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出島
“沒事,?跑了再抓回來。”石無荒接話,語調刻意地輕松:“抓到他就送你拔鱗片玩兒。”
阿淮聽了這話,被逗得眼裏的緊張松了下去,?有了一絲笑。
石無荒打量了一下她:“你先放手,我看看你傷得怎麽樣了。”
阿淮沒放,?反而下意識把石無荒的手抓得更緊。
她開口,?有些緊張:“我……我沒事。我就是吓得累着了,?起不來。”
石無荒挑眉,?看着她抓着他不放的手:“要我背你?”
“……”
阿淮愣了一下,慢慢把他的手放開:“不用。我稍歇一下就好。”
她看向島的深處,?那座獨山:“他們的屍身都在靈洞那邊,?那是孰湖最後出現的地方。你去看看?我在這裏等你。”
石無荒确實需要過去看看。
“陳赤武。”
聽見石無荒喚他,?陳赤武趕緊上前。
石無荒站起身:“我去追孰湖的蹤跡,你幫我看着她。”
“是。山主。”
石無荒轉身,壓低聲音:“別讓人過來胡說八道。”
陳赤武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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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無荒帶着修真派各掌事齊赴惡人山。
阿淮靠在樹上目送石無荒。石無荒的身影徹底消失,?她眼中只餘下淡漠。
阿淮曲起一條腿,?手臂随意地搭在立起的膝蓋上,?指間撚着一片枯葉,遠遠地注視着惡人山。
那副柔軟不已的樣子毫無痕跡地消失了,脆弱變成了疏離。
陳赤武看着倚着樹根靜靜歇息的阿淮,?打了聲招呼:“寧山主。”
“?”阿淮一瞬間沒反應過是在叫她,擡眼看到陳赤武看她那種親切的跟看自己人一樣的眼神,?才有些意外,?安分應了一聲後問:“石大哥都跟你說了嗎?”
“啊。”陳赤武點頭,?“山主把您的名字刻上了山譜,我們整個山脈的都知道了,您就是新的寧山主,?單名一個淮字。以後啊,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阿淮怔愣了一下。
一家人?
“小九。”
在海岸線沙灘邊,忽然有人對着阿淮喊了一聲,大步朝着她走了過來。
聲音很熟悉,阿淮轉頭看了過去。
那人手握法杖,穿着青藍色錦袍,袍上繪着淺淡的青龍紋,從打着無尤宗門派旗幟的隊列中邁步走了過來。
是無尤宗三長老,看起來大概四十來歲。
阿淮的眼神凝住。
三長老看着阿淮走了過來,卻在十步遠的位置被陳赤武攔住:“留步。”
陳赤武皺眉看着他,神色間有些嫌棄。
三長老皺了皺眉,卻順從地停了下來,不再往前,跟陳赤武打了聲招呼,便看向了阿淮:“小九。你,”他頓了頓,似乎沒找到說什麽話合适,斟酌了會兒才道了一句:“你現在還好嗎?是不是受傷了?”
陳赤武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帶着嘲諷。這老頭這麽一句不鹹不淡的,是來幹嘛的?別人不知道,他早聽山主說了,寧山主之所以流落惡人島,跟這個無尤宗脫不了關系,他們居然也好意思過來問寧山主過得好不好?
聽見那聲笑,三長老也知道陳赤武的意思,頓時有些難堪。
當初宗門盡力保白夕的事鬧得修真界人人知曉,八成陳山主就是在笑這個。但是那是他們當下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畢竟九聖女死都死了,帶着半顆聖靈珠灰飛煙滅。可白夕體內還有半顆聖靈珠,又取不出來,當然能保則保……把她弄到惡人島上對他們無尤宗沒有任何好處。
更別說小白夕是宗主的掌上明珠,也是門派上下從小嬌養的小千金。
沒人願意看她去惡人島上受欺負。
至于後來的事,他們也沒算到。他們費盡心力把小白夕招魂回到了門派,還找回了個完美的身體,可誰成想九聖女複活到了小白夕的身體裏去?
九聖女沒死,那小白夕就更不應該受那麽重的罰了。但如果小九出來,就會暴露小白夕,更別提小白夕現在用的身體是……如果把小九放出來,得不償失。
這是個二選一的選擇題,一個是失去了修為的小九,一個是有完美身軀的小白夕,小白夕還是大家的親人。
這幾乎不用猶豫。
只是沒想到,小九還有出來的一天。
只怕她會心生怨恨。他原本也不想過來打招呼,但頂不住二長老的勸說,畢竟現在小九和大荒山主看起來相交甚密,要是能和大荒山脈相交,無尤宗的地位會更上一層樓。二長老說小九始終是無尤宗的人,這麽多年來一直是聖女,也一直都以無尤宗為重,只要稍加感化,會理解宗門的。但只怕是要費不少勁兒了。
三長老看着阿淮,想從她的神情中探究出她心裏有幾分怨恨,會不會跟他回無尤宗。
可他看去發現,小九眼中并沒有什麽深重怨恨,只是沉。她靜靜地看着他,盯着他。
她不說話只是那麽緊緊盯着,三長老感覺自己心裏直發毛。
“這是我們的寧山主。”陳赤武提醒他:“注意稱呼。”別再叫什麽九聖女。
三長老不悅,下意識反駁道:“生是宗門人,死是宗門鬼。怎能……?”
“得了吧。”陳赤武給他打斷:“沒看出來你們把人當成宗門人。”
“其實沒錯。”阿淮忽然開口,看着後面的無尤宗的弟子,又往回看着三長老,神情沒有多少變化:“生是無尤宗的人,死是無尤宗的,鬼。”
阿淮看着三長老,說到“鬼”字時,語氣刻意地重了一下。
正好一陣海風拂過,這聲“鬼”字落下,聽得三長老莫名的背脊一涼。
就連旁邊的陳赤武都聽出了一絲陰森的味道。
但阿淮神情沒多大的異常,他們只能将陰森的原因歸結于惡人島的這陣陰風。
三長老被那陣陰冷涼意凍得半晌才開口,吶吶道:“你這麽想,是最好了。”
阿淮只是面無表情地把臉轉向了惡人山的那邊,靜靜地等。
·
就在石無荒帶着各大門派長老回到海邊樹下的時候,就看見無尤宗三長老站在阿淮的旁邊,而阿淮已經站了起來,一身白裙單薄,小步跟随着三長老一起面朝無尤宗的方陣走去。
石無荒皺緊了眉:“站住。”
他的聲音不怎麽大,但阿淮還是站住了,并且回過頭來,看見是他,便毫不猶豫地轉身朝着他走了過來。
看着石無荒皺眉,阿淮走到他面前停下,沒等他開口問就自己先解釋了:“我只是要去跟宗門的長老們打個招呼。不是現在不等你就走。“
石無荒正想說她,聽了她的話卻反應過來,不是現在就走?意思就是等他回來還是要走?
“你要回去?”
阿淮點頭:“嗯。”
石無荒拔高了聲音:“不跟我回山?”
阿淮低頭:“要。”
見石無荒不解,阿淮袖下的手握了握,勉強平複下心緒,把語調放平緩:“我有一些東西在無尤宗,必須要讨回來。”
石無荒聽了她話,心中算是稍微松了松,他就怕這姑娘還對無尤宗舊情難忘,可眼下一聽,她并未打算在無尤宗久住,提及無尤宗也沒有太多熱情。
“什麽東西?我大荒山會缺了你的?”
阿淮一頓:“一些用慣了,離不了的東西。”
石無荒低頭看了看阿淮,只見她低着眉眼,看不清神情。
“我随你去。”
“不用!”阿淮急了一瞬,下意識拒絕,擡眼見他的眼中疑惑愈盛,實話實說地重複了一遍:“不用。這是我和無尤宗的事情,不希望你插手。”
石無荒只是低眼和她對視,沒說話。
如果阿淮說怕麻煩他,怕連累大荒山,那他根本不怕,不就是個無尤宗?護着她一程也不麻煩。但她說的是不希望他插手。處了這麽段時間,他知道阿淮不是那種沒實力又要逞強的蠢貨,她聰明,會審時度勢。在她不傻的情況下,他強行插手就只是添亂。
他想了想,從腰間接下了一個乾坤袋,塞到阿淮手中:“拿着,都是傳音符。有事兒找我。”
阿淮捧住了塞過來的乾坤袋,分量不輕。
石無荒揉她腦袋:“聽見了嗎,寧山主?”
阿淮嘴角揚起一絲微小的弧度,把乾坤袋收入袖中:“聽見了。”
谷小魚見石無荒和阿淮敘完話,便上前和阿淮打招呼。
“寧山主。”她剛剛聽見了陳赤武是這麽稱呼的,她也覺得無尤宗不配擁有這麽好的九聖女。
阿淮轉頭見是她,朝她點了點頭,語氣也放得輕了些,盡量和顏悅色:“多謝你兩年前為我說話。”
不愧是能當女主的人物,品行端正,令人服氣。
谷小魚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擺手:“那是應該的。我,也沒幫上什麽忙。對了,您這段時間,都在惡人島嗎?您為什麽會在惡人島?”谷小魚連着問了兩個問題,這兩個問題也是在場絕大部分人的疑惑。
阿淮搖頭:“我也不知道。”
“那……白夕?”
“我一醒來就複生在白夕的身軀中,當時是她入島的第一天,這具身軀也是空的。我不知道她在哪兒。”
“這也太離譜了。”
阿淮沒有避諱,聲音并未刻意壓制,但凡該聽見的人,想聽見的人,都能聽見。
衆人聽了這話,頓時都看向無尤宗宗主,難不成是宗主搞了什麽把戲,把白夕從惡人島搞回宗門去了?沒那麽缺德吧?可也不一定,這種缺德事兒他們家也不是第一次幹了,阻擋上劍派調查白夕的時候,也沒少幹缺德事。
目光所彙聚,無尤宗上上下下一時不自在,那些竊竊私語的指責還讓他們有些難堪。
一個長老道:“我們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兒。”
但他辯歸他辯,沒人信就是了。
·
阿淮跟着無尤宗宗門上下一起去了無尤宗。
無尤宗尚水,宗門選址在有水的地方,建在一條山澗之上。
兩旁是山,中間是淙淙水流,宗門便建在這條不寬不窄的河流上,像是豪華的水上庭院,好幾層的紅木樓,回廊深深,低頭就能看見深水河。
阿淮的腳下是石無荒給她的飛行法器,一只玉牌,可以放大,她就站在玉牌上禦風而行回來了。
法器最是高級,于是她比無尤宗的任何人都快。
她沒等任何人,有多快飛多快,獨自一人落到了無尤宗的大門口,收起了法器。
大門前那是一座三層的水庭閣,閣樓上雕龍畫鳳,一共就兩層。阿淮擡眼朝着二樓看去,上面懸着一塊紅木黑字的牌匾——無尤宗。
閣樓大門的左右各立着四名小弟子共八名弟子,正嚴肅認真地在守在門前,站得筆挺。
阿淮上前。
那八個弟子将她攔住:“你是何人,硬闖我宗?”
阿淮站在紅木臺階上,眼神從牌匾上收回,微擡眸看着他們。
“聖女大人?”其中一名弟子看清了阿淮的臉,眼神滞住片刻,下意識地失聲叫了起來。
其他弟子也陸陸續續地認出了阿淮,全都一副見鬼的表情,說話都打顫:“聖女大人……您,您這是?”
阿淮開口便問:“白夕在哪。”
見死人複活,那些弟子心神大亂,回答問題也結巴:“十聖女,被送去了惡人島啊。”
阿淮看向庭院深處,院內套了重重疊疊的上百座水亭,她輕聲道:“既然你們不知,那我便自己找了。”
她跨進無尤宗的大門,那些弟子根本不敢攔,也來不及攔。
阿淮進門後便站定,閉上眼開啓神識,神識席卷着鋪開,直接搜索整座大院。
西面。
熟悉的,誘人的味道。
阿淮睜開眼睛,憑着對這座水上庭院的熟悉,一眨眼便現身到了她的目的地。
西面的一座五層庭院——千水閣,它不僅只是樓層高,占地也極廣,周圍還有一圈粉白色的櫻花樹圍着這座水閣,像是一片片雲朵環繞。水上種不了櫻花,這是用靈力維系的,費了不少心思。
從前,白夕的住處。
五層的樓閣是宗門裏的最高規格,就算是宗主的居所,也不過五層。
阿淮眼中壓下了一抹幽暗,踩上臺階,直接推門進了閣樓。
“誰!”
閣樓中傳來一聲厲喝,似乎沒想到有人闖入,她的聲音還有些着急慌亂。
阿淮進了門,一個閃身到了聲源處,二樓的書房。
一個女子正站在書房門口,準備開門下樓。
她臉上戴着一張銀色面具遮住了全臉,只露出了一雙淺灰色的眼眸。面具下,左眼眼尾及眉骨處那顆小痣半隐半現。
見到驟然出現在面前的阿淮,面具女子不得不停住腳步。
……
“是你!”待看清了阿淮的臉,她不往後退,碰到了放在身後的一根木椅子,但她混不在意,卻是擡手指着阿淮,聲音失了真:“你不是,死了嗎?你是誰?你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鬼修淮:既然你們要把鬼請進門,那鬼就要做點鬼該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