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二合一)
師尊半側着身子,?顧願只能看到他的半邊臉,高挺的鼻梁将深邃的五官一分兩半,師尊的視線看似在郁栖的身上,?實則餘光直往顧願身上瞟。
顏星君頓了頓,?又道,?“清漢仙尊。”
郁栖笑了笑,?甜甜道,?“我知道!一劍霜寒十四州的清漢仙尊。”
他盯着顏星君腰間的劍,?看起來格外的興奮,?然而還沒等他說出口,?又看到顧願身上似乎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遲疑地看着兩個人。
一番比較下來,?他終于發現了不同點。
顧願的腰間不再是最普通的入門弟子用的劍,?而是一把嶄新的,從外表看上去就格外鋒利,?必定是用上等材料做成的劍。
這把劍與顏星君所送的笛子放在一起。
郁栖先前在月羽宗內,也發覺清漢仙尊把代表性的笛子送給了顧願,只是如今,?在清漢仙尊的腰間,?同樣又出現了一支笛子。
雖然圖案有所不同,可明顯也是模仿着原來那把笛子做出來的。
清漢仙尊又不缺笛子,?郁栖也沒聽說過清漢仙尊換了新笛子。
既然如此只有一個可能,那必然是顧願為清漢仙尊親手挑選的。
再過分點,?或許是親手刻出來的。
郁栖眼珠子咕嚕一轉,?立刻說道,“咦,仙尊換笛子了?可真好看啊,?我能看看嗎?”
這簡直就是戳在顏星君最柔軟的地方,他面容也柔和下來,完全不記得莫名對郁栖産生的敵意。
只是慢慢看了一眼,說道,“嗯,謝謝。”
就是沒有動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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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栖還以為是清漢仙尊高傲,不肯主動交給他,便往前走了幾步想要接過。
卻見顏星君目光忽然又兇了起來,那種敵視的目光重新回來,像是護着崽崽,生怕幼崽被別人拐走的兇獸。
郁栖愣了一下又搖搖頭,心道他真是多想了,一把笛子而已,就算清漢仙尊再護着,也不至于這樣。
只不過他也懂了,這笛子對清漢仙尊相比非常重要,或許真的是顧願親手制作的。
他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拎着小靈狐的脖子,奇怪地咦了一聲,“這小靈狐是陣眼?”
顏星君用的是代替法,在衆人眼中,陣眼自然還是小靈狐,只不過陣眼被法術欺騙,将成年靈狐誤認成小靈狐罷了。
顧願問道,“你怎麽來了?”
郁栖垂頭喪腦道,“我師父聽說下界許多城鎮都出現了不明陣法,把我派下來看看到底發生什麽事,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仙尊和你。”
說完,他又晃了晃手中的小靈狐,笑道,“不過既然陣眼已找到,那就沒問題啦,還是清漢仙尊厲害,竟然能讓城鎮裏的人陣眼沒破的情況,逃出來。”
他來的時候正好是城鎮裏人不斷往外跑的時候,後來發現醫館裏還有人,所以才特地看看的。
郁栖說話時語速很快,語氣輕快,聽起來倒像是個不知人間蹉跎的少年郎,來下界嬉戲一番後便要回到無憂無慮的生活裏。
所以當他舉起劍,将小靈狐刺了個對穿的時候,顧願和顏星君都沒來得及阻止。
這件事實在發生的太突然了,哪怕顏星君反映的夠快,可他離郁栖有一段距離,再加上郁栖看起來和顧願又有一層朋友關系,當他出聲阻止并将劍扔出去時,郁栖的劍已經刺了下去。
「十四劍」也正正好好将郁栖的劍破成一半。
郁栖莫名得看了一眼顏星君,吶吶道,“清漢仙尊?”
顏星君抿着嘴,沒有回答,看起來心情格外低落。
“師尊。”顧願拉住顏星君的手,說道,“陣眼已被迫,我們得趕緊出去。”
“哦。”顏星君悶悶不樂得回答道。
顧願離郁栖距離挺近,且他根本沒有把郁栖當做交心的朋友,自然對郁栖的一舉一動都注視着,他當時是可以阻止的。
只是他沒有。
看着顏星君的樣子,顧願忽然懷疑他是不是做錯事了。
可小靈狐與顏星君結成因果,後患無窮,如果不是師尊阻止,顧願都想直接當第三人将小靈狐殺了。
別說是妖,是人,顧願都能下的了這個手。
他看過師尊笑着的樣子,也見過師尊修無情道時的樣子,更見過師尊心軟時的樣子。
師尊總與修真界的大多數修士不同,顧願也知道師尊總想護着大部分普通人的。
可是結成因果的妖,也有必要護着嗎?
顏星君猛地閉上眼,又重新擡起眼,他看着郁栖腳下的那把劈成兩半的劍,劍身已沾染上紅色血液,一半掉落在地上,一半在小靈狐的身中。
小靈狐無力的嗷嗚一聲,垂着腦袋,濕漉漉的眼睛看着顏星君,它大概看出這位仙尊是真的在為它傷心,小幅度的擡起爪子,朝着顏星君方向伸了伸。
最後又落在地上,呼吸聲也止了。
顏星君小心地走到小靈狐身邊,摸了摸小靈狐的爪子,掏出一塊布将小靈狐包裹起來,重新收入懷中。
鮮紅的血液從滲透出來,顏星君白皙的手指也染上一抹紅。
顏星君随意看了一下後,也沒有擦去,而是對着郁栖和顧願說道,“先出去。”
他比顧願更早知道修士的作風,也怪他當時沒有說出口,或者如果能夠再近一點,反應再靈敏一點就好了。
顏星君輕聲笑了一下。
顧願卻從中聽到不一樣的意思,他只覺得大腦裏混混沌沌的,心也随着這一聲輕笑揪起來。
顏星君已經準備離開醫館,見顧願遲遲沒有動,回過頭來奇怪得看了一眼,喊道,“小徒弟?”
顧願快步走到顏星君身旁,小聲安慰道,“師尊,你……”
他沒有安慰過人,不知道怎麽說。
顏星君從未見到如此局促絞盡腦汁想要安慰人的小徒弟,他心情好上不少,笑道,“行了行了,為師知道,小徒弟真乖。”
說罷,舉起手摸了摸顧願的腦袋。
顧願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師尊便是收養了,說不定哪天那只靈狐還會恩将仇報。”
摸着他的手忽然停了下來,顧願奇怪的擡起眼,又喊道,“師尊?”
他總覺得他好像說了什麽非常嚴重的話。
現在這個情況的師尊就像是一個易碎的瓷器,稍微碰一下就會碎掉,特別是眼裏淡淡的憂傷,像一把無形的拳頭,狠狠攥住顧願的心髒。
顏星君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遮蓋住眼中的翻湧的情緒,他輕聲問道,“小徒弟真的這麽覺得嗎?”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可它、它明明還沒有傷害人。”
“因為一些子無須有的原因,所以哪怕死了也是活該嗎?”
“小徒弟……為師……為師……”
顏星君的語氣很淡很淡,淡到一不注意就會被輕柔的風吹散,他說完這話再看向顧願時,那些悲傷突然之間看不到了。
可在顧願的感覺中,師尊應該是比先前還要痛苦。
噗嗤。
看着這樣的師尊,顧願呼吸聲一瞬間停止,他清晰得聽到了不斷跳躍的心髒。
那層總讓他隔着一層膜的紙終于被戳破,曾經總差一點才能觸摸到的感情夾雜着如今的情緒,如同瀑布一樣一股腦地撲騰砸落下來。
砸的顧願不知所措,竟無法面對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這些東西太豐富了,充沛的情感像是要将他吞沒。
顧願從小被叫做小怪物,甚至還有不少人覺得他不是人,這些話也是他從這些人口中聽到的。
他覺得這些流言蜚語就算傳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也不會覺得疼。
可當這些複雜的感情流淌進胸膛,他才反應遲鈍地發現,原來在他很小的時候也是疼過的。
只是随着時間的流逝,這些冰冷的話語都化成利劍,刺的他已經不再會覺得疼痛。
所以顧願便一直以為,他不會感到疼痛,從小到大應當都是如此的。
只要不在乎,便可以不再疼痛。
現在,這條瀑布卻告訴顧願,不是這樣的。
顧願看着心裏的這條瀑布,看呆了。
這些星星點點的情緒彙聚成一條無形的河流,當最初的洶湧過去,便平靜的在他體內緩緩流動。
或許小時候的顧願是見過這一幕的,問題是已經活了兩輩子的顧願早就不知道應該如何對待,他看着顏星君,張口道,“沒有,不是,師尊,對不起。”
此刻的顧願顯得比顏星君還要無助,更何況在顧願說出道歉之前,顏星君也已經解氣了。
小徒弟本來就活在不被人喜歡的環境下,更何況現在多少修士不也是這麽覺得的嗎,小徒弟思想會如此也是很正常的事。
再者,顏星君也非常确定,若是小徒弟知道他是妖,定然不會說出這種話來的。
小徒弟內心可是個善良的人啊。
然而還沒來得及将這些話收回,顏星君便聽到顧願忙忙道歉,與以往看起來有一些不同。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倒想是個初生的小崽,做了什麽壞事又不知道應該如何解決,楚楚可憐的看着可靠的人,想尋求幫助。
顏星君恨不得将小徒弟抱在懷裏好好哄一番。
事實上,他也的确沒有忍住,真的這麽做了。
“是為師說話嚴重了。”
即使知道郁栖在旁邊看着,他也知道師徒做出這種動作非常奇怪,眼下顏星君也管不着那些教條禮數。
只想把這個可憐巴巴的小徒弟抱在懷中。
甚至還想抱着走出這個城鎮。
可憐兮兮的小徒弟接受這個懷抱并且堅決否決了顏星君的這個想法,堅持要自己出城。
顏星君只得遺憾道,“好吧。”
站在門外等着二人的郁栖,看着地上的小靈狐,也跟着懷疑他是不是做錯了事,可從小到大,離火宗教導他的便是這麽個道理。
正在沉思中,他一擡頭,便看到完全不在意周圍人,緊緊抱在一起的師徒。
郁栖:……
修無情道的清漢仙尊,和修無情道的顧願抱在了一起??
他反複擦了擦眼睛,确定這一幕不是幻覺後,覺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嗯,無情道果然不是常人能夠修煉的。
郁栖和顧願是最先認識的,然而等到兩人同時出來後,他看了看顧願的臉色,不敢往上靠,只得悄悄跑到顏星君身旁,将音量壓到最低,生怕被顧願聽到,“清漢仙尊。”
顏星君心情頗好:“嗯?”
“仙尊和顧願,是師徒吧?”
顏星君笑了笑,點頭道,“當然。”
“那……也只是師徒吧?”
顏星君看了一眼顧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将目光移到郁栖身上,笑容裏有些神神秘秘的,笑着說道,“目前是的,以後嘛,誰知道呢。”
郁栖:??
郁栖連靈力都忘記運轉,呆愣在原地,沒有聽懂。
顏星君哪兒管郁栖能不能理解,他也是心裏實在太高興,不介意向郁栖透露幾句。
他本來以為,小徒弟一根筋到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開竅,說不定永遠也開竅不了也說不定。
這樣也好,大不了小徒弟就不找道侶,他們一輩子以師徒為紐帶綁在一起呗。
如今看來,小徒弟開竅的日子指日可待,他可以好好期待一番了。
顏星君覺得,他現在就好像是那只,常年守着無法孵化的蛋的巨龍,等了上百年也沒有等到蛋孵化的動靜。
本來以為沒有可能了,只是憑借着一種不甘心的強烈感情,才死死守護着。
結果誰曾料到有一天,竟聽到蛋殼裏傳來的動靜,甚至還聽到蛋殼開了條縫隙的聲音。
一邊難以置信,一邊又欣喜萬分。
原來他那些不抱希望的所求,真的有一天能被神明聽到,得到回應。那些他覺得沒有可能的事情,終有一天會變成現實。
而這一天,也許就在眼前,也許還需要走一小段距離。
但只要有了這微弱的一點點回響,顏星君便覺得,他不再是孤身一人的往前走了。
走到城門口,城鎮裏的人早就被人阻止撤離。
小靈狐作為陣眼雖然已死,可成年靈狐還在那兒支撐着。
陣眼感受到另外一股小靈狐的氣息,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這氣息只爆發了一瞬間便不知蹤影。
陣眼的縫隙被成年靈狐的靈力修複。
三人禦劍而行,即使被一些事耽擱了一會兒,速度還是非常快,來到城鎮口時,只剩下窄窄的一點點兒小縫。
看起來難以通過。
顏星君将郁栖和顧願推到身後,“你們小心,本尊先将這縫隙劈得大點。”
話音剛落,一道勁急烈風穿過,掀起劇烈的風浪,猛地沖向縫隙。
速度太快了,導致縫隙像是傳來刺耳的嚎聲。
顏星君将「十四劍」橫着扔到縫隙中,抵住想要合并的縫口,他道,“快走。”
郁栖先行一步朝着外面走去,就在顧願和顏星君正準備離開時,身後聽到一聲摔跤聲。
同一時間,顏星君皺起眉頭,小聲說道,“月羽宗的大陣,好像要被破了。小徒弟,快走。”
顧願剛準備走,便聽到後面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
顧願對這個聲音有影響,因為先前師尊還學着這個小孩非要哭哭鬧騰,他轉過頭一看,果然是那個要糖葫蘆的小孩。
也不知道他母親是不是被人群沖走了,小孩身上的衣服有黑色印記,看起來應該是被人群擠出去後不小心踩到而弄髒的。
等人群散去後,一直沒有找到母親,只能半趴着往外走,然而又找不到出口,碰了好幾次壁後便只能原路返回。
正巧看到一群仙人禦劍過來,他趕緊追着劍往這個方向跑。
就在要追到時,被地上的石子絆倒,狠狠摔了一跤,擡起頭時正好看到其中一位仙人回過頭看了一眼。
雖然仙人看起來冷冰冰的不好接近,可他還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哇哇的一哭便停不下來。
“仙、仙人。”小孩哭哭啼啼得朝着顧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顧願不喜歡幼崽,特別是這種看起來格外脆弱的幼崽。
但一想到師尊曾學過這只幼崽也要鬧騰,他目光便軟了下來。
顏星君也聽到這個聲音,回頭看了一眼小孩。
他自然也認出這小孩是誰,臉不由滾燙地發紅起來,他心中一激動,「十四劍」便感受到主人起伏的心緒,瞬間變大數倍,将縫隙撐得更大了些。
如果放在先前,顧願定然只會冷眼看着這小孩哭泣,然後跑出城門口。
然而先前那些情緒緩緩地流淌,讓他感到格外的新奇,再加上他也将師尊性格摸的大差不差,知道哪怕他不救,師尊恐怕也會相救。
師尊還需要維持打開縫隙的靈力,再騰出一只手來救小孩無疑是麻煩的。
顧願腦子轉的迅速,很快便判斷到救這小孩并不會妨礙到師尊和他,他看了一眼師尊,制止住師尊想要上前的動作。
幾步走到小孩身邊,手撈在他腰間,朝着城門外快速奔去。
确定城鎮中也沒有人後,顏星君也緊接其後,揮手一招,「十四劍」回到刀鞘中。
一出來,顧願便嫌棄得将小孩丢到地上,往後退幾步遠離小孩。
那小孩也不害怕,一邊嗚嗚嗚得哭,一邊想要抓住顧願的衣擺。
顏星君笑着也沒阻止,最後還是孩子的母親驚喜地看到小孩,一把将小孩抱在懷裏,不斷朝着顧願和顏星君彎腰鞠躬道謝。
顧願想,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
原來只是随手做了一件事,便會被人感恩戴德成這樣嗎。
顧願蹙着眉頭站在原地,孩子的母親還以為是惹到仙人生氣了,有些彷徨又看了看顏星君,說道,“仙人?”
顏星君輕笑幾聲,拍了拍小孩的腦袋,道,“沒事,下次不要再弄丢了。”
“好好好,謝謝仙人,大恩大德——”
“咳咳咳。”顏星君猛地咳嗽了幾聲。
這話他以前也和顧願說過,還被小徒弟戲耍了一番。
小徒弟原來不懂感情,現在可不能随便聽這些話了。
孩子的母親有些茫然,不過也順從的将後面的話吞到肚子中,又反複道謝好幾次,便和顧願與顏星君告別了。
顏星君笑着道:“叽。”
笑着的清漢仙尊瞬間将臉拉下。
顧願差點以為自己聽錯:“師尊,你說什麽?”
顏星君:……
顏星君想,完蛋了,月羽宗的大陣恐怕要被破除,現在正在吸收他的靈力,壓制住底下封印的魔尊。
導致他……連僞裝的靈力都消失不見了。
顏星君清了清嗓音,重新運轉起體內的靈力,試探着說道,“叽。”
……咦,人話怎麽說來着的?
作者有話要說: _(:з」∠)_不太清楚兔叽是怎麽叫的,搜了一下不知道對不對,如果不對,就當做師尊是妖,叫聲和普通的兔叽不一樣(理直氣壯.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