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應隐看着熱搜上的#柯嶼今天絕了#陷入了沉思。
除了這個時尚博主發的這條熱度最高,其他的一些彩虹屁和現場精修返圖、直播動圖也很有很好的互動。
時尚自媒體向來嘴毒不饒人的,柯嶼又沒塞錢,能讓他們開金口誇一句的确難得。不過這件事沒這麽簡單,時尚圈的其他黃v都在轉發拱火,暗戳戳把鐘屏和他放在一起對比,空氣中都寫滿了“打起來打起來”。
這件事比撞衫更恐怖,撕起來誰贏誰輸另說,熱鬧是真的很熱鬧。
應隐又點進那個品牌的官微,最新的還是認領鐘屏的那條,她翻看評論,前排熱贊被粉絲控得嚴嚴實實,但如果按照發布時間來看的話,就是另一種味道了——
「看熱鬧」
「品牌不認領嗎?」
「穿假高定的野雞別來碰瓷真大使」
「快進到開除臨時工劇本」
後臺,二線以上才有的專屬休息室。
一聲重重的重物落地聲伴随着一聲咬牙切齒的“操”,被五星酒店滴水不漏的隔音完美地捂在了室內。
一男一女兩個助理都狠狠抖了一下,一時間,所有随行工作人員都噤若寒蟬。
“誰他媽幫他借的衣服?!”鐘屏插腰轉了一圈,又狠踹了一腳落地的矮櫃,“操——葉總怎麽說?”
鐘屏的經紀人袁荔真啪地收起手機:“寶貝,你不會以為到現在葉總還會幫你擦屁股吧。辰野和我們昂葉怎麽協商再說,你都要走了,有問題,不如提前用用湯總的人脈?”
“就因為這樣,所以你也懶得讓後援會職粉去約束粉絲?跑品牌底下鬧什麽?還嫌不夠丢臉嗎?!”
袁荔真皮笑肉不笑:“怎麽會,我剛剛才親自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嘴。你要想虐粉,不如親自空降一下粉絲群,安撫大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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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屏将信将疑,兩轉呼吸之後,冷靜地拒絕了這個提議:“不行。”
袁荔真冷眼看他還剩點腦子,語氣柔和下來:“好啦,你急什麽?品牌還沒認領,不認領,丢臉的就不是你,懂嗎?”
鐘屏點點頭,“論壇裏風向怎麽樣?讓他們把話題帶到假高定上,山寨野雞來路不明都可以,讓他們開貼說柯嶼攀比心虛榮心重。”
袁荔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寶貝,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你到底為什麽跟柯嶼這麽過不去?當年在栗山劇組,你番位戲份都壓他一頭,要過不去也該是他過不去啊,你意難平個什麽勁兒?你是有影帝提名的人,他是花瓶,跟他對标,提咖的是他,吃虧的是你。”
鐘屏臉色不自然地一黑:“我跟他天生八字不合,行吧?”
袁荔真笑了笑,話裏似乎有另一層話:“行啊,怎麽不行,那到了湯野手底下,你要比的地方不是更多了?接他的位子,接他的經紀人,接他的資源,你不膈應?”
“不是接,”鐘屏勾唇一笑,“是取代。”
人仰馬翻的不止他。
D牌大中華區總部,針對這件高定的全渠道排查已經開展。
沒有。
沒有人經手過這件事,也沒有雜志、造型工作室曾借過。
夠得到權限的人全部問了一圈,他們內部拿高定外借的流程向來嚴格嚴明,不可能偷偷的就被個什麽小pr就給借出去了。
電話撥往全球總部。
風波中心的當事人對此一無所察,正被媒體圍着接受采訪。
問到流量注水問題,柯嶼坦然自若:
“我一直認為我和影迷的關系,是很簡單的弱連接關系,我只對我交付出的影視作品負責,他們也只為喜歡,或不喜歡這部作品——也就是說,他們只為自己的品味和審美負責,如果他們喜歡我,願意為我的作品買單,為我的作品宣傳、追随我的演藝道路,對我就是最好的認可。至于時尚雜志賣得好不好,數據漂不漂亮,這不是他們的責任。”
“但是大粉還是為你集資了,我看最高的數據是有個粉絲一個人就買了三萬本。”
“要謝謝她們,但并不提倡。今天對着鏡頭我可以直說,今後我的影迷也不必要為雜志銷量負責,喜歡就買,不喜歡或者覺得不值得就不買。”
“那這樣,品牌選你當代言也要對你的帶貨能力打問號了。”
“帶貨能力不能靠粉圈集資來的,如果我沒有帶貨能力,商務減少,是我自己的問題。”柯嶼對記者笑了笑,“希望你們不會覺得我光靠片酬不能養活自己。”
記者收起話筒,笑道:“你現在是沒人管放飛自我的狀态嗎?如果麥總在,又要被你氣吐血了。”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記者身後。她穿着黑色真絲西裝套裝,裏面是一件墨綠色吊帶胸衣。西裝是寬松的雙排扣款式,将胸衣露出了大半,加上她很瘦,就此給人一種高級爽落的性感。
記者見柯嶼的眼神落到身後,便也跟着轉過頭去,一驚之下雀躍惶恐:“葉總?好久不見您了。”
葉瑾颔首致意:“好久不見。”眼神從記者臉上自然掃向柯嶼:“小島采訪結束了嗎?”
“結束了結束了,已經結束了,”記者搶着回答,“我們想做一期幕後女性力量的專訪,這之後您看您方便嗎?”
“好,跟我助理聯系。”
緊随其後的助理打開名片夾,将自己的名片遞給記者,“幸會。”
葉瑾偏頭輕聲吩咐她幾句,助理娴熟地攬着記者:“張老師,我想聽聽您關于這個專訪的詳細介紹。”
人走遠,葉瑾沖柯嶼伸出手,纖長的手指跟她人一樣嶙峋利落,有一種堅定潇灑的力量感。
“葉瑾。”
柯嶼當然見過她,但這兩年,她出席圈內場合的次數莫名驟減。鐘屏跟湯野勾搭上,應該也是在這兩年發生的事。他原本是昂葉一哥,資源地位錢都不缺,但這兩年來,他的各方面都平緩降級,曝光和存在感幾乎被柯嶼後來居上。
柯嶼紳士地握住她的手:“幸會。”
葉瑾銳利的目光将他從上到下剖析,唇角銜着若有似無的笑意。“我聽說這幾天,已經有一些經紀公司試着聯系你了。”她調轉腳步,“這邊,借一步說話。”
柯嶼跟在她身後,“是有幾家。”
“你得罪湯野的程度,我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簽到別的公司,剛開始他們也許覺得自己撿到了寶,等發現你哪裏都在碰壁,哪裏都行不通的時候,就該考慮雪藏或者轉賣你了。”
柯嶼笑了笑,并不否認。
“我們昂葉跟你們辰野,也算是冤家路窄,麥安言帶你七年,想必你已經聽了無數關于我的傳聞。”葉瑾領着他轉過賓客區,找了一個僻靜處,從精巧晚宴包裏抽出一支女士煙,邊偏頭點煙邊說,“場合不對,我閑話少說,一,我的确會潛規則旗下藝人,不過這個事情麽,看眼緣,也看你情我願;二,不想被睡,不代表我會不捧你,能賺錢才是第一;三——”她再度看了柯嶼一眼:
“今天衣服不錯。”
“過獎了。”
葉瑾爽快一笑,“三,你現在的金主是誰?”
柯嶼猝不及防,眼神甚至怔了一下。
這女人好厲害。
“葉總講話不妨客氣些。”
葉瑾不以為意地一笑,從紅唇邊夾走煙,“你剛才的紅毯我看了,我很喜歡,我喜歡從容成熟的聰明人。你說要成立個人工作室,不是問題,昂葉和你個人的投資分成占比都好商量,辰野對你太差,你看鐘屏是不是比你賺得多多了?我不會虧待你。”
“我很心動。”柯嶼客氣地說,帶着不可置否的疏離。
“昂葉是你最好的選擇,不過我要考慮你身上的風險,政治風險法律風險道德風險商業風險——過完年有空來我公司坐一坐怎麽樣?”
“面試?”
葉瑾宛然一笑,露出了少女般的柔媚:“柯老師講話也可以委婉一點,就當交個朋友好不好?”
這場交鋒很短暫,但已經被無數雙眼睛看到。
“柯嶼會簽昂葉嗎?太好笑了吧,他跟鐘屏兩人對調?”
“這兩年辰野勢頭更強,柯嶼虧吧。”
“不如說是昂葉虧,丢了一個準影帝,撿了一個花瓶。以栗山和辰野的關系,柯嶼之後肯定上不了了,就他那個演技,別的導演受得了嗎?”
“他不是有進步嗎?畢竟是好萊塢塞斯克想合作的人,逼格拉滿。”
“其實也未必,辰野有栗山,昂葉跟GC熟啊!守着明銳計劃還怕沒片約?”
晚會還沒正式開始,各類風言風語已經遛着聚光燈照不到的暗影偏角不胫而走。
“D牌認領柯嶼了!”
D牌官微最新微博:
「@柯嶼身着#D春夏高定系列#出席#星鑽之夜#。潦烈春日,喚醒蒼白冬眠,很高興被柯嶼先生選擇。」
一聲玻璃碎裂的脆響自休息室響起。
“操你媽。”
星鑽之夜的流量話題都聚集到了柯嶼和鐘屏身上,甚至連女星小花之間的撕逼豔壓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救命啊,鐘屏這波太慘了吧!”
“真是品牌親手借的?”
“不是,你看文案很耐人尋味啊,‘感謝柯嶼先生的選擇’,說明什麽?說明是柯嶼主動的。”
“……操,四百多萬——他自己買的?”
柯嶼自流言蜚語中穿行而過,藍色的燈光落在他肩頭,将他的身影倒映在身後碩大的身幕布上。回頭看時,剪影曲線勾勒,下巴輕揚,那樣子像在看星空。
星鑽之夜的幕頂,真的就是倒懸的雲圖星河。
官攝老師連續按下快門,喧鬧的噪雜中,柯嶼并沒有聽到,徑自走到應隐身後:“少女。”
應隐艱難維持端莊:“太刺激了我的島!”拉着他袖子,“我看看我看看——不愧是花了錢的,比借出來的就是看着順眼!”
80名工人沒日沒夜半個月趕出來的,上面的暗紋全是一針一線的人工實繡,看着卻還以為是面料自帶的,一種低調的奢侈。商陸派人提前盯着候着,完工的當天就立刻飛回了大陸。
柯嶼沒興趣裝逼,“不是買的。”
男朋友送的。
“別裝了啊,品牌認領了你不知道?”
柯嶼一怔:“我看看。”
應隐給手機遞給他,“品牌也不虧,這曝光比官宣個大使大多了,何況你又不是不配,比代言逼格你又不虛。”
他順着官微的@點進自己的微博主頁。發完那一條他就沒再看手機了。自己發的那條照片下面評論已經過萬,前排熱贊都是誇他的。應隐順着說:“這幾天虐到粉了。”
場內傳來主持人的暖場倒計時提醒,柯嶼還沒找自己的位子。按正常來說,他跟應隐的不會離得很遠,在第二第三排都算正常。
“我剛才讓助理幫你看了,在那邊。”應隐指了一下,“跟謝淼淼一起,你們之前是不是合作過了?”
柯嶼點點頭:“唐啄那裏演過情侶。”還在鏡頭前演過激情戲。
這麽看來,主辦方還算貼心,盡量把熟人安排在一起了。
距離謝淼淼還剩幾步距離的時候,一個挂工作證的小姑娘攔住了他,“柯、柯老師……”
柯嶼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座、座位有變動,我帶您去新的位子落座。”
柯嶼沒有多想,笑着略點頭:“好,辛苦你帶路。”
“不、不辛苦……”小姑娘的聲音吸入蚊蚋,幾乎要被場內音樂淹沒。她一邊走,一邊偷偷就着朦胧的燈光斜觑柯嶼。她是新來的實習生,接待他這種咖位的美差根本就輪不到她,是兩天前臨時受命被推上來的。
可是柯嶼看着真好相處。
可是如果他看到他的新座位了,還會這麽好相處嗎?
他都沒有去後臺休息室,不知道他往年有的專屬休息室已經被摘了銘牌。
路越走越靠後。
站停,正在嬉鬧的去年剛選秀成團的七八個小男生立刻啞了聲,面面相觑幾秒,隊長猛地站起身啪地鞠躬了:“柯老師!”
其他成員也後知後覺地起身,互相推搡着打招呼:
“柯老師。”
“柯老師好。”
都是上高中的年紀,柯嶼笑了笑,恍惚間像是回到了短暫的教師生涯。
小姑娘結結巴巴地說:“柯老師,因為內場的失誤,座位排少了,您、您、委屈您今晚就坐在這兒……”
這是她領導交代給她的話術。
男團隊長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半張的唇裏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我靠,他們是娛樂圈糊到一百八十線的快樂糊逼愛豆,柯嶼是電影咖啊!
柯嶼明白過來,安撫地配合:“好,我知道了,辛苦你。”
這有什麽。
縱使他穿到了高級的衣服,風光從容地亮相,面子一點都不缺,圈裏卻都知道他本質是個被某位資本封殺的棄子花瓶。
他都做好了一切從頭開始的準備,這種落差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前奏罷了。
柯嶼看着一團懵逼的年輕稚氣的臉,“我坐哪裏方便?”
男生們七手八腳:“老師坐中間坐中間!”
柯嶼失笑道:“我覺得還是坐邊上比較好,不然官攝圖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加入你們團了。”
“老師來了絕對是C啊!顏擔!”
“我不會跳舞。”柯嶼在旁邊落座,“不要叫我老師了,我以前的學生跟你們差不多大,再叫幾聲,明天我就真回去當老師了。”
男生們齊刷刷:“——小島哥哥!”
團團圍坐着湊了過來,滿眼羨慕:“小島哥哥,這就是高定嗎?”
“我靠,近距離看好高貴!我好像聞到了錢的味道!”
“什麽時候我們也能穿上D牌的贊助啊,別說高定,成衣也行啊。”
“想屁吃。”
他們又熱烈又恭敬,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天真勁兒,也還沒學會娛樂圈那些虛與委蛇的場面話。柯嶼笑了笑,“不用贊助,将來你們喜歡都能自己買。”
晚會進入最後倒計時,夜幕下,煙火轟然炸亮。
新的工作人員找到了他。
“柯老師,對不起,剛才那個是實習生,她找錯人了,您的座位不在這邊——您跟我來。”
柯嶼安定地坐着,并沒有着急起身:“這次沒有搞錯麽。”
他問得輕描淡寫,但這一片僻靜邊緣的天地卻落入了更絕對的安靜中。
男團成員都忍不住用力吞咽了一下。
pr客套娴熟地一笑,更深地彎腰,探出引路的手沖滿恭敬:“真的很抱歉,是我們工作的失誤,之後內部會加強管理和檢讨,晚會馬上開始,請讓我帶您去前排落座。”
柯嶼想起了制片主任老杜。
老杜,和千千萬萬的制片主任是一樣的。
千千萬萬的制片主任,和娛樂圈的每一張臉,也都是一樣的。
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不起你排擠你邊緣你,也可以在一秒堂而皇之地說瞎話巴結你客氣你讨好你。
大家都是場面人,打臉了你,也吃定了你會笑臉相迎,畢竟此一時彼一時,整個名利場就是風水輪流的轉盤,你今天吐氣了揚眉了嗆回去了,下一次,未必走運。
柯嶼回眸看了眼七八張瞪着眼稚氣未脫的臉。
邊緣化無所謂,但他很讨厭這種可鄙的無聊。
他微微一笑,從卡座上站起身。
pr臉上仍堅持着客套的笑容。
“這邊請——”
柯嶼轉過身,留下一個懶洋洋擺手的背影:“不了,我忽然想起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麽?”pr懵了,看着他的身影忘記了追。
柯嶼回眸,慵懶地勾了勾唇:“煙花不錯。”
與場內的旖麗燈光相比,出口通道未免陰暗。留守的兩名黑衣保安顯然意外:“您好,晚會馬上開始——”
柯嶼單手扯松領帶,沖保安之一雙指并着勾了勾。
保安不解其意,俯身湊近,聽到眼前的男人慵懶問:“有煙嗎?”
場面上的人,煙備得也不差。
就是濃。
柯嶼偏頭點起,深深地抿了一口,在兩人莫名的注視中走遠。
松弛垂在身側的手間,煙霧缭繞緩緩。
柯嶼掏出手機,話筒抵進唇邊:“男朋友,晚上約個會?”
商陸的電話回得很快,一句話都沒有多問,呼吸聲幹淨沉穩,讓人聽了心安。柯嶼等着他,聽到商陸言簡意赅地問:“坐過直升機嗎?”
柯嶼笑了起來:“坐過。”
“坐過男朋友開的直升機嗎?”
柯嶼嘆一聲氣,“我不知道我男朋友還有直升機。”
邁巴赫停在場外,打着雙閃。晚會開始了,剛才還仿若宇宙中心星光熠熠的紅毯此刻寥落得不像話。柯嶼順着長長的、已經被踩髒的紅毯往車子走去,商陸扶着方向盤,一手搭在窗外。
柯嶼的聲音停了下來,半晌,他挂斷,從容地走完最後幾步,落座進去:“直升機在哪裏?”
商陸夾走他唇邊咬着的煙,垂眸看了他兩眼,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