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05
每周一的塗小圖都十分忙碌。過了一個周末,細胞需要傳代,小白鼠需要調戲,上周五處理的實驗需要繼續處理。因而塗小圖早上到了實驗室就忙的團團轉,連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
中午時分,坐在塗小圖旁邊的法國博士後問塗小圖要不要去聽一個斯坦福來的大牛教授的報告。
塗小圖指着實驗臺上的計時器表示自己的實驗還沒做完,走不開。
法國博士後揮舞着筆記本和圓珠筆:“沒關系。我只是覺得,多聽一些報告會幫你拓寬思路,對實驗有所幫助。”
塗小圖點點頭,表示自己以後一定安排好時間,多去聽報告。
法國博士後招呼了實驗室的其他人,十幾個人呼啦啦地往報告廳而去。
待所有人都走光了,塗小圖一個人坐在實驗臺前默默地發呆。糟糕,那種無力感,好像又回來了呢。
手機震動,塗小圖脫下橡膠手套拿起來看,是c君發來的消息。
c:“到實驗室了?”
小塗塗:“早到啦。被發現搬的不夠鬥志昂揚,收到一枚溫柔的警告。”
c:“想太多。晚上一起吃飯。你幾點能走?”
小塗塗:“看今天的實驗情況,應該7點吧。”
c:“這麽晚。我一般6點半就走了。”
小塗塗:“我已經是實驗室除了技術員走的最早的了。每天頂着衆人的目光中邁出實驗室大門壓力山大的好麽。”
c:“那我等你吧。你做好實驗了給我發消息。”
小塗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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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小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答應c君的晚飯邀請。也許是因為在她低落的時候,c君又一次适時出現了吧。
中午塗小圖在食堂買了兩塊披薩填肚子,就又投入到忙碌的實驗中去了。也許是因為一直忐忑地想着同c君的晚餐,以往最難熬的、需要躲到樓梯間裏對着哈德遜河流淚的下午竟然十分安穩地度過了。
6點45分,塗小圖做完了今天最後一個實驗,将實驗臺清理幹淨。塗小圖有輕微強迫症,實驗臺必須空曠整潔。因此塗小圖的實驗臺雖然是全實驗室最幹淨的一張,她還是不斷的整理,以至于技術員曾經含蓄地給塗小圖講了一個連環殺手的故事,而那個連環殺手就是一個木讷但異常整潔的人。
塗小圖嘆氣,我在實驗室的形象原來這麽糟糕。不過她倒是不擔心自己會變成連環殺手。第一,她沒有潔癖,房間偶爾還會被塗媽媽批評為“豬圈”(其實沒那麽糟啦,塗小圖心想)。第二,她膽子最小看不得任何血腥場面,電影裏的暴力鏡頭都是閉眼過,殺老鼠至今靠着法國博士後操刀。你要問,那生物學生必修的解剖課塗小圖是怎麽過來的?That’s a good question!塗小圖的動物學實驗課是她所有專業課裏最差,因為她數次淚崩在蟾蜍和白鼠前,根本無法完成實驗內容。
小塗塗:“做完實驗啦。”
c:“好。這是我的電話,xxx-xxx-xxxx。在你樓下的公交站見面。”
塗小圖看着這陌生的區號,對c君的靠譜性又産生了懷疑。塗小圖一邊整理東西一邊想,如果c君是個又矮又肥又謝頂的北美猥瑣男、之前都是騙她為了約炮該怎麽辦。塗小圖一轉念,反正她回家也要經過那個公交站,就去看一眼,如果情勢不對就直接閃人。
塗小圖的期待和忐忑在電梯到達一樓的那一刻達到頂峰。站在實驗室大樓門口,塗小圖看到公交站那裏等了七八個人。塗小圖一眼就看到其中一個人,直覺告訴她,那個人就是c君。
塗小圖眼中的c君有着整齊地短發,戴着一架黑框眼鏡,穿了件灰色的長款大衣,背着一個雙肩包,看起來并不像27歲的樣子,倒像一個普通學生。
c君也發現了塗小圖,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等着塗小圖靠近。
塗小圖一步一步蹭過去,不知道為什麽心髒砰砰跳的厲害,最後停在距離c君兩三步遠的地方。塗小圖擡起頭望着c君,c君果然很高,塗小圖只能到他的下巴。夜幕深沉,塗小圖看不清c君鏡片之後的眼睛,但高挺的鼻梁和弧度優美的下颌已經完美的昭示了c君是美男的事實。
随便搖微信都能搖到帥哥。資深外貌黨成員塗小圖覺得自己的面部神經抽搐了,她現在只會一個表情——傻笑。
塗小圖不知道該怎樣開始對話,只能說了一句特別沒有營養的“hi”。
c君淡定地直入主題:“吃飯。”
c君帶路,塗小圖跟在c君身旁,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傻笑。可是塗小圖的面部神經一定是壞死了,不然為什麽她笑個不停呢。c君卻不說話,看起來非常嚴肅,同他在微信上風騷自戀的形象完全相反。
塗小圖懷疑,她是不是認錯人了。
“呃,你是……c麽?”塗小圖猶豫了半天,還是問道。此時兩人正穿過一條路燈殘缺的街道,燈光和陰影在c君身上留下斑駁的光暈。
c低頭看着塗小圖:“我叫衛朗。”
沒有反駁就說明沒錯。既然c君自報家門,塗小圖也報上大名:“我叫塗小圖。”
c君和塗小圖工作的地方是一個少數族裔聚居區,周圍都是一些快餐店或者破敗的墨西哥餐館。c君帶着塗小圖七拐八拐,到了一家看起來生意欠佳的中餐。塗小圖擡頭看了看餐館門口的雨棚,上面印着一個霸氣側漏的名字,帝王川菜。
衛朗說:“這裏的菜不算正宗,不過味道還可以。”
老板娘熱情地迎上來,帶着二人穿過擁擠的前臺,到屋角一張幹淨的桌子旁邊坐下。c君,或者衛朗,顯然是熟客,也不看菜單就熟練地報出幾個菜名,然後問塗小圖:“你覺得可以麽?”
塗小圖連忙點頭。塗小圖患有選擇困難症患者,點菜就是她最怕的環節之一,常常翻遍全本菜單點出一道或者遍地都有、或者稀奇古怪的菜。如今有人願意做主,點的菜還對胃口,真是再好不過了。
在餐館慘白的燈下,塗小圖終于看清鏡片背後c君的雙眼。狹長,目光深邃。塗小圖視線又落在c君放在桌子上的手,比照片中還要美,手指修長,如白玉一般。
塗小圖努力控制自己:“別笑了,別笑了。”可是她的神經果真壞死了,任憑塗小圖偷偷地深呼吸,也沒有任何效果。
衛朗嘴角微微勾起,俯視着塗小圖:“你怎麽一直在笑?”
塗小圖暗叫,糟糕,被發現了。(廢話你笑得那麽歡樂隔壁大叔都發現了喂)
塗小圖幹咳兩聲:“那個,我尴尬的時候就會傻笑。”
“哦?還會眨眼睛?”衛朗語氣裏帶着一絲調侃。
塗小圖低頭:“壞習慣嘛。”
衛朗修長地手指輕輕地敲着桌面:“以後不許對別人眨眼睛,這是放電。”
塗小圖望天:“要你管。你是誰啊。”
“以後都歸我管。”
這時候菜都上來了。塗小圖看着水煮肉片直流口水,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咽起來。
衛朗看似吃的慢條斯理,實際上風卷殘雲,而且不知有意無意,總是搶在塗小圖面前夾走塗小圖想要的肉片。
一開始塗小圖還以為是巧合,禮貌地謙讓。幾次之後,塗小圖發現這家夥就是故意的,就要搶在衛朗之前下筷子。無奈手速不夠,每次都被衛朗捷足先登。塗小圖氣的腮幫鼓鼓,剛要摔碗,衛朗慢條斯理的來了一句:“你的吃相還不錯。”
塗小圖驚呆了。不過得到了贊美,塗小圖立刻就忘了衛朗的“奪肉之仇”,得瑟地晃晃頭:“那是,從小麻麻教得嚴。”
剛剛的小插曲化解了一直彌漫在兩人之間尴尬的氣氛。
塗小圖對衛朗充滿了好奇:“這位大叔,你說你是學工程的,在這邊醫學院做什麽工作啊?”
“在這裏的一個實驗室做圖像處理。我對生物學很感興趣。”
塗小圖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态語重心長的說:“有興趣看看就好。生物坑太深了,千萬別跳進來。”
衛朗推推眼鏡:“哦?為什麽?”
塗小圖搖搖頭:“總之就是難畢業、難就業,苦逼搬磚。要是對科研有真愛的也就算了,最痛苦的就是我這樣沒興趣還不得不天天耗着的人,就是謀殺青春。”
衛朗問:“那你怎麽還讀博,不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唉,”塗小圖惆悵的說,“當初我想轉專業到中文或者哲學系,被老爸一天三通電話打過來罵。後來也就懶了,随波逐流,聽之任之吧。”
衛朗理解的點點頭,還是說:“沒興趣就別勉強,最後害的還是你自己。你是大人了,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塗小圖低頭扒拉着盤子裏的菜葉,悶聲道:“我何嘗沒有一天不想着放棄這該死的博士學位。可是我要是不讀了,又能幹什麽呢。”
“能申請到美國的博士學位就說明你足夠優秀。優秀的人,做什麽都會成功的。”
塗小圖心裏默默地想,但願如此。
兩人吃完飯,結賬離開。站在餐館門口,衛朗問:“你回家往哪裏走?”
塗小圖認了認方向,擡手指着兩個街口外的地鐵站:“我往那邊走。”
也許是夜晚的涼風吹散了塗小圖煩悶的愁緒,也許是五髒服的滿足舒緩了焦慮,又也許身旁的衛朗帶來了一絲莫名的安全感,塗小圖恢複了活力,重新打開話匣子:“你住在哪裏?”
“我住在河對岸。”衛朗所指的,是哈德遜河對岸的新澤西州。
“那裏都是house吧。據說環境很好,可惜我沒去過。”
衛朗點點頭:“對,我住在一對中國夫婦家裏。新澤西比紐約環境好。”
“能看到星星嗎?小時候滿天都是星星,我一眼就能找到北鬥七星。後來就什麽也看不到了。本以為來了美國又能看到星星了,結果在紐約,夜空裏還是什麽都沒有。”
“新澤西能看到星星,不過也不多。以前我在中部的時候,晚上能看到很多星星。”
“中部是典型的美帝大農村吧,可惜沒見過什麽樣子。那種地方人煙稀少,應該很寂寞吧。”
“人确實很少。不過遍地樹林,還有許多小鹿。有一次傍晚,我在樹林邊看到一群小鹿,就追着它們跑到樹林裏。”
塗小圖驚呆,追問:“後來呢?追到了麽?”
衛朗笑了:“當然沒有。後來我只能一個人原路返回。”
塗小圖啧啧嘆道:“我以為我已經夠奇葩了,沒想到你比我還奇葩。”
“那時候大概比較無聊吧。”衛朗望着前面虛無的某處,“我還曾經在晚上開車去湖邊,聽着湖水拍打堤岸的聲音,常常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
塗小圖望着衛朗,想象着他一個人坐在車裏,月光灑下來,鋪滿整個湖面。塗小圖的內心深處劃過一絲顫動,這個衛朗,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塗小圖和衛朗在路燈下告別。雖然已經是晚上8點多,進進出出的人還是很多,不時有人同兩人擦身而過,帶出一股紐約地鐵特有的尿騷味。
塗小圖撓撓頭:“再見了。”
衛朗擡手告別:“再見。要是抑郁了就找我聊天。”
回家的路上,塗小圖心中都暖暖的,仿佛春日溫暖的陽光,穿透外面的凜冽寒冬,終于照射近了她的心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