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修)
第十二章
瑾娘到底做不到歐陽少恭的滴水不漏,她的略微遲疑已經告訴了百裏屠蘇,她在撒謊。
歐陽少恭指示麽?若是如此,他是好意還是歹意?
若當真是他指示,此人城府實在深不可測,若不是現在他已提前知曉一些事情,便會依舊身在陰謀之中而不自知。他不願随意揣測人心,無證無據是一,萬一弄錯了人呢?那對他實在不利,他沒有時間多走彎路。
只有去先找尹千觞,試探一下。
“嗷~~~”阿翔叫了一聲,抓抓他的衣服。
“好。”先買豬肉與阿翔吧。
出了花滿樓的門一拐彎百裏屠蘇便遇到了方蘭生,小公子靠在牆上不知在想什麽,見他來了慌忙站直,撣了撣衣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木頭臉你出來了啊,等你好久了。”
“何事?”百裏屠蘇見了他心中已舒服多了,不論是否知道結局,被人指着說命中大兇始終不會太舒服。方蘭生會等在此處,定然是擔心自己,想安慰他吧。
“那個,紅玉襄鈴和晴雪要去買些幹糧,女孩家逛街,我一個大男人跟着多不好。你不要誤會,我不是特別等你的哈,只是少恭也有別的事情,不得不找你的。”
“嗯。”
“那、那你接下來要去哪裏?”
“阿翔餓了,我要去豬肉攤。”
方蘭生再次眼睜睜看着阿翔将兩大塊豬肉吞吃下腹,再次對其表示了鄙視,百裏屠蘇摸摸阿翔:“阿翔,你确實該……”
“嗷嗷嗷!!”阿翔知他又要與自己說減肥不減肥之事,不滿的拍了拍翅膀,飛走了。
方蘭生道:“死肥鳥!又甩我一臉血!”
百裏屠蘇扭過頭去,方蘭生盯着他看:“你方才不會是在偷笑我吧?”
“沒有。”
“其實……其實吧,我想跟你說,方才之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算命這事吧,每天算每天都不同的,說不定你今天算大兇,明天算大吉呢?這都是不一定的,你看那個瑾娘,連晴雪哥哥所在都算不出,算你的命,這可是命!怎麽會随便算得準呢?”
“我爹就常常說,我們活在世間,人生生死死是大夢之境,其實我們活着就和做夢似的,所謂”昨日夢說禪,如今禪說夢,夢時夢如今說底,說時說昨日夢底,昨日合眼夢,如今開眼夢。諸人總在夢中聽,雲門複說夢中夢……”方蘭生說到此撓了撓頭。
“也許你覺得太無聊,我也不是特別能聽懂他說什麽,嘿嘿,其實我就是想說總之世間萬物不過是夢罷了,有什麽不開心的,都是夢罷了,想想反正不是真的只是夢,便就開心多了,你、你覺得呢……”
他們已走到一偏僻巷口,見他沒有回應,方蘭生便停下了腳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問:“你覺得呢?”
百裏屠蘇也停下腳步,與他對面而立,突然伸出手來,将擔心滿滿的小公子緊緊抱在懷中。
“蘭生。”
“我覺得好累。”
若是天災,則避無可避,但已知是為人禍,就不能坐以待斃。人心難測,步步為營,這比單純的忍耐要苦上許多。他一生之中朋友寥寥可數,是哪一個在背後捅陰刀都讓他難過。
記不清,辨不明,被制于人,雖知該先發制人,卻又怕做不好萬劫不複。命運之事,命在前,運在後,改變談何容易,盡人事,如何才能算盡人事?
滅族之仇未報,你之情誼未還,就算我死,并不算什麽,唯恐連累與你啊。
方蘭生本欲推開他,聽他這麽說又有點于心不忍,百裏屠蘇平日裏不茍言笑一副堅強模樣,此時難得有脆弱流露,實在叫人心生不忍,想要安慰安慰他。
想想他小時候受個小傷什麽的,不也喜歡叫二姐抱抱麽?
再想想百裏屠蘇也沒個什麽朋友,無人可依,雖然這舉動叫人吃驚了些,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嘛!他是一個十分大方之人,朋友有難坐視不管可不是他的作風!
自己給百裏屠蘇此舉找了個理由,方蘭生僵硬了一下,還是輕輕的拍了拍百裏屠蘇肩膀:“呃……你也莫要太擔心……反正,反正我們都會幫你的!”
“多謝。”百裏屠蘇知道現下此舉已是逾越,略微抱了抱便松開了手,這還是比較冒險的,好在方蘭生對他不似初見那麽敵對,不然說不定會被降魔拳暴揍一頓,這麽一想,他還是比較懷念想抱多久抱多久的時候啊,雖然偶爾也會被貓爪子撓一下。
方蘭生這個人就是如此,若是對你有好感,事事皆合理。
歐陽少恭若當真是幕後元兇,找不出證據來方蘭生絕不會相信,可若是找出證據來,對方蘭生又是會心一擊。
“咳,不知紅玉她們走到何處去了,這江都集市确實熱鬧,要不然,我們也去逛逛?”看看這熱鬧凡塵,指不定他心情會好些,每次二姐不高興便會去逛街買東西,女人如此,男人也應當大差不差才對。
百裏屠蘇算了算時辰,這個時辰差不多是遇到尹千觞的時候,便對方蘭生道:“明日還要趕路,并無甚麽東西要買,不若先回客棧,稍作歇息。”
方蘭生點點頭:“那也好,我跟你一同回去吧,反正我也不愛逛街。”
雖然時辰稍早了些,那些小混混被扔出來的時候卻仍舊砸在了他的腳邊,方蘭生被猛然從牆頭裏丢出來的人吓了一跳,不滿道:“這甚麽賭場?亂扔人!砸傷了人怎麽辦?”
尹千觞晃晃悠悠的,悠悠晃晃的自門牆之中走出,渾身酒氣喝的酩酊大醉,手裏還拎着一個破酒壇子,他搭眼一看,朝着方蘭生方向走來,果不其然還是倒在了百裏屠蘇腳邊,巧妙的攔住了他們前進的路:“好酒……哈哈,好酒~”
方蘭生厭惡的捂住了鼻子,他平生最煩這種大白天就喝酒喝到爛醉的小混混,他對百裏屠蘇道:“這些爛賭好酒之徒,若是被糾纏了可如何是好,咱們快走吧!”
“哎呀……好不容易來了……為何又要走呢?來喝!喝一杯!”尹千觞也不知是否故意,立刻舉起酒壇子朝兩個人嘻嘻哈哈的笑言。
“這醉鬼竟然還有同夥!兄弟們上!一同拿下了!”追着尹千觞的兩個小混混聽見尹千觞此言,立刻把百裏屠蘇與方蘭生劃為同夥,朝他們沖過來。
方蘭生見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拿人,怒喝道:“我們不過是路人!你們不問清楚為何胡亂抓人!莫要逼我們動手!”
“哼!兩個小白臉!還敢跟咱們叫嚣!找死!看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老子一拳就叫你歸西!”小混混見方蘭生一副書生打扮,對他的話很是不以為然,擡手就朝着方蘭生面門攻來。方蘭生自然不把這樣的人放在眼裏,一擡手穩穩當當攥住了那人的拳頭,反手一拳正打中對方的小腹。
一對二,結果方蘭生反過來讓他們哭爹喊娘,兩個小混混鼻青臉腫連滾帶爬的跑了。
“哼!找死!”方蘭生得意洋洋的插腰,尾巴都要翹到天上:“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水仙不開花!你當我是蒜頭!嘿嘿,木頭臉如何,我厲害吧!”
“少、少俠果然!好身手!不錯……不錯……在下、在下尹千觞,多謝兩位恩公的救命之恩啊!大恩大德,有緣……有緣再報!”尹千觞晃晃悠悠的爬起來,胡亂拱了拱手,還不忘取腰間酒壺灌上一口。
方蘭生不欲與這個酒鬼扯上關系,他拉着百裏屠蘇道:“快走快走,這人奇奇怪怪的,給他纏上可就慘了。”
百裏屠蘇冷眼看着尹千觞搖搖晃晃的腳步,他深信,若是此時出手攻其下盤,其身形亦不會有所改變,反而能夠從容應對。他雖腳步虛浮卻下盤極穩,看似爛醉如泥……卻足有六分是裝出來的。
幾個小混混,他對付不了?偏偏要在他們離開之時說那般不清不楚之話,指不定也是安排好的,看似随意,實則防不勝防。
“吾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雲借月章……詩萬卷,酒千觞……幾曾着眼看侯王……哈哈……哈哈哈哈……”尹千觞在他們身後大笑着,念了一首詩來。
“瘋子。”方蘭生小聲道:“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回去吧。”
“嗯,也好,被他沾的一身酒氣,難受死了。”
百裏屠蘇與方蘭生分開回到屋裏,細想今日發生之事,許是勞累,竟慢慢睡着了。
夢中,他又見到了方蘭生。
方蘭生蹲在琴川河邊,将一盞盞河燈依次放進河中,燈盞随水而流,沿岸前走,波光粼粼火光點點,猶如天上銀河煞是好看。
“木頭臉,今日中元節,放幾盞燈與你,做得不好,不許笑我。”方蘭生一邊放一邊念叨:“年年放燈與你,收到沒收到的總該托個夢告訴我,整整五年,夢到了不少東西,偏偏夢不到你個死木頭,唉,我也只好安慰自己,眼不見心不煩,省的看到你生氣。”
“說來要跟你道個歉,我侄兒前幾日生日,小東西長得圓滾滾胖乎乎的,已會追着我叫舅舅了,十分讨人喜歡。我抱他時候被他抓住了你送我的那塊玉佩,小孩子手快,我還不曾反應過來玉佩便被他擲于地上摔個粉碎了。我拿去修,老板說摔得太碎,無法修複了。”
“我不能與小孩子置氣,卻實在有些傷心……想來想去,那是你送過我的唯一東西,平日裏十分珍惜愛護,難得的一個念想,這下也沒有了。也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小孩子力氣小,那玉佩質地堅硬,怎會碎的那麽徹底……唉!萬事無不盡,徒令存者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