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心想這一天一夜折騰下來,李煊肯定已是疲倦至極,加上他和爾朱陀歡喜重逢,必有很多話要敘,就提議先安排李煊和爾朱陀歇息。地母夫人欣然應允。
計婆婆派人将李煊、爾朱陀送上地面,引入一家坊巷深處的密宅。只見已是紅日初升的清晨時分,雖然冬日的北風飕飕作響,但李煊拉着爾朱陀的大手,心中感到從未有過的溫暖和踏實。
拾壹 曲江池上
原來,爾朱陀和青烏先生的父輩都是太子李建成的部将,因為隐太子小名叫毗沙門。這毗沙門正是四大天王中多聞天王的梵語名諱,他們就借供奉毗沙門為名,彼此作為暗號聯絡。
然而,太子已亡沒多年,是否有後人在世也是撲朔迷離,這個組織漸漸人心離散。像僧人慧範之父,當年也是毗沙門中的一名元老,後來卻遠走天竺,娶了當地的美女為妻妾,和毗沙門早就恩斷義絕。
由于毗沙門漸漸式微,青烏先生也不得不投入玉扇門,與之聯手,伺機共謀大事。要是從前,玉扇門皇诰在手,號令天下,誰敢不從,還真不屑與青烏先生這樣的旁門左道攜手,但如今,韋氏一族掌國,玉扇門再也無法恢複昔日威風,只是搜羅了不少朝廷大員們的劣跡作為把柄威吓,再倚仗上官婉兒從中斡旋,才有今日的局面。
當時爾朱陀帶李煊初入長安,青烏先生在渭水橋上和他聯絡,給他們展示毗沙門神像,并用手勢暗語警告他惹了大禍,所以爾朱陀才會面色變得極為恐怖緊張。當晚的雨夜中,李煊正在熟睡時,青烏先生就悄然來到了客店,他責怪爾朱陀不該貿然帶隐太子的唯一血脈李煊來到長安,這可是大大的冒險。因為當時地母夫人的意思還沒有探聽明白,韋後、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等人,無不會視李煊為禍根異類,必除之而後快。
爾朱陀聽了,也深怪自己有些魯莽。青烏先生沉吟了一番說:“你十年前在長安鬧過事,大家都知道你是毗沙門中的人,如今還大搖大擺地過來,豈非自投羅網?這樣吧,你假裝離奇死去,然後易容改妝,再見機行事。至于李煊,我安排人送他先回西域去。”
于是青烏先生用骷髅和骨架做了一個假人,中間雜以油紙、燈草等物,并給它穿上爾朱陀的衣服,點燃這個假人的同時,用涼水澆在李煊面上,将他潑醒,讓他以為爾朱陀确實中邪焚身而亡,就此隐瞞住這一切。
哪知道爾朱陀詐死一事,雖然将李煊瞞住,也讓慧範等人一時間認為是某些門派暗中取了爾朱陀的性命。不過地母夫人還是立即知曉了此事,火速命人宣召青烏先生到黃泉地肺中問話。同時又派賀蘭晶、計婆婆、白百靈帶人去看住李煊,賀蘭晶生性活潑頑皮,于是将李煊引入了安邑鬼宅,着實恐吓戲弄了一番,再下迷藥擒住。
此時,正好得到密報,絕陽玉女許鳳姑竟然和爾朱陀私下幽會。這四大醜女的師父許鳳姑,真正是一位武學高手。儀鳳年間,曾盜大內明珠藏于雁塔頂層,又于昆明池演武時,假扮為男子,突然下場較藝,連勝三名金吾大将。她年輕時曾熱戀爾朱陀,卻因爾朱陀執意要遠趕西域,兩人互生嫌隙。
剛巧長安酒肆中有個波斯胡女也深愛爾朱陀,她追随爾朱陀的足跡西出陽關,臨走時卻留下一封信,故意騙許鳳姑說,爾朱陀遠去西域是為了和她長相厮守。結果許鳳姑當下被氣得七竅生煙,一氣之下,恨極了全天下的男人。于是收了四個極醜的女徒弟,從小就教她們說男人是極壞的東西。
玉扇門的人,早知許鳳姑的名頭,卻不知道她和爾朱陀有這樣一段舊情,這次派人跟蹤爾朱陀,才無意中發現了這一段秘密。賀蘭晶聽了很感興趣,于是和計婆婆到終南山的一座古廟中“捉奸”。
哪知去了後撲了個空,并沒有“捉”到爾朱陀,只發現了許鳳姑正在浣洗爾朱陀換下的衣衫。賀蘭晶躲在暗處,讓計婆婆現身诘問,這計婆婆嘴不饒人,将許鳳姑挖苦得羞慚無地,無奈之下,只好答應加入玉扇門。賀蘭晶很是好奇她收的四大醜女,于是将鳳頭金牌要過來,又把李煊放入五兵神窟中,讓醜女們看管。這一切,都是基于胡鬧好玩之心。
經青烏先生反複陳說,地母夫人終于覺得李煊也是奇貨可居的有用之人,才下令保全他的性命。後來又聽計婆婆等人說李煊儀表堂堂,有天潢貴胄之血脈,這才有了将賀蘭晶許配給他的心思,于是就有了昨日之事。
李煊雖然一天一夜沒睡,滿眼都是血絲,但還是聚精會神地聽爾朱陀陳述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慶幸之餘,也是暗暗心驚,這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他感覺心中好亂,就像西域荒漠中藍藍的鹽湖碧水一樣,本來非常平靜安詳,似乎從來就沒有受過驚擾一樣,但不多會兒,狂風來到了,湖水被吹得波濤翻卷,澎湃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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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煊這一睡,從中午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清晨,夢裏,他一會兒回到廣闊的西域草原,一會兒又在洞窟中匆忙地奔跑,幸好幾次醒來,身邊都有爾朱陀那真實親切的臉龐。
午飯過後,朔風轉緊,彤雲密布,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花。重樓金闕,九衢坊巷,處處堆銀砌玉。此處離皇宮內苑不遠,登上院中青磚閣樓的最高層,只見北方天幕黑沉,一座座高大的宮中殿宇靜靜地伫立,自有一種威嚴的氣度在內。
李煊望着巍峨的皇宮,不由得想起地母夫人所說的那段往事,他呆呆地想難道自己真的能成為紫殿玉墀的主人?真的能成為大唐帝國的至尊?這個念頭在他心頭一閃而過。此時,一陣凄厲的北風夾着冰冷的雪片,灌入他的衣領,讓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
冬日的白晝很短,不覺已是燈火昏黃的傍晚時分。快到了靜街夜禁的時候,賀蘭晶帶着白百靈匆匆到來。爾朱陀寒暄了幾句,就取了鬥笠要出門,李煊很是不舍,拉住他悄聲問道:“天色已晚,你這又到何處去?”
爾朱陀笑着低聲道:“我們有很多大事要辦,這個仙女一樣的賀蘭晶已是你的未婚妻,你要和她多交談才是。我再潛入軍營,一則刺探消息,二來看能不能勸一些軍将歸順我們。你諸事小心仔細……”
說罷,爾朱陀就踏雪而去了。
白百靈點起高高的紅燭,備下精致的點心和酒菜,讓賀蘭晶和李煊面對面小酌。李煊雖然和賀蘭晶多次碰面,但從未仔細地看過她,如今燈下的賀蘭晶眉如春山,面似芙蓉,膚若凝脂,風采綽約,看得李煊雙眼發直,賀蘭晶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一朵紅雲飛上臉頰,更增妩媚。
李煊突然想起爾朱陀囑咐他,要他把從西域帶來的一件紫羔毯送給賀蘭晶,賀蘭晶見了紫羔毯,很是歡喜,雖然她奇珍異寶應有盡有,但見李煊心意甚是誠摯,不禁心花怒放,低聲吟唱道: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绮。
相去萬餘裏,故人心尚爾!〗
這詩出自《古詩十九首》,李煊要是機敏聰明,就應該立馬接上:“文彩雙鴛鴦,裁為合歡被。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豈知李煊成長于大漠,雖有通識漢家文化的親人長輩教誨,但畢竟粗疏,根本不知道這首詩的內涵。
賀蘭晶唱出這幾句時,本來嬌羞異常,豈料李煊竟然木然不知,完全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不禁大為恚怒。她突然起身,披起猩紅的貉氅,就徑自遠去了。
白百靈見了,雖然她也不明白賀蘭晶所唱詩句的意思,卻猜得出幾分此中的關竅,眼見賀蘭晶憤然而去,她于是勸慰道:“天女就是這樣的脾氣,一會兒歡喜,一會兒生氣,你也不必多在意,過一會兒就沒事了。”
李煊欲言又止,二人一時默然。
李煊突然想起金嫫母和張文放二人來,便向白百靈問起他們的情形。白百靈笑道:“那日城中搜檢,他們遵照青烏先生的囑咐,張文放假扮成一個患麻風病的妓女,金嫫母扮作男仆模樣,吓走了不少禁軍。只有一個姓侯的校尉不信,非要上樓看,不想踏到樓梯上青烏先生設下的透骨釘,當下全身烏黑,化為膿水,其餘的人都抱頭鼠竄。那個地方,以後可能又要傳為一處鬼宅了。”
白百靈抱來的那只猞猁,聞到那些酒食的香氣,直想跳到幾案上來,李煊扔給它一個大骨頭,方才安靜了。只聽白百靈接着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