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第34章

蘇和今日一醒來,就心神不寧。

他快要離開這裏，又要北上去戍邊了。

他還是舍不得蘇雲，放心不下她。

時局動蕩,千變萬化,不知道他下一次再見到蘇雲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場景。不知道，之後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當然，除了以上這個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最重要的原因——屋外傳來了好香好香的味道,把他從睡夢之中勾了起來，勾得他神魂颠倒,甚至可以說,是這個味道把他給叫醒的！

他一醒來,開口就是問道：“早飯吃什麽？”

軍官回答,還是之前蘇府的廚師做的飯菜。蘇雲做飯的話，有一天沒有一天的,全看她個人的興致。

像她今天，就沒有興致給大家做早飯。

蘇和皺眉：“那雲兒現在在做什麽？”

這個味道肯定是蘇雲搞出來的,想都不要想！

軍官道：“熬豬油。”

嘶！

熬豬油，聽起來非常上不了臺面，但只有真正懂得美食的人才能明白這三個字寫作“熬豬油”，讀作“香香香”！

蘇和簡直懷疑蘇雲這是想叫他留下來,就總是時不時地搞出來什麽美味的東西折磨他，把他囚在這裏！

蘇雲熬豬油，用肥瘦皆有的肉片熬，從早上熬到了中午。

最後,她煉出來了好幾桶豬油，和高湯一樣在廚房裏常備着，等着之後做飯的時候用。

有了豬油，随便炒個小白菜都會好下飯的。

她要是提早煉豬油的話，蔥油面也會再香上個好幾分的。

但除了豬油之外，鍋裏熬幹了之後，剩下的肉片也被熬成了又薄又脆的豬油渣薄片，蘇雲準備把它們當做平日裏的小零食吃，這吃起來，可是比吃薯片還要好吃好幾倍的！

她感覺自己過了這麽久了，還是瘦不兮兮的，她要給自己多補點肉。

咦？薯片？這個世界也是有土豆的，那她之後還要做薯片和薯條吃！絕對比之前做的爆米花還要受歡迎！

這麽想着，她看到了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的，眼睛一直盯着豬油渣看，哈喇子都要流出來的洛清煙。

蘇雲卻直接上手，輕輕拍着她的肚子：“太油，太膩了！不适合你吃！你吃了肯定又要給我表演嘔吐，你別吃！”

然後蘇雲看到洛清煙身後的言非晚，倒是當着洛清煙的面，在洛清煙目光灼灼的注視下，給言非晚抓了一大把豬油渣，便潇灑走人了。

洛清煙看向言非晚：不是說好了我現在是個孕婦，我想吃什麽她都做給我吃的嗎？

言非晚下巴指着她的肚子：“這也是為了孩子好啊！”

洛清煙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嗯，大燕優良傳統“母慈女孝”的苗頭今天就起來了！

然後——洛清煙把剛才蘇雲抓給言非晚的豬油渣都搶走了。

言非晚欲哭無淚：她本以為洛清煙現在是豬，卻沒想到，她還是狗！

蘇雲裝了一紙袋的豬油渣，拿去給蘇和，準備跟蘇和一起吃，共享天倫之樂。

可是蘇和人卻在大堂。

聽一位軍官講，楊家來人了。

楊老爺子楊興旗帶着楊家二郎楊書寒前來拜訪蘇和。

蘇雲一聽，立刻皺起了眉頭，悄悄地，也來到了大堂，躲到門外，想要聽聽楊家人這次來到底是意圖何在。

可蘇雲懷裏還抱着一大包炸好的豬油渣，那肉香，大堂裏的人遠遠地就聞到了，香得楊家人更是舌頭都捋不直，說話都不利索了。

蘇和直接沖着大堂門口道：“雲兒，都是自家人，

你直接進來吧！”

自家人！

聽到這個詞，楊興旗差點兒要吐出來血。

蘇和真不愧是個痞子，自家人？他真的是好大的臉！

蘇雲一路走過，坐到了蘇和旁邊的位置，看向大堂中央，卻也是一愣。

之前的時候，蘇和狠狠敲了楊家一筆，可現在，楊家自己居然又搬來了一箱金銀。

這是為何？是楊家人抖了嗎？

原來，樣家人估摸着日子，也知道蘇和快要離開江城了，所以，他們趁着蘇和離開前，舔着臉找了上來，說起來了楊書寒仕途上的事情。

楊書寒已經參軍了一段日子了，但在軍中反響平平，一直都沒什麽起色。

據說，他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才，他不應該被埋沒混到這種地步的。

楊老爺子非常疼愛他，把他誇到天上去。除了楊書樂之外，他最疼愛楊書寒這個庶子了。

那麽，不能讓蘇雲白分家産，蘇和那裏占了他們大便宜了，他們這邊也要獲得一些利益。蘇和畢竟是個大将軍，想必給楊書寒在軍中謀個一官半職也算不得什麽吧。

可他們現在依舊礙于臉面，說話雲遮霧繞的，半天了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蘇和哪看不出來他們到底意欲何為，擺手，一副義薄雲天的模樣：“行了，我知道你們是什麽意思了，不用再說了，咱們都是自家人，還用說這些話嗎？”

又一次聽到這個“自家人”，楊興旗又是表面苦笑，心裏卻快哭了。

蘇和看向楊書寒，認真地打量着他，覺得楊書寒人模狗樣的，看着跟楊家人很不一樣，簡直像是基因突變了，是楊家之光！

就好像整個楊家人都醉生夢死，酒囊飯袋，坐吃山空，但唯獨他一人是清醒着的，他看人，別人看他，那一對視，眼神就很不一般。

這樣年輕有為的青年，似乎是帶着自己的信念參軍的，似乎就是為了自己的理想！

可蘇雲順着蘇和的目光，看向了楊書寒，帥，真的很帥，他跟楊書樂一樣，也是一個大帥比。

甚至，他長得比楊書樂更帥氣，英氣逼人。

楊書樂是江城的美男子，可假若楊書寒不是自小在外求學，不怎麽歸家，不怎麽在江城露面，那他一定早就把楊書樂比下去了。

但蘇雲卻怎麽看他都看不順眼。

他長得太像楊書樂了，偶爾某個角度看過去，更是像極了，更是會叫人看的心驚肉跳。

她患有嚴重的ysltsd，她看着他，怵。她對楊書樂早就絕望了，對楊書寒也不會再抱有什麽期望的。

蘇雲不再看楊書寒了，直接把紙袋攤開，拿給蘇和：“爹！吃！”

隔着紙袋，這豬油渣的味道就已經很香了，紙袋再一打開，整個屋子的人都坐不住了，都要原地踏起小碎步了。

蘇雲也沒那麽小氣，分食了一些給楊興旗與楊書寒吃，還拿給了一起過來的下人吃。搞得楊興旗不停皺眉，他身為楊家的主君，身份高貴，怎麽能吃下人也吃的食物呢。

可他皺着眉，一口下去，嘎嘣兒脆，滿口更是滿足的肉香。

這種食物，吃多了會膩，可是只吃上幾口的話，那只會叫人還想繼續吃，巴不得吃到膩。

很奇怪，楊興旗好像突然忘記他今天過來是來幹嘛的了，也好像突然對蘇雲沒什麽意見了似的。

這樣的話，楊興旗繼續跟蘇和商量，說只要蘇和幫了他們這個忙，除了能看得到的好處外，還有莫大的榮耀，別看蘇雲這邊跟楊家分了家了，之後，蘇雲還是能入楊家的祖墳、入楊家的祠堂的。

如若楊書樂的那個小妾生下來的是男孩，那之後更是有的說的了。

蘇雲聽着，卻毫不客氣地

嘲諷地笑了。

入楊家的祖墳、入楊家的祠堂，說得跟入天堂似的，呵！

蘇雲：“那我可真是太感謝了，我太想入楊家的祖墳、入楊家的祠堂了！做夢都在想！”

楊興旗：“……”

說話我聽着怎麽那麽陰陽怪氣呢？

蘇和倒是不在意這些，他有自己的考量，他覺得，楊書寒的确是個可造之材，是楊家的清流，他應該給楊書寒一個機會的。

大梁現如今國風奢靡腐敗，但還是有很多像楊書寒這樣的朝氣蓬勃的熱血男兒的，他應該給他們每一個人一個施展拳腳的機會，這樣，國不負他們，他們也不負國！

可蘇和想得美，接下來下一句話，一問楊書樂師出何門，臉卻又立刻冷了下來。

他的老師是丞相那一文官派系的，跟蘇和分屬于不同陣營。

這也是為何他參軍了這麽久都不受重用的原因，他要是去當個文官，再派人在其間打點一下，其實，他很快就能升遷的。

大梁黨争嚴重，派系衆多，即便楊書寒是個千年難得一遇的人才，那只要不是蘇和這一派系的，蘇和壓根兒就不會用的。

但蘇和看了一眼地上那裝滿了金銀的箱子，再看一眼楊書寒，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有我在！書寒日後一定會大有作為，一定會比我還有出息的！”

楊書寒聽着，立刻弓着身子：“不敢！不敢！”

楊興旗走出了蘇府，一聲嘆息。

楊書寒問道：“爹，怎麽了？”

看樣子他的事情已經完美解決了，可怎麽楊興旗還在嘆氣啊。

楊興旗嘆息道：“如果當初，蘇雲是嫁于你了，那……”

那，就不是現在這番模樣了。

楊書寒聽了，卻一副誠惶誠恐，正人君子的模樣：“爹，不要這樣說，那可是我的弟妹，我，怎麽會那麽想呢？”

“唉。”楊興旗嘆着氣，這世間沒有什麽如果，這種想法，他以後不會再想了。

可楊書寒坐上了馬車，最後一眼看向蘇府的牌匾，又不知道他的心裏又想到了什麽沒用的東西。

楊家人走後，蘇雲将一整包的豬油渣都扔給了蘇和，又興沖沖道：“爹，夏天到了，時令的食材更是一級棒，我之後的幾天，天天都做給你吃！”

蘇和笑着：“嗯！”

見蘇和答應得這麽爽快，蘇雲反而嗅到了一絲渣男的敷衍氣息，于是便還是留了個心眼兒，跟蘇和拉鈎鈎：“我知道你快要離開這裏了，但是，等你嘗過了我的拿手菜，你再走，好不好？”

蘇和一個中年人費勁兒地學着心理年齡大概只有三歲的蘇雲的手勢，比劃着，跟她一起拉鈎鈎：“好！我答應你！”

翌日，蘇雲一醒來就思索着這些天給蘇和做什麽樣的飯菜，什麽樣的才能留住他，什麽樣的才能讓他在自己的身邊待得更久？

可蘇霜聽着她這般喃喃自語，猶猶豫豫着，卻終于還是道：“三少奶奶，老爺已經走了。”

蘇和一大清早地就離開了。

他覺得離別什麽的實在是太令人傷感了，他不忍心看到蘇雲哭。便一大早就離開了。

蘇雲一聽，立刻鄙夷道：“哭？我怎麽會哭呢？他把我當什麽了？”

我可是大梁鎮國大将軍蘇和的親生閨女兒，我超強，超猛，超勇的，我一點兒都不娘裏娘氣，我怎麽會哭呢？

那不會哭的蘇雲會怎麽樣？

蘇雲立刻從床上爬了起來：“來人！給我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