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羁絆這種東西太奇妙了。
它存在的姿态與衆不同,但卻都是用一次又一次的見面确定的。
當然也有冥冥之中的力量将人和人聯系在一起,但那種東西,果然還是稱為命運更合适。
看起來老舊的門被推開了,聽到那吱呀的一聲,穿着校服戴着眼鏡的少年側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紅發的少女走了進來。
“歡迎光臨。”
少年的用詞和往日一樣,但尾音卻上挑了些。窗邊搖椅正在慢悠悠地搖,在少年出聲的時候稍微一停,卻又回複了平常的頻率。搖椅上的老頭翻了翻眼皮,又閉上了眼。
閑院看了看宗像,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向昨天的那個書架進發。剛邁了一步,就聽到耳邊有人問話。
“說起來,今天晚餐的菜譜還沒想好。”少年稍向前傾,手肘撐在木質的臺子上:“彌海砂……有什麽建議嗎?”
眼神稍微放空了一下,閑院像是真的認真思考着。
“我不挑食。”
留下簡單的四個字,閑院走進高大的書架之中,被書本掩蓋了身影。少年靠在牆上,在木板和書本高低錯落的縫隙上看着閑院背對着他,手指滑過書脊,垂順的頭發在陽光下泛着光。大概是因為背後的目光太過肆無忌憚,少女的動作停了停,但還是沒有回頭。
結賬的時候,少年輕輕彈了一下蛋糕盒子:“櫻桃慕斯,新品。”
“我有必要重複一下,”閑院姑娘很認真地說:“我不挑食。”
躺着的老板伸出小指,像是很不舒服一樣,掏了掏耳朵。
“想證明什麽的話,去學校問效果好像會更好啊。”
宗像在收拾書本的時候,聽到了這樣的問話。一貫高位截癱狀的老頭子終于從躺椅上走了下來,站在窗前撓了撓一頭亂發。不剩多少的黑發隐隐約約出現在滿頭銀絲中。
Advertisement
“少年你這麽明顯的心思,讓老人家我真的好惆悵啊。”老板嘆了一口氣:“突然間就同居了什麽的,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開放了嗎……”
“抱歉我沒解釋清楚,”少年立刻解釋道:“只是……借住而已。”
造成這種情況的是幾天前的流行雨。
恰好在休息日的晚上,數不清的流星劃過天際。神奈川最佳觀景平臺已經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占滿,大多數是情侶和年輕夫婦。似乎是在那時,才會讓人覺得,神奈川這個地方,也是有朝氣的。
新生的力量。
對于百年不遇的流行雨,年輕人都不願意錯過。在第一顆拖着璀璨的尾巴的流星出現後,大家都閉着眼睛雙手合十,默念着自己心裏的期盼。
應該沒人想到流星也可能超載的可能。
後來有人提前睜開眼睛,看到附近天空中越來越大的光點,再後來就是附近的火光。有人聞訊去打探,但被小區門口的守衛攔了下來。
流星落到了高檔小區的消息不胫而走,而室主則是在中國菜館聽着別人熱烈的談論後吃完了晚飯,皺着眉穿越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後,才發現事主是自己的。
被黑貓抓傷後剛剛痊愈,應邀接受了宗像的晚餐邀約,回家後看到自己家天花板被流星砸了一個洞的閑院憤怒了。
尤其是看到火災後的房間時。
流星正好砸在了卧室裏,穿過天花板後直接将書房燒了一大半。紅發的少女站在院子外,先是一愣,接着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沖回家裏。靈活地繞過守在門口的消防隊員,熟門熟路地閃進了自己家門。
宗像則在外面解釋清楚了紅發姑娘的戶主身份後,才和消防隊員一起走進了這棟占據着整個小區最中心地帶的別墅。
火災的範圍并不小,不過房間內部木制家具非常少,再加上鄰居太太發現得早,所以比較嚴重的也就是卧室和書房這兩個地方。
而閑院的目的地就是卧室。
宗像到的時候,閑院正跪在地上,身邊是已經殘破的木桌子。手臂有點無力地垂在地上,從站着的少年的角度看過去,閑院面前的是一個燒得有點變形的相框——相框中央的內容已經被燒光,只剩下一點焦黑的邊才能讓人辨認出這裏面曾經有過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應該很重要,否則……怎麽會讓她這麽沮喪。
少年站在卧室門口,掃了一眼大得不像話的卧室。
“沒事吧。”
安慰人的話應該說些漂亮話,但最後出口的還是平淡無奇到有點乏味的字眼。
紅發的姑娘微微一動,像是終于被驚醒了一樣,擡起了頭。月光照射下來,金色的眼睛上有一層不可言狀的陰霾。
“嗯。”
這件事最終驚動了警局,很快就有人過來給閑院做筆錄——出乎宗像意料的是,對方似乎也是同齡人,只是周身的肅殺之氣有些嚴重。
在來人說話之前,少女将自己的身份證件遞了過去。
“羽張?”黑色長發的警察擡了擡眼皮,過了片刻拿起筆,在表格上寫了一系列的數據,像是一眼就記住了:“這些東西會被備份好,今天晚上有暫住地嗎。”
閑院還在想哪家酒店可以住人,而這時候的少年,則問了一句讓他之後十幾年都覺得自己當時特別機智的話。
“我家還有空房間,如果不介意的話……”兩道目光唰地移到了他身上,讓人壓力徒增。于是宗像補充了自己的理由:“上學方便。”
警察小姐對此不置可否,直接擺弄起了自己的手機。閑院則眼神空蕩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一樣。幾分鐘過後,作為提議人的少年終于覺得有些尴尬,而警察小姐則收起了手機,對着還在發愣的少女下指示。
“收拾衣服搬家。”
“嗯?”閑院回了神:“嗯。”
去衣帽間拿了幾件沒被燒到的衣服塞進箱子裏,警察小姐指着藍發少年的住所方向。
“不送。”
“……現在的人民警察還真是越來越不負責任了。”
老板一臉黑線地坐回椅子裏裝死:“我真為未來的日本擔心啊。”
“已經變成這樣樣子了,好像也壞不到哪裏去了。”宗像整理好書包,準備告別:“那麽我……”
“我還是有點不放心。”老板睜開了眼睛:“少年,你沒有真的收人家小姑娘房租吧。”
少年默默地關上了書店的門。老板隔着窗目送着步伐比往日更快些的少年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啧,本來還想鼓勵你一下,告訴你我追我老婆的時候比你不要臉多了的。”
沒被鼓勵到的少年拎着食材回家時,閑院正讀着剛買的書。換上了便服,坐在窗前的毯子上,即便夕陽已經昏暗,但閑院還是心不在焉地讀着。
讓她心不在焉的罪魁禍首則是曾經抓傷她的黑貓。它在地毯上打着滾,還伸出爪子,時不時戳戳不理她的姑娘。大概是有些煩了,閑院幹脆捉住了黑,舉到半空中,擡頭勾起了嘴角。
“我在看書。”
黑叫了一聲,甩甩尾巴,大有種“跟我有什麽關系”的意思在。
“所以再鬧,我會把你交給宗像君。”
漂亮的尾巴垂了下來,黑貓妥協地躺在一旁,只是時不時還會用尾巴尖有意無意地掃過少女的腳踝。
少年摁了摁太陽穴。
明明是……聽到了他回來時的關門聲的……吧。
也好像是在這件事發生之後,閑院側過頭,腦袋的角度有些偏,看上去或多或少有了點俏皮。
“歡迎回來……是這麽說,沒錯吧。”
“非常完美。”少年笑笑。
“簡直出乎意料。”
設想中的借住算是一個美好的開端,雖然借助了與閑院疑似認識卻又非常不負責任的警察小姐的忙。閑院住得是二樓的客房,和宗像住得主卧室隔一間空置的書房。作為客人來講,除了完全沒有幫宗像收拾家務的自覺外,閑院還算是合格。而她那有點異于常人的作息時間,也完全沒有打擾到宗像的休息——某天為了确認閑院的确在太陽還沒出來的時候就晨跑,少年特地早起了一會兒,然後在四點半在客廳裏截住了一身運動裝的房客。
“說起來,彌海砂好像一直是這個時間起床。”從搬進來開始就自動轉變了稱呼的少年推了推眼鏡:“是這樣沒錯吧。”
閑院點了點頭:“晨練。”
“但是……是不是有點太早了。”少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現在還沒天亮。”
女孩子突然間了然了什麽,稍微欠了欠身。
“如果打擾了宗像君的休息我很……”
“沒有的事,只是覺得這個時候大部分人還沒起……”
出乎意料地,門鈴響了起來。
宗像看着顯示器上的人影,挑了挑眉。
黑發黑眼,神情淡漠,周身圍繞着一股戾氣。身上墨色的制服筆挺,肩上銀色的警徽善良。
前幾日的警察小姐,手裏拿着一個信封,站在院子門口。
宗像呼出一口氣。
他好像得收回剛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