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逆行(4)
夜蛾正道和五條悟被關押在兩個面對面的牢裏,隔着約莫三米的距離,牆上寫滿了術式。這一層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靜悄悄的,看守人每三小時一個輪換,也不會到他們身前來,宛如他們是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夜蛾正道看着五條悟低笑起來,後者擡頭瞥去:“笑什麽?”
“當年當你老師的時候,巴不得把你這麽關起來。”
五條悟翻了個白眼道:“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想趁現在教訓我,給我講正論吧。”
“算了吧,你又不會聽。”夜蛾正道靠到濕冷的牆上,深深地嘆息道,“我只是覺得……眼睜睜看着學生誤入歧途也好,看着學生走上正道卻飽受壓迫也好,我作為師者能做的只有在分水嶺處引領方向,且只能帶他們人生中的一小段。可當每一條路都布滿荊棘的時候,我何嘗不是把學生推向火炕。”
“而你不一樣。”他說,“你有那個能力把學生護在羽翼之下,正如你當年和我發誓的一樣*。可你又能護着他們多久?”
五條悟冷冰冰道:“你想讓我放棄虎杖悠仁?”
“不是。”夜蛾正道上下打量着高挑的青年,喟嘆道,“我想說,孩子們的成長是很快的,真的就……一眨眼,瞬息之間。”
五條悟安靜了一會,嗤笑道:“上了年紀就喜歡感慨這些有的沒的,趕緊想想怎麽自保吧。”
“哈哈。”夜蛾正道大笑兩聲,伸了個懶腰說,“啊——有個羊毛氈就好了,手癢。”
五條悟無語道:“怎麽東一句西一句的。”
夜蛾正道打了個哈欠,将墨鏡扶好:“閑啊。”
“手癢就撓撓?”
“……悟,你回來重修文化課。”
乙骨憂太擡起頭,夜空上并沒有什麽星星。東京就是這樣的,他想。
他深呼吸一口氣,抽出從伏黑甚爾那裏借來的咒具長刀,眼前是大得離譜的看守所和厚重的帳,刀刃在暗夜中帶着冰冷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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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師就在這裏的某一處。
“裏香。”他喚道,“到報恩的時候了,幫幫我。動靜要大一點喔。”
“好呀。”
祈本裏香顯形,猛沖至看守所之上,配合乙骨憂太暴漲的咒力将帳擊碎,轟鳴聲震碎了夜晚的寧靜,看守所的燈光逐漸亮起。
下方的看守人吹起警.哨,警.鈴響起,人們越聚越多,逐漸喧嚣起來。
“誰啊!”“詛咒!是詛咒!!”“詛咒師嗎?!”“不管怎樣,闖入者死!!殺了他!”
乙骨憂太入圍牆之內,說:“現在逃出去的人,我不會追殺他。”
“小孩?”“乳臭未幹的小鬼而已,別心軟,殺了他!”“沒看到他帶着咒靈嗎!!”“殺了他!”
“那我就當沒有人要逃了。”
少年側頭避開一個人的攻擊,二話不說提着刀沖入人群。
伏黑惠擡頭,看着碎裂的帳說:“帳碎了,趁現在。”
話音未落,虎杖悠仁已經悄無聲息地翻入圍牆,一個手刀劈暈了巡邏的人。
伏黑惠也随即跟上,迅速結印:“玉犬。”
玉犬顯形,剛要帥氣地嚎叫被兩個少年眼疾手快地抓住嘴巴:“噓——!!”
玉犬:……。
兩個人松開手後,玉犬打了個噴嚏甩了甩毛,小心翼翼地開始帶路。
兩個少年躲在樹叢之後。
虎杖悠仁小聲嘀咕道:“東邊乙骨前輩鬧出那麽大的動靜都不去嗎……”
伏黑惠無奈道:“你這不是廢話嗎。”
“我去牽制住他們。”
“小心些。”伏黑惠說完,拍了拍白玉犬的頭,“去幫幫他。”
白玉犬繞出一點距離,從側邊的草叢中跳出,大大方方地走到兩個看守人面前。
“狗?誰的狗??”
其中一人看到玉犬頭上的紋路,警惕道:“……等一下,這是不是式神!”
而此時虎杖悠仁已經逼近:“抱歉!!”
他一拳砸到其中一人的臉上,那人一頭嗑到柱子上當場失去了意識。少年俯身橫掃另外一人的腳踝,卻被對方迅速躲開。
那人扯出警.哨要吹,虎杖悠仁當即欺身而上,不斷地攻擊對方的手,不給他聯系別人的機會。
“這小鬼怎麽回事!!”
虎杖悠仁的視線右移,那人立即警惕地看向右側:“還有別人嗎!!”與此同時,虎杖悠仁騰空躍起,一腳踩到對方肩膀上,利用體重和慣性把人壓倒在地,後者反應也是極快,抓住少年的腳踝就甩出去。
虎杖悠仁就地一滾,将扯下的警哨丢進草叢裏。
那人頓覺面子挂不住,掏出刀來:“可惡……區區小鬼,還會用視線誘導。”
當那人奔向虎杖悠仁的時候,伏黑惠随即從反方向的草叢裏沖出,趁此空檔闖入看守所內。
“糟了!!”
虎杖悠仁這才開始用上咒力,喝道:“看哪呢!!”
看守所外部警備有多麽森嚴,內部就有多麽空蕩,這令伏黑惠覺得古怪。
是覺得闖不進來嗎,還是說已經……?
無暇多想,他結印放出黑玉犬:“帶我去五條老師的身邊。”
語畢,跟着式神拐至一片漆黑的方向。
“還真有這麽不怕死的啊?”
伏黑惠一個急停,看向聲源處——是一個紮着高馬尾的少女。
他一愣:“小孩?”
少女不服氣地揚聲道:“哈?你幾年級。”
“初二。”
少女嗤笑道:“我可是三年級,小朋友。”
槽多無口。伏黑惠心中嘆氣,問道:“能讓開嗎,我趕時間。”
少女推了推眼鏡,說:“很不巧,我不趕時間。叫什麽名字?”
伏黑惠不答,少女只好聳聳肩:“也是,我叫真希,禪院真希。你放心吧,我不會把你名字報上去的。”
“我再說一次,我趕時間。”伏黑惠從影子裏拿出寬刀,沉聲道,“讓開。”
“哈。”禪院真希歪歪頭,将手裏的長.槍繞了兩圈橫至身前,“如果我說不讓呢?”
伏黑惠腳尖發力,沖着少女直沖過去,禪院真希大笑着格擋開:“怎麽,你不是用式神的嗎?”
我只能放兩只式神啊。伏黑惠心中暗暗叫苦。
禪院真希手上用力,将長.槍繞着刀刃旋轉、向外一推,又用槍柄猛擊伏黑惠的腹部。少年吃痛,嗆咳中也不放松警惕,壓低身子旋轉一周用刀背猛擊向少女的腳踝。
“怎麽?放水啊?”禪院真希冷笑,十分不悅地避開刀背将少年一腳踹開,惡狠狠道,“因為我是女的?還是因為我姓禪院?”
伏黑惠捂着胃咳嗽着站起:“咳咳……天與咒縛嗎……”
“是又怎樣。”
伏黑惠重新架好攻擊姿勢:“禪院家是缺人嗎,讓你一個小孩在這裏守着。”
禪院真希咋舌道:“瞧不起人呢?”
伏黑惠眯了眯眼,視線開始适應黑暗了:“既然禪院家都撤了,為什麽你還在這。被丢下了嗎?”
“你說什麽?”
“然後你想把我攔下來,證明給禪院家看?證明你很強?”外面動靜很大,八成是乙骨憂太,也不知虎杖悠仁那邊怎麽樣了,還沒追上來。念此,他心中着急,咄咄逼人、故意激惹道,“我這邊是拼了性命在救人的,沒時間陪你證明自己,讓開!”
禪院真希被說中心思,又羞又惱地漲紅了臉。她猛地壓低身子沖上前去,怒喝道:“你懂什麽!!你這種受到恩賜出生的家夥,能懂什麽!!沒有咒力就要被排斥,被瞧不起,憑什麽!!”
伏黑惠眉頭一蹙,眼前突然浮現起伏黑甚爾的面龐。
“這個世界不僅是咒術師的世界!!!”她一邊和伏黑惠纏鬥,一邊嘶吼道,“我會成為禪院家的家主,打他們的臉,讓他們認可我們!!我會改變這個爛家族!!!”
動作亂了。伏黑惠側身躲開對方的攻擊,玉犬猛地攻上,禪院真希眼神一凜用槍.頭橫掃玉犬,在看似砍到的那一刻,玉犬卻化做影子墨水一般散去,少女瞳孔一縮——這是……
伏黑惠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胳膊肘一把挽過少女持槍的手向後一扭,少女硬扛着胳膊可能脫臼的危險,轉身用另一只手抓向少年持刀的手。
伏黑惠卻是将刀一松,毫不憐香惜玉地猛踹她的腳踝,摁住禪院真希的肩膀把人狠狠壓到地上,少女痛呼一聲磕到地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真希?!”
糟了,還有一個人!伏黑惠聞聲皺眉,趁機用膝蓋把人壓好,迅速地結印重新放出黑玉犬,玉犬的牙齒咬向少女的脖頸:“不準動——”
話音未落,少女的聲音撕心裂肺,高呼道:“姐姐——!!!”
伏黑惠眼睛倏地睜大,玉犬的動作急停。
槍聲響起。
糟了,躲不開。伏黑惠倒吸一口冷氣,本能地看向子彈飛來的方向。
子彈的速度比他視線轉移的速度要快,可另一個少年的速度顯然更快。長.槍被撿起的那一刻就被粉發的少年順時針掃出一個半弧,子彈與槍.頭的刀刃相撞,長.槍斷裂,子彈也偏移了軌道,嵌入一旁的牆上。
“嘶。”虎杖悠仁丢下折斷的長.槍,甩了甩被震得發麻的雙手,啞聲道,“沒事吧,伏黑。”
伏黑惠這才回過神來,喃喃道:“虎杖……”
“停下來,真依!!”
短發的少女想要再次摁下扳機的動作一頓,卻依然穩穩地持着槍,虎杖悠仁也一動不動地擋在少年身前,如盯緊獵物的虎,注意力極度集中。
禪院真希歪頭看向伏黑惠:“怎麽,你有姐姐?”
伏黑惠沉聲道:“關你什麽事情。”
“心軟會丢命的,小鬼。”
“你也就大我一歲吧。”
禪院真依卻是急得不行,怒喝道:“真希,躺在那幹什麽!!”
禪院真希長嘆一口氣,說:“……他是十種影法術的繼承人。”
……傻子似的。對着十種影法術的繼承人,信誓旦旦地說什麽要成為家主,要改變禪院家。
禪院真希自嘲地笑起來:“滾開,我不攔了。把槍收起來,真依。”
伏黑惠見禪院真依猶豫着将槍垂下,這才從少女身上站起來,說:“……抱歉。”
禪院真希翻了個白眼,說:“大老爺們別婆婆媽媽的,煩。”
玉犬看向禪院真依的方向,伏黑惠道:“讓一下,我們要過去。”
“為什麽,十種影法術的繼承人我聞所未聞。”禪院真依飽含敵意地怒視,重新舉起槍,道,“真希愛讓不讓,我絕不讓開。”
“真依!”
“憑什麽!!!”禪院真依紅了眼眶,說,“十種影法術的繼承人,想來被藏得很好吧!不然為什麽我們連聽都沒聽說過?是我們吊車尾不配知道是嗎!!伏黑是吧,還改姓?!”
少女嘶吼道:“我們殊死搏鬥都得不到的東西,他明明生來就全都擁有了!可他還不是輕輕松松就扔了,連姓都扔了!!!”
伏黑惠撿起咒具,說:“你誤會了點什麽,我生來就是‘伏黑’。”
“你放屁!!”
“等一下真依。”禪院真希坐起來晃了晃頭,似乎是撞到腦袋了,有點惡心,“先說好,什麽‘吊車尾’我可不認。趕緊讓開吧,你打不過這兩個。”
“你不幫我?!”
“你別那麽大聲,我好像有點腦震蕩,惡心。”
禪院真依不可置信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膈應我?!”
禪院真希黑人問號:“hello?天與咒縛就不能腦震蕩了??”
“行了,我沒有時間和你探讨禪院家的歷史。”伏黑惠沉聲道,“但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你讓開,咒術界就有改變的可能性。”
“你憑什麽這麽說。”禪院真依問道。
“禦三家的根基深厚,上層的權力同樣,要連根拔起肯定會有相當強的反作用,要改變更是需要一定的修複時間。即便如此,也需要一個人去改變這個現狀。”
“你想說那個人是你?”
伏黑惠松開咒具,咒具觸碰到他的影子,消融進黑暗中。收起武器——他的誠意只能表現到這裏了。
他擡眸,堅定道:“不,是你身後關着的那個人。”
“給他讓開。”禪院真希曲起腿放松地坐好,好在胳膊沒有脫臼,伏黑惠留了力道,想來方才的式神也沒有真的打算咬她,就是要威脅真依而已,“如你所說,禪院家的人已經撤了。看守所的人八成是不知道,應該是家主那邊和上層有什麽沒有談妥吧。你們運氣不錯。”
伏黑惠眯了眯眼,不語。
“本來我們跟來就已經受盡了冷嘲熱諷,沒想到還被丢在這裏……我不會幫你,但也不會再攔着你,随你便吧。”禪院真希苦笑着聳聳肩,“殺了十種影法術的繼承人對我的夢想百害而無一利。真依,別讓我說第四遍。”
禪院真希看向她的視線帶着警告意味,禪院真依猶豫片刻,終是放下槍。
“高專見,臭小子。”禪院真希咬牙切齒地笑道,“到時候我就是前輩了,對打的時候弄不死你。”
“好,高專見。”伏黑惠拍了一下虎杖悠仁,“走了。”
“嗯。”
伏黑惠和禪院真依擦肩而過時,意外地看清少女臉上的不甘,回過頭細看禪院真希,她的眼裏何妨不是同樣的壓抑。
——世間是不公平的。
他回憶起那年在八十八橋之下,伏黑甚爾對他說的話。
【“你還會遇到的,哪怕不在這個圈子裏。”伏黑甚爾聳了聳肩,走到前方。
“遇到什麽?”伏黑惠問他。
“心懷不甘,拼命掙紮的瘋子。”男人回過頭,笑得不羁,“那種人,一定強。”】
啊,的确。
“伏黑?”虎杖悠仁喚道。
禪院真希挑眉道:“搞什麽?別逼我反悔啊。”
“沒什麽,就是……”伏黑惠頓了頓,說,“如果禪院家的家主是你的話,我覺得也不錯。”
禪院真希怔住,緩緩瞪大了雙眸。
待兩個少年遠去,禪院真依這才走到雙胞胎姐姐的身邊,咋舌道:“他搞什麽,嘲諷嗎?”
“喂……”她無奈地踢踢禪院真希的小腿,“你還想坐到什麽時候?”
“不會真的腦震蕩吧。”見對方不動彈,少女這才蹲下來。
禪院真希別開臉,可禪院真依還是看清了對方有些泛紅的眼尾,呼吸一窒。
她需要認可,她想趕上禪院真希的背影,被她帥氣的姐姐認可。
可真希何嘗不是如此?不過是追随的目标不同罷了。
她自嘲地想,說到底,她還是看不得真希受委屈。
禪院真依抱住對方,說:“多大了,哭鼻子我就笑話死你。”
“煩不煩啊你。”少女啞聲道,“磕到腦袋了有點惡心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5t5和夜蛾對話出處:本文第一卷 第二章。 *伏黑父子對話出處:本文第一卷 第十章。 hi~禪院姐妹~ 感謝在2021-05-28 15:54:00~2021-05-29 21:32: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拉達大好 10瓶;巫銘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