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神經
沈黛拳心一緊。
聶然眼睫輕擡,看她一眼。
沈黛一瞬間心滞,連呼吸都不敢。
聶然提溜她外套的金屬扣拉鏈,不松手,她們靠得近,氣氛接近暧昧,沈黛擡擡眼,面前就是聶然垂下去的眉眼。
溫柔安靜、宛然如水。
明月都不如她。
哪裏像剛才一腳踹飛刀的見義勇為好少年呢?
沈黛:“……”
也許,此刻她打不過?
聶然紅的耳尖沒降下溫。
她白的過分,平日裏不笑不鬧,望着就是高嶺花,遠觀雪,清清靜靜,不染塵埃。
這麽一紅。
沈黛就想逗逗她。
聶然呼了口氣,她眼孔裏只有一個沈黛,月光下,仰面看她,笑起來不太善良的沈黛。
聶然緩下呼吸,捏着金屬扣拉鏈的手指松了勁兒,她理理沈黛衣領,金屬扣往下一掰,準備和沈黛拉開距離。
沈黛突然沖她擠眉一笑,彎着手指刮她耳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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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然耳框熱着,被涼意一撩,算是撩到心尖一顫:“……?!”
耳尖簡直要燙出洞來。
沈黛胡作非為完了,淡然抿抿唇,幹淨像什麽都沒做過似的退開半步,只剩眼裏的笑意擋都擋不住。
“幹什麽?”
“嗯…”沈黛若有所思,“給你降降溫。”
說得沒道理,可她的手真冰。
涼涼的連自己都不想暖。
聶然紅未消,低眼見沈黛指尖都凍得發紅。
她很随意的樣子,碰到指尖,然後牽過來,捉進手心,才問沈黛:“要…給你捂捂嗎?”
捂都捂上了,概不退換。
反正耳朵已經這麽紅了,就随它繼續好了。
聶然沒聽到回答,側頭去看沈黛。
沈黛凝眸盯在她手上,表情有點糾結——聶然是好意,她知道。可問題是,人家手也不熱啊。
這算哪門子捂捂?
抱團互相折磨好嗎?
聶然:“……”
忽然不确定,有點不敢理所當然。
沈黛一笑,“要呀。”
她想,算了,聶然開心就好。
校園祭的劇本出來了。
看得出來聶然費了心力。
沈黛背臺詞背的很辛苦。
兩眼一翻,躺在練習室落地鏡前時,問匆匆趕上來接住她的聶然:“你是不是公報私仇啊?”
語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聶然放了心,坐在她身邊,盤着腿,一副好笑的模樣:“我們有仇?”
“沒有嗎,”沈黛翻身起來,和她對着坐,把劇本撚成扇樣,給她看多厚一疊,“這叫沒有?”
多大的仇吶?!
“…”聶然支起上半身,擡手敲沈黛腦袋,眼神威脅示意她再講一遍:“嗯?”
沈黛:“……”
如今的聶然已經不是當初的聶然了,當初的聶然還是個一見她就哭得稀裏嘩啦的小姑娘。
現在的聶然不是了。
現在的聶然還能敲她腦袋。
“你明明從前不是這樣的,”沈黛在懷念,“我記得你剛見我的時候,就在門口哭,掉眼淚掉得都給我吓壞了!”
聶然想了想,她可一點都看不出那時候沈黛有哪一點像被吓壞了。
就聽她胡謅謅。
“你…為什麽要看着我哭呢,”沈黛剔透的瞳孔認真,她想問很久了,“我們第一次見,你不該哭的那麽難過。”
難過的沈黛如今回想起來,都覺得心酸。
“聶然,你燒糊塗了,就千辛萬苦,從一班飛到我這兒,我不信。”
就因為燒糊塗了,就要一個擁抱,她更不信。
聶然不太自然僵了僵,笑起來的樣子一看就很敷衍,逃避話題的樣子狼狽。
偏了偏頭,片刻又神情輕松:“臺詞背完了嗎,馬上要審核劇目了。”
過不了,沈黛白背。
“沒有,”沈黛笑眯眯,像抓住了人把柄,翹着尾巴的樣子,“但我不想背臺詞,我想聽你解釋。”
“你在逃避哦,聶然,”沈黛支着胳膊肘,搖頭晃腦,為人師表的夫子模樣,“逃避是不對的,聶同學。”
聶同學一直不想逃避,輕描淡寫問沈夫子:“是我想逃避嗎?”
沈黛嗅到了危險,可一根筋還是掰不過來:“不然呢?不然難不成是我想逃避嗎,哈哈。”
聶然當真不語了。
沈黛含笑的眼眸弧度一點一點平下來,笑容逐漸尴尬,先人一步躲開了目光。
沈黛心說,搞什麽啊,搞得…真的是她逃避一樣。
天地良心,沈黛何辜!
聶然眼睫垂斂,她眨眼睛的頻率不多,此刻無奈過了頭。
聶同學…一直不想逃避。
可是沈同學有點難搞。
…
“你不想出去嗎?”沈黛低頭看一眼劇本,認真嚴謹,好好背書的乖巧模樣,“逃出生天,燒了這座城。”
“…”
聶然說,“好。”
貿貿然被接了
沈黛翻到了結局,聶然的人物死了。
“…”沈黛愣了愣,“你把自己寫死了?”
聶然低頭笑了笑:“自古悲劇動人心。”
這也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
劇目通過的那一天。
沈黛和聶然把劇情順了一遍,沈佳雲把聶然叫了出去。
練習室裏代歡目瞪口呆。
代歡驚悚了:“你認認真真,一字不差,全背完了?”
“那可不,”沈黛很驕傲,還有空感慨,“我也太厲害了吧!”
代歡:“…呵。”
這還是那個一背書就覺得自己禿了的沈黛嗎,聶然寫的本兒和強行要求全文背誦的文章有什麽區別!
代歡把住沈黛的肩膀,企圖搖醒:“你清醒點,你還是沈黛嗎?”
沈黛面無表情:“……”
矜貴地拍開了代歡的爪子,語氣狠厲,陰陽怪氣這一塊拿捏得恰到好處。
“喲,被發現了。”
代歡:“……”
“實不相瞞,”沈黛一本正經,言語自帶涼意,眼神一瞥,就有睥睨那味兒了。
“我其實…是你爸爸。”
代歡:“……”
虧她還認真了那麽一秒。
老實說,沈黛也不知道怎麽就背完了,還背得一絲不茍,還背得真情實感的。
她坐在舞臺邊緣,膝上擺着劇本,她低頭瞄了眼劃了好多道下劃線的紙頁。
玻璃似的練習室有光照進來,沈黛偷瞄一樣窗外正在詳談的沈佳雲和聶然。
聽不見在說什麽。
但是看面相,相談甚歡。
代歡撞撞沈黛,眼神一挑:“你姑姑在跟聶然講什麽呢?”
沈黛隔着窗,看了眼聶然的唇,她話不多,動的很少。
“也許…跟學習有關?”
代歡無語竟也覺得有道理:“…也對。”
窗外聶然透過玻璃,分心一眼給沈黛,一心兩用地聽着沈佳雲講話。
沈佳雲直沖主題:“省裏有個現場作文賽,學校裏有個名額,我打算給你,下個禮拜六。”
聶然沒點頭。
沈佳雲說:“你最近…好像有點過頭了。”
她說得不算直白,聶然卻像被一把推翻進了冷河裏。
聶然說:“我知道了。”
沈佳雲轉頭看看練習室裏尚且不知天高地厚的沈黛,無奈:“她有人安排好了出路,你們不一樣,聶然,你要自己知道輕重。”
沈黛推開玻璃窗,沈佳雲話音剛落地,對上自家外甥女的眼睛,莫名心虛。
沈黛站在桌子上,半身趴在窗臺上,準備聆聽。
“說呀,怎麽不繼續說了,我一來就不說了嗎?”
她嗅到了…聶然不開心的味道。
于是聊天無疾而終,沈佳雲先走了。
留下的聶然摸摸沈黛的軟發,清淡地笑了笑。
沈黛想,不許笑。
又不開心,笑個屁啊!
“為什麽幫我?”
該是全軍覆沒的結局,偏偏唯她一人,逃出生天。
背景是高起的火牆。
“所有人都冷漠又難看,自私又狹隘,”劇裏的聶然像在夢呓,眼裏映着火光,一字一頓,“我…把你捧在心上…”
“什麽?”
沈黛沒聽清,火焰噼啪聲響裂。
眼前人沒重複,繼續說——“奉為神明。”
…
這話有點深刻,聽得沈黛心弦都顫了顫。
坦白講,換個人說,這話可能會有點惡心。
可偏偏是…聶然講出來的。
深情的眼,含啞的聲音,望向人時清澈到只留一人的瞳影。
深刻到…沈黛半夜驚醒,夢裏都是這樣的場景。
“呼。”
沈黛撅口氣,吹飛散落眼前的碎發。這夢驚到她原地坐起身來。
夢裏是真的團團大火。
聶然也是真的要死在她眼前了。
還好,人死之前。
沈黛醒了。
沈黛松了一口氣,又倒回去,陷在軟枕裏。
——這算不算…我救她一命?
…
神經。
沈黛罵了自己一聲,翻了個身,埋進被褥裏。
心在狂跳,一下一下卻要震出胸腔。
沈黛勸自己要睡覺,耳邊連一點風聲都不放過。
隔壁房間小小有了動靜,椅子摩擦地面,短暫而輕微的一聲,還有書本輕輕敲在桌面上的聲音。
沈黛閉了閉眼,想,聶然應該在收拾書,準備睡覺了。
腦中都有畫面了。
極其細微。
隔壁偶爾還有貓叫。
嗯?
沈黛皺皺眉,豎起耳朵簡直聚精會神——阿咬在聶然房間裏。
渣貓。
不會也上聶然的床吧?
沈黛沒來得及怎麽瞎想,隔壁門開關的聲音,聽得出來,很明顯,貓被趕出了聶然房間。
沈黛聽笑了。
場景靜下來。
沈黛心不靜。
耳邊立體聲效環繞,聶然一字一句,聽出情深不壽的感覺。
——所有人都冷漠又難看。
——自私又狹隘。
——我捧你在心上。
——奉為神明。
沈黛:“……”
“嘶”一口涼氣,突然覺得這劇情橘裏橘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