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規則真正人類
正如裴修所猜測的一樣, 地下一層的能量值兌換中心裏擠滿了人。
這一層的構造很簡單，是極其寬敞的一整間大廳，有些像銀行大廳, 工作人員坐在玻璃隔牆後面, 從窗口接過人們遞來的儲值卡，飛快地在一種儀器上操作。
工作人員也都是有能量值的改造人, 但他們的能量值各個都是綠色, 顯然這是一份比大多數改造人都更好的工作。
窗口應該有四十個以上, 但卻還是不夠, 每條隊伍都排得很長。
兩人随便選了條隊伍排着, 在短短幾分鐘裏就看到了十幾次插隊的情況。
而這些人插隊的原因, 則是因為他們胸前的能量值已經到了底。
盡管櫃臺操作速度很快，也有人根本等不及排隊, 只能強行往前擠。
有些人痛哭着乞求隊列裏的人讓自己先充值，有的則跪在能量還算充足的人面前, 求對方先給自己一點，等充值之後就還他。
也有因為能量即将見底而喪失理智的, 妄圖憑暴力強行沖上去插隊。
而這一類人, 即使已經把儲值卡塞到了工作人員面前, 對方也根本不會接，只會冷漠地說一句：“去後面排隊。”
于是他們也不得不立刻轉變态度，開始央求其他人。
不過，雖然他們非常慘，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別人的幫助。
左青和裴修就看到了有好幾個人因為能量耗光而死去。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能量耗光之後會發生什麽樣的情況。
當它變成1%的時候，就會開始發出急促響亮的警報聲，它的主人則因為這些聲音而變得無比絕望。
幾乎每個人到了這時候, 都不會再去掙紮求助，而是麻木地跪坐在地上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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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後的1%也在警報聲中消失時，電池會一下子熄滅，人也渾身一軟，“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同時，左青他們也看到了能量轉贈的過程。
只要雙方手掌相觸，贈予一方的電量就會立刻按他所想的一樣減少一定量，而對方則得到同樣的數字。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在場的人裏有不少都是能量值暫時還算安全的人，卻很少有人願意暫時贈送一些給別人，哪怕對方在充值之後就會立刻還回來。
就左青所看到的這些而言，因能量不足死在這裏的人，居然比得到幫助的人還要多。
而得到幫助的，似乎也都是找到了自己比較熟的人幫忙，那些找陌生人求助的根本沒人搭理。
“你過來，我幫你！”
忽然，左青右邊那條隊伍裏，排在前面位置的一個女人沖後方跪在地上的人喊了一聲。
那個人正跪在一個能量值還有百分之五十多的人面前，求對方暫時給自己一點，甚至承諾等充值完成後會還多還他五點，可對方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完全把他當成了空氣。
他沒有辦法，又朝對方用力地磕起頭來，滿臉又是眼淚又是血液。
後面這個女人可能是看不下去了，于是出聲叫了他。
那人聞言一愣，随即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又“撲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求你了，求你了！你真是個大好人！”
“你別跪着了，快起來！”女人皺皺眉，伸手拉他起了，看了看他的能量值，又往前看了眼隊列，說：“我先給你十點，你馬上去排隊，差不多能撐到充值了吧？”
“可以，可以！謝謝你，等我充了就加倍還你！”
二人手掌相對，能量頃刻完成轉換。
女人胸前的能量值，也一下子變成了13%。
左青低頭看了眼自己的——17%，從勞作區出來的時候還有百分之二十來着。
而在豬圈那裏待了半天，進去是29%，整個上午花掉的就是9%。
由此可見，在工作的時候能量值消耗速度會更低，在外面則變得很快。
那麽一整天賺到的能量，也就只夠勉強維持一天生活的了。
她也終于知道為什麽早上那些紅色能量值的人會急匆匆的往外跑了，因為進了工作間還有機會撐過半天，得到能量值趕過來充值。
隊伍慢慢往前挪動着，幾分鐘後輪到了左青。
她遞上儲值卡，說：“全部充進來。”
工作人員把卡片放在機器上一掃，指尖在數個按鍵上翻飛幾下，便完成了操作。
她的電池“滴”的響了一聲，低頭一看，上面的數字變成了47%——看來上午的工作總共賺到了30點。
裴修也同樣得到了30點，但他初始數值比左青高9點，所以現在是56%。
雖然看起來好像安全了，可顯然不夠他們撐過今天再加明天上午半天的。
下午必須再去工作才行。
兩人離開隊列，到大廳一角商量了下，打算先找人詢問哪裏的工作比較好。
“好”的含義，主要是能得到的能量值數目。
至于惡臭肮髒的什麽全都是次要的，如果必須在“能量值高但很髒”和“能量值低但很輕松”之間做選擇的話，即使是特別讨厭髒東西的左青也會選前者。
裴修組織了下語言，就走到一條隊伍的末尾，與那個看起來比較和善的青年攀談起來。
為了不引起對方懷疑，他是以抱怨工作辛苦為話題去和他說話的，然後再一點點從對方嘴裏套話。
從交談中，二人得知，他們上午所做的工作在勞作區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了，雖然髒臭，但最高能在半天得到30點能量值。
——也就是說那個中年男人為人還挺好的，左青和裴修都拿到了最高分。
另外還有一樣工作，是用人力“發電”，通過不斷地蹬某種特制的腳踏車來為整個地下大樓提供能源。
這份工作非常辛苦，一般人也根本堅持不了半天，同樣它的報酬也可觀，如果表現得百分之百令管理人員滿意，半天就能得到100點。
但似乎這個地方的管理層人員都不怎麽好說話，極少會給人滿分，總能挑出一些毛病來。
他們這邊正說着，忽然聽見左邊的某一排隊列裏發出了一些躁動。
左青往那邊走了一些，發現居然是先前那個女人，和被她暫時贈送了能源的男人。
女人正抓着男人的胳膊，紅着眼睛大吼：“你怎麽能這樣？！快把我的能量還給我啊！”
兩人胸前的數字差不多，都是三十多點，顯然都充值好了。
男人冷笑了聲：“嘁，你是哪兒來的瘋女人？我什麽時候拿你能量了？快給我放開，不然我可要打人了！”
“你……你先前沒有能量了，跪在地上哭着給人磕頭求救，是我救了你啊！”
女人不可置信地說：“這才過了多久，你居然想不認賬了？！你還說會多還一些能量值，我也不要你多給，你把我剛才給你的十點還給我！”
“胡說八道什麽呢你！”男人一把甩開她的手，皺着眉擺出一臉無賴的樣子：“你說我拿了你的能量值，你倒是把證據拿出來啊！有合同嗎？有借條嗎？什麽都沒有，你上來就說我拿了你的？那我還說我借給了你一百點呢，你還我啊！”
“你……”
女人被他無賴的說法哽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再加上對方身材比她高大，聲音也比她高了好多，她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來，整個人都有些慌了，站在那裏想反駁又不知該怎麽說。
男人呵了一聲，轉身就想走。
她這才反應過來，又猛一下拽住他：“你，你不許走！不還我能量，你哪兒都別想去！你說我沒有借條，可剛才發生的事是大家全都看到了的！他們都可以給我作證！”
她說着，轉頭看向周圍的那些人。
目光掃過，卻對上了一張張或冷漠、或看戲的臉。
沒有人為她出聲。
其中一部分人确實是沒有看到——因為隊伍動得很快，先前那些人大都已經充完值走了。
而剩下的少部分知情者，也不想給自己惹一身麻煩。
他們只想圍觀看戲，在自己心裏對這件事做出評判：這個男人翻臉不認人，真不是個東西。這個女人太蠢了，別人都知道不借，就她上趕着主動借給人家，真是個聖母，活該上當受騙。
然後又想：反正看到過程的又不止我一個人，其他人都沒出聲，我又為什麽要去惹麻煩？損失不是我的，拿回來的能量值也不會是我的，幹嘛多管閑事？
表面上，便都是一張什麽也不知道的漠然臉龐。
女人拽着男人的胳膊，求助的目光在周圍掃過一遍又一遍，可甚至都沒有人願意與她對視一眼。
男人譏笑：“怎麽，沒人想跟你一起騙人啊？你說的證人在哪呢？”
“我們看到了。”
裴修拉着左青的手腕，從相隔幾列的隊伍那頭穿過來，笑眯眯的說道：“我們看到，這位女士把能量值分了十點給你，也聽到你承諾了在充值之後就馬上還。”
男人臉色變了變：“你們又是哪兒冒出來的？我怎麽知道你們是不是同夥？我看你們就是合起夥來故意這麽冤枉人的！現在是我，一會兒又是其他人！”
裴修笑了聲，松開左青，邁步朝對方走去，邊走邊說：“那還真是抱歉，我們不是來和你廢話的。”
話落，腳下一點，忽然加快了速度沖向對方。
随即“嘭”的一聲，一拳砸在他臉上！
男人根本沒想到看起來一直笑眯眯的人會突然動手，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被打得都有些懵了，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可這個時候，裴修已經掐住了他脖子。
他只看到面前是一張溫和純良，人畜無害的笑臉。
卻又聽頂着這樣一張臉的人，慢悠悠地笑言：“立刻把能量值還回去，否則……我就讓它馬上歸零哦。”
脖子上掐着的那只手在一點點用力，箍得他漸漸的有些喘不上氣。
他大叫了一聲，猛地揮出了拳頭。
卻“啪”的一下被裴修在半空就捏住手腕！
然後，脖子上的力道更大了。
男人開始因窒息而大咳起來，對死亡的恐懼一下子襲遍全身，讓他再也生不出逞強的欲望，只能艱難地一個個擠出字來。
“我……咳，我、還……”
裴修笑容放大，手中的力氣減輕了幾分：“那麽現在就開始吧，別忘了，是十五點哦。”
男人聞言臉色一變，正想反駁，卻又立刻感覺脖子上的力量變大了不少。
他只能把話咽下去，咬牙切齒地說道：“好……好！”
裴修看了眼旁邊的女人，對方連忙走過來，握住了男人的手。
随即，十五點能量值轉贈結束。
裴修這次松開對方，對女人說：“跟我們談談吧？”
女人目光一閃，點點頭跟着二人走到角落，立刻開口問：“你們是罪犯？”
“對。”裴修笑說：“我們之前就看出了你的身份——那些NPC基本都對別人的求助視而不見，即使幫了某個人，也是因為他們彼此認識。”
只有這個女人，不僅幫了陌生人，還是在別人沒求到她這裏來的情況下主動幫忙。
女人苦笑了下：“看來是我太蠢了。”
“不，你的善良沒錯。”裴修說：“在外界社會中，願意搭救陌生人的那些人都是被稱為英雄的。”
只不過，這裏不是外面，而是審判的世界。
善良的品質可以讓他們有機會得到赦免票，但過度善良卻會讓他們活不下去——其實在外面也一樣，過度善良的人，往往都在受人欺負。
“那，那你們接下來要做什麽？”女人問：“是靠工作度過三個月，還是想辦法完成前一種任務？”
完成本場審判的條件是，打破規則，或者存活三個月。
在沒有時間倍速的情況下，度過三個月是很艱辛的。但如果一直保持像今天這樣的狀況，要活下去也并不是難事。
——可誰知道能不能一直保持現狀呢？
至于打破規則，這是一件光聽到這四個字就知道不容易的事情。
“規則”顯然是指這棟地下大樓裏目前的這一切規定，如果他們要去打破它，一旦在中途出現意外，就很可能被上級直接切斷能量值，當場死掉一大片。
這實在是太危險了點，絕不可能輕易做出決定。
裴修搖頭：“今天才第一天，我們對這裏太不了解了，不能這麽早做選擇。最好再花些時間把情況摸清楚，到時候再看。”
“嗯，這樣最好！”女人說：“我叫梁善，住在第十九層裏，房間號是156，你們呢？”
“我們住在最後一層，她是83，我是267。”裴修始終保持着溫和的笑：“等到時機成熟，我們再一起商量吧。如果有什麽事，可以在中午充值完成以後去找對方。”
梁善說：“好好好，那就先這麽說定了……我要趕快去工作，在外面能量值消耗得好快。”
裴修：“一起下樓吧，我們也要去。”
下去的時候裴修和左青商量了下，決定中午先不去吃東西。
因為是第一天，他們雖然餓了卻對身體沒什麽太大影響，不吃也不會怎麽樣。
這樣可以節省一些能量值，并且越早去工作，能量值的消耗就能越早變慢。
梁善得知養豬可以得到三十點能量，于是下午就選擇了去那裏。
裴修想去試試發電的工作，左青也想去，卻被他攔下：“我先試試看，如果勞累程度還行，就明天再一起去，否則兩個人都累垮了就沒辦法調查這裏的情況了。你下午随便找個別的工作，最好去那種人多的地方，等我這邊拿到能量值再出來分給你。我們下班就去一樓門口會合吧，找到對方再進去。”
左青想了想答應下來，跟在一個能量值跟自己差不多的女人後面随便進了某個房間。
進去才看到這是個洗衣房——但不是用洗衣機，而是靠他們手洗。
裏面擺放着堆積如山的衣服，其中量最大的部分就是改造人穿的這種，其他的則是各種各樣的正常衣物。
那些衣服還分了區域，可以從布料上輕易看出來是按照貴重程度放的。
左青看貴重衣服那裏完全沒人，就挑了人最多的改造人衣服這邊，擠在人堆裏一邊搓衣服一邊聽那些人說話。
半天時間之後，她的手都泡得變了色起了皺，也得到了一些關于這裏的信息。
下班後她先趕到了兌換處外面，站在大門口等了會兒，還沒等來裴修，倒先看到了花臂男沈文。
對方十分驚喜地打招呼：“嘿，你在這裏啊！怎麽樣，現在可以組隊了吧？我們可不是敵人哦。”
左青看了眼他的能量值：36%，跟她差不多。
兩人交換了下房間號，他就先進去排隊充值了。
很快裴修也趕到，歉意地說：“抱歉，一刻不停地蹬了半天發電車，身上可能有點味道。”
他頭發都有些濕潤，顯然是被汗水打濕的。
左青示意他趕緊進去排隊，一邊走一邊問：“很累嗎？”
“對我來說還好，但我是一直在鍛煉的。”
裴修說：“你最好還是別去了，我下去看到不少人都因為堅持不住直接暈倒了，甚至有一個勞累過度，當場猝死了。”
左青皺了皺眉：“那你也別去了。”
他笑了聲，走到一條隊伍最後，側身讓她站在自己前面：“你總算知道關心我了啊？”
左青：“那是，不然你一會兒不分我能量怎麽辦？”
裴修：“……”
【彈幕】：裴修：這個女人太過分了嘤嘤嘤
【彈幕】：不錯不錯，已經學會照顧工具人的情緒了！
【彈幕】：要是她沒把後半句話說出來我就投票了。
左青心道，那下次不說了。
很快隊伍排過來，左青拿到的能量值是25點，裴修則拿到了93點。
而經過半天的消耗，再加上這些，左青的能量變成了56，裴修133。
于是左青從他那裏拿了33點，總共89%。
下樓回去時，二人去吃了頓晚飯，又各自花掉五點。
不過也是在這頓飯的時候他們才知道，進入食堂之後能量值流速也會比外面慢一些，雖然比不上工作時，但總比在外面好。
所以晚飯是一天裏最熱鬧的一頓，幾乎所有人都會願意花五點能量值進來躲着，等到食堂關門時再回住處去。
至于飯菜，就實在是不怎麽樣了——一些跟開水沒差別的蛋花湯，兩個不知道用什麽材料做成的饅頭，苦了吧唧的，肯定不是面粉。
左青去打飯的時候看到這些東西，忍不住問了一句那些豬不是養着吃的嗎，裏面打飯的食堂人員嗤笑了聲，嘲笑道：“你可真是敢想，那麽珍貴的豬肉，當然只有最高層的首領才能吃了呀！不過呢，等到他們吃豬肉的時候啊，咱們也能喝上骨頭湯呢。”
後來才知道，那骨頭湯其實就是首領們把肉啃幹淨以後的光骨頭，然後洗一洗就拿來熬成湯給他們了。
其實還不如蛋花湯呢，雖然看不到蛋花，好歹不用吃別人的口水。
就這樣，他們開始了在這棟大樓裏的生活。
一天一天地捱過去，在五天之後，終于對這個世界有了一些了解。
據說在幾十年前世界上發生了一場大浩劫，導致世界末日來臨，人們開始逐漸轉移到地下，并慢慢建立起了現在的體系。
最上級的首領是一群在末世前的社會精英，擁有很高的科技和醫療知識，對于末日之後丢失了大量技術的世界來說，他們就是一群“活着的寶藏”，另外還有幾個政治家，十分善于操控人心。
這些人一起慢慢完善了整個體系，并将在末世之後出生的一代人全部從少年時期就改造成了依靠能量存活的改造人。
另外也有一批出生後就比常人要更優秀的孩子，則從小就接受專門的教育，被培養成技術型人才，生活在較高層，從不與改造人碰面。
左青等人認為，要想打破這個規則，首先就必須破壞掉能量值系統，讓它不能再運行。
可這非常困難，因為這是一個完全虛拟構架出的科技技術，不是他們所能明白的東西。
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內部的成員幫忙。
但人家在那裏過得好好的，憑什麽幫他們冒這個險？
二人也悄悄去管理層和首領層門口看過，那大門的堅固程度遠勝其他樓層，根本沒機會進去。
最後他們還是認為，選擇在這裏度過三個月，才是最簡單最理智的方式。
可是，在第七天，左青卻在走進工作間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熟人。
——他是這工作間的管理人員，一個沒有被改造的真正人類。
而這個人，卻是之前在審判室內與左青和沈文打招呼的男人，周央。
也就是說，在這場審判裏的五十個罪犯，并非全部都被混在了最底層的改造人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