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顏星君将手裏的灰洋洋灑灑扔下,最後又皺着眉頭看着手心上的灰,上揚的嘴角都壓了下來。
顧願明明知道,師尊只是嫌棄手上的灰塵,但看着顏星君垂着腦袋,被手上的灰塵氣到眼尾發紅,用力地拍着手,試圖将手上的灰塵撣掉。
然而這些灰實在太牢固了,總有一些沾染在手上,最終顏星君幾乎是顫着看着手,無助到宛如下一秒就會流淚。
也許是想到剛遇到顧願時,顧願遞出的帕子,顏星君猛然擡起頭,動作太猛烈導致他小聲咳嗽了一聲,臉上染上紅霞。
又覺得還沒給小徒弟什麽東西,就想着從他身上掏東西,實在不是一個師尊該有的行為,顏星君賣萌似的小聲嘟囔了一句:“小徒弟。”
聲音粘稠得像是還帶着溫度的蜂蜜。
顧願從懷中掏出一塊白色帕子,白色帕子的一角還縫着一只小兔子的形象,顧願将這帕子放到顏星君面前,歪了歪頭,體貼地沒有戳穿顏星君怕髒這件事,“師尊手髒了,要用帕子嗎?”
如果放在以往,顏星君定是要先矜持一下禮貌道謝,才會緩緩将帕子接過擦手,也不知道為何,現在竟連這些禮儀還沒周全到,先一步将帕子接過,并笑着說道:“還是小徒弟懂我。”
語畢,還沒等顧願有反應,顏星君先被吓了一大跳。
他以前,從來不是這樣的人。
他雖和人接觸得少,也總呆在青玄峰裏閉門不出,可只要不觸犯底線,該有的禮儀都會有,哪怕是已經認識很久了的現任月羽宗宗主,他的小師弟也不例外。
當初會救顧願一命,其實只是按照天道的旨意去的罷了,然而當顏星君看到顧願的第一眼,就下定了要把顧願收為徒弟。
要知道,天道可沒說要顏星君收顧願為徒。
是因為是顧願,所以顏星君才會收為徒弟的。
到現在,用很短的時間,顧願就能跨進他的安全區,就像現在一樣,即使知道這樣不對勁,還是生不了警惕心。
反而還有些沾沾自喜地生出一點兒隐秘的想法來——小徒弟會帶手帕,會不會是特地給他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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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小徒弟送給他的竹笛上,可是也有一只小兔子呢。
将手上的灰塵拭去,顏星君裝作無意道,“這是什麽?兔子嗎?小徒弟很喜歡兔子?”
顧願以前只覺得兔子這種生物脆弱的很,即使是生了靈智的妖族兔子,那也是食物鏈最低端的存在。
遇到危險時,必須有人保護才行,這樣的生物,到底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現在想來,能夠在混亂的人世間生存下去,就說明這種生物沒有脆弱到那種地步。
顧願反問:“師尊不喜歡嗎?”
顏星君:“唔,小徒弟做的為師當然喜歡。”
顧願笑了下,顏星君驚詫地發現,顧願笑起來時,能看到嘴裏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或許是感受到他的注視,顧願下意識用舌頭舔了一下其中一顆小虎牙,疑惑地看着顏星君。
顏星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垂着腦袋看着地上的灰塵。
顧願道:“能預言未來之事的珍寶,就這樣沒了,實在有點可惜。”
三關已過,蒼穹洞的森林打開,日光從門縫裏慢慢滲透進來,讓本就很明亮的空間沾上了陽光的顏色。
顏星君袖子一揮,腳踩在那些灰塵上,灰塵零散散開,在陽光下,竟有些別樣的美,小小的顆粒最終在空氣裏完全消散。
“預言的珍寶,最終都會是禍亂世界的罪魁禍首,更何況修仙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小徒弟你要明白,世間的一切,都是人力所為。大道三千,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輕飄飄的話從顏星君口中,像是一縷一吹即散的風,慢悠悠地穿過陽光,最終到達顧願的耳朵裏。
蒼穹洞的森林很大,參天大樹豎立在周圍,還不時間傳來鳥啼聲,看起來就像是一處游玩聖地。
事實上,蒼穹洞裏的天材地寶雖多,但妖獸也不少,危機重重,随時都有可能出現危險。
顧願想,師尊的三關既都已通過,說明上輩子真正讓師尊身受重傷的正是這看起來山清水秀的地方。
顧願警惕地将靈識放出,在森林裏掃了一圈,他将靈識無限擴大,都沒有探到森林的邊緣。
這是個非常耗費精神力的事情,不過幾個呼吸間,顧願就感到一陣疲憊侵襲而來,将靈識放開。
顧願問:“師尊到底需要尋什麽啊?”
顏星君嘆了口氣,見實在藏不住,便只好道:“本來還想瞞着你的,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只是為師實在有點等不及了,才想親自來看看的。”
“嗯?”
看起來小徒弟真的是被那個夢吓到了,否則怎麽會黏人都粘到蒼穹洞來了呢。
顏星君笑道:“只是一株奪魄草罷了。”
顏星君的修為終歸是比顧願高得多,哪怕顧願有第一世的記憶,多了很多技巧,但在修為上終究沒辦法比,而靈識的覆蓋,偏偏看的就只有修為。
所以和顧願不同,顏星君一進入蒼穹洞,便把裏面翻了個底朝天。
他們現在走的路,就是朝着奪魄草的方向去的。
奪魄草可以感受到主人的心意,所以一般用于制作本命劍時會加入這種材料,奪魄草稀有,但也不算太稀有,宗門裏大多都會存有幾株,以給那些較為親近的內門弟子制作本命劍。
看起來師尊和月羽宗的關系真的很奇怪。
再者,以清漢仙尊的財力,多等上幾日,必然也是能拍賣到的,看起來真的像是師尊所說的這樣,因為等不及又想趕緊給他一個驚喜,所以才會來蒼穹洞探探。
不對啊,奪魄草雖算個稀有物,但也不至于讓幾個也進入蒼穹洞的修士需要吞吞吐吐的隐瞞。
除非還有什麽突發狀況?
顏星君打趣道,“沒想到小徒弟如此黏人啊,你放心,為師好得很。”
說到這兒,顧願忽然想到本命燈黯淡一事。
顧願拉下臉:“師尊的本命燈可不是這麽說的。”
顏星君:?
顧願将本命燈從懷中拿出,放到顏星君手中。
顏星君本就體寒多病,這本命燈哪怕內部一直有溫度,但在顏星君身上,外部溫度永遠都是冰冰涼涼的,帶着料峭之意,如此溫暖地拿在手中,顏星君還是第一次體驗。
不由得将本命燈多在手中放了一會兒,他才提起燈一看。
只見原來還算旺盛的火焰有些暗了下來,明明滅滅,并且以微不可查的速度持續地在往下黯。
這甚至讓顏星君自己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受了什麽暗傷沒有發現。
靈力在體內周轉一圈,确定沒有暗傷後,顏星君也有些懵逼,“不應該啊,我身上并無傷,并且也沒有不适感……”
顧願仔細觀察着顏星君的臉色,緩緩說道:“對了師尊,我走之前,月羽宗的大陣好像出了問題。”
顏星君握着本命燈的手一緊,若不是顧願一直在觀察,怕是都沒有看出來。
未等顏星君有第二個動作,突然一聲唳響徹天地,将二人的注意力引去。
一只似鳥非鳥,是鳥的形狀,但頭上有一只鋒利的角,全身冒着火焰的妖獸出現在二人面前。
是炎鳥。
那炎鳥翅膀從天而降飛下,尖銳的喙朝着顧願的方向張開,它翅膀微微一扇,炙熱的溫度撲面而來。
顏星君眼疾手快,「十四劍」出鞘,将這些溫度全部遮擋住,同時腳尖在地上一點,整個人飛到空中,腰身一擰,旋轉到炎鳥身旁,「十四劍」在炎鳥的身上一劃。
炎鳥身上的火焰實在太大了,灼熱的火焰就在顏星君臉旁燃燒,風一吹,頭發便燒成灰燼。
炎鳥身子一擺,那火焰眼看着就要燃到顏星君身上。
“師尊小心!”
顧願将靈力覆在劍鞘身上,往空中狠狠一扔,在靈力帶動下,劍鞘旋轉幾下,竟直接被扔到高空中。
正正好好在顏星君的腳下。
顏星君見此,笑道:“小徒弟厲害啊。”
他腳尖在劍鞘上一點,借着這股力,往旁邊躲開,同時「十四劍」狠狠插在炎鳥身上。
炎鳥發出痛苦的叫聲,眼睛通紅,「十四劍」竟被炎鳥甩了下去,炎鳥徑直朝着顧願的方向飛去。
看樣子似是要和顧願不死不休。
顏星君急忙将「十四劍」召回,也奔回到空中,同時呵道,“小徒弟!”
妖獸生來便被天道所喜愛,這只炎鳥也不例外,除了身上的火焰外,速度竟飛快,不過一秒,便從高空中飛到地面,身後竟有個小龍卷風。
顏星君的速度竟也不慢,只是他本來距離顧願就比炎鳥距離顧願的距離多,導致落了下乘。
顧願的劍還拿在手中,他眯起眼,注視着炎鳥的一舉一動。
在顏星君也沒有發現的地方,顧願的重瞳竟然隐隐約約有了重合的趨勢。
顧願只感到眼睛一陣刺痛,然而越是疼,這炎鳥的動作就越是清晰。
他迅速舉起劍,往前一擋。
炎鳥身形巨大,全身冒着火焰,再加上又是沖刺而來,顧願沒有直擋,而是使了個巧勁。
就在劍舉上的那一瞬間,正好抵在炎鳥張開的喙上。
逼得炎鳥不得不張開嘴。
顧願的手迅速轉動,那把劍從橫變成豎,刺破炎鳥的口腔。
炎鳥的嘴,恰好張開到一個可以把顧願吞下的高度,正待更進一步,口中的劍卻是阻止了他的動作。
炎鳥嚎叫一聲,顧不上疼痛,死死要将嘴巴閉上。
同時,那把早就承受了壓力的劍,終于是發出破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