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三章
餘銳出院那天,餘生和餘然夫婦一早去醫院接他,餘然夫婦本想帶着蘇晚晴一起去,但餘生不肯,因為他看到蘇晚晴睡得太香,不忍心叫醒她。
餘然小心地将睡在蘇晚晴身邊的莉莉抱走,盯着蘇晚晴看了好一會,這才悄悄地離開。
蘇晚晴醒來的時候,發現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更讓她心慌的是,她有些不确定自己現在是在哪裏,她對這裏很熟悉,但這裏一定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根本就不是這個樣子,既然不是她的家,那這裏又是哪裏呢?
蘇晚晴拘謹地在沙發上坐下,她覺得腦子裏一片空茫,霧蒙蒙的,什麽都看不清,但卻隐隐約約地能看到點什麽。
她盯住挂在牆上的表,努力地想要将腦海中的記憶碎片拼湊起來,但嘗試了許多次之後卻始終無法想起任何一件事情。
十一點多的時候,蘇晚晴聽到了開門聲。她看到一個女人高興地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一個老頭,她已經忘記這個女人是她的女兒餘然,而餘然身後跟着的是她口中的老餘,或者說是她在等待的餘生。
“媽媽,你醒啦?”餘然笑嘻嘻地在蘇晚晴身邊坐下,“睡得還好嗎?我們本來想帶你一起的,但是餘叔叔心疼你,不忍心叫醒你。”餘然朝餘生吐了吐舌頭,每一次叫爸爸餘叔叔她都會感到抱歉,但是沒辦法,要是她叫餘生爸爸,媽媽會生氣的。餘生也朝餘然笑笑,他當然不會介意,稱呼只是稱呼,不管怎麽改都不能改變他和餘然的父女關系。
蘇晚晴一臉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這個管她叫媽媽的女人,她在頭腦中的記憶碎片裏快速地尋找着,可是那些碎片太破碎太模糊了,什麽都找不到,什麽都确定不了,可她明明能感覺到什麽,但她就是無法把她感知中的事情拼湊在一起。
蘇晚晴皺了皺眉,那表情中帶有明顯的痛苦。餘然發現了異樣,她擔心地問∶“媽媽,你怎麽了? 哪裏不舒服嗎?”
餘生聽到後,吓得趕忙在蘇晚晴身前蹲下,他盯着她,問的也是同樣的問題∶“晚晴,你哪裏不舒服嗎?說話呀!”
蘇晚晴看着餘生,雖然她叫不出他的名字,但她知道他是值得信任的,她又将頭轉向餘然,盯着她努力地辨認了幾秒,最後只是問∶“請問我們認識嗎? 你為什麽要叫我媽媽?”
餘然慌了,她握着蘇晚晴的手說∶“媽媽,你不要吓我,這種事情不能開玩笑的,你仔細地看看我,我是然然啊,是你的女兒然然呀!”
“然然?”蘇晚晴在心裏反複地咀嚼着這兩個字,但還是沒有辦法咀嚼出味道。
餘生說∶“晚晴,你還記得我嗎?”
蘇晚晴看着餘生,點了點頭,這讓餘生在心裏長舒一口氣,他指着已經哭成淚人的餘然說∶“晚晴,她真的是你的女兒,你忘記了嗎?”
蘇晚晴不吭聲了,她再一次擡起頭,用空茫的眼神望向挂在牆上的表。
餘然撲到餘生的懷裏嚎啕大哭,雖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她怎麽也不會想到,這一天居然會來得那麽快。媽媽怎麽可以忘記她呢?她和媽媽朝夕相處了那麽多年,媽媽怎麽能忘記她呢?
餘然已經沒有心情去酒店慶祝哥哥出院的喜事了,餘生替餘然向等在酒店裏的人說明了原因,挂斷電話後便開始安慰在卧室裏痛哭不止的餘然,而蘇晚晴像是一尊佛像一樣,自始至終都安安穩穩地坐在沙發上,眼睛盯着牆上的表看,沒有人能知道她在想什麽,如今的她仿佛已經成為了一個迷。
餘銳在來的路上還心存僥幸,以為媽媽忘記了餘然,說不定會把他給想起來,當他真的見到了蘇晚晴時才明白,原來媽媽并沒有偏心,她将他們所有人都忘得一幹二淨,當然,他的爸爸是個例外。
蘇晚晴看着站在她眼前的這些人,她不害怕,因為她對這些人是熟悉的,知道他們不會害她,可是他們到底是誰,她并不能确定。他們口口聲聲地說他們是她的家人,可為什麽她沒有一丁點印象呢?
餘生擔心蘇晚晴會害怕,所以問蘇晚晴想不想回房間休息,蘇晚晴點頭,雖然她叫不出他的名字,但她是信任這個老頭子的。
餘生在衆人的注視中将蘇晚晴扶回了房間,他讓她在床上坐下,她就聽話地坐下,他讓她在床上躺下,她就聽話地在床上躺下。
餘生輕聲問她∶“晚晴,你還能記得我的名字嗎?”
蘇晚晴搖頭。
“老餘,我是老餘啊,能記起來嗎?”
“老餘……”
“你還記得餘生是誰嗎?”
蘇晚晴點頭,嘴角勾起一抹笑。”我是餘生的朋友老餘,能想起來嗎?”
蘇晚晴點頭,這次她是真的想起來了。
“外面的人你一個都想不起來了嗎?餘然和餘銳你還能記得嗎?”
蘇晚晴的臉上再次寫滿了茫然。
“他們是你和餘生的女兒和兒子呀。”
“是嗎?”
“對呀。”
“哦。”
“沒關系的,記不起來沒關系的,慢慢來,我相信你很快就能記起來的。”
“真的嗎?”“對呀。”
“老餘,餘生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啊。”蘇晚晴現在連餘生坐過牢都忘記了。
“快了,快了,他很快就會回來了。”“他去哪裏了?”
“你忘記了嗎? 餘生是海員啊,每一次出海,他都要很長時間才能回來。”
“是嗎?”
“對呀,你不相信我嗎?”
蘇晚晴抿着嘴笑,意思是∶你是餘生的朋友啊,我怎麽能不相信你呢?
“晚晴,你累了嗎?”
“嗯。”
“睡吧,我陪着你。”
蘇晚晴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很快就睡了過去。餘生将手伸過去,把擋在蘇晚晴臉前的碎發挽到耳後,他輕輕地摩挲着蘇晚晴的臉,她的臉還是柔滑的,還是好看的,他喜歡她,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他都喜歡她,她在他的眼裏永遠都是美的。
餘生知道,如果蘇晚晴的病情以如今的速度發展下去,那麽有一天,蘇晚晴将只會記得自己在等待一個人,但是她可能不會記起她在等待的那個人叫餘生。
蘇晚晴是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将餘生也徹底地忘記了。
那天晚上,餘生還在蘇晚晴的屋子裏陪着蘇晚晴給自己寫信。
那個時候的蘇晚晴只記得餘生這麽一個人以及餘生在她心裏的分量,至于餘生的體貌特征以及興趣愛好,蘇晚晴早就已經忘得一幹二淨,所以她在有些不确定餘生是不是真的有這個習慣或有這個愛好的時候,都會扭過頭問問陪在她身旁的老餘∶“老餘,你幫我看看,我這個樣子寫,可以嗎?”
餘生總是耐心地接過信紙,點着頭說∶“對的對的,你沒有記錯,一點都沒有記錯。”
但實際上,蘇晚晴對于他的大部分記憶都是錯誤的,可是他不想打擊她,所以只能将錯就錯。
蘇晚晴很高興,她覺得自己的記憶力也沒有太糟糕,看來她印象中的許多事情都是正确的。蘇晚晴将信紙折起,放入信封裏,她說∶“老餘,可以幫我個忙嗎?”“什麽忙呀,你說你說。”
“可以幫我把這封信給餘生寄過去嗎,“蘇晚晴有些難為情地說,“我好像忘記了餘生單位的通訊地址了,你和他是朋友,你應該是記得的,對吧。
“當然。”
現在的餘生對于蘇晚晴來說就是唯一的依靠,她不再信任任何人,唯一信任的人只有餘生。
餘生接過信封,小心翼翼地捏在手裏,在和蘇晚晴互道晚安之後才離開。
餘生那個時候已經重新在餘銳的家裏住下,他在回到餘銳家裏的時候,餘銳夫婦以及餘帥都已經睡着了。他蹑手蹑腳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将這封信放到了自己的床頭櫃裏。這封信是最近這段時間蘇晚晴讓餘生給他自己寄的第十封信,雖然對于蘇晚晴的失憶仍然很難過,但每每讀到蘇晚晴在信中對他的柔情蜜意時,他心裏都會好受許多。
第二天醒來,餘生照常早早地去了餘然家,但在走到餘然家樓下的時候,他卻并沒有看到像往常一樣站在陽臺上等待他的蘇晚晴。
餘生莫名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寬慰自己,不要想太多,說不定蘇晚晴只是單純地忘記了而已。
給餘生開門的人是餘然,餘生一進門就問餘然∶“你媽媽沒起床嗎?”
“起了呀。”
“那她今天怎麽沒有去陽臺等我啊?”
“是啊,“餘然被餘生這麽一說,心裏也覺得有些奇怪,“可能媽媽忘記了吧。”
餘生來到蘇晚晴卧室的門前,深吸一口氣,嘴裏像是念咒語一樣不停地嘟囔着∶“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不會有事……”
餘生推開了門,發現蘇晚晴正坐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盯着窗外看。
餘生走過去,小聲地對她說∶“晚晴,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蘇晚晴扭過頭,用空茫的眼神凝視着他。
“晚晴,你還好嗎?”蘇晚晴眼神中的空茫讓餘生開始慌張。
蘇晚晴依然不言不語地看着他。
“晚晴? 晚晴?你還好嗎?”
蘇晚晴點頭,然後茫然地問了一句∶“你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