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具屍身又熏以黑氣,作中毒浮腫之狀,縱然是自己朝夕相處的親随,恐怕也認不出來。
哪知道,刑部的仵作剛走不久,天後的心腹侍婢扇兒就來了。她奉天後之命,摒去左右人等,命宦官将屍體的下裳剝去驗看。原來,這明崇俨的私處,有一顆豆粒大小的紅痣。明崇俨刻意“修飾”他的替身,卻哪裏會想到“修飾”這下身的隐秘所在。天後果然是心智過人,專門找這最不易為人察覺的弱點,實在讓明崇俨驚出一身冷汗。
明崇俨知道,依天後的性情,知道自己欺騙她,肯定要将明家滿門抄斬,殺個幹淨。于是情急無奈下,秘密約見了扇兒,被迫答應将本來決欲毀去的縛心丸秘方送給她作為交換,讓她代為遮掩此事,這才得以保全餘生。
天後後來聽扇兒說,屍體的私處果真有一枚紅痣,大小方位一點也不錯,雖然還是有些疑心,卻也有九分相信了。她一直疑惑為什麽明崇俨能這樣輕易地被刺死,後來自己想,大概果真是因煉藥中毒,才導致神志不清、武藝全失,是真的有病在身了。
于是武則天的心中倒是有了一絲愧疚,所以下旨追封明崇俨為侍中,又厚賞給明家不少的金銀財寶。明崇俨就此隐姓埋名,不敢透露半點蹤跡。
此事說來很是不雅,又牽涉到不少他不想說的秘密,于是明崇俨不答賀蘭晶的話頭,而是說道:
“今天我講的已經不少了,那些舊事,要是聊起來,能說上個三天三夜,件件都是讓天下人震驚的大秘聞,本來都是應該爛在肚子裏的,但今天說給你聽,是想勸你和你母親別再卷入這宮廷的争鬥。以我明崇俨為例,如果當年不貪圖金馬玉堂的榮耀,如今我還是到處結友飲酒、徜徉四海的逍遙羽士,怎麽會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而且,我能活着,就算是僥幸了。”
賀蘭晶聽了“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這一句話,似乎心有所動,她問道:“前輩肯以秘密相告,定然和我們頗有淵源,能否示下?”
明崇俨打了個呵欠:“這個你以後自知,不必說了。”說罷,他一揚手,一個銅球扔在了地上,發出“铛”的一聲脆響。只見銅球在地上彈了兩彈,滾落到賀蘭晶藏身之處。
賀蘭晶拾起銅球,只見這銅球是空心的,表面镌着一只金鳳,鳳眼處卻是镂空的,裏面依稀有東西。她再擡起頭來,發現那洞頂處的明崇俨已無影無蹤,真是行如鬼魅。自己雖然也知曉一些幻術,但還是驚奇不已。
賀蘭晶拔下頭上的發釵,輕輕地從銅球中挑出一張紙箋來,上面有蠅頭小字寫道:欲款通消息,置信于內,放在十二金人之齊王像口中,取于韓王像腹內,閱後即焚,慎之!
賀蘭晶卻沒有依言燒掉,而是收于懷中,眼見李煊依然在銅人手掌中,想到因這兩個人一攪,自己扮不成仙女了,不禁很是掃興。她語含恚恨,對李煊說道:“李煊,而今你盡知我等不少機密,這如何是好?”
李煊驚得汗出如漿,說道:“你們的秘密,和我無涉,我起個誓,不對任何人說就是了。”
賀蘭晶正色道:“背信棄盟者,數不勝數,哪裏算得數!眼下有三條路,一是生路,二是死路,三是不生不死路,任你挑選。”
李煊心道:死路肯定就是殺了我,不生不死多半就是吃下縛心丸,當一個行屍走肉。于是他開口道:“我當然要生路,但不知生路如何走法。”賀蘭晶笑道:“生路就是你加入我們的玉扇門中,受我指揮,終身不得違拗。”
李煊躊躇一下,卻也無法可想,于是說:“我願終身聽仙女的吩咐。”賀蘭晶聽他仍然叫自己仙女,又高興起來,笑道:“那好,現在你說一下願望,讓我施法力幫你。”李煊臉上一紅,說道:“我現在只覺得肚中饑餓,身上濕冷,想吃點東西,換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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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賀蘭晶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計婆婆,你來帶他去,給他穿最華貴的衣服,去吃上好的筵席。”
一言既罷,鏡中賀蘭晶的身影,已淡去不見。
沒多久,一只帶着長鐵鏈的鋼鈎從天而降,一下子鈎住李煊腰間的衣帶。這只鋼鈎用力一提,只聽“哧”的一聲響,李煊背後的衣衫給銅人手掌粘下來一大塊,連後背都火辣辣地生疼,看來自己确實是被類似樹膠的東西粘在銅人手上的。鋼鈎迅速向上提起,李煊只覺得後面涼飕飕的,心想不好,這下衣衫也被粘掉一大塊,如此露着屁股見人,尤其面對賀蘭晶那樣的美少女,可真醜死了。
沒想到,李煊來到上面,只見收鐵鏈的是兩個盲人。這裏仍然是石窟之內,兩邊都有長長的通道,黑黝黝的不知通往何處。這兩個盲人一言不發,徑直往前走去。李煊急忙跟在他們後面,可是腳下一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然而生怕自己再迷失了道路,只好強打精神跟着前行。
七轉八轉,來到一個石窟之內,只見一個巨岩上滿是琳琅精致的石花,猶如草原中千花怒放一般,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這些石花玲珑剔透,全是出自天然,宛若鬼斧神工,璀璨奪目。一個青銅人俑跪在地上,手擎油燈,火光閃耀下,從石花後面轉過來一個打扮得花紅柳綠的女子來,只聽她用嗲聲嗲氣的聲音說道:“小弟弟,姐姐身上這衣服漂亮不?”
李煊定睛一看,不禁大為驚訝,只見這女子雖然身材玲珑嬌小,但一張臉上如核桃一般滿是皺紋,少說也有六十以上,驚奇之下,不免發起呆來。這老婆婆見李煊對她目不轉睛地看,突然又做害羞狀:“你這樣子色眯眯地看人家,好難為情的。”說着,用一方冰絲羅帕掩住了老臉。
李煊哭笑不得,正錯愕間,想起仙女提過計婆婆這個名字,想必這個扮嫩的老婆婆就是她了。還沒等李煊開口,這計婆婆就唠叨起來:“你這渾身髒兮兮的,不免熏壞了人家,趕快去前面的湯池中泡一泡,換上我給你準備的衣服。我給你準備的這件衣服啊,可是從長安東市裁雲坊買來的,那布料和繡工啊……”
計婆婆說個不休,還不時從懷中掏出瓜子、核桃仁填在嘴裏,邊吃邊說,竟然互不影響。又過了一會兒,李煊看計婆婆東拉西扯,從衣服說到鞋襪,從針線活講到抛繡球,無休無止,于是行了個禮說:“晚輩先去沐浴更衣,回來再聽前輩賜教。”
計婆婆勃然大怒,把手中的瓜子、核桃往李煊臉上一丢,氣沖沖地說:“什麽前輩,你覺得我很老嗎?”李煊一驚,忙辯解說:“晚、在下只是說您見識高卓,知道的事情多,并非是年老之意,您聲音清脆,如燕語莺聲一般,像是年方二八的女子……”
只聽“啪”的一聲,計婆婆不知從哪裏抽出來一根鞭子,一下打在李煊的屁股上,把已經破損的衣衫又撕下一大塊,口中罵道:“什麽叫‘像是年方二八的女子’?‘像是’,那就不是,你還是說我很老,還是說我很老……”
計婆婆氣惱之下,連聲音也沒了矯飾,變得蒼老起來,李煊聽了出來,她就是剛才躲在銅人腹內的那個年老婦人。李煊情知又說錯了話,加上屁股都要露出來了,于是往下拽了拽衣服,裹緊後跑到左邊石洞的湯池去沐浴,心想這樣計婆婆總不會再趕過來了吧。
左邊山洞裏,有一個鴨蛋形狀的溫泉湯池,雖然出自天然,但邊緣似乎已被人工修飾過,裝飾了很多整齊的白玉般的石條。池中正熱騰騰地冒着白氣,李煊心下大喜,忙脫去衣服跳進了湯池之中。哪知道,一陣腳步輕響,計婆婆又跟了過來,李煊窘道:“男女授受不親,還請……回避一下。”
計婆婆卻咯咯地笑了:“當年我在洛陽開黑店,凡是色眯眯地瞧我的男客商,我就一一下迷藥讓他們睡死過去,然後拖到後堂,剝光洗淨,當豬一樣宰了,做成人肉大餅賣給別人吃。這男人的光屁股,我見過成千上萬,怕什麽!”
李煊大驚,說道:“剛才你也說我色眯眯地瞧你,肯定也是想殺我了,騙我自己洗幹淨,倒省了你的事,我只想求你,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把這些天的怪事真相告訴我?”
計婆婆往嘴裏又塞了一瓣橘子,笑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後來我改了脾氣,誰要是不色眯眯地瞧我,就殺誰。你所謂的這些怪事嘛,我可都一清二楚,但是主人有吩咐,是不能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