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深宮雪藏
宮裏的規矩手冊被懶散的撇在地上,裙擺自床沿垂下,帶着一股自然而誘人的芬芳。姬妃煙側在床間直直的望着無人理會的紙筆,腦子裏盡是素和清瑤那張怎麽都沒有表情的絕代容顏。“唉!”一聲嘆息輕描淡寫,姬妃煙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回味着素和清瑤的怒意。
盡管成仙,她骨子裏的那些妖精作為卻不曾完全的褪去。否則,哪會遲遲不完成天帝的旨意,反而把誘惑人間君主當成了樂子,沒有半點兒回返天界的心思。
“唉!”又一聲嘆息九轉十八彎,姬妃煙真就聽了素和清瑤的話,乖乖的呆在寝宮哪兒都不去。她大概不是一只聰明的狐貍,所以到現在都想不通怎麽會對素和如此念念不忘。若只是為了天界的那點兒仇怨,整死她不就好了?若只是為了天界的那點兒仇怨,讓她死去活來不就好了?
“唉!”姬妃煙的嘆息透着見不得人的誘惑,她重新翻過身來,将裙擺壓在身下,形成褶皺。“素和清瑤...”她喃喃的念着在腦子裏根深蒂固的名字,嬌豔欲滴的唇總有多情和蠱惑。“你怎麽老是和我做對呢?”什麽叫老是和她做對?人家素和清瑤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反倒是她自個兒,小心眼兒的徒添仇怨,連做不成人間皇後的那點兒不甘心也随心所欲的妄加在素和清瑤的身上,成了她刻意招惹她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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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爐裏香煙袅袅,逐漸彌漫整個寝宮。
“老祖宗。”素和清瑤恭敬的站在太皇太後的身邊,微微低頭,尊卑分明。她自小由太皇太後撫養長大,對她的感情自然深厚。
冰涼的清水随水舀澆在長成的花根處,太皇太後面容祥和,仁慈親睦,認真的給花盆裏的每株花草澆水。“清瑤,來瞧瞧哀家前些時日種的金桔兒,香着吶!”她把水舀放回宮女所提的木桶裏,招呼素和清瑤到她的跟前兒,卻沒真的打算邀她欣賞長成的金桔。
“聽說皇帝從宮外帶來個不明身份的女子,還封了妃位?”太皇太後問的極不經意,她由嬷嬷扶着往外頭走,盡管年邁,儀态猶在。
落雨不見,陰雲散開。陽光透過積雲散落在石子兒路上,失了灼熱,沒有溫度。
素和清瑤陪在太皇太後的另一邊兒,随她繞過長廊追随着陽光的腳步往禦花園方向散步。“清瑤,皇帝不是小孩兒,這種事怎麽可以由着他胡來?”太皇太後說。
“老祖宗,他終究是皇上,做了主的事情臣妾又怎麽能多做幹涉?”似乎是舊時的習慣,素和清瑤挽起太皇太後的胳膊,清冷的臉上浮起一抹對舊時光的懷念:“皇上終究不再是從前的莽撞少年,納妃冊封之事,他亦有權做主。”
“這話倒是沒錯兒,只怕皇帝因此荒廢了朝政。”太皇太後憂心道,“自古紅顏多禍水,那麽一個不明身份來歷的女子,清瑤難道不擔心?”
“皇上并非無能昏君,他的努力,老祖宗您該是看在眼裏的。至于姬妃,若當真禍水,臣妾絕不會繼續讓她留在宮中。”盡管姬妃煙進宮不過幾日,若當真禍水,皇帝哪會安分處理國政?怕是日日膩在昭華宮才是。
素和說的在理,太皇太後自然相信。所不信的,是來歷不明的姬妃煙。“哀家早知你會替皇帝說話。清瑤,皇帝是長大了,但終究需要你在身旁指點。別太順着他,哪怕他是皇帝。”太皇太後停下腳步,屏退身邊兒的嬷嬷,由素和清瑤扶着繼續往前慢走。她說:“清瑤,哀家知道現在的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哀家也知道,皇帝配不上你。只是生在皇室,有些事兒,皆身不由己。這些年來,難為你了。”
成為皇後以來,素和清瑤第一次聽太皇太後說這些。沒錯,對她來說,錦衣玉食的後宮生活從來不是她所願。她是素和清瑤,她想要的不過是依着清心寡欲的性子隐居山林,從此與世無争。又或許,她所渴望的生活并不在人間,而是從生來,便向往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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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般是無奈,素和清瑤縱有千言萬語,也不過一句“老祖宗言重了”草草應付。路邊花草輕輕搖擺,她的宮袍下擺稍稍拖地,帶着莊嚴的尊貴,不怒自威。
“天兒也熱了,再過幾個月,就該去臨遠的避暑山莊避暑。清瑤,你執掌鳳印,該時刻警惕。”太皇太後不喜光熱,借着不遠處的亭子遮擋并不刺眼的陽光。她的頭發早是花白,偶然擡手撫摸額頂的發,一根銀發倉促落下,惹來她的聲聲嘆息:“這人呀,不服老真是不行喽。哀家當皇後那會兒,後宮争端不斷,那些個妃嫔吶,為了争寵,連哀家也要陷害。現在哀家成了太皇太後,後宮裏頭的事兒哀家能管又不能管。後宮是女人的天下,皇帝終究是男人,江山社稷他能管,妃嫔間的明争暗鬥他管不了。幸而你是皇後,這幾年後宮得你照管,相安無事。所謂母儀天下,恩德仁慧,你這個皇後,确是哀家舊時所不及的。”
太皇太後極少對誰誇贊,素和清瑤則是受贊最多的人。微風襲來,她的笑容融化在清涼的風中,并沒有因為得到太皇太後的大肆贊賞而沾沾自喜。“老祖宗,臣妾無論如何都比不得老祖宗。後宮平靜無争,是皇上擇人有方。臣妾并未多做什麽,當為則為而已。”
“你這性子喲!難怪皇帝三番五次在哀家面前訴苦,說你對他過于冷淡。”太皇太後對素和的态度早是習慣,她的面容慈祥依舊,威儀自在,亦存親切:“皇帝對你是真的寵愛,只是你從來冷情,哪怕對哀家,也極少流露真性情。當初促成你和皇帝的親事已是哀家的不對,自然不可再逼你與皇帝相好。只是清瑤,女人的命運自來凄苦,能遇到寵愛你的男子實屬不易,皇宮內院更是奇跡。對皇帝,清瑤盡管不願,哀家還是希望你能多擔待些。”
“老祖宗清楚的,臣妾對皇上并無男女之情。”素和清瑤終于垂下雙眸,帶着一絲無奈:“臣妾願仁愛天下,卻不想獨愛一人。”感情對她來說是件難事,她不曾經歷,也并不奢求。清心寡欲,修身養性,才是她的所願。
聽過素和的話,太皇太後沒再多言。她望着遠處的宮殿發出一聲淺嘆,那裏是禦書房所在的方向。過了會兒,她撐着雙腿緩慢的站了起來:“哀家乏了,這就陪哀家回去吧。”
“臣妾扶老祖宗。”素和随太皇太後的動作站了起來,扶着她往寝宮方向走,對剛才的話題避而不言。有些話,不必明說,太皇太後清楚,素和清瑤亦心如明鏡:強求不來的情,無法改變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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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鳴聲在草叢裏忽高忽低。偶爾有掌燈太監匆忙走過,聲音訝然而止,直到腳步漸遠,才重新歡快的響起。月影在池塘裏淺淺浮動,錦鯉擁簇着水間的荷葉肆意游走,将搖曳的月影打散,支離破碎。
細碎的腳步經過走廊往皇後的寝宮而去,走在前頭的老太監神采依舊,蟒袍被他擺弄的相當整齊,沒有絲毫褶皺。幾個年輕的小太監跟在他的身後,其中一個小太監小心翼翼的端着刻有名牌的用紅色的綢布蓋着的木盤,一行人在皇後寝宮的燭燈全部點燃前恭敬的候在外頭。“皇後娘娘,各宮娘娘的名牌全都在這兒,不知娘娘您...”老太監低着頭,當着素和清瑤的面兒揭開了綢布,再不多嘴半句。
淺淺的燭光映過被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名牌,素和清瑤的目光在它們之間來回片刻,伸手将其中幾個名牌翻了過去,以背面示人。“就這幾個吧。”她淡淡的說,眼中的清冷從來不減。
“喳。”以背面示人的名牌被老太監收了下來,交給随行的年輕太監。“皇後娘娘,您...”老太監有話要說,支吾了半天,總算順利的說了出來:“昭華宮姬妃受皇上寵愛,除了她的牌子,恐怕惹皇上...龍顏不悅。”
“姬妃初來乍到,宮中規矩尚未熟記,還是再多等些時日吧。”素和清瑤有她的打算,後宮最是争寵之地,未免有誰獨寵後宮,該有的安排更是要得。“皇上若有疑問,可以讓他與本宮說個明白。各宮妃嫔侍寝均有先後,姬妃的名牌,待她背熟規矩後再放上去吧。”
“娘娘說的極是。”老太監給随行的小太監們招招手,“老奴這就退下,娘娘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