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拍完定妝照，進入正式的拍攝。
但實際上，溫止檔期排得緊，溫止的戲份又多，所以他早幾天就已經進組開拍，這會兒也是在拍溫止的戲份。
按照安排，今天有她的戲，還是和溫止對戲。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輪到她拍攝，所以定妝照拍完以後，陸繁葉就穿着戲服在旁邊候着。
手裏握着劇本，想再溫習一遍，場中央傳來拍攝的聲音，她的注意力卻總不在劇本上。
現在拍攝的這一場是溫止和父親的争執，溫止說着臺詞，懇切而不甘，言辭隐忍間透露着年輕人的壯志和自卑。
陸繁葉只是這麽聽着，沒有擡頭去看拍攝畫面，就已經感受到了溫止飾演的顧學林夢想受挫的憤怒與不甘。
“溫老師演得可真好啊……”
旁邊一個小演員小聲說着。
“第一次看到溫老師這種造型，實在是太帥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努力才能克制住發出尖叫。”
“嗚嗚嗚強烈建議溫老師的團隊多給他接點民國造型，這張臉，這身材，這眉眼，就像是書裏走出來的。”
“我看過化妝間的服造，溫老師後期的角色轉變，成了圈中名流，衣着都變得精致華美許多，我已經腦補出溫老師穿上那些西服的模樣了，簡直是活在民國的小公子，驚才絕豔的那種。”
候場的地方距離拍攝地點有些遠，兩個小演員壓低着聲音小聲讨論着。
溫止的名字不時鑽進耳朵，像是鼓槌，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她的神經，讓她無法專注于自己的事。
手指捏在劇本頁面上，臺詞不多，卻遲遲沒有翻頁。
終于，陸繁葉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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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劇本，陸繁葉擡起腦袋撐着下巴看着遠處的拍攝場地。
鏡頭聚焦處，燈光恰好。
溫止穿着最簡單的襯衣和長褲，這個時期的顧學林仍然是貧苦的少年，一腔熱血都在自己喜歡的文學，還沒有被現實壓垮，還沒有精神頹靡，雖然清貧簡樸，可他眉目俊朗，劍眉星眸裏都是對未來和夢想的向往，再窮酸的穿着也遮掩不住他發自內心的光華。
這是陸繁葉第一次親眼見到溫止演戲，雖然溫止出道以後的作品她都看過，她承認，溫止在她不曾參與的幾年裏已經長成了她看不透的模樣。
她缺席了八年，他好像就再也不是她所熟悉的模樣了。
今天的拍攝進度過去了大半，一直沒有輪到陸繁葉，終于到了下午，溫止的一場戲拍完，場務過來通知陸繁葉準備拍下一場。
中間休息十分鐘，溫止結束拍攝，從周曉成手裏接過水喝了幾口。
從衆多鏡頭中走下來，溫止将杯子遞回給周曉成，問着什麽，隔得遠，休息時間說話的聲音又雜了些，聽不見他在說什麽，只能看到他側臉弧度美得如一彎水溪。
而後，他離開了拍攝場地，往走廊外走去，消失在了大家的視野裏。
溫止一走，陸繁葉旁邊屏息凝神的小姐妹們頓時帶着遺憾地又讨論起溫止。
再想到陸繁葉下一場就要跟溫止搭戲，又是興奮又是羨慕地說着：“別怕，在溫老師面前緊張一點都不丢人。”
另一個等會兒也要上去拍的女演員說：“別說小陸還要跟溫止對戲了，我等會兒就是上去跑個龍套，連個臺詞都沒有，我也緊張得不行。”
“那你心理素質可太不行了，你好歹只是在旁邊站着，小陸可是還要接收溫老師戀戀不舍的眼神呢。溫老師以前演過的戲都偏正統，很少有這種旖旎的感情戲，還是頭一次見呢，真不知道溫老師深情起來的什麽樣子，我怕我把控不住啦。”
陸繁葉捏着劇本紙頁，跟大家笑成一團，“你們別這樣說，我本來好不容易平複了一會兒，又被你們搞得很緊張，等會兒可就不只是溫老師戀戀不舍的眼神了，還有林導怒不可遏的眼神，我哪受得了。”
大家再次笑成一團，陸繁葉跟她們開着玩笑，餘光裏尋找着溫止的身影，仍然沒見他的人影。
估計去休息室休息了吧，他拍了一天，估計很累了。
低頭去看劇本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手指捏着的頁角留下了一道指痕。
很淺，用力摁一下就能撫平。
被溫止戀戀不舍注視着是什麽感覺呢？
他從來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白皙漂亮的臉蛋一笑起來連天使都遜色三分，可這不過是搗蛋鬼騙人的僞裝罷了，他眨着眼笑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他又在琢磨什麽。
姑且算是戀戀不舍的時候，也就是……他被罰留在教室抄書，不抄完不許回家，那天她約好了鄰班的班長去圖書館，她急着要走，而溫止眼巴巴地望着她。
難得的，他沒有彎着眼笑，子夜般的黑眸漆黑明亮，定定地看着她。
他說，“繁葉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陸繁葉沒告訴他要跟隔壁班班長去圖書館的事，只好左顧言他，“哪有什麽事，就是早上走得太急，忘了給小白倒貓糧，我怕它在家餓壞了。”
溫止仍然看着她，說：“家裏有徐姨在，你也不是一次兩次忘記了，都是徐姨給小白倒的貓糧。”
他的目光溫和得讓人沉溺，看得陸繁葉愈發心虛，索性懶得想借口了，直截了當地說：“是你默寫沒通過，又不是我默寫沒通過，老師罰你抄書，我陪你在這兒等你寫完，我這跟被罰有什麽區別？不陪，自己抄，抄完自己回家。”
溫止神情不變，安靜地看了她兩秒，他目光溫和，映在玻璃窗落進來的夕陽裏，黑亮柔和，柔和得讓人自責。
陸繁葉有些過意不去，打算改口，而他點了點頭，算是答應，卻沒再看她，專注筆下的抄寫。
語氣也很平常，已經變聲後的嗓音帶着男性的低沉，卻有着他獨特的溫潤悅耳，“好，你先走吧，我等會兒抄完就回去。”
其實她有些奇怪，溫止很聰明，背篇課文往往多讀幾遍就能記下來大概。
不像她，昨晚背了，今早又會忘，每次默寫前都要再戰戰兢兢複習好多遍。
可那天溫止居然默寫沒有通過，只寫了開頭的一句話，大半張紙空白着，惹得老師很生氣，罰抄了好幾十遍的書。
那算是戀戀不舍的眼神嗎？
應該算的吧。
當時她的眼裏，溫止就是個太過聰明、太喜歡惡作劇、太不在意別人感受的小搗蛋鬼，從來沒去好好想過，也看不懂溫止漂亮溫柔的微笑底下到底都藏了些什麽。
又或者是，溫止太會僞裝隐藏，她本就神經大條，連被朋友欺騙利用都看不出來，還是溫止替她留意才沒被害得太慘，所以她很少去仔細地想溫止真實的想法是什麽。
可是那天，也許是溫止一個人坐在偌大的教室裏看起來太落寞，又或許是那天她的粗神經難得的有一點開竅，她竟然覺得溫止看她的眼神是在挽留。
于是她走到了教室門口時又撤了回來。
溫止擡眼看到她去而複返，漆黑如夜的眼瞳裏微閃過一點光亮，神色卻很平常地問她：“忘記拿什麽東西了嗎？”
陸繁葉在他旁邊坐下，拍了拍他的桌子，企圖用暴躁的語氣來遮掩自己的良心發現，“快寫！”
停頓片刻。
溫止輕輕笑了起來，濃郁黑色的眼瞳裏也染上了夕陽的暖色，他答應着：“很快。”
陸繁葉看不下去了，拿出筆和本子來，“還差幾遍，我幫你也抄一點。”
陸繁葉模仿過溫止的字跡，确切地說，她的字本來很醜，可溫止的字跡端正秀麗，跟他的臉孔一樣，漂亮得讓人一眼無法忘記，她很羨慕，于是學着溫止的字跡。
溫止發現她在模仿他的字跡後，還糾正過她一些筆畫的寫法，後來，她的字跡就越來越像溫止了。
她看着自己改頭換面的字跡非常滿意，而溫止依然嫌棄她，太醜了，怎麽這樣教你還寫得這麽醜。
當然，結果是溫止再次被她一頓錘。
手機的震動将陸繁葉從回憶拉回現實。
陸繁葉順手摸進口袋，手機鎖屏上顯示着一條微信信息。
來自她的小徒弟。
現在不能叫妹妹了，是個小弟弟。
小徒弟發來一個壁咚的表情包。
小徒弟說：“師傅今天很忙嗎，一天都沒有理過我。”
“你不是在上課嗎？這才四點多，不會這麽早就放學了吧。”
“還沒有呢，等會兒還要跟超級漂亮的姐姐一起做小組活動，現在是趁着課間休息偷偷跟師傅聊天。”
啧，現在的小孩子不得了。
超級漂亮的姐姐。
瞧瞧這語氣。
陸繁葉回複他：“你才多大，就知道看人家漂不漂亮，作業好好寫了嗎，課好好聽了嗎？”
“沒問題的，老師對我超級滿意，只不過下一節課要跟漂亮姐姐一起，我有點擔心自己做不好，到時候被姐姐嫌棄。”
“是課的內容不熟悉嗎？”
“嗯，有一部分吧，這種內容我以前從來沒有嘗試過，而且……那個姐姐，見到她我怕我會緊張。”
陸繁葉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該不會是暗戀人家吧？
這可怎麽說，是讓他不要怕，放心大膽地追，還是勸他好好學習呢？
雖然小徒弟嘴甜又粘人，但說不定不喜歡她管這麽寬，到時候小徒弟也不想理她了。
想了想，陸繁葉回他：“別怕，說不定漂亮姐姐也緊張，你緊張她也緊張，小組活動可能就搞砸了。你是男孩子要主動一點，多照顧女孩子一點。”
字打到一半，休息時間快到了，場務那邊叫陸繁葉過去提前踩一下燈光點。
陸繁葉應了聲，快速加了一句“好好學習，小組活動順利，我也去工作了，晚上見”。
發送，摁滅手機丢給傅可可。
“咚咚。”
周曉成敲着休息室的門，半推開一點，腦袋探進去見到溫止正坐在沙發上看着手機，濃墨似的眼底裏是淺淡的笑意。
“林導那邊開始了，陸小姐已經踩好了站位，林導現在正在給她講戲，你也差不多到時間過去了。”周曉成說。
“嗯。”
溫止收起手機，眉目舒展，拍戲一天的疲憊在眉眼間散去。
唇角彎着笑，如水溪般的側臉弧度間，宛如繁星。
周曉成看得直納悶，剛剛推門進來的時候見溫止對着手機屏幕笑就在納悶了。
什麽時候見過溫止一個人這麽笑過？
這段時間也太頻繁了吧。
他撓撓頭，又有些想不通，手機裏能有什麽好笑的，……總不能是網戀吧，溫止還犯得着去搞網戀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