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相遇是為了分別
岑格非很久沒回過住着岑田的屋子。
他成年了,該去換新的身份證。派出所工作人員說必須要攜帶戶口簿。
下午他去了趟那間屋子。和昔日一般,狹小的客廳裏雜物亂放,喝過的酒瓶橫七豎八,彌漫一股混合酒味的臭馊味。
岑格非面無表情地踩過地上的垃圾,徑直去岑田的房間找戶口簿。
用不了多久,在抽屜裏找到。
岑格非特意挑了個岑田慣常不在家的時間,結果走出大門前碰上了他。
頭發油膩糟亂的中年男人一身酒氣,搖搖晃晃地走進屋。瞧見有人形,他晃了晃頭,睜大渾濁的眼一看,張口就罵:“崽種,死崽種。”
岑格非冷着臉,不理會他不幹不淨的話,徑直往外走。
“你這崽種還、還沒死啊?”岑田醉醺醺地攔岑格非,“回來幹什麽?是不是偷、偷我的錢?”
岑格非用看渣滓的眼神瞥他一眼,“讓開。”
對面男人用方言吼小孩的聲音從門縫洩出來,樓上夫妻互相指責乒乒乓乓地摔東西,這裏随時上演着鬧劇。沒有人會關心一個十八歲少年和他父親的對峙。
“你敢用這語、語氣和老子說話!養不熟的白、白眼狼,呃,”岑田打了個酒嗝,手指着岑格非的臉,“吃老子的,用老子的,住老子的,趕緊給老子錢!”
多麽可笑,多麽惡心。
有這麽一瞬間,他甚至想……讓岑田永遠不存在于世間。
岑格非閉了閉眼,呵了聲,“等你到法律規定的條件,我會定期支付最低數額的贍養費。”
一把撥開身體虧虛的岑田,岑格非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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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昏窄的巷道,車輛漸漸變多,行人來來往往。
萬家燈火在夜色裏點亮,岑格非駐足在交叉路口,心裏很空,什麽情緒都沒有。
風起,雲漫無目的地飄,露出柔和的月亮。
岑格非擡眼看向仿佛很近的月,腦海裏浮現的是某張美好的笑顏。
突如其來幾分想馬上見到她的沖動。
于是他改變了不參加聚餐的主意。
***
史承堅持要把鮮紅的月季送出,徐枝月不好在衆目睽睽之下拂了他的面子,只好接過花,“謝謝。”
“不用客氣。”史承盯着嬌豔的花瓣,似乎仍有話要說。
徐枝月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轉身就走。
“先別下臺!別下!”葉莎跑上小舞臺,一把擠開史承,拉住徐枝月白皙的手臂,“我們在這合張照嘛。”
葉莎調出相機APP,“哎韋健你過來點兒,拿住我手機。給,幫我們拍。”
勢利眼的韋健哪裏敢對兩個千金小姐說“不”。
“保持這角度,舉着手機,先等着啊。”葉莎轉向徐枝月,換上黏糊糊的語氣,“我們一起比個心嘛,腦袋挨一塊兒,手彎到上邊嘛。”
“……換一個姿勢吧。”徐枝月有點嫌棄。
“快點嘛,就這個。”
“好吧。”
葉莎朝韋健揚了揚下巴,“可以開始了,多拍幾張讓我挑,記得喊數啊。”
韋健老老實實地喊:“一,二,三。”咔嚓。咔嚓。拍了兩張。
“拍好了?”葉莎上前伸手,“我看看拍得怎麽樣。”
徐枝月摸摸肚子,“我去吃東西。”
羔羊肉串早烤好了,蒲麒麟特意給徐枝月留了三串放到餐盤裏。
“去那麽久,肉都要涼了。”
徐枝月連咬了兩小塊烤肉丁,嚼啊嚼,咽下去,“沒涼,溫度正好。”
“味道行不行?好吃嗎?”蒲麒麟邊翻烤着新一批烤串邊問。
徐枝月随手将月季放到一旁,點點頭,“嗯嗯,挺好吃。”
外層焦香,肥肉不膩,瘦肉不柴,口感細嫩中不乏筋肉相連的嚼勁。
“要再來幾串嗎?”
“不用了。我去喝點果汁。”
蒲麒麟:“許枝月。”
徐枝月:“啊?”
“你有喜……”木炭烘燒食材冒出滋滋熱油,蒲麒麟笑了下,“算了,我覺着你這個人特不解風情。”
徐枝月沒聽清楚,“你說什麽?”
“沒啥,說你這個人有股子距離感。”蒲麒麟玩笑似地說。
徐枝月以為他指的是她和同學們的關系不近,“……也許吧。”
先不說她是這個書中世界的外來者,就說對現在這個班級而言,她也是中途加進來的插班生。
再加上她沒有家人,自小在福利院長大,不習慣和別人建立太近的關系。
徐枝月又咬下一小塊烤肉,慢騰騰地嚼。
系統昨天發放最後一個限時任務:【乘車前往花梨市長揚機場。截止時間:八月三日十四點。】
明天,八月三號,她就該離開這個世界了。
獎勵八百萬哎,也不知道是給現金還是打到卡上。
……就是,好像有點可惜呢,走之前沒有能再見任務對象一面。
徐枝月吃空幾根烤串簽子,用紙巾擦了擦嘴,起身去找垃圾桶。
然後,她看到形單影只站在西北角的岑格非。
“你居然來了?怎麽不告訴我也不找我啊?”徐枝月繞到他跟前。
岑格非目光落在她臉上。
徐枝月:“吃過飯了嗎?”
岑格非:“不餓。”
涼風拂過這個角落,景觀架上的藤蔓植物沙沙搖動葉片。
徐枝月眨了下倒映月光的眼,鬼使神差地,“高中畢業了,咳,可以擁抱一下嗎?”
岑格非二話不說,上前将她擁在懷裏。
她身上有清幽的香氣,像是雨下得冷瑟瑟的塵世間,撥開鉛雲的那枝桃花。
“祝你往後餘生光明錦繡。”他聽到徐枝月清甜的嗓音。
溫軟的身子讓岑格非血液加速流動,頭腦有些昏眩。他只以為這是普通的畢業祝福,“你也是。”
岑格非不知道,有些相遇是蓄意的,有些分別是注定的。
相遇是為了分別。
***
“嘀嘀嘀嘀——嘀嘀——”
徐枝月鴉青的長睫顫了顫,睜開眼,離開大段重現回憶的夢境。
早上六點半,天光從窗簾縫灑透。
新的一天。
刷牙的時候,徐枝月走了神,導致上班遲到了一分多鐘。
幸好該家糕點甜品店的店長今早沒來巡視工作。
“枝月,你把左邊的面包碼上架。”同事小哥跑上跑下地核對新送來的貨箱。
徐枝月“噢”了聲,動手幹活,沒忘記帶上口罩。
半個小時整理好,店鋪開門營業。
這家店開在繁華商業區,物品定價小貴,但客流量也挺大。
八點半忙到十二點,中午囫囵吃頓飯,十三點接着忙到十七點半,徐枝月脫下店服,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去對面天湖廣場逛逛嗎枝月?”連曉淑和徐枝月同樣上白班,也可以下班了。
徐枝月立刻想到昨天岑格非出現在天湖,果斷回絕:“不了,你自己去吧。”
連曉淑:“別啊,你這麽早回家幹嘛?”
徐枝月:“吃飯,休息。”
“這多沒意思啊,年輕人哪能這麽早窩家裏?”連曉淑去挽徐枝月的手,“和我在外面逛街呗?”
徐枝月:“沒錢,不逛。”
連曉淑繼續磨,“逛逛又不要錢。”
店裏員工不多,和連曉淑同齡的,算上徐枝月只有三個。雖然徐枝月才來沒幾天,但她一見面就對這個漂亮小姐姐心生好感。
逛街吃飯什麽的,連曉淑都想拉上徐枝月一起。
徐枝月擡手将口罩的鼻梁條捏得更緊,“逛可以,去中山公園附近。”
葉莎帶她去過的中山公園在老城區,岑格非這種回歸豪門的貴公子,現在應該不會去也沒空去那兒吧。
“行啊,聽你的。”連曉淑打了個響指。
兩個沒什麽錢的女生乘公交車到達中山公園站。
老街沒了,胡同巷拆了,高樓大廈蓋起來了。
徐枝月意識到自己的認知該及時調整了。
過去了四年,城市怎麽可能會沒有變化?
唉,來都來了,不好反悔就走。花梨市這麽大,也不太可能在這遇到岑格非吧。
連曉淑問徐枝月想吃什麽,徐枝月随便選了家相對隐蔽的雲吞店。
吃了一會兒,連曉淑向徐枝月借手機:“我沒記得充電,手機沒電了。我得給我媽發條短信。”
徐枝月從小挎包裏摸出手機給她。
“可以啊枝月,你這手機,蘋果的最新最貴版啊。”連曉淑正反面研究了一圈。
徐枝月諷刺地在心裏笑了下。
該說這書中世界的系統人性化嗎,無語,不打一聲招呼地再次把她傳送進來,八百萬不見影,就給她準備了租期兩個月的小房子、這部手機和她原世界的身份證。哦,還有岑格非送的手鏈。
“诶?你對這少爺感興趣啊?”連曉淑轉過亮起的手機屏幕,頁面是徐枝月沒退出的浏覽器,搜索“岑格非”出來的內容。
徐枝月睜眼說瞎話:“不小心點到的。”
“這少爺的新聞蠻多。有錢長得帥身材好,可惜,”連曉淑随口提了句八卦,“聽說他不舉。”
徐枝月勺子都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