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電話被挂斷了。
沈聞霁舉着手機的動作定格在半空中。
休息室裏沉默數秒。燕凡在旁邊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
“小寶貝跟你宣戰了!了不得了不得。”
“……”
沈聞霁沒說什麽,緩緩放下手機,視線還一直停留在熄滅後的屏幕上。
燕凡靠近觀察他的表情,憑着多年的相處經驗判斷,“我怎麽從你臉上看出了心動。”
“……”
沈聞霁嘆了口氣。
确實。
這算是怎麽回事。
燕凡了解他。雖然長了張讓人覺得不生活精致點都對不起好基因的臉,但其實骨子裏脾氣很糙,對自己對別人都是。煩事兒逼,更煩那種嬌滴滴一碰就掉淚珠子的瓷娃娃。
就因為這個,以往遇見這樣的合作夥伴掉頭就走,入行多少年了都沒合作過幾個omega。
他最沒耐心接觸的這類人,岑意是,又不是。
面上看起來柔軟脆弱的,韌勁兒都藏在裏面。
沈聞霁想象不到他會是什麽樣的神情說出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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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像機會知道嗎?跟拍導演看到了嗎?他宿舍的舍友,常會見嗎?
“我第一眼看他上臺就覺得不一樣。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小孩兒……雖然也嬌吧,但骨子裏還是有倔強執拗的一面。”
燕凡開始流利的馬後炮,“我就說他不會憋出毛病來的吧?這不還激發出潛力來了。怎麽招啊沈老師,被這反差萌着了您吶?”
“着了。”
沈聞霁當機立斷,“給我弄間房子,他們住的那種。”
“……”
燕凡得叭得叭說的正興起,被他這麽句想一出是一出的要求幹脆地打斷思路,腦子空白了一瞬,“着……哪?訓練生基地的宿舍啊?你能住得慣?”
沈聞霁颔首。
“有什麽住不慣的。再差的也住過了。”
還沒出道的時候牆壁漏水的地下室都睡過,四個人擠一屋中間還得搭個架放琴,相比之下現在的宿舍都嫌太豪華。
再怎麽說小寶貝都“宣戰”了。他不應不行。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現在這不是由奢入儉難嗎。“燕凡說着又想起,“對了,我今天來的時候聽他們說你最近都住對面酒店?你不是向來都嫌外面人多太吵麽,就這麽幾公裏怎麽不回家住?”
“最近我家裏也有人,不想回去。”
“……你可真行。就一個沈聞敘,那麽大房子多一個人喘氣兒也能吵着你?”
燕凡說,“那我得提醒你一句,練習生宿舍可是有一百來口會喘氣的。”
沈聞霁沉默片刻,找出個合适的理由:“聽說你們宿舍樓裏有貓。”
“哦。”燕凡故意道:“我們宿舍樓裏還有岑意呢。”
沈聞霁也哦了一聲,“你也可以不安排我跟他住一間。”
“……”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燕凡狐疑地盯着看他,像要從他眼裏盯出“岑意”兩個字來驗明真心。
沈聞霁以為這事算是為難他了,善解人意地退而求其次:“我住他樓下也行。”
“……你最好行。”
燕凡頓了頓,“幫你收拾間宿舍不是難事,但你別忘了身份。當了這個節目裏的導師,學員可不止岑意自己。關注他當然沒問題,可要是太關注他一個人……對他也沒什麽好處。”
燕凡點到為止:“畢竟是幫孩子。”
“我明白。”
沈聞霁說,“那我什麽時候能搬進來?”
聽着不像很明白的樣子。
燕凡嘆了口氣。離收工時間也差不多了。看着他離開,攝像老師關了設備才敢閑聊,“沈老師接電話好快啊。我看那鈴聲才響,都沒太反應過來他就接了。”
“我還以為是熟人的電話呢。可接通以後聽他第一句,好像也并不是提前知道打電話的人是誰啊。”
燕凡搖頭,“沈聞霁這個人,就這樣。越是陌生的號碼接得越起勁。”
大家都以為他是在開玩笑。語意裏的認真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會接的……無論是什麽電話,只要打給他都會接的。”
攝像聽不太明白,但本着工作原則也沒再多追問。
燕凡處理了剩下的工作,走出基地回酒店休息的路上,讓人幫忙在練習生宿舍裏再開一間房出來,“越快越好。”
安排完畢,心裏這欣慰又擔憂的滋味也是複雜。
他急着把沈聞霁拉進這個節目,保收視率是小事。更重要的動機還是在這個兄弟身上。
近兩年沈聞霁出家門的頻率越來越少。如果不是因為有這個電話在手邊随打随接的習慣,燕凡甚至懷疑可能未來有天他突然看破紅塵出家了,自己都要在幾個月後無意的一次爬山活動裏看到他在瀑布底下打坐才能發現是怎麽回事。
他想把自己從一切人和事情裏抽離出來。想消失。不是從某個地方離開去另一處,而是直接消失,幹幹淨淨地消失在空氣裏。近些年來避世的作風越來越明顯。
燕凡總覺得有一天他會直接失蹤,再也見不到人的那種。不留遺書,不知死活。想想真覺得有點可怕,拉着他找心理醫生咨詢了好幾回。
沈聞霁還沒怎麽變,他都快覺得自己操心操出焦慮症了。
這次決定拉他來這裏,就是想讓他多染染人間煙火,看看這些孩子身上尤為突出的,鮮活生動的特質。讓他對真實的生活多些興趣和向往。
現在看來,目的至少已經達成了一半。
沈聞霁說話少,但說話直。該是什麽就是什麽,說着了心思就不會只是多看幾眼而已。
雖然按他那性格壓根不适合出現在節目裏,以後很可能要幫着給擦屁/股,錄像裏需要剪掉的鏡頭一定會增多。但燕凡還是覺得高興。哪怕不是岑意,是別的誰,也都替他高興。
能遇到這麽個人,讓他想走近看個究竟。不再隔岸觀火,遺世而獨立。
卡在最後一秒說完了最想說的話。雖然沒能聽到沈聞霁的反應有點遺憾,但錄制結束,岑意仍舊神清氣爽地回了宿舍。
我可真是太争氣了!
吓你一跳吧沈聞霁!這就是瞧不起我的後果!
選管姐姐說這段争議性太強大概率要被剪掉。涉及到形象問題,沈老師那邊不管經紀人還是本人估計都不會願意讓播出去。
岑意也這麽覺得,就更沒什麽心理負擔了。回宿舍路上步子都比平時歡快,走着走着忍不住蹦跶兩下,顯然對自己十分滿意。
蹦跶到自己這層樓梯轉角,他毫無防備地跟兩雙慌亂的眼睛對上,快樂的腳步差點失控摔跤。
攝像頭拍不到的角落裏,兩只奶黃包鬼鬼祟祟地擠在一起。
同樣作為奶黃包中的一員,岑意笑吟吟的剛要打招呼,瞥見其中一人臉頰泛着紅暈,本能地覺得不太對勁。
“你身體不舒服嗎?”
那人臉更紅了,下意識地捂住脖子,卻拼命地搖頭。擡腿想走卻身子一軟,差點栽倒在地。
岑意吓了一跳。望向扶住他的另一個人,眼神從疑惑轉向控訴。
不會是你在欺負他吧!
“……他沒事。”
被這樣控訴的眼神盯着,吳邊傑有點頂不住,實情脫口而出,“他是發情期到了……節目組給的抑制劑用不習慣,我就幫他标記一回。”
岑意愣住了,又看向旁邊的omega。
尚昊害羞地點了兩下頭。
見人家點頭,岑意自己也騰地一下紅透了臉。
作為一個安分守己定時用抑制劑的小omega,他激素水平穩定發情期也十分規律。除了性征分化的那天在家裏摔了一跤昏厥過去,其他時候基本沒怎麽受過影響。
連帶着對發情期的感受也很模糊,更沒有過被标記的經歷。看這種情景就有點過于刺激。感覺誤入了什麽不得了的場面。“那,那我……打擾了!”
“沒事沒事。”
吳邊傑連連擺手,為了緩解尴尬打着哈笑起來,“大家都這樣的嘛。”
岑意又是一愣,“大家都……經常這樣的嗎?”
是他沒出過門見識太少?外面的世界原來是這麽刺激的嗎?
“也沒有很經常啦……看情況。關系好的話,有需要的時候就會這樣幫忙。”
尚昊把衣領拉高了些。呼出一口氣,臉色好轉很多,“這幾天不是馬上要錄主題曲mv了麽。怕抑制劑影響狀态。”
“你呢意意?”同樣是omega,每個月這點事是大家共同的煩惱,“雖然有點麻煩但還是要多注意一下,別到時候錄制受了影響。”
“啊,沒關系的。我不是這幾天。”
岑意沒好意思多待,說完話就加快腳步回宿舍。
大家都還沒睡,聊着天等他。見他進門,祁燃和趙星行一左一右地上來,數了個321把舞臺地上撿來的亮片二次利用往他頭頂灑。
“舞臺精靈岑意意!不愧是你岑意意!”
易池單手插兜,卡在最後一句的節奏上,不緊不慢地走到他面前。另一只手握拳朝他一揮:“耶。”
“……”
岑意頂着滿頭的亮片樂翻了。剛才遇到的小插曲很快抛到腦後,摘下亮片想收藏起來,餘光裏瞥見宿舍床邊多了些東西。
地上有四只箱子摞在一起,藍白色,高高的很顯眼。細看才發現箱子上印着的Q版産品圖片很眼熟,“是我們喝的奶嗎?”
“對。說是從萬笛老家那邊采購空運過來的,給全體練習生每人一箱。”
趙星行感慨,“合理懷疑有人竊聽了我們的聊天。不過節目組好貼心哦,還有這種小考後給發補給的福利待遇。”
“上一季沒有嗎?”
“上一季我們發的都是贊助商産品,就我們平時喝那個果汁就是。這個牛奶好像不是诶。”
岑意點點頭,睡前拆開喝了一袋助眠,味道醇濃,跟之前的一樣好喝。
其實也不太需要助眠。他今天過得跌宕起伏,回到宿舍就已經困了,熄燈後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聽他們聊明天要選主題曲C位的事。
“希望就出在我們宿舍!”
趙星行謎之激動,“這樣我就是跟C位同過房的男人了。”
再評級後這屋兩個A班兩個B班,雖然有升有降,但總體也沒差太多。聊起天來就不用太顧及着像昨天那樣,一提到就要小心翼翼地互相照顧情緒。
“不過我現在再想也覺得好奇怪。”
趙星行說,“前天公布排沈老師怎麽特意來給A班發成績單?我看他前面都沒動,就到最後才伸伸手。節目組特意安排的?那可是沈聞霁啊,為那幾分鐘讓人等了一晚上也真是夠浪費的。”
“我當時看到也很驚訝來着。“
祁燃同款不理解,“感覺沈老師時間特別寶貴,不像是會出席這種環節的人。”
連續兩聲沈老師響起,岑意從昏昏欲睡中找回了一絲理智,開始往枕頭底下伸手日行一摸。
接着便聽見下鋪鮮少開口的人說,“他不是等着來發A班成績單的吧。”
易池語氣平平,一針見血,“他只發了岑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