法想象會落到自己身上。
玉昱不喜歡看到他這副模樣。真正的單純無害,令人心生憐惜和保護欲,只會襯得自己的表演拙劣而虛僞。
這樣的純粹能在他身上存在多久?能讓他在這個被利益主宰的世界裏安然地活下去嗎?還是因此格外惹得猛獸觊觎垂涎,很快便會被撕得粉碎?
玉昱收回目光,垂眼看着腳下,一瞬間有些可憐他。
至少自己知道人情/事故,知道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知道應該如何在其中掙紮出一條求生的路。
他卻什麽都不懂。沒有背景,又沒有心計,那麽接下去無論怎麽走,都會跌得自己一身傷痛。
正以為對話就要這麽結束時,玉昱聽見他小聲地說,“我沒有想讓所有人都喜歡我。”
“我只是覺得……即使不那麽費力地去做些讨好的事,喜歡你的人一定也會被你吸引的。”
玉昱皺了下眉。
“既然你說不喜歡靠可愛和溫順心吸引眼球的那種omega,那為什麽又要為了吸引眼球,而強迫自己成為那樣自己都看不起的樣子?”
岑意認真地說,“用自己真實的樣子也可以走下去的,做不夠可愛不夠溫順的omega也沒有什麽不好啊。”
他這樣說着,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會面對什麽,卻盲目地樂觀着,堅定着。
玉昱連他這樣的信念都覺得讨厭。
“那你呢。”
玉昱說,“就算你真的得到了沈聞霁,你們在一起了。他會讓你再繼續寫歌,繼續上舞臺嗎?”
“……”
眼看岑意再次愣住,他語氣越發不懷好意,“不要低估了alpha的獨占欲。對那些人而言,omega只是附屬品,就像牆上昂貴的壁畫或一只可愛的寵物,都只是為了取悅自己開心。他們眼中只有自己,寵物的想法毫不重要。”
那麽稚嫩的臉上,卻浮動着蒼涼嘲諷的笑。
“沈聞霁和舞臺,你只能選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來遼!
今天是二合一
看着還行除以二就略顯短小
本來想寫到舞臺但一看時間不行了
說好的不能再修仙!
明天有一大段要寫
早睡早起養養精神再雙一天
大家晚安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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