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修文)
付璟滿頭大汗:“這只是個意外。”
“意外”兩字剛脫口,就聽門外傳來一聲怒喝。
“臭小子!”
那人氣得直哆嗦。
“出去這麽久就學了這些邪門歪道?滾,趕緊給老子滾!一輩子別回來。”
接着嘭地一聲巨響,車門摔上。整個車身又震得抖三抖。
付璟腦袋一陣懵。
這又是什麽情況?
車門悄悄開了一道縫,小馬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哥,你也太心急了。”像是生怕人聽見,音量細若蚊呢,“車震也不用非得現在啊。”
付璟繼續懵:車什麽?什麽震?
“我去勸勸叔,跟他解釋一下。唉,哥你慢慢來。”
小馬長籲短嘆地走了。
卧槽。
付璟終于回神,急忙就要出去追人。結果手被壓着沒拽動,反倒一個反彈跌坐回去。
看上去就像是餓虎撲食投懷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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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璟臉正好摔向季啓銘胸膛。他肩膀被輕扶住,聽身下人在耳畔道:“車震?”
帶着疑問的語氣。
付璟頓時憋了個大紅臉,倏地擡頭:“沒有,他亂說的。真是意外!”
“嗯。”季啓銘笑眯眯道,“真可惜。”
付璟:???
這人怕不是演“情人”演上瘾了。
鬧劇過後,兩人終于下了車。
付璟一直記得季啓銘有失眠的老毛病。但這回睡那麽死,難不成是失憶後沒壓力了?
不然,他總覺得是季啓銘在故意整他。
進去店門。
店面看着有些破舊,牆壁發灰,貼着老舊海報。
估計是為了省電,屋裏邊光線昏暗,沒有一個客人。
剛才那個摔車門的男人坐在角落。約莫上了些年紀,六十出頭的模樣。
瞧見他後又一臉氣憤要起,被小馬死死摁住。
“叔、叔!別沖動,我不都跟你解釋過了嗎。哥和嫂子是真愛,絕對不是那種随随便便的關系!”
你這都在解釋什麽啊喂!
付璟不禁想沖上去晃小馬腦袋。
再這樣下去,總感覺全世界都會誤解他跟季啓銘的關系。
大約是原身父親的男人一直想要起,卻又一直被摁着起不來。最後一拍桌面:“你喜不喜歡男人我不管!既然不是我兒子了,就別再進我家門!”
小馬:“叔,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付璟并不清楚原身與父母之間發生了什麽矛盾,書中也從來沒有描寫。
但從小馬之前透露的只言片語猜測。原身是個毆打父母的“大孝子”,鞭刑一百次都不為過。
那麽他該是為了避免引起懷疑如實扮演,還是主動承擔這個錯誤?
付璟斟酌着開口:“爸……”
付父身子一頓,氣焰些微收斂了下去。
神色複雜:“你剛才叫我什麽?”
付璟頓時緊張。
什麽,難道不該叫爸?叔叔?還是應該叫媽……
可看着對方不修邊幅的胡渣大半天,他怎麽也沒能把“媽”叫出口。
就在這時,裏間傳來一聲巨響。付父臉色一變,連忙起身朝裏走去。
付璟跟上,發現店鋪連接二樓的樓梯走下來一個女人。雙鬓斑白些微發福,因過度辛勞臉上滿是皺紋。
“你怎麽下來了。”付父忙道,“快回去休息。”
女人被攙扶着起來:“我聽見兒子聲音了,他是不是回來了?”
她邊說着,擡眼朝外間望來。恰好與付璟視線撞上。
付璟:啊、
還未開口,便見女人瞬間濕了眼眶。
原身從小并未遭遇什麽磨難。
相反,他是被寵溺着長大。盡管家境不富裕,但父母也盡量滿足他的要求。
或許也是因此,養成了原身無法無天的性格。
初中辍學,那之後便開始跟社會上的人鬼混。認的大哥才是親大哥,完全不将父母放在眼裏。
沒錢了就向父母要,不給就言語辱罵。最過分的一次便是上回,難得回家一趟卻是要錢。把家裏鬧得雞飛狗跳,最後還出手打人。
也難怪付父一聽說兒子回來,就拎着擀面杖出來要趕人走。
付璟從交談中的只言片語拼湊出全貌。見女人躺床上,還以為是原身打過的傷還沒好。
“哼,叫你逞能。”付父給妻子蓋上薄被,“讓你放着等我,非要自己搬米。這下好了,把腰閃了吧。聽見臭小子聲音就要下樓,這白眼狼管他幹什麽,早死外邊算了。”
付母氣得拍了下丈夫手背,示意別亂說。
付璟立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原身交際圈很小,除了小馬外盡是些狐朋狗友。所以這段時間他扮演原身壓力并不算大。
但現在不同。
盡管已在路上內心演練無數遍。可當面對真人,仍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畢竟,他沒辦法用原身的态度對待這對夫妻。
至于他的父母,在他懂事前就車禍身亡。他從小寄居親戚家長大,親子間正常的相處方式,他也不太懂。
所以最後僅僅是一言不發立在床邊,雙目發直。
“……兒子,兒子?”
一連呼喚幾聲。付璟終于回神,低頭看過去。
“你怎麽了?”付母神情擔憂,“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付璟:“我……”
如果是原身,這時候會怎麽說。
【關你屁事,老太婆】?
感覺是混混會說的話。但付璟怎麽也說不出口,結果又閉上了嘴,搖搖頭。
“小馬說你脾氣變好了我還不信。”
付父頭也不擡,依然握着妻子的手。
“從剛才起就跟個悶葫蘆似的。早這樣像個啞巴,多好。”
付母又氣得直拍丈夫手背。
病人需要靜養。付父給妻子掖好被角,帶付璟走出房間。
由于這一小插曲,付父态度已平和許多,不像一開始那般粗暴。只是語氣依然冷硬。
“你這次回來幹什麽。”
付璟:“我想回家住。”
付父冷哼一聲:“大城市容不下你,跑回我們這個鄉下地方幹什麽?”
“……我錯了。”
聞言,付父腳步停下。
付璟:“這段時間我考慮很多,那種日子水深火熱不是個頭。我更希望有安穩的生活。而且回來以後,我也能更好照顧你們。”
既然扮演不下去,幹脆給一個轉變的理由。
“我們可沒老到需要你照顧。”
話雖如此,付父态度明顯更軟下一些。
“都說成家立業,就是先成家後立業。但你這個鬼樣子,我們也不敢介紹姑娘家給你。結果你倒好,自己拐了個人回來。”
付璟笑了。
您說的那個人,應該不是指季啓銘吧?
“算了,你長這麽大我們說的話就從沒聽過。你愛喜歡誰喜歡誰吧。但這件事別讓你媽知道,她比我更接受不了。”
“但是,”付璟忍不住插嘴,“我跟他真不是那種關系。”
付父:“哼,你都把人帶回家了,還說不是?”
付璟:“那我把小馬也帶回來了啊。而且他只是順路,又不住這裏!”
說話間,兩人重新回到一樓。小馬的大嗓門從客座方向傳來。
“叔家沒幾間空房,但沒事兒,到時候你就跟哥睡一屋。再換張大床,完美。”
付璟:“……”
完美你個頭。
他當即上前摁下小弟,朝季啓銘道:“附近租個房子吧,到時候用小馬身份證。”
小馬:“咦?哥那我怎麽辦?”
付璟陰恻恻道:“換張大床,你跟我睡。”
小馬立馬護住自己單薄貧瘠的小身板。
玩笑話先放一邊。租房子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成的。付父說會先去騰間雜間,讓兩人将就住幾天。
“那……你先跟小馬擠一下。”付父視線落在眼前這個高大漂亮的青年身上,猶疑道,“可以不?”
季啓銘瞥了眼付璟,付璟瞬間避開視線。
付父心髒一下子收緊。
果然,他兒子跟這個人——!
接着,就見青年點了下頭,輕笑道:“好,麻煩了。”
并沒有執意要求跟他兒子一間房。
付父心下松口氣的同時,卻還是覺得怪怪的。難道真是他誤會了?
沒多久便到了飯點。
期間生意不好,付璟原以為是下午的緣故。結果直到飯點也沒一個客人上門。剛過七點,付父就準備收拾關門了。
付璟:“這麽早關門?不會有客人嗎。”
“咱們店生意一直很差,你又不是不知道。”付父拉下卷簾門,“開着也是浪費電。”
付璟一愣。
這麽離譜的?飯點都沒人來,這店開着怕不是光虧錢。
他四下打量一番。
店鋪打掃得還算幹淨,灰牆瓷磚地,沒有多餘裝修。就跟最常見的街邊小店一樣。
付璟見付父進了廚房,跟上去:“這裏每月房租多少?”
付父奇怪看他一眼:“自己家,要什麽房租。”
付璟打着哈哈:“忘了。”
付父開始下鍋炒菜。幾大盤剩菜跟白米飯混在了一起。
“你回來也沒提前說。今晚随便吃點兒。”
沒多久一大盆炒飯出鍋。男人讓付璟端出去,自己則去給樓上休息的妻子送飯。
付璟目送人離開後,自己先嘗了一口。
嗯。
味道不功不過。既有炒焦的部分,也有黏在一起的部分。說不上難吃,但也絕對不能說好吃。
他好像明白這家店為啥沒多少客人了。
估計來過一次就不會想來第二次。随時可以替代,沒有回頭客。
而且他下午剛來的時候,店裏邊甚至沒開燈。黑漆漆一片,無形增加了客人邁進店內的門檻。
回想穿越之前的經歷。
當時由于寄人籬下,他基本負擔了全部家務,一日三餐不重樣,也因此練就一身本領,為未來創業打下良好基礎。
給他投資的天使投資人,就是在嘗過他飯菜覺得好吃才鼓勵他創業。
後來天時地人和,倒真讓他做成了。從一家小小的餐飲店做到數十家連鎖,成為了所謂的付總。
而在他準備進一步擴張版圖的時候,無意間穿來這裏。
現在的付璟十分需要錢。
人無錢財寸步難行。不僅是幼時遭遇的挫折,穿來以後的經歷更印證了這一點。
現在雖說暫且安穩下來,但難保不會有一天被季恒或者主角攻受發現。
擁有足夠的資本才有能力反抗,不至于像現在這樣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家裏的這間小店鋪,就是他邁開新生的起點。
晚飯季啓銘并沒怎麽動。付璟猜測大概是不合胃口。
從前在季宅的時候,季啓銘就十分挑食。或者說對吃食沒有什麽欲望。廚師每天費勁工夫做那麽多料理,卻從來只吃最低限度的量。導致大部分飯菜都被傭人享用了。
更別提這普普通通的炒飯。
所以在小馬和付父去騰屋子的時候,他又把炒飯複熱了一下,叫住季啓銘。
“過來嘗嘗。”
季啓銘:“?”
桌上擺着炒飯,但又跟剛才些許不同。
顏色金黃欲滴,米粒顆顆分明。光是聞着就香味撲鼻。
他看了一眼:“吃這個嗎。”
“你剛才沒怎麽動吧。”付璟摁人坐下,“嘗嘗這個。剛好瞧瞧我廚藝怎麽樣。”
其實并不是很餓。
而且對于季啓銘而言,咀嚼這件事也頗令人厭煩。
雖說如此,他還是坐了下來,舀起一勺放入口中。
付璟穿來以後就沒下過廚,有些擔心自己退步。緊張道:“怎麽樣?”
季啓銘咀嚼速度實在很慢。當等人終于咽下,還沒聽見開口,樓梯方向便傳來了男聲。
“做什麽呢,還沒收拾?”
付父和小馬下來了。
聞見空氣裏撲鼻的香氣,小馬立即湊過來:“加餐嗎?我也要我也要!”
付父也拿起勺子嘗了一口,随即皺眉:“你做的?”
付璟見他表情不太對勁,遲疑點了下頭。
“哇噻哥你什麽時候會做飯了!”小馬嘴裏塞得滿滿當當,口齒不清道,“真好吃,比叔做的都好。可以開店了都。”
付璟剛好想提這件事兒,問以後能不能由他接手店鋪負責做飯。但看着付父深沉的表情,硬是沒問出口。
難道有什麽問題?
最後,只見男人擰眉放下飯勺,轉身走遠。
付璟疑惑:“他怎麽了?”
“可能是高興吧。”小馬把那一碗飯給吃完了,“哥,還有沒有?!”
看上去可不像高興。
飯鍋裏還有剩飯。付璟也沒注意小馬吃了多少,反正一鍋全讓人給鑿了。最後肚皮撐得走都走不動。
吃過飯後,付璟洗碗去了,季啓銘也一同進了廚房。
水流嘩嘩而下,冰涼的水珠灑在廚具上。
付璟随口問:“還沒聽你說呢,我做的怎麽樣。”
季啓銘笑:“很好。”
緊接着又是下一句。
“不像原來的付璟。”
付璟手一頓。
冰冷的流水仍在往下淌,淹過手背,墜落至水槽。旋成了一汩。
付璟沒明白季啓銘意思。
或者說他隐約明白了,但又不願相信。
“什麽?”付璟幹笑,“我就是付璟啊。”
“我認識的付璟是你。”
季啓銘淡淡,“但無論是你朋友,還是你的父母,好像都認不出你來了。”
付璟沒了聲響。
要不露痕跡的融入原主家庭果然太困難了。
他沒辦法像原主一樣對家人頤指氣使,也沒辦法随波逐流坐以待斃。
所以造成的後果,就是在季啓銘這個第三者看來無比怪異。
如同一片多出一角的拼圖,卻非要塞進不适合自己的位置。
“你跟我一樣。”
季啓銘并沒看付璟,而是注視着那汩汩而下的水流。
“像是失憶了。”
一時間,廚房裏只聽得見嘩嘩水聲。
付璟心跳驟然加快。
季啓銘說得不錯,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的确是“失憶”了。
對方不認識原身,所以他并沒有過多僞裝。沒想到直覺這麽敏銳。
不。
他早該想到的。
“說什麽胡話。”
付璟故作随意拎上水龍頭。
“成長,成長你懂不懂?我這麽久沒回家當然變化大。”
他擦幹碗盤放進櫥櫃:“別想這些有的沒的,趕快去睡覺。”
季啓銘倒真沒再多說什麽。
只是上樓的時候一直跟在他身後。付璟心裏惴惴的,腳步越來越快。
直到自己房門跟前,他手一指:“你睡那間。”
付父剛收拾出來的雜間,就在斜對面。
腳步聲停住。過了會兒後擦肩而過。
付璟松了口氣,打算推門進去,又聽見男聲在黑夜中響起,語氣溫柔。
“就當我猜錯了吧。”
“畢竟,我比較喜歡現在的‘付璟’。”
付璟倏地轉頭,卻見季啓銘已經打開了門。側身擋了半個身子,狹長的丹鳳眼微微彎起。
“晚安。”
房門輕合上,走廊只剩下一個人。付璟仍在愣神。
他發覺,自己越來越看不懂季啓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