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裝模作樣的最高境界,是連自己都騙過去。
“我不喜歡天婦羅,哥哥。”
“挑食不是美德。”
對于少女時不時愛演的毛病,少年從最開始的抗拒已經過度成了從善如流,無論何時何地,只要紅毛的姑娘興起,眼鏡少年也就陪着她胡鬧。
老板眼看着少年的賊手伸出去理了理少女的長發,心裏對這種看着假裝入戲實際心裏早就暗爽的家夥嗤之以鼻。不過轉念想想,倒也不難發現什麽。
已經從剛開始那木頭一樣沒什麽表情的樣子,到了現在眼睛裏一轉帶着閃閃的光開始作弄人。逐漸褪去了死氣後也會偶爾在走路的時候跳一下,在和少年的交談中會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是那種原本平靜的,但後來卻沒有發覺自己變得開心了的那種若有似無的微笑。
說起來最致命的美麗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美麗,而在這個小姑娘,絕對是萬人坑級別的。
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萬人坑的閑院依舊如常,每天過着“家—學校—書店”三點一線的單調生活。所謂的改變她并沒有什麽概念,只是在某一天被不經意地透漏了出來。
“怎麽了嗎?”閑院沒有拿蛋糕,也沒有接過宗像的書。眼巴巴地看着有點莫名的少年,她想了想,最後還是說了實話。
“家裏的鑰匙,忘記帶了。”
聞言,宗像稍微挑了挑眉,将書收了回來。
“那麽就等我一起回家吧,彌海砂?”
老板的眼睛抽了抽,萬分無奈地別過頭。
紅妹子你怎麽不拿他的鑰匙開門呢。
真是自己往坑裏跳的節奏啊。
比起自己一個人回去,和房東肩并肩走在路上的好處,大概就是不用自己抱着那麽重的書。男生和女生之間的差別在體力上已經明顯地表現了出來,作為平日裏保持着良好運動記錄的人,閑院每次拿着書一路走回家也會氣喘籲籲,而同樣的東西放到了宗像手裏,似乎就變得輕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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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氣相當不錯呢。”看着不遠處逐漸下落的夕陽,少年微微一笑:“真讓人心曠神怡。”
但是閑院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這上面。
“今天晚上可以不吃天婦羅嗎。”
“既然已經用了句號,彌海砂應該已經知道答案了吧。”宗像看到閑院的腳步稍微停滞了一下:“不過這也不是什麽不能商量的事情……”
帶着很期待的眼神,閑院擡頭等着宗像繼續說。
“唔,很久都沒聽到彌海砂叫我哥哥了呢。”
閑院快走了幾步,将宗像甩在了身後。
應和着長發的裙擺在空氣中動了幾下,宗像不緊不慢地跟在閑院身後,保持着兩三米的距離——正好能看到發絲下線條柔美的肩頸,還有能聞到她身上若有若無所的香氣。
“彌海砂。”
聽到自己的名字,閑院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向後瞥了一眼,正看到少年淺淡的笑意。
“過一陣子會有夏夜祭,就在市中心的商業街裏。”
閑院看起來一點都沒有想參加的意思。
“果然不是特別感興趣的樣子。”少年推了推眼鏡:“只是我有點想去看看,所以我可以冒昧地……”
“不要,人太多。”
如果換做班級裏其他的女生,或許在宗像透漏出夏夜祭的時候早就第一時間邀請他一起去了,但此刻毫無自己拒絕了人氣爆棚的房東的邀請的概念的閑院一想到那如同過江之鲫的人群就頭大,事實上為了适應和別人同住在一棟房子裏——即便是在別墅她也花了很久的時間,而由于宗像這個人的樣本顯然超脫了一般範圍,所以相處之後熟悉的進度有些……過于快了。
雖然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甚至現在會有相當不錯的氣氛,但也絕對沒有到可以為了他去沖到人群裏找罪受的地步。
沒錯,事情就應該是這樣的。只是浮于表面的禮節和來往,不再有更多的交集。
沒有必要再多一個人了。
陷入了自己思維的姑娘沒有注意到身後那因為她的拒絕而神情開始變來變去的少年,更屏蔽了來自後方深深的凝視。在一路上誰都神奇地沒有發生撞到樹這種慘案後,最終還是兩人以外的生物打破了安靜。
看着腳邊一團黑乎乎的迷之生物,閑院觀察了一下才非常不确定地叫了叫它的名字。
“黑?”
用一身的髒東西覆蓋了自己原本黑亮皮毛的貓咪驕傲地昂起頭叫了一聲,順便蹭了閑院一腿的泥。
即便是平時再喜歡它,閑院也有點沒辦法下狠心把黑抱起來。從某種程度上說已經到了有點忍耐的閑院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宗像,眼睛裏多少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
畢竟她平時只負責玩貓,至于洗澡之類的東西她都是不管的。
而出乎意料的是,向來能把不喜歡水的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少年像是并沒有理會閑院的意思般,反倒開口問了一句。
“不回去了嗎,彌海砂?”
“……沒有。”閑院收回目光,看着用尾巴戳她的黑貓:“我想……幫黑洗澡。”
然後她毅然決然地抱起了滿身泥巴的黑貓,看着跟她眼神一樣呆的家夥。
“絕對把你洗幹淨。”
然後被黑甩了一下巴的泥。
宗像開門之後,閑院換了鞋子就直接沖到了二樓的房間,洗幹淨了自己的臉之後束起頭發,拿起蓮蓬頭,将貓咪和自己關在了浴室裏。
等到宗像再擡頭看時間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收起手邊的書,宗像站起來看了看樓上。其實結果早就在意料之中,但是花了這麽久的時間還掙紮,毅力倒是相當不錯。
如果不用在逞強這方面的話。
這麽想着的少年微微笑着,然後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于是宗像直接擰開鎖,走了進去。
浴室的門關着,再加上水聲,閑院根本聽不清有人進來。外加她全神貫注在那只到現在還在逃的黑身上,所以直到門外有風吹過,她才下意識看過去。
而宗像盡管知道這次鬥争将會以閑院的失敗告終,但的确沒想到是眼前這樣的場景。
稱之為完敗也不為過的情況。
依舊髒兮兮的黑貓在洗漱臺上機警地打量着入侵者和那個一直沒能打濕它的蠢貨。閑院雖然拿着蓮蓬頭,但身上的衣服能滴出水來。濕潤的馬尾貼在背上,順着頭發的線條看下去,濕透的衣服貼在閑院身上,将少女曼妙的曲線用另一種方式展開在了少年面前。
垂下眼簾,宗像轉而看了一眼還在為鬥争的暫時性勝利而自豪的黑貓。而閑院愣了一下,頓時将頭別了過去。
總覺得……有點丢臉。
柔軟的毛巾蓋在她的頭上,隔着布料是少年的手臂。将已經洗了個大概,臉上還有被黑留下泥道的閑院圈在浴巾裏,宗像終于可以稍微笑出來。
“我第一次知道給貓洗澡是這麽高難度的事情呢。”
“我只是……”閑院想了一下,迅速反駁:“……不熟練而已。”
這句話連閑院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說出口之後浴室內就是一陣沉默。就在閑院想開口說什麽之前,宗像将手臂收了回來。
“不熟練的确是個大問題呢。”相當給面子地順着閑院的話說了下去,少年輕聲說:“比起這個,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怎樣?”
閑院的腦袋從浴巾裏露出來:“……太麻煩了。”
“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我很樂意效勞。不過……”在宗像的微笑下,黑已經自動自發地跳到了地面上:“如果實在覺得欠我人情的話,就考慮一下夏夜祭如何,彌海砂?”
聽從了宗像的忠告,閑院最後拿着衣服去了宗像的房間洗澡。熱水打在身上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要在一段時間後在人群裏擠來擠去,雖然有些不太樂意,不過最後還是覺得算了。
也就一次而已。
說服了自己的少女開開心心地将自己洗幹淨,換好衣服披着浴巾出來的時候,宗像正好拿着已經吹幹的、但是已經毫無生氣的黑走了出來。
似乎并不意外看到她,少年笑了笑。他手裏的黑貓則掙紮着跳了下來,圍在閑院身邊打轉。它身上的毛變得蓬松柔軟,掃過皮膚的時候有些發癢。
“一會兒就下來吃晚餐吧。”眼前的人無懈可擊,就連襯衫上的褶皺都沒有多少,看上去從容得很:“如果彌海砂沒有意見的話。”
“嗯。”閑院的心情現在好得很,于是随口問了一句:“晚餐吃什麽?”
宗像向樓下走過去,然後用接下來的話,定住了閑院的動作。
“時間有點晚了,做別的有點麻煩。那麽就天婦羅吧。”
閑院蹲下來,嘆了口氣,伸出手戳戳黑貓的耳朵。
将宗像的毛巾還回去是兩天之後。像是忘了這回事兒的閑院在晚飯後把已經晾幹的毛巾拿了出來,遞給正在收拾碗筷的少年。
“抱歉,現在騰不出手來。”宗像掃過戳在他身邊的閑院:“如果可以的話,麻煩放在沙發上吧。”
閑院乖乖将浴巾放在沙發上,然後走了回去。
“……我可以幫忙。”
在水槽前的宗像轉回頭,臉上完全是裝出來的客氣:“其實這也是一個比較……需要經驗的工作呢。”
“我洗過碗。”抿了抿嘴唇,閑院對自己被歧視有點惱羞成怒:“不會再搞砸了。”
稍微僵持了一下後,宗像最後還是讓出了水槽前的位置。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在沙發那邊……”
閑院擡起頭,輕輕哼了一聲。
“多謝。”
洗碗的過程非常順利,閑院将閃閃亮的碗放回架子上的時候有點難得的小自豪。宗像早已離開,閑院向那邊看過去,妄圖炫耀一下自己的勞動成果時,卻只看到了趴在上面的,毛茸茸的黑貓。眨着晶亮的雙眼看向詫異的少女,貓咪擺弄着自己漂亮的肉爪子,接着拍在了沙發上。
走過去将黑抱起來,閑院看着垂在空中的尾巴。
這個明明說在這裏等着她的騙子。
閑院想她有點不太高興,類似于被人放鴿子的既視感。轉頭想帶着黑回去看電視,然後就看到剛剛還消失了的人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下意識向後躲,腿卻被沙發絆住。慣性和阻力相撞的結果是柔軟的膝蓋必然地一彎,閑院連人帶貓整個人往後倒了下去。黑明顯受到了驚吓,借着閑院的手臂跳到了沙發靠背上,于是向後倒的就變成了閑院一個人。
不靠譜的人養的貓也是不靠譜的!
閑院連自己都佩服自己還有時間在這裏吐槽。
然後宗像伸出手臂,輕輕松松地摟住了閑院的腰,将她帶了回來。
“我好像只是離開不到三分鐘而已。”眼鏡後的紫眸帶着些促狹,微薄的嘴唇帶着一絲笑意:“好險。”
閑院所有的話都被他堵在喉嚨裏,過緊的距離讓她有些心緒煩亂。
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好但卻不能不回應的樣子。
所以她最後只是說了一句多謝。
似乎沒在意過這件事,閑院之後的日子也按照原來的軌跡按部就班地進行着。無論身邊的宗像有着怎樣的變化,閑院也依舊看自己的書,玩自己的貓。分給宗像的關注,最多不過是那手指尖的微小的凝滞。
老板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過卻也就是蓋着自己的薄絨毯子,邊吹空調邊做自己的白日夢。
夏夜祭的前一天正好是期末考試的的倒數第十天,大部分人都在夏夜祭和考試之間掙紮。有幾個人在閑院身邊詢問過要不要一起去,統統都被簡短的有約在先拒了回去。宗像在後座看着閑院一貫溫和有禮地樣子,忽然想起她前一陣子還毛巾時的樣子。
很少有人能把猶豫藏在淡然下面藏得如此之深,如果不是因為相處了那麽久或許真的就被騙過了。閑院大概不知道她在說話前下意識地抿唇出賣了她自己真的想法,就那麽以為自己很不在意地把毛巾遞了過去。
那條只是擦了她身上的水的毛巾被洗的非常幹淨,曬幹了後還微弱地散發着和她平時一樣的香氣。只是再柔軟的織物也沒辦法複刻皮膚細膩光滑的觸感,還是隔着校服也能察覺到的熱度。
“宗像君?”
轉過頭時少年已然再度變得溫和,笑容人畜無害。站在桌子邊的女生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但最後的聲音也不過是低如蚊讷。
“那個……宗像君。夏夜祭……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正在找東西的閑院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但還是順利流暢地拿出了下一門課的課本。
而她身後的那個人則從善如流地回答着突如其來的邀請。
“抱歉,我已經有約在先了。”看了一眼散落在他書桌上的那绺長發,少年順帶解決了接下來的麻煩:“而且以後類似的情況,也不會有空的樣子。”
那句話的确造成了女生間不小的騷動,甚至有不少外班的人在閑院去辦公室的時候截住她問關于宗像的事情。閑院有點煩,不過還是很客氣地告知對方她不知道。
好在沒有人敢硬來,多數帶着“你就是不想說吧”的憤恨表情地離開。閑院被吵得頭疼,回去的時候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太陽徐徐西落的殘紅。
七月即将到來。
神奈川在閑院的眼裏,一直帶着頹喪的色彩。這個養育了前青王的故鄉在伽具都事件後的敗落是理所應當的,而這片土地也似乎應該因為那個人的隕落而繼續荒涼下去。
這并不是一個正常的邏輯,但閑院卻是一直這樣想的。
似乎仿佛這樣,就能永遠維持住羽張存在的痕跡。
人們因為失去了土地和生命而悲鳴,悲劇的傷痛是在**灰飛煙滅後紀念生命中重要的人的存在的唯一方式。音容笑貌會随着時間的流逝如同被風化的岩石,再深刻的情感也會有被磨平的一天。
閑院深深恐懼着這個必然的到來。
所以她來到了神奈川。
和這片背負着巨大傷痛的土地一起,活在曾經的記憶當中。
只是事情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在她面前的是由人群組成的巨大洪流,一眼看不到盡頭般地擁擠在商業街上。那股巨大的生氣夾雜着攤販的吆喝和路人的歡聲笑語席卷而來,撞擊着她的耳膜。
這是個歡樂的世界。
“彌海砂?”
一身淺藍浴衣的閑院擡起頭,看向身邊同樣衣着素雅的少年。察覺到閑院忽然間低落的情緒,宗像不太明白有什麽事情不對。
“真熱鬧。”閑院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道:“走吧。”
手裏拿着棉花糖和蘋果糖,閑院卻沒有什麽想吃的念頭。只是單純走在街道上而已,順帶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
一個兩個,臉上都是幸福快樂的笑容。相攜相伴地拿着折扇和風鈴,往對方身上比劃。
不過情緒不好的話,也不會到這裏來了。
所以閑院看到面具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拿着一個挂在了臉上。
“如果是想避開同學的話,光是面具好像有點困難。”宗像打趣了一句:“發色有點太顯眼了呢。”
閑院沒搭腔,只是跟着宗像身後,亦步亦趨地走。
正如同閑院以前所表現的那樣,在人群中她的興致一向不怎麽高。宗像想環境似乎的确太嘈雜,打算在路中間就帶着她先回去。
不過閑院卻難得地停下腳步,随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宗像看到了一缸金魚。
與其說是撈,一直向閑院那個方向簇擁的金魚們與其說被撈還不如說是主動跳進閑院的紙網裏。攤主的眼皮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始抽搐,而宗像看着自己這邊清澈到一眼見底的水,已經完全沒有什麽想法了。
用實際行動鄙視了對方的動物緣,閑院看着史無前例般地滿滿一塑料袋的魚,最後還是微微笑了起來。直到這時宗像才覺得買回家養養也沒什麽不好,但閑院還是把金魚都放了回去。
“黑……”閑院嘆了一口氣:“那家夥可沒什麽節操。”
“……說得也是。”
“神奈川……的确是個很好的地方。”
并肩走在街上的時候突然聽到閑院這句話,宗像側過頭去确認他沒有幻聽。閑院擡頭看了一眼宗像,隔着面具後的眼神有些悵然若失。
“所以呢?”
“它的複興是一件好事情。”
閑院萬分不得已地承認了這件事。
“如果可以,我想去以前橫濱的唐人街。”
“箱根和橫須賀還在,鐮倉也還能看看,還有丹澤山。”
想到現在還殘存的東西,宗像長出了一口氣:“也依舊都很漂亮。”
終于有了些神往的樣子,但最後閑院還是氣餒了。
“還是算了,我讨厭人多的地方。”
宗像想說丹澤山的人現在其實并不多,但閑院好像有了些興趣一樣看到了前面賣折扇的攤子。伸出手去的少年沒有拉住人,反倒只捉住了一絲淡到沒法捕捉的殘香。
嘆了一口氣,少年跟了上去。
藍色。
無論是折扇還是風鈴都是這個色調,甚至是已經被閑院挪到一邊去的狐貍面具上也用微弱的藍色勾勒着邊緣。雷打不動的品味會讓人覺得讨她喜歡意外的容易,但實際上這個色調只能彰顯這個人有多固執。
後半段的閑院比之前活躍了些,雖然比起一般的女孩子來說還是冷淡不少。不過在宗像看到閑院開始含着棉花糖左右打探的時候,有種如釋重負的心情。
“那邊有章魚燒,要去嗎?”看了一眼那邊的人流,宗像改口道:“我去買,在這裏等我。”
閑院眨了眨眼睛不發表意見,宗像全當她默認了他的提議。在重複了兩遍不要離開之後,閑院拿着棉花糖直接塞在了宗像嘴裏。
“我知道了,哥哥。”
在旁邊人的目光中,少年敗走。
閑院就看着那個人的背影,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賤人。”
還是原來的少女,還是熟悉的強調。看着眼前人花了那麽長時間來論證她是賤人這件事,還有因為嫉妒而變得有些扭曲的臉,閑院連吐槽都懶得吐槽。
“你和宗像君根本就不是兄妹吧!成天以這個為借口接近宗像君你不覺得自己惡心嗎!”
面對那位同學直面而來的責難,閑院很誠實地告知對方自己的感受。
“兄妹是你自己以為的。不惡心。”
然後她成功地激怒了對方。
耳光帶着風聲甩過來的時候閑院側身一閃,手捏着對方的手腕借着慣性向外一甩,那位同學的金色浴衣就因為栽倒在草地上沾上了點點污跡。
“我有一個一直很奇怪的問題,不知道是否能請你回答一下。”
居高臨下的少女糖果的袋子,看着眼前打扮漂亮的同學。
“不可否認的是這位同學你一直對宗像心懷憧憬,只是我很好奇為什麽同學你從來沒有說過。”閑院站在那裏,冷酷地戳穿對方的想法:“比起去争取宗像君的好感,同學你所做的行為只讓我覺得,你在期望出現在宗像君身邊的女生全部死光——至于這種期盼實現的可能,你應該很清楚。”
“你知道什麽……”
“不覺得自己可憐嗎。”
這句話就像是一耳光一樣。
回去的時候,宗像已經在等她了。
用了比預料的還要多的時間解決更多的問題,以及在抱怨過宗像的叮囑之後,閑院有點心虛。一直挂着面具般笑容的男生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閑院的暫時失蹤,拿着手裏的東西遞給閑院,看着她打開盒子。
“如果累了的話,那就回去吧?”
诶?
“其實我也有一個一直很奇怪的問題,不知道是否能請彌海砂回答一下。”
入夜時分,小區裏安靜異常。耳邊只有風吹着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而宗像突然間的話讓閑院一驚。
他聽到了?
不過聽到了好像也沒什麽不恰當的。
閑院金色的眼睛在夜晚下蒙上了一層暗色,卻依舊閃着一層漂亮的光。
“剛剛聽到彌海砂說的話,我突然間很慶幸,沒有喜歡上一個喜歡戲弄別人感情的人。”
“其實有點遺憾彌海砂似乎對對我抱有好感的人沒什麽敵意,反而以一種指導者的身份說教了她。”宗像的表情印證了他的話,在樹葉影影綽綽的的陰影下,他的神情第一次有了不滿。
“但是也不是什麽不好的事情,就像我所說的。彌海砂有一個非常健康的感情觀。”
明明是誇贊的話,但閑院這時候卻覺得後背發涼。
“于是呢,問題就來了。”
“彌海砂的話,和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樣。雖然看上去很溫和,但其實卻是很冷淡的類型,非常不容易對別人産生好感的類型。”
這是閑院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的事情。
“所以我很慶幸似乎得到了彌海砂那一點額外的青睐,比如,最先記住了我的名字。”像是完全忘記自己怎樣刷過存在感一樣,宗像慢慢靠近還在聽他說話的閑院:“是這樣,沒錯吧。”
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閑院點點頭。
“被親口承認了還真是受寵若驚,真是讓我有了繼續往下說的勇氣。那麽,”宗像傾身,看着因為他的靠近而有些慌亂閑院:“所以我得出一個類似于彌海砂并不讨厭我甚至也是喜歡我的推斷,并不是一廂情願的謬論吧。”
閑院竟然發現自己沒辦法否認。
如果真的讨厭,就完全不會接受那些好意了。
無論是狂犬疫苗也好——家裏有現成的律師在候命,還是每天的蛋糕也好——是的她早就知道那是誰出錢買的,抑或是接受好意住在他家也好——會有誰只因為對方是信任的同學就這麽輕易地搬過去同住。
“很好。”在閑院默認了他的說法後,宗像的嘴角上翹起來:“這真讓我感到驚喜。那麽又是為什麽,絕對不會用看熱鬧的心态看着喜歡她獻殷勤并且也對對方有些好感的人,又是為什麽遇到什麽事情,都沒想過要向就站在她身邊的人,求助的呢?”
“我自己也可以……”
“是啊,彌海砂是個堅強的女孩子。這個優點在你身上閃閃發光,只是你好像因此就忘記了你是一個人在神奈川。我的幫助總是被拒絕,這讓我感到很挫敗呢。而到最後,要去把黑洗幹淨這件事,似乎還是必須由我做的樣子。”
想到上次那個尴尬到死的場景,閑院感覺自己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把這種小事拿出來說的我還真是卑鄙,但是這種如同牛毛一樣的小事,似乎總是充斥在生活之中無法規避。而在我看來,由于這些事情的存在,讓我對于彌海砂的必要好像遠遠超過彌海砂自己的判斷。換句話說,彌海砂,你很需要我。”
閑院退一步,宗像立刻就會把缺掉的距離再度補上去。知道背後是棵樹避無可避的時候,閑院被步步緊逼得有點炸毛。被直白地剖析了之後變得有點跳腳,尤其是閑院自己也覺得自己鸠占鵲巢。
“哦呀,有條很漂亮的毛蟲。”
閑院直接撞進了早就蓄勢以待的少年的懷裏。
“你看,”宗像的氣息在閑院耳邊,皮膚隔着發絲也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好像又多了一個需要我在你身邊的理由。”
太無恥了。
剛剛被宗像差點驚出一身冷汗,這會兒又在他懷裏被鎖住的閑院僵了片刻,最後卻還是靠在了他的懷裏。
“那麽,彌海砂。”
遠處傳來了煙花沖入天空的聲音。璀璨的花火在天鵝絨幕布般的夜空中爆炸開,明明滅滅間映襯着宗像的面孔分外輕佻。
“想要跟我交往嗎?”
很久以後,閑院都覺得自己那時候的腦子一定是空的。否則怎麽會在如此弱勢的環境下,一個腦子發熱就答應了宗像。
而無論後來閑院是如何憂愁的,她當時卻還是有些呼吸困難,最後只是在點頭的時候發出了一個單音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