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周曉成敲了溫止房間的門,等了沒幾秒,溫止就開了門。
他把方輕讓他送給溫止的資料遞給他,擡頭卻見到溫止的嘴角浮現着可疑的弧度。
……怎麽形容這種笑呢。
溫止出現在公衆的視野裏很少有冷臉的時候,他身形高大,面對面的時候很容易形成一種壓迫感,可他的臉孔生得漂亮,眼睛只是輕輕彎着,即使沒有過多的感情,也會讓人覺得溫柔。
用粉絲的話來形容就是——像是戀人的眼睛。
溫止剛剛出道的時候,有粉絲剪輯了他所有鏡頭,綜藝,演唱會,商演,路透,采訪,花絮,等等等等,将他所有微微彎着眼笑的鏡頭剪輯成一個視頻,發布到網絡。
視頻的名字取的是《這雙眼睛對着你笑,你能忍住幾秒不心動》,視頻很快就播放量達到了百萬,很多路人因此轉粉,比公司的通稿宣傳都有用。
從那以後,溫止的眼睛就成了他的一個标志,還為此獨創了一個詞,叫戀人型愛豆。
然而,但凡跟溫止親近點的人都知道,溫止鮮少将什麽人放在心上,讓粉絲們心動的那些微笑,不過是溫止的一個表情而已,他本就五官好看,随便什麽表情都足以令人心馳神往。
周曉成從溫止出道就一直跟着溫止當助理,有時候都看不懂溫止在想什麽。
就比如說現在。
溫止一開門,他手裏還拿着手機,他認得出是溫止最近才用的新手機,從手機屏幕裏擡起頭的時候,眼角眉梢的溫和笑意還沒有收去。
那樣的笑容跟平時所見的、面具一般的職業微笑是不一樣的。
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他瞳孔裏浮起來的溫度,好像一把溫暖的細砂,融化在手掌心,而這種溫暖是發自內心。
可惜這種溫暖的笑意還沒維持一秒鐘,溫止從他手中把資料接過來後,冷眉一挑,淡淡說道:“還有什麽事?”
周曉成搖搖頭,“沒有了,方哥讓你早點睡,明早要早起去把代言給拍了,回來才能趕上拍攝。林導給你空出來的時間不多,就一個上午,所以明天要五點鐘就出發,四點多就起床,早點睡才能保持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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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低低應了聲,“還有事嗎?”
“沒、沒了。”
周曉成以見鬼的表情目送着溫止點了點頭并關上了房間的門。
盯着門呆滞了兩秒,周曉成才慢慢回想方才的溫止
以往這個時候溫止早就嫌他啰嗦了,絕對不會給他說這麽長一段話的機會,他也就是例行公事,把方輕的意思傳達到,溫止要是打斷,他也省了口水。
溫止這次居然耐心聽完了!
并且還問他還有事嗎!
什麽情況,溫止心情這麽好?
不對勁,非常非常不對勁。
從溫止借他游戲賬號到莫名其妙扣他宵夜和雞腿就非常不對勁!
溫止并不知道他的助理正處于懷疑人生的狀态,關上門之後,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陸繁葉還沒有回複他,聊天界面還停留在上面兩句。
“剛剛是瞎說的,別當真。”
“師傅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我真的可以借給你。”
陸繁葉回複他了,語氣看起來更無語,“你一個高中生哪來那麽多錢,說借就借,那可是大明星,你怎麽說得像是買白菜一樣。”
雖然不想承認,可是溫止的身價的确高得離譜,就是顧箐都包不起。溫止可不是普通的小明星,就算他不出道,他的出身也足夠他當一輩子纨绔,心情好了還能包上十個八個女明星。
更何況,以她過去……對溫止的了解,溫止是絕對不會賣身的!
記憶裏的溫止從小就很受女孩子喜歡,他出身很好,說話永遠溫和禮貌,又長了一張漂亮得讓人無法戒備的臉。
可溫止對誰都很溫柔,卻誰都沒放在眼裏,
第一次見到溫止,他迷茫而孤獨的身影瘦削地站在人工湖邊,她問他在做什麽,他卻回答她——“我在想,如果我從這裏跳下去,腦袋磕在湖底的石頭上,也許我就自殺成功了。”
以致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對他格外溫柔,無論他怎麽故意在她敏感神經上蹦迪,她都忍住了想揍他的沖動,比對待別人多一萬倍的愛心,想讓他明白人間還有愛。
得知那天他只是随口說的謊,她那忍了很久的拳頭終于還是毫不留情地錘在了他腦袋上。
奇怪的是,溫止挨了她的錘,那以後對她卻比對待其他人更真誠。
是的,是真誠。
因為,他雖然很難被看透,卻願意被她看透,不會再故意說謊,甚至不會再戴着他那張溫柔無害像天使一樣完美而溫柔的面具,才知道原來他也就是個死腦筋的小孩子。
他雖然很少把別人放在心上,卻記得她的無數個小毛病,比如說,她很讨厭喝很苦的藥,每次想偷偷倒掉,他明明應該是跟自己站在同一戰線的,卻老是板着比爸媽還恐怖的臉讓她喝藥。
後來他很少再故意說惡作劇的話,因為只要陸繁葉在旁邊,聽到溫止又在胡說八道騙人,她就會拎起他的後頸兇狠的樣子,他居然也不惱,依然笑得溫柔好看。
不過,他雖然不再是張口就來的小騙子,對待女孩子的愛慕卻依然沒有什麽耐心。
他會微笑着聽對方把話說完,然而告白的信卻看都不看一眼就扔掉。
這一點她也勸過,不要對喜歡他的女生那麽冷冰冰的,這樣會讓人很傷心。
那一回,溫止卻沒再如記憶那般垂着眼靜靜聽她說個不停,她剛開了個頭,他就截斷了她,語氣也很淡:“所以,我要回應嗎?”
她一時有些困惑,溫止為什麽臉色這麽冷,“……也不是讓你回應,就是,态度稍微好一點,不要那麽絕情,好歹情書還是看一下。”
他又說:“不想看。”
“……?”
低下頭,見陸繁葉仍然懵懵地皺着眉還想說什麽,他冷着眼站起來準備往外走。
忽然想到了什麽,眉眼松動下來,笑得溫柔無害,像極了以往那張小騙子的臉:“繁葉姐姐,你要是給我寫,我一定會看,絕不會扔垃圾桶。”
結果當然是溫止又挨了她一錘。
而後續是,面對滿懷愛意的少女心,溫止依然是露出一個別人看來溫柔得像天使、但她一看就知道是禮貌假笑的表情,卻連情書都不接了。
手都不碰一下,笑得好看而虛假:“謝謝,但是我不需要。”
她雖然從未真正理解過溫止,可她也知道,溫止對待無關緊要的人向來是懶得應付的,他對你笑,你覺得他笑得好溫柔,可那不過是他最普通的一個表情而已。
那時候她和溫止關系尚且很好,只說過那麽一次讓他不要對女孩子的少女心那麽漠然,結果也惹得溫止從來一張溫柔笑着的臉冷了下來。
……現在他們早已形同陌路,在溫芥眼裏,他們甚至是水火不容的,彼此刻意避開,像是誰都不願意再見到誰了一樣。
她敢包養溫止?
她連做夢都不敢。
她沒回小徒弟,小徒弟又給她發信息了,好像包養溫止這事他比她還感興趣。
小徒弟說:“師傅,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喜歡溫止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錢不是問題,我攢了很多錢,我可以幫你,你要是覺得跟我要錢很沒面子,就當是借的,分期還。”
陸繁葉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你很熟練嘛。”
“……”
小徒弟沒想到她的思路是這樣的,但很快就回了過來:“嗯,家裏有親戚有這方面的經歷,所以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錢也不是問題,你如果真的很想,我問問我家的親戚能不能聯系上溫止。”
陸繁葉目瞪口呆,擡頭看了看小徒弟的資料,再看了看剛剛他發來的一長句話。
手機放在鍵盤上想繼續解釋什麽,卻腦袋空白,只是反反複複只剩下小徒弟那兩行字,好像包養溫止真的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只要她想就可以。
打字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在微微顫抖,“別開玩笑了,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哪裏還有什麽問題嗎?”
……算了,小孩子可能不太懂成年人的複雜,他可能只是見過家裏有錢的親戚包養女明星,就以為包養溫止也是件不過如此的事。
可是,溫止是不一樣的。
“——繁葉姐!”
傅可可的手在陸繁葉面前晃了晃,見陸繁葉茫然地擡起頭看她,“繁葉姐,我叫你好多聲了,你在看什麽呢,這麽入神。”
“沒什麽沒什麽,天氣有點熱,你吃飽了嗎?”
“嗯,繁葉姐,你真的只喝一碗小米粥嗎,要不要再來點什麽打包回去?”
陸繁葉還沒接話呢,傅可可又若有所思道:“還是算了吧,繁葉姐還是保持身材,漂漂亮亮的,繁葉姐現在可是溫止的初戀呢。”
陸繁葉更囧了,她是不是最近提溫止提得有點多,怎麽跟人聊天擡頭低頭都是溫止。
還是撇清關系吧,像剛剛出片場的時候那樣口無遮攔,結果趕巧碰上溫止就在後面出來,她說的那些玩笑話全都被聽到了,太尴尬了。
還有手機,本來發給顧箐的玩笑話,不小心發給了小徒弟。
幸好只是小徒弟,要是下次發給了認識溫止的圈內人,這豈不是尬到腳趾抓地抓出一道馬裏亞納海溝?
冷靜冷靜,現在的她根本沒資本碰瓷溫止,溫止出道至今沒有一點緋聞,想倒貼蹭熱度的女明星也漸漸淡出視線,其中不乏有一定名氣的小花。
她一個還沒一部正經作品的十八線,碰瓷溫止?
溫止一根手指就能把她丢到她抓出的馬裏亞納海溝裏摔死。
恰好這時候手機又震動起來,是小徒弟見她遲遲沒回複,又問她:“師傅怎麽不理我?”
陸繁葉正了臉色,打字道:“剛剛那是跟閨蜜開玩笑的,我閨蜜是溫止的粉絲,我其實不喜歡溫止,所以別太當真。”
點擊了發送,心口沉悶壓抑的呼吸才慢慢松緩過來。
明明早就已經說服了自己,從此以後再也不去打擾溫止,再也不去懷念這個曾在自己孤獨奔跑的狂歡末日裏唯一一個對自己溫柔微笑的人,可是一想到他曾在所有人面前蹲下來看着她膝蓋的傷口,漂亮得如同面具般溫柔無瑕的臉一寸寸冷了下來,卻仍然用澄澈的眼睛望着她,聲音也因為很輕而顯得溫柔好聽,“誰推的?”
他總是像天使一樣溫柔,而她是個急性子,所以在別人眼裏溫止才是好說話的那個,陸繁葉是暴躁不好惹的。
然而那天他很輕很輕一句話,三個字的問句柔得像是碎在手心的繁星,在場的人卻都害怕得往後一縮。
後來,溫芥曾對她說過,“我這個堂弟從小不愛跟人親近,就算肯搭理也沒幾句真心,難得見他生次氣,又怕吓到你,那幾個欺負你的孩子因此已經轉了學,這麽多年,你真的沒想明白,到底是你在保護溫止,還是溫止在保護你嗎?”
遇見溫止的時候,夜色很美,皎潔的月光落在他漂亮的眉眼間都顯得遜色。
他總是溫溫柔柔地笑着,彎起的眼睛讓人放下防備。
可是在她的認知裏,他就是個沒心沒肺不懂別人人心可貴的小魔鬼,所以才會總是樂此不疲地說謊和捉弄別人。
他太溫柔,就像暮春落下的櫻花,溫柔,絢爛,孤獨,迷茫,大概因此,她總覺得他該保護溫止,教育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屁孩像個人類一點懂得喜怒哀樂。
後來她才明白,沒心沒肺的人,原來不是溫止。
一直保護着對方的人,也不是她。
可就是這樣一個溫止,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手心捏着的手機有些發燙,她摁滅了鎖屏,陪着傅可可走出餐館,街道上吹過的風随着日落而溫度漸涼。
陸繁葉又打開手機,奇怪的是,過了這麽久,小徒弟卻沒再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