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溪山尋夫
話分兩頭。
院內的玉無痕自認做了件好事,心情自是不錯,嘴角挂着淺淺的笑意。
鳳娘冷眼旁觀着,待小盒走後,她對着玉無痕潑冷水,“你以為你是在幫她?”
玉無痕聽了這話很是疑惑,“難道不是?”
鳳娘搖了搖頭,“說不準。那丫頭心思單純,不知人心險惡。一個人孤苦伶仃沒依靠,出了家門剛經了這一件事,就被你所救,長不了教訓。日後她的防人之心必将少之又少,肯定會在這兒摔上個大跟頭。到那時她過的日子,說不定還不如待在我這鳳香樓呢!”
玉無痕眉頭微蹙,語氣卻有些輕視,“世上善人多于惡人,她保持一顆良善之心真誠對人,如若有欺她之人,必将有助她之人,又怎能比不上留在這煙柳之地,一輩子被人不恥的好?”
鳳娘有些急了眼,“你這叫什麽話?瞧不上我們樓裏的姑娘?!我那些姑娘哪都不差,就是沒投上個好人家,她們一不偷二不搶,那也是各憑手段賺錢吃飯!”
玉無痕眸間的諷意一閃而過,微微一笑,“鳳姨莫氣,若是瞧不上這,我又為何留下呢?”
鳳娘輕哼了一聲,“誰知道你怎麽想的。不過那丫頭從這兒出去,無非是再落狼窩。那窮人窟裏哪來這麽多好人去幫她,不把她分食了就算不錯了。”
玉無痕微微抿了口茶,不以為意,“人生無常,我做我的善事,積我的德,等我的果。至于她能過成什麽樣,那就看她的造化了,與我又有什麽幹系?”
鳳娘手一揮,不耐煩道,“去了幾次廟裏,都被那些臭和尚給感染了,什麽善事因果,說的好聽!不就是為了得到一個臭男人嗎?”
玉無痕聽了鳳娘的話似是有些惱,像是她靜心粉飾的假面被人撕下,她重重把茶杯放下,不顧鳳娘還在場,直接起身離開。
留下那鳳娘嫌棄的撇嘴,沖她的背影小聲哼哼道,“還嫌棄我那些姑娘們,也不看現在誰伺候着你。就你好心,就你幹淨……”
………
小盒路過那倒地男子後就要走,可見四下無人,還不知這男子傷勢如何能否獲救。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不忍見死不救,又返了回去。
她蹲在那男子身邊,把男子被麻繩捆綁住的手解開,然後讓男子平躺在地上,這才得以看清那男子此時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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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上被揍鼻青臉腫,額頭凸起一大塊紅包,還滲着血絲,嘴角也帶着傷,滿面紅腫,慘不忍睹。
但細細看來,可以發現這男子五官端正,不像那種拐騙女子的猥瑣好色之徒。
想來他與那樓中的雀兒姑娘,兩人定是有什麽故事的。
小盒伸出跟手指輕輕推着那倒地男子,不敢太大聲的呼叫,怕驚擾了裏邊的人再把他們給抓回去,“醒醒,醒醒。”
叫了半天無響應,小盒想起他剛剛被那幾位大漢拳打腳踢都沒醒來,想來她這麽叫也是沒用的。
正當她猶豫不決,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時,那男子突然輕咳起來,眼睫微動,眉毛皺起,眼看着就要醒來。
小盒趕緊起身,向後退了兩步。
那男子悠悠轉醒,眼中一片迷茫,許是察覺到滿身的疼痛,他的眉頭皺的更緊,口中倒吸着涼氣,極緩慢的從地上坐起來。
“我這是……怎麽了?”
“頭好疼。”
小盒在一旁聽着男子喃喃自語。
只見那男子眼中迷茫過去,用手指摸向嘴巴,頓時被疼的呲牙咧嘴,接着又摸向腦勺,沾滿灰塵的手指上又沾上些許血跡。
“一群狗娘養的!下手真夠狠!”
小盒見那男子突然面露兇狠,口出污穢,心中一時不喜,同時又生出一絲懼意,背着包袱想要趕緊離開。
“站住!”
還不等走出幾步遠,那男子突然疾聲喝住她。
小盒腳步一滞,心頭警鈴大作,怕那粗魯的男子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萬一他把她當成是害他受傷之人,以她的力氣,是萬萬打不過他的。
小盒邁開步子就要跑,可不知那男子何時把束腳的繩子解開的,不等她跑出胡同,他就三兩步追上了她,拉住了她的包袱,阻止住她繼續前行。
“你想做什麽?”
小盒警惕的看着他,雙手緊緊的抓住那灰色包袱,裏邊還有玉兒姑娘贈予她的盤纏,是她全部家當,應急用的,萬萬不能丢!
那男子為了防止小盒溜走,一個用力把包袱搶到他手中。許是剛剛那番疾跑扯動他的傷口,他呲牙咧嘴的坐在那牆根下,口中哭喪着叫痛。
看小盒一臉焦急的想把包袱搶過去,那男子把包袱放在身後倚着,同時出口阻止道,“你別急,也別慌,我沒啥惡意,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小盒緊張的抿着嘴巴,皺眉看着他。
那男子打量了小盒一眼,有些疑惑的搖了搖頭,“看你不像是這樓裏的人,你跟這鳳香樓是什麽關系?”
小盒答,“沒什麽關系。”
他皺眉,顯然是不信,粗聲道,“沒關系你咋會從來這兒,這個胡同裏可沒別的人家!”
他語氣有些急,“你認識棗兒嗎?棗兒……就是這樓裏的雀兒姑娘!”
小盒猶豫了一下,她确是見過那雀兒姑娘一面,不知算是認得還是不認得,只答,“見過一面,我認得她,她不認得我。”
那男子更加着急了,想要站起身,卻踉跄了一下又摔了下去,他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問道,“棗兒現在在哪兒,她是不是又被那歹人抓回去了?我們明明被那些狗娘養給追上了,為什麽……棗兒呢?為什麽我會在這裏醒過來……”
小盒看他情緒漸漸激動起來,她也不理,趁他跌倒的空檔趕緊把包袱拿了回去,背上包袱就跑。
見那男子沒有再追上來的意思,她在胡同口處停下,好心留下句話,“你渾身是傷,還是趕緊回家去吧。”
那男子不聽,似是又要向那後門走去,小盒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再理會他,轉身向前方的大街上走去。
………
小盒背着行囊來到熙熙攘攘的街上,看依舊熱鬧的長街,她的心裏有些傷感,旱年災景,熬不過去的也就是他們這些窮人了。
她一路打聽着,想早點找到婚書上所寫的蕭家村,可并沒有多少人能耐心的回答她。
一看她是問路的,那些商販要不然是愛搭不理,敷衍着說不知道,要不然不耐煩的揮手把她趕開。
也有笑眯眯的說認路帶她去的,可那人眼睛滴溜轉一副有所圖是樣子,絲毫沒有一點誠意,她信不過,自然不敢跟着人走。
許是她打聽的多了,一個眉頭上有顆黑痣,着粗布灰裙,看着跟小盒娘親一般大的農婦看不下去,主動來找她,“丫頭,不瞞你說,我就是那蕭家村的,只前兩年發了災,村裏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你要找的人家說不準早就不再了。你且說來,我幫你想想看那人家還在不在,免得你再白跑上一趟。”
小盒感激這婦人的熱心,連忙道謝,然後才道:“大娘,我只知他家在這個鎮,住蕭家村,有一子喚蕭景,其他的就不是很清楚了。大娘村子裏可有與我年齡相仿的男子喚蕭景的?想來就是他家了。”
那農婦聽了恍然般的一砸手,接着又遺憾的搖了搖頭,“閨女,你也別去找了,快快家去吧。你不知道他家的事……”
那婦人突然止了口,轉了話題道,“他們家早兩年沒人了,倒是那蕭景還在,只不過已經剃了頭,現在在那溪山當和尚哩。”
小盒剛開始聽蕭家沒了人,心中一落,只覺得她連唯一一個歸宿都沒有了,急得就要落淚。
可一聽那蕭景還在,她心中又亮起來,哪還顧得上人是不是出家當了和尚,只一心想找到人,忙問道,“大娘,那溪山怎麽走?”
那農婦大老遠來街上也是有事忙,只給小盒指了個路就又離開。
小盒對她又是再三感謝,花了幾文錢買了兩個燒餅,放在包袱裏仔細裝好這才又上路。
正值炎暑,大上午頭,太陽正烈。
小盒專門挑樹陰處走,卻還是被曬的滿面通紅,熱的滿頭大汗,額頭上的傷口在微微刺痛,只能不住的拿手扇着,以求來點風。
但她不敢停歇,只因不知道溪山寺廟路有多長山有多高,怕天黑前趕不上去再迷路路或碰上那兇猛動物,這才想在天還亮時就趕上去。
出了城鎮路上碰上了幾個從山上燒香回來的人,小盒估量着道應該不遠,他們早間上去現在就回來了,想來她天黑前能趕到,這才放緩了一下步伐,緩了口氣。
她這一路上心情還是不錯的,聽那婦人的話,蕭景是在家人都沒了後才出家成了和尚,想來可能是太過悲傷,這才避世,有情有義之人理應不會差。
可現在她作為他的未婚妻找上他,他也是又有家人的人了,到時候他還了俗,兩個人在山間或者在原先的村子裏蓋個小房子,他主外她主內,兩個人相互扶持照應着,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比什麽都好。
一路過來這麽想着,她的腳步又加快了幾分,一直走到夕陽染紅了天,擡頭就到了廟門口,卻也不覺得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