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車站隧道裏
那只鬼長着一對尖利的獠牙, 渾身的肌膚都是血一樣的紅色,一雙外凸的黑眼球像黑洞一樣,一與它對上, 就會讓人身不由己地産生無限的恐懼。
左青膽子一向很大, 但此時卻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害怕。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不是因為她真的看一眼就怕它, 而是一種完全沒有來由的恐懼。
而裴修正飛快地跑向她, 臉色焦急而又慌張, 恨不得能變出一雙翅膀, 眨眼就飛到她身邊來似的。
他一邊跑一邊大喊:“快過來, 別傻站着啊!”
鬼也開始朝左青走過來, 張口了那張露着獠牙的血盆大口,嘴裏不斷發出詭異難聽的“咕嚕”聲, 一對利爪也一下子向她抓了過來。
那鋒利的雙爪,看起來簡直就像是連空氣都能撕破一樣!
一旦被它抓上, 恐怕當場就會被撕成碎片。
可是……太巧了。
在裴修即将跑到左青身邊的時候,她迅速轉身, 跑向了另一個方向。
裴修腳步一頓, 愣了一愣, 又向她跑來:“我不是鬼,你跑什麽?”
左青笑了出來:“別裝了,你爪子都露出來了。”
他下意識低頭,臉色一瞬間變得無比陰沉。
緊接着,就在左青的注視下,那個人看起來活生生的人卻眨眼間變成了一團青霧,消失在空氣中。
而那只長着獠牙的鬼,也在這一刻忽然恢複正常, 嘴裏發出的“咕嚕”聲變成了:“別愣着!快跑啊!”
看到“裴修”消失,男人頓住腳步愣了一下,松了口氣道:“那只鬼長得太可怕了……你看到了什麽?它在騙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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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裏,那就是一只紅色皮膚長着獠牙的厲鬼。
他看到那只鬼從站臺那邊跑過來,直接就沖向了她,而她卻忽然回過頭看向了自己。
雖然他不知道到底什麽情況,但在那緊急的狀況下也來不及思考,只能下意識地朝她跑過去想救人。
但從剛才她對鬼說的話來看,事情似乎并沒有那麽簡單。
左青聳聳肩:“沒什麽,它僞裝成了我認識的人。”
頓了頓,她吸了口氣:“我現在就需要打火機。”
經過剛才這段時間,頭頂的涼意更加嚴重了,而且已經慢慢蔓延到了脖子處。
頭頂是最冷的,她幾乎感覺不到頭皮的存在,那一大片區域都凍得沒有了知覺。
照這樣下去,很快她整個人都會被凍成冰雕。
她看了眼便利店的方向,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到這邊來嗎?其實,是因為有一只渾身是火的鬼跟在我後面,一路把我追到了這邊來。”
男人一愣,狐疑道:“真的?怎麽會有這種鬼?該不會只是磷火吧?”
左青一臉誠懇地搖頭:“當然不是,磷火不可能跟着我追那麽遠。它速度很慢,我之前甩掉了它,但我覺得它差不多快要過來了,我們最好盡快拿到打火機做火把,然後穿過隧道去別的地方。”
男人撓撓頭:“可這鬼地方就只有便利店和售票處而已,它們裏面有危險的概率實在太大了,晚上最好還是不要……”
左青卻轉過頭,看向了不遠處的鐵軌上。
一團明亮的火球,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那裏,并慢慢地向他們靠近過來。
因為還有一段距離,在她這邊看起來,那就只是一個圓乎乎的火團。
男人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臉色一變:“卧槽!還真有這種東西!快跑……你去幹什麽?”
左青已經跑向了另一邊的荒野上。
她跑到樹下在草叢間翻了翻,很快找到一根枯枝。
回頭看去,那火團才剛飄到站臺附近。
而男人卻已經跟着她跑了過來。
她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道:“沒事,這鬼肯定怕水,動作還這麽慢,我們去衛生間接點水潑過去就行了。”
這真是她見過最溫和的一只鬼了——不是指那團火,而是這個“人”。
它似乎沒有自己的攻擊力,只能根據獵物所思所想的東西來幻化成具有攻擊性的東西。
所以一開始,它故意在她面前詳細描述了“他”在列車上所看到的那只鬼。
人類是具有豐富想象力的動物,當其他人詳細描述出某種畫面之時,每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在腦子裏跟着幻想出相似的場景,并用自己的腦補把不完善的地方都給補足。
那麽,它就有了動手的機會。
但這一次它沒有成功。
因為左青當時正被頭頂的寒意困擾,雖然它在她面前說了那麽一長串的話,可她心裏想的卻是必須盡快弄到火把回隧道,解決這個問題。
而為了達到目的,她在它面前說到了要去找隊友。
不到一分鐘,她的“隊友”居然就這麽剛好的出現了。
那個由她的想象所誕生出的裴修,故意露出焦急的表情并向她跑過來,那麽在她心裏就會下意識認為是她身後的男人有問題。
于是她一回頭,“男人”就變成了猙獰的厲鬼。
所以她心裏才會無端地生出恐懼感來——那本來就是根據她自己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所變出來的東西。
仔細一回想就會發現,雖然那只鬼長了獠牙,皮膚也是血紅色的,但那張臉,卻有一絲無法忘卻的熟悉。
那是她記憶最深處的恐懼之源。
總之,明白了這只鬼的能力之後,反過來利用一下它也就很容易了。
于是左青故意描述了一只渾身是火但速度很慢的鬼,趁着它慢吞吞移動過來的時候找到幹柴,然後再描述出它的弱點,讓它變得極其容易對付。
這樣一來,一切就都簡單起來了。
她拿着柴火走向了那只火球,距離近了之後才發現,那裏面隐約可以看到一道瘦弱的人形,外部則包裹着濃濃的烈火,把周圍照得亮如白晝,同時溫度也高得讓人有些受不了。
左青沒有走到它面前去,在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把幹柴放在了地上合适的位置,然後往後退了一段,站在那裏吸引它走過來。
它的速度比人類行走時還要慢一點,她等了片刻,它才慢慢走過柴火,一點點向她靠近。
而在它走過去之後,地上那截幹柴便已經被火焰點燃。
左青後退兩步從側面繞了過去,撿起柴火護在身前,往旁邊的草叢裏跑了過去。
地上有很多枯葉和細小的枯枝,她随手撿了些枯葉圍在火焰下方的柴火上,讓火苗往下蔓延過來,然後便帶着它往隧道慢跑過去。
她不敢跑太快,怕火會熄滅。
途中也數次停下,撿一些亂七八糟的細枯枝跟它捏在一起,保持火焰燃燒不滅。
她回頭看過幾次——那個“男人”沒有跟過來,燃燒的巨大火球鬼也早已不見了蹤影。
那只靠幻象殺人的鬼應該有它自己的領域,左青離開了那裏,它也就不能跟着她走。
她現在大概明白了這場審判的玩法,沒有必死局,鬼怪也不算特別厲害,雖然會沒理由地攻擊人,但肯定會給他們解決的機會。
甚至還能像她這次一樣,反過來利用鬼達到自己的目的。
也就是說,這一場審判就是要他們随時随地有可能處于未知的風險之中,并想辦法解決那些危機,成功度過七天。
很快,左青又來到了隧道前。
途中她又撿了幾根粗壯的幹柴,點燃其中兩根。
這樣一大團火光足以照亮前後三五米的距離,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鐵軌,便邁步走近了隧道之中。
火把就舉在她腦袋旁邊,但溫暖的火焰卻一點也沒能趕走她身上的寒意。
那從頭部蔓延下來的冰冷已經逐漸抵達了肩部,而她的整個頭部也都被冰得疼痛難忍。
之前她可能想錯了,根本等不到被凍成冰雕,頭部的冰冷就能很快要了她的命。
她吸了口氣,強忍着頭疼欲裂的感覺,舉高火把,快速往前小跑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不遠處的地面出現了一團細微的反光點。
很快,她就看到了那一灘積水。
它積在髒兮兮的土地上,看起來黑乎乎的,像一團熬了很久的中藥。
左青停在它前方,将火把舉到最高處,擡頭看向頭頂。
下一秒,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她眨了一下眼,那眼睛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頭頂上方,只有一片空蕩蕩的弧形牆面,一直到最高處,都空無一物。
可是她看得清清楚楚——那雙紅色的眼睛,就嵌在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
忽然,一道輕輕的腳步聲從隧道那頭傳來。
左青迅速轉身,将火把向前一探,借着火光,看見了一個正一步步慢慢走過來的老人。
他的速度很慢,因為他只有一條腿。
他用一根木棍充當拐杖,慢吞吞地走在鐵軌上面,腦袋低垂着,讓人看不清楚臉。
左青警惕地盯着他,左手舉着火把,右手悄悄捏緊了一根特意找來的尖利木棍。
幾秒之後,老人停了下來。
接着,他緩緩擡頭,露出了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和那張蒼老得像樹皮一樣的臉。
那雙眼睛轉動了一下,最後與左青的視線交彙。
他耷拉的嘴角扯了扯,發出一陣幹啞的聲音:“小姑娘,走在鐵軌上,可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啊。”
左青也笑了一下:“最危險的不就是你嗎?”
他好像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毛,從喉嚨裏傳出風箱似的“嗬嗬”笑聲,并開始一步步往後倒退。
他倒退的動作,就像是剛才前行時的倒放一樣,僵硬,怪異,看起來詭谲至極。
很快,火把的光亮就已經無法照到他了。
在左青只能隐約看到一團人影的時候,那身影卻像霧一樣向四周散開,慢慢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而幾乎就在他消失的同一時間,“啪”的一聲,一滴冰冷的水滴再次落下,正好滴落在左青頭頂與先前完全相同的位置!
她皺了皺眉,雖然明知道沒有用,還是扯着衣袖去抹了一下。
森冷的寒意侵入骨髓,冷得她打了個寒戰。
她咬了咬牙,低下頭沿着鐵軌繼續往前走去。
脖子已經快要僵得不能轉動了,每一次從胸腔裏呼出的熱氣在經過喉嚨和鼻腔的時候都變成了一種享受。
那微弱的溫熱感,竟成為了唯一的慰藉。
不久,左青就開始用嘴呼吸起來——太疼了,腦子就像要炸開了一樣,好像每一根筋脈裏都有無數根針在流動。
她疼得忍不住大口喘着氣,卻還強撐着繼續往隧道裏面走。
每一段路,都仔仔細細地在火光裏檢查了一遍。
此時的時間也過得尤其緩慢,簡直是度秒如年。
在終于找到那件東西的時候,她已經渾渾噩噩得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好像很長,又好像很短。
她艱難地扶着牆壁走過去,撿起了地上的所有東西,掀起衣擺包住,再接着往前走去。
直到那一灘積水,再一次出現在眼前。
左青停了下來,搖搖欲墜地靠在牆上,用了所有的力氣,才從衣擺裏取出一樣東西,舉起來揚了揚。
随後,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她扶着牆慢慢轉過身,看着那個獨腳的老人慢慢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他還是和之前一樣的姿勢和速度,慢吞吞地走到距離左青不遠的地方,然後開口用沙啞的聲音說:“小姑娘,走在鐵軌上,可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啊。”
左青已經沒有了說話的精力,她朝他走了過去,在走到他面前的時候,拉着衣擺的手一松,“嘩啦啦”一陣聲響之後,亂七八糟的白骨便散了一地,都落在他腳邊。
那是從大腿到腳趾所有部分包含在內的人骨。
獨腳老人既然出現在這裏,就說明他死的時候就在隧道內。
他少了一條腿,唯一說過的話也是走在鐵軌上很危險,那麽他在鐵軌上被車撞死的可能性可以說是百分之百。
同時,那缺失的一條腿和“走”字,就是一個非常明顯的提示。
老人低下頭看了一眼,喉嚨裏再次發出“嗬嗬”的怪笑。
下一秒,卻扔下木棍,一下子蹲了下去,開始一塊一塊地撿起骨頭來。
他撿起它們擺放在地面上,慢慢拼出了一條完整的腿。
而左青身上的寒意,也随着那條腿的成形而漸漸減弱,直至最後完全消失。
身體再一次恢複溫暖的時候,她不由渾身一松,直接就在原地坐了下去。
旁邊就是一直“嗬嗬”笑着的老鬼,她卻暫時沒有任何離開的欲望。
那種差一點被活活凍死的感覺,幾乎抽走了她身體裏的所有力量。
不過很快,老鬼就帶着它的腿一起離開了。
隧道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下她和一只燃燒的火把。
她盯着火焰看了會兒,又撐起身子開始往外走去。
可是……
忽然間,一道震耳發聩的“嗚嗚”鳴笛聲猝不及防地響了起來。
與此同時,刺眼的燈光也從她身後發出,一下子把整個隧道照得亮如白晝!
左青眯着眼回頭看去,只見一輛急速行駛的列車,像陣風一樣迅速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