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隊長讓她進屋說話,最終也同意了秋小婵的提議,讓人去把顧聞骞請來,李春華作為另一位當事人被隊長叫進屋“訓話”。
“春華,我記得你跟孫五同年的,今年三十六了吧,這麽大年紀幹什麽跟個小姑娘過不去?你比小婵大了十幾歲,結婚早的話都夠生她了,以前也沒聽說你們之間有什麽過節。”
李春華不說話,她是小瞧了秋小婵,沒想到這丫頭竟然真敢找隊長告狀,後悔半路沒把人攔下。
屋外看熱鬧的村民揚聲道,“隊長,李春華的堂弟李三想娶小婵,小婵沒同意,估摸着是這件事讓她記恨上了。”
隊長轉頭問李春華,“是嗎?就為這事你就把人貶的一無是處?”
隊長媳婦拿了茶碗來給衆人倒水喝,秋小婵接過道謝,隊長媳婦驚奇的瞧了她好幾眼,最後笑着誇道,“女大十八變,小婵越長越漂亮了,以前不怎麽看你出門,最近倒是開朗不少,這樣好,年輕人就該多出來走動,一個村子住着的,有什麽困難只要你提出來大家肯定願意幫忙。”
隊長媳婦說的意思秋小婵明白,就是有委屈得說出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處出來的,受了委屈不說也不會有人上趕着為她主持公道,各家自掃門前雪,誰會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之前原主過于內向,但凡厲害一些不至于落到那般地步,說到底就是“性格決定命運”。
顧聞骞很快就到了,來的路上已經聽說了事情的經過,知道是秋小婵當面被人非議,請自己出面立證“清白”,這讓他想起了那段家人被冤枉被批鬥而百口莫辯的日子。
進門後顧聞骞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秋小婵的身上,看她面色粉潤,神色從容才放下心來。
而秋小婵呢,從顧聞骞出現開始,她就開啓了表演模式,扮演一個堅強而善良,同時又不乏羞澀的農村姑娘,這些特質都是秋小婵分析過顧聞骞的性格後為他“量身定制”的。
“隊長,你找我?”
“顧同志你來了,是這樣,前幾天小婵落水你救了她,本是好事,可有些人傳來傳去事情就變了質,今天請你過來是小婵的意思。”
說完隊長看向秋小婵,示意她說話,顧聞骞也看了過去。
秋小婵站起來,臉上浮起淡淡歉意說,“顧同志,勞煩你來一趟我心裏很過意不去,上次你救了我,我還沒有上門鄭重道謝,今天又給你添麻煩了。”
顧聞骞說了聲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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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聽了幾句閑話,如果只說我也就罷了,可牽扯到了你,我不能讓你的好意平白被人污蔑,所以要當着隊長當着大家的面剖白一次。我跟顧同志之前從來不認識,上次落水是第一次接觸,沒有大家胡亂猜測的關系,請大家以後多幾口德,少道人事非。”
她這番話說的挺有水平,颠覆了衆人對她的刻板印象,往日都以為她是個傻姑娘,軟性子,沒想到說話這樣有條有理,守拙了。
原本秋小婵說完該顧聞骞或者隊長表态,李春華卻再一次發起了神助攻。
“你說別人就信啊!那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都看見他親你的嘴,沒關系能瞎親嗎?”
屋外看熱鬧的人也竊竊私語的發表着自己的觀點,有的支持秋小婵,有的支持李春華,顧聞骞正想解釋,秋小婵先開了口。
“顧同志沒親到我,他只是隔着手給我渡了幾口氣,那是救命的法子,你心裏龌龊才往歪了想。”
如果之前秋小婵的一番話只是讓顧聞骞意外的話,那這番話完全稱得上驚豔了,沒想到在這個閉塞的鄉村,在衆人都誤以為他刻意占女同志便宜的情況下,秋小婵能保持獨立的思維,看出“人工呼吸”是救人的法子。
縱然秋小婵解釋了,顧聞骞也沒有選擇沉默,依舊對自己的行為作出了解釋,“秋同志說的對,這叫‘心肺複蘇’,是專門用來救人的,當時情況緊急,我顧慮的不夠周全,在這裏向秋同志表示歉意。”
顧聞骞無疑偷換了概念,但人工呼吸确實是心肺複蘇中的關鍵一環,他避重就輕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否則那惹人遐想的四個字出來又不知道被人傳成什麽樣。
顧聞骞的擔當讓秋小婵對他的好感度瞬間拔了兩個臺階,她回應道,“顧同志嚴重了,咱們都沒錯,本就是大家想歪了而已。”
李春華還是不服氣,“就算你們之前沒啥,那你想嫁給顧同志是真的吧,賀大嬸先去了你家,又去找了顧同志,村裏都傳遍了,不過是人家顧同志沒看上你,這你得承認吧。”
隊長看她還在掰扯,不住的拿秋小婵的私事出來說,對這種張嘴咬人,還非要把人往頭破血流裏咬的品性很是厭煩,忍不住拿出煙杆點上,緩解焦躁的情緒。
秋小婵聽到這個“指控”後臉紅了,有些窘迫的咬着唇,顧聞骞看了她一眼,心裏嘆息着皺起眉頭,“沒有的事,那天不過是秋同志出于感激托人送了幾個餅,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對秋同志傷害很大,希望大家別再傳播了。”
聽他說完,秋小婵感激的看了過去,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又各自移來。
隊長輕咳一聲接過了話頭,“好,既然誤會解釋清楚了,那這些事往後大家就不要議論了,李春華你得給小婵和顧同志道歉。”
李春華側着身梗着脖子,全身上下都透着拒絕的味道,秋小婵看她絲毫沒有愧疚的意思也不準備這麽輕易放過她,直接把之前的約定說了。
“隊長,我們來之前做了約定,如果能證明是她冤枉的我,她就得當着全生産隊的人給我道歉,要是她不說,那就承認自己是言而無信的小人。”
李春華氣的要沖過來打人,被隊長媳婦緊緊拉住。
“春華,你就道個歉吧,這事本來就是你不對,不能因為小婵年紀小就欺負她。”
李春華哼笑道,“我就說了幾句就成欺負她了?那些話可不是我一個人說,隊裏說的人多着呢,怎麽不把人一個個找來啊?因為我娘家是外村的就聯合起來欺負我。”
她這倒打一耙的模樣可真算不上好看,在場的人聽了沒有一個不氣的,可她要是成心犯渾別人也拿她沒辦法,最終李春華也沒有說任何表達歉意的話,虎着張臉灰溜溜的離開,其他看熱鬧的也陸陸續續走了,只有秋小婵跟顧聞骞留到了最後。
鬧了這麽一出今天肯定去不成鎮上,秋小婵就将原本打算去供銷社換錢的小半筐雞蛋遞給了隊長媳婦,笑着說,“嬸,今天的事謝謝你跟叔幫我讨回公道,這是自家母雞生的蛋,你不嫌棄就留下吧。”
雞蛋在農村是個稀罕物,走親訪友的最佳食品,能當貨幣流通的,那小半筐起碼二十個蛋,這姑娘說給就給,眼睛都不帶眨的,可真是大方。
隊長媳婦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這麽值錢的東西哪能要,連忙推拒道,“這我可不能收,今天咱們說的都是實話,也沒幫上什麽忙,你跟你媽兩個人過日子不容易,還是帶回去自己吃吧。”
這些蛋連蛋殼都擦的幹幹淨淨,肯定是攢了很久很愛惜的,秋家的事隊裏上下都知道,母女兩一年到頭掙不了多少工分,填飽肚子都成困難,隊長媳婦哪知道這蛋是秋小婵用積分兌換的呀。
顧聞骞跟隊長說話時不自覺的關注着秋小婵的動靜,如果說之前對她的印象建立在村裏人零散的言語中,那麽今天則對她有了新的認識,發現她其實是一個非常聰明也很有勇氣的姑娘,只是善于“藏拙”而已。
隊長媳婦說什麽也不肯收,最後秋小婵只好背着竹筐離開,她前腳走,後腳顧聞骞也跟隊長告了別,隊長媳婦看着兩人的背影跟丈夫順,“雖然那些話都是瞎傳的,但他們确實挺相配,可惜啊一個名聲差一個成分有問題,真湊一塊日子肯定難。”
隊長敲着點着煙杆睨道,“別人的事你少管,好的不學學什麽長舌婦。”
說完就往屋外走,留下隊長媳婦氣不打一處來。
“什麽人吶,我就說一句就成長舌婦了。”
她嘆了口氣,把桌上的茶碗收好搬去井邊清洗。
顧聞骞的步子比秋小婵大,沒幾步就趕上了,兩人同行了一段都沒說話,秋小婵是在等開口的時機,顧聞骞則是不知道說什麽。
走了幾分鐘,兩人不約而同的開口了。
“你……”
“你……”
秋小婵笑了,“顧同志,你先說吧。”
“你今天做的很好,有時候過分善良對自己是一種傷害,越善良這種傷害就越大。”
秋小婵點頭,“好,我懂了,謝謝你的關心,以後我會勇敢起來保護自己,也保護我在意的人,不會讓別人欺負了。”
她的笑容很燦爛,顧聞骞看了眼移開視線,點頭認可了她的話。
他想起上次賀大娘的提議,猜想她該是知道的,心裏多少有些不大自在,但他當時的回絕是基于自身存在的問題,與秋小婵無關。事實上她是個好姑娘,值得遇見一個好男人悉心呵護。
兩人同行了幾分鐘,在岔路口分開了,秋小婵背着竹筐回家,還沒走到家門口,她跟李春華的對峙已經傳遍了整個大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