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梅花宴 開文大吉
隆冬及至,漫天雪花,盛京上下染了一層寒意。
晨曦時分,稀疏的星辰将散未散,鵝毛般的雪花落在朱瓦紅牆上。
紫禁城中,琉璃白玉鋪地,水晶珠簾逶迤在織毯上,身着玄色狐裘大氅的年輕帝王站在桃紅流蘇羅帳前,單一個背影,便是天人之姿,寝殿亮若白晝。
“可診出什麽來了?”一道輕嗤伴着涼薄的嗓音響起,殿內龍涎香氣濃郁,透過水碧珠簾,隐約可以看到帝王的驚豔姿儀。
聞言,幾位太醫身軀一震,“噗通”一聲跪下,靜默無語。
“若救不活她,你們都跟着陪葬吧。”許久,年輕帝王撫了撫玄色紋袖,清冽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寝殿無端添了幾分肅殺之感。
“陛下恕罪。”
新帝登基尚不久,便冒天下大不韪,不惜懸賞萬金,只為桃紅流蘇羅帳裏的那位,今日,大概都在劫難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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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三年冬,天朗氣清,雲散雪霁。
聽聞南山梅花開得正好,太子親妹長樂公主便做主舉辦一場梅花詩宴。
這又讓人想起前不久,京城發生的那件稀罕事,素來權傾朝野的容宰輔府的二姑娘自請退掉與當朝太子的婚事。
談到容宰輔家的二姑娘,那真是享譽盛京城,不僅是容宰輔的掌上明珠,而且容貌國色傾城,被譽為“上京第一美人”,出生即被指婚給當朝太子,可謂羨煞京城一衆名門。
此番公然退婚,不僅打了帝王家的臉,也讓衆多簪纓世族驚詫了好幾日。
誰都知道,目前帝王年邁,各皇子俱是豐采驚豔之輩,若是能得到內閣宰輔府的勢力,那離登基只一步之遙。
想來,太子殿下與長樂公主是徹底惱了容宰輔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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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南山,梅花亭。
經歷過一場大雪,梅花亭風景如畫,淺淡的花香陣陣吹來,令人心悅神怡。
正值豆蔻年華,娉婷含羞的貴女們攏着手爐,圍在長樂公主面前,有一搭的沒一搭的說着京城的趣事。
但很明顯,今日的長樂公主興致不高,藕紅碎花曳地長裙垂到地面,丹唇微微勾起,懶散的眉眼無一不在昭示着她的不悅。
齊王府的雲珠郡主見狀揚了揚聲:“表姐,你也不必煩心,太子妃之位何其尊貴,這樁婚事本來就是她容卿卿高攀了,偏她還不知好歹。”
齊王是本朝唯一的異姓王,深得朝廷倚重,作為齊王府嫡女的雲珠郡主可謂自小受盡寵愛,如衆星捧月的她與容卿卿一直不對付。
一則是因為看不慣容卿卿的好相貌,二則是雲珠郡主思慕當朝太子多年,偏生被容宰輔府捷足先登,這次退婚,總算是出了她一口惡氣。
“是啊,太子殿下霞姿月韻,禮賢下士,咱們都仰慕殿下的風采。”
“昭華郡主說的是,太子殿下賢名享譽盛京城,有些人就是沒那個命。”
“……”
衆人一句接着一句,使得長樂公主懶散的眉眼正了正,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公主的皇兄自然是最出色的,偏有些人不知好歹,本公主倒要看看,沒了皇兄,她還能嫁到什麽好人家。”就在衆貴女将所有的稱贊之詞說了個遍,長樂公主才不緊不慢的開口,眉眼盡是冷意。
衆貴女心一怵,不敢接這茬,沒了太子殿下,不是還有文武蓋世,驚才絕豔的祁安王殿下嗎?
聽說幾日後,祁安王殿下便要回京。
有容宰輔這個把持朝政的親爹在,想來那容卿卿還是能嫁給一個好人家的,幸而祁安王殿下跟容宰輔府沒什麽瓜葛,要不然,真是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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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園,宰輔府
天色剛泛起魚肚白,下人便有條不紊的清掃石階上的積雪,動作輕柔,生怕擾了其中的嬌人兒。
辰時一刻,丫鬟司琴拿着雕花食盒回到海棠園,抖了抖身上的雪,語氣略帶抱怨,“這些人真的是太過分了,一看咱們姑娘與東宮退親之後,連早膳都那麽敷衍,也不想想咱們姑娘是老爺的掌上明珠,要是讓老爺知道,還不将她們都發賣了。”
“你小聲點,別将姑娘吵醒了。”相較之下,茱萸就沉穩許多,望了眼閣內,細聲提醒。
她們老爺疼愛姑娘不假,但退親之事牽扯到皇室,再加上祁安王殿下不日便要回京,她們老爺已忙得腳不沾地,難免會顧及不上內院。
不過,她家姑娘向來聰慧,這幾日倒是……
“司琴。”屋內的容卿卿聽到聲音,揉着額頭的手一頓,嘶啞出聲。
司琴吐了吐舌頭,忙提着食盒走進去,局促的喊了一聲,“姑娘。”
容卿卿擡眼,露出國色傾城的容顏,許是剛醒,一雙杏眸盈盈似秋水,額間的花钿妩媚嬌豔,紅妝半掩,羞娥凝綠,姝雲之色,般般入畫。
司琴下意識的低下頭,她家姑娘真是一舉一動嬌美如畫,匹配太子殿下有餘。
若說上京城還能讓人如此驚豔的恐怕就是不日将回京的祁安王殿下。
去年姑娘生辰之時,她曾有幸見過祁安王殿下一面,真真是世無其二的好兒郎。
“又在說什麽呢?”容卿卿輕輕颔首,将目光落到她手中提着的食盒上,微凝。
“沒什麽,姑娘,奴婢伺候您用膳吧。”司琴咬了咬唇,飛快的轉移話題,上前欲扶容卿卿起身。
容卿卿垂眸看了一眼她的食盒,纖纖玉指撥了撥自己的姝雲色流蘇簪,語氣頗有幾分漫不經心,“既然都不将主子放在眼中,那宰輔府自然是供不起這尊大佛,你看着辦吧。”
司琴點頭,因着她家姑娘是準太子妃,所以她與茱萸俱是老爺安排的陪嫁丫鬟,對于這些後院之事自然清楚。
“那奴婢再去給姑娘拿點膳食?”茱萸看着她家姑娘那纖細如脂的皓腕,忍不住皺了下眉。
“他又送東西來了?”容卿卿搖頭,身子微向前傾,一邊挑逗着畫眉籠的鹦鹉,一邊問。
司琴與茱萸自然知道這個“他”是指誰,話說回來,當今太子殿下長相俊朗,月韻霞姿,雖不及祁安王殿下那般驚才絕豔,但與她們姑娘可以說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就不知道她們姑娘為什麽要突然退掉這門親事。
偏生在這之前,她家姑娘對太子殿下極好,還有這畫眉籠裏的鹦鹉,似乎是去年姑娘生辰的時候祁安王府讓人送過來的,司琴覺得她現在是越來越看不懂她們姑娘的心思了。
“早起太子殿下讓人送了一箱明月珠,一箱畫扇,還有一枚同心結玉佩。”
她們姑娘自小在宮中進出,與聖上的幾個皇子都交好,每年收到的禮數不勝數,但往日就只有東宮的禮會被收集到姑娘的小金庫裏面。
“扔了吧。”容卿卿杏眸微彎,糯着聲音道。
扔了?
茱萸與司琴驚訝張嘴,她們姑娘脾性一向極好,要說這般決然,還是第一次。
但是她們也不敢違逆她們姑娘的意思,垂首答,“是。”
扔是肯定不能扔的,只是種種跡象表明,她們姑娘是鐵了心不想跟東宮再有絲毫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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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地龍燒得正旺。
已過不惑之年的帝王與長相儒雅,氣質沉穩的容宰輔對面而坐,君臣交談十分有默契。
宮中內侍時不時的為二人添茶,添完茶便恭敬的退至一旁。
“容愛卿,祁安王殿下不日将回京,朕想賜些東西下去,但一時想不出送什麽,愛卿可有什麽好的主意?”玄武帝倏然朗聲一笑,接過內侍的茶盞,問。
提到祁安王殿下,容宰輔握着玉盞的手一頓,片刻笑,“祁安王殿下文武蓋世,又得皇上器重,想來是不缺金銀俗物,正所謂修身齊家,皇上何不為祁安王殿下從京中适齡女子擇一位祁安王妃。”
祁安王妃?殿中除玄武帝之外俱是一驚。
祁安王殿下雖非儲君,但是乃當今正宮所出,其婚事自然是慎之又慎,多年來從未有人提起這茬,沒想到容宰輔竟這般直截了當的提了出來。
“容愛卿深懂朕意,只是這滿京貴女,就屬愛卿家的二姑娘最為出衆,容貌傾城,才華滿腹,祁安王殿下眼光一向極高,朕着實不好下主意。”玄武帝愣了一下,後朗笑道。
“皇上謬贊,小女在家中被嬌慣壞了,比起京中其餘貴女,還是要遜色三分。”容宰輔沉着的眉梢染了笑,謙聲道。
“哈哈,容愛卿過謙了,朕倒覺得二姑娘巾帼不讓須眉,比起那些只會賦詩的世族之女,不知強上多少,難怪聞名盛京城。”
容宰輔猜不透帝王這話的意思,順勢笑了笑,當今聖上年少登基,雖已過不惑之年,這心思,還是深沉莫測。
“罷了,一切還是等祁安王殿下回京再行商議,送容愛卿出去。”皇上也不在意,吩咐身邊的內侍。
“微臣告退。”容宰輔掀起官袍,行完一禮後退出禦書房。
“大人。”剛至宮門口,宰輔府的馬車便在外候着,來人見到他連忙迎了上來,低聲跟他說着早起海棠園的事。
“回府。”容宰輔眉目瞬間沉了下去,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