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琬琰
第31章 琬琰
皇上皇後生有一女一子,便是二公主項琬琰和三皇子項茂行。陶萱蘇嫁進恭王府已有十來天,今天頭一回見到項琬琰,果然高貴明豔,如夜明珠般璀璨奪目。
她身穿繁複華麗的绛色襦裙,頭戴綠松石、琥珀、珍珠、紅寶石等點綴的頭冠,手上一對明晃晃的珊瑚嵌珠镯,仿佛從遙遠天際的晚霞中走來,似殘陽似血玉,占盡整個夏日的豔麗,燕妒莺慚,桃羞杏讓,旁人不敢與之媲美;眉眼間的傲然和脫俗,足足地彰顯了她作為一位皇家嫡出公主的高貴氣質。
項琬琰不屑地瞥了一眼發亂衣髒的陶萱蘇,嘴角微動,似有不滿之意。
陶萱蘇從驚慌中反應過來,緊張地縮了縮腳,悄悄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鄭重行禮道:“弟媳陶萱蘇見過二公主。”
項琬琰沒有理會,扶着丫鬟的手朝項茂行走去,姐弟倆一同進了房間。
陶萱蘇只好自個起身,二公主絲毫不給她臉面,她倒不知道該不該進房?進房吧,二公主壓根沒把她放在眼裏,進去只會礙着他們姐弟倆說體己話;不進房吧,作為弟媳,不進去伺候招呼,實在有失禮數。
二公主也真是的,來恭王府也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剛剛踢了毽子,一身的汗,又從屋頂摔下來,頭發亂了衣裳髒了,哪還能見客?
盛嬷嬷心細,瞧出陶萱蘇的窘迫,含笑道:“王妃,二公主既然來了,必定要待一些時間。不如您先去溪花堂梳洗一番,再來相見。”
陶萱蘇采納了盛嬷嬷的建議,三步并作兩步走去溪花堂。
這邊廂,項琬琰一進屋就道:“茂行,你一向不出房門,今天怎麽出去了?莫不是為了陶萱蘇?”
“不是。悶了,出去透口氣。”項茂行走進裏屋,倒酒自飲。
項琬琰見項茂行行動滞緩,不複少年氣概,面色又透着悲戚之感,不禁微微濕了眼眶,心疼道:“你還是這樣,以石為友,與酒作伴。”
項茂行摸着桌上的石頭,自嘲道:“不然呢?二姐覺得我還能怎樣?一個瞎子,該出去縱馬奔騰、指點江山?”
若非人生突變,他也不會這般咄咄逼人、憤世嫉俗。項琬琰能體諒弟弟的心情,長嘆一聲,方道:“你是母後唯一的指望……”
“指望已經斷了,母後心裏清楚。能解母後困境的,只有你。”項茂行挺直後背,俨如神明,一本正經地分析局勢,“二姐,我是不中用了。你還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只有你能幫母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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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行,我知道你心裏痛。”項琬琰眼睜睜看着親弟弟從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變成今日失魂落魄的瞎子,她日夜痛心疾首,猶如滴血,“可我一個人實在獨木難支。如今後宮是貴妃娘娘只手遮天,母後和父皇離心離德,誰也不肯先低頭,誰也不願見誰,誰也不願原諒誰。我……實在也做不了什麽。”
兩人都沉默了。眼下局面棘手,因為查不出兇手,母後将氣撒在父皇身上,認定是父皇不肯徹查的緣故,所以不肯低頭認錯;父皇因為母後無理取鬧,非要鬧得沸沸揚揚,覺得母後已經瘋了,所以不肯放她出來。其實只要母後肯給個臺階,父皇不會這般絕情,會放她出來的。
可是母後的心結是項茂行,他的瞎是無可挽回的,所以母後的心結是解不開的。她已經失去了本可依靠的兒子,又得不到夫君的安慰,母後傷透了心,咽不下這口氣。她想要父皇的安慰和保護,可父皇給的卻是長久的禁足,母後是個心高氣傲之人,絕不會主動低頭認錯。
兄妹二人都熟知這一點,所以談及這個話題,最後只剩相對無言。
項琬琰悲從中來,從前那樣幸福快活,怎麽就變得今日這般苦不堪言?過了半晌,她淡淡道:“我看,陶萱蘇不是個安分守己的,我一來,就見她灰頭土臉,一點沒有王妃的樣子。”
從父皇母後談到陶萱蘇,項茂行忽然覺得眼前的陰霾散去,漸漸露出陽光,心情不由得輕松許多,“她就是愛玩,倒也還算安分守己。”
項琬琰看着項茂行長大,對他的神色變化一目了然,眼見他繃着的臉略略輕松,不由得吃驚道:“自你瞎……自你病了之後,還是頭一回見你維護別人,看來你對陶萱蘇很滿意。”
“沒有。”項茂行沉聲道,臉又繃了起來。
項琬琰無聲一笑,“我有個法子,可以解了母後的困境,關鍵在你。”
項茂行微微側頭,表示洗耳恭聽。
“如今你、大哥寧王、四弟瑞王都已成親,但父皇的長孫還未出生。若你和陶萱蘇拔得頭籌,一舉得子,父皇必定高興,母後也可借着這個由頭出來。”
項茂行抿緊了嘴,皺着眉道:“不妥。”
“為何?反正你們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将來也會生子。我只是希望你們最近加把勁,早早得子,不僅對母後,對你們的處境也是有好處的。”
項茂行不好說出自己打算和陶萱蘇和離的計劃,便道:“三位王妃,誰先懷孕,都會成為衆矢之的,數不盡的明槍暗箭。我現在瞎了,如何保住陶萱蘇和孩子?誰愛生誰生,反正我不生。”
這個弟弟是個倔脾氣,項琬琰從小就讓着他,如今他又瞎了,項琬琰更不好和他置氣。她輕輕笑道:“還說不滿意陶萱蘇,為了她,都跟我這個親姐姐急起來了。也罷,這種事只能順其自然,也不是想生就能生的。至于母後,只能靜候佳機了。”
兩人又說了些話,陶萱蘇才重新梳洗完畢,盈盈走了進來,對項琬琰又施了一禮,端上一杯茶。
項琬琰并未回禮,道:“這些天可還住得習慣?”看弟媳就像看兒媳,生恐她不能盡到為人妻子的本分。
“王爺待我很好,我住得很慣。”陶萱蘇畢恭畢敬,就算項琬琰不接她手中的杯子,她也不敢說什麽。畢竟這位是當今聖上的掌上明珠,又是自己丈夫的姐姐。王爺偶爾脾氣倔起來尚難對付,惹怒這位清傲的公主怕是更麻煩,所以她只好忍着。
“那你待王爺好不好?”
陶萱蘇立在項琬琰面前,低眉順眼道:“這就得問王爺了,我盡心盡力伺候就是。”
項琬琰這才接過茶杯,喝了口茶,道:“還算懂規矩,坐下吧。”
陶萱蘇乖乖坐下,瞅了一眼王爺,不敢多言。
項琬琰又道:“阿珠,把我的禮物呈上來。”俄而便有四個丫鬟端了四個精致的盒子上來。
“都是些吉祥如意的禮物,只盼你們夫妻二人百年好合。你們大婚之日,我本該來的。只是我的孩兒病了,實在不得空。”
陶萱蘇關切道:“如今可好了?”
“不好我也抽不出空來。”明明可以說“已經好了”,偏偏要說鋒利的言辭,在這點上,項琬琰和項茂行如出一轍。
“過幾日是端午節,合宮家宴。茂行……”
“我不去。”未等項琬琰說完,項茂行直接抛出否認的回答。
“我也不想去,去了又得看貴妃的臉色。不過父皇特意召我進宮說了此事,還讓我帶小世子去,我只好從命。萱蘇,恭王可以不去,你必須去。”
陶萱蘇點點頭,道:“是。”雖然項琬琰看她不順眼,不過她們都有共同的敵人,那就是貴妃娘娘,甚至還有瑞王項茂德。想必端午那天,這位公主姐姐會罩着自己,所以陶萱蘇不似上回進宮請安那般害怕。
她忽然注意到王爺的右手一直縮在袖子裏,袖口還染了血,心下一驚,莫不是方才滾下屋頂時,王爺為了接住她而受了傷?
項琬琰瞧着對面的弟弟和弟媳,一個瞎,一個醜,真是可憐,苦命鴛鴦說的就是他們了。饒是弟弟瞎了,她還是覺得以弟弟的身份相貌,本該娶一個家世好、相貌好的女子,可父皇偏偏指了個瑞王不要的醜女陶萱蘇。想到這,項琬琰不由得有些氣憤,父皇徹底變了心,不再疼愛母後和他們姐弟了。
不過再一瞧,項茂行面有愁容,脾氣又倔,陶萱蘇眉眼溫柔,性子婉順,兩人倒也般配。若是恭王不瞎,王妃臉上沒有那道紅印子,那更是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陶萱蘇只盼着二公主早點離去,她好看看王爺的手到底怎麽了。
過了半日,項琬琰終于有了去意。陶萱蘇送她到王府門口,項琬琰側頭乜着陶萱蘇,居高臨下似的教訓道:“萱蘇,不,恭王妃,既然嫁給了恭王,是福是禍都是你的命,你得聽天由命、安分守己。”
陶萱蘇心裏琢磨,若是尋常回答,二公主以為我在曲意奉承,必定看不起。她莞爾一笑:“任何一個女子都不想嫁給一個瞎子,旁人都覺得我命數不好。可不瞞二公主,這些天和王爺相處下來,我每天都很開心。我話多吵鬧,王爺不嫌我煩;我蕩千秋怕屋頂,王爺也由着我護着我。雖然王爺面上冷淡,其實待我一片真心。試問,這樣好的男子,世上能有幾個?”
項琬琰不由得轉正了身子,直視陶萱蘇,沒想到弟媳能有這番話,倒是令她感動。
陶萱蘇目光柔和,定論道:“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婚姻亦是如此,唯有夫妻二人的感受才作數。請二公主放心,我會好好待王爺,與王爺體同一心。”
“你能如此想,便是你和茂行的福氣。”項琬琰登車而去。
望着青帷馬車消失在街道的轉角,陶萱蘇立馬奔回房間,喊道:“王爺,您的手怎麽了?我看見似乎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