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偷看【倒V開始】
沈黛收下了紙條,記住了這句話,擡了擡眼睫,對上的眼神心悸一瞬。
聶然溫溫柔柔看她,眼中自有琉璃色。
沈黛:“…咳。”
嗆一口,然後勸自己冷靜。
沈黛把紙條疊起來,随手挑了本厚厚的書,随機一頁,夾到裏面。
聶然還在看她,唇邊帶笑意。
沈黛心裏發慌,垂垂眼睫,紅了耳尖,指尖在書頁上停滞,然後想不通自己為什麽要不好意思。
于是,眨了眨眼,瞪了回去,兇得一批!
——看什麽呀!
——再看,再看就把你喝掉!
聶然:“……”
她沒再看沈黛,垂眼的角度…看上去笑得好像更高興了些。
沈黛收回了兇神惡煞,單手抽出一本筆記本,随手攤開了一片空白,首頁上連名字都沒有。
沈黛執筆頓了頓。
奇了怪了。
想把那句話抄下來。
Advertisement
可是換個筆跡又像是全然不同的心境,難以言表的莫名其妙。
沈黛把那張紙條從剛才夾的書裏翻了出來,換了個新本子,展開塞進了塑膠封面裏。
疊得四四方方,只露出那一句話。
我不想做蓋世英雄,我只想陪她長大。
沈黛想了想,拎出來添了個署名。
——聶然。
嗯。
沈黛美滋滋想,她寫的“聶然”真好看。
“啪”地合上書,清脆響了一聲,聶然看着那本塑膠封皮的筆記本被沈黛塞進書包裏。
書包/皮面上的小玫瑰招搖。
聶然想,擁有小玫瑰的小公主。
她的…沈黛。
後來連綿了好幾天的陰雨,天空發灰,可能真應了那句“久晴必雨”。
玻璃窗被風裹着雨拍得噼裏啪啦。
沈黛往窗外看一眼,被雨淋模糊的世界叫她并不太喜歡。
氣溫驟降,沈黛開始手腳冰涼,非要熱水袋才能稍稍暖上一些。
阿咬倒不嫌棄,日複一日,蹿上她的膝蓋,朝她露出軟萌的白肚皮,被沈黛涼手摸摸,也不往後縮。
就是…黏得沈黛黑褲腿上全是一絲一絲的貓毛。
還要聶然幫她用膠貼掉。
聶然總抱着書,和沈黛躺在同一張沙發上,細細低眼,偶爾蹙眉還會讓沈黛看一眼難倒自己的題目。
“喲,這題這麽難?”
“對啊,想破腦筋了。”
可是很快,聶然就能解決掉問題,然後沖沈黛笑,骨節分明的手執筆,在草稿上演算給沈黛看。
沈黛似懂非懂點點頭,摁着貓和她一起看。
胡嬸住過的房子空在那兒,所有的東西都還沒人碰過,沈黛不敢去看,經常路過的時候低着頭。
可她總要路過。
聶然一次次陪她走過空蕩的樓梯。
沈黛才發現,聶然廚藝非常不錯。
她還新買了一架秋千椅,放在自己房間裏,偶爾抱着貓坐上去,看窗外天一寸一寸黑,蕩啊蕩。
蕩得困得不行,才罷休。
有時候直接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不是在床上,就是身上蓋着厚絨的被子…聶然在她身邊,只一眼就能看到的距離,窩在小沙發上,頭歪歪靠着軟枕,和她一起睡着。
靜谧處。
黑夜裏,窗外透出來的路燈,在窗簾的追殺下,殺出血路。
房間裏,有光的感覺。
沈黛朦朦胧胧,阿咬被驚醒跳下了膝蓋,木質地板有清脆的貓腳步聲音。
聶然動了動。
在寂靜處…睜眼,親了親心上人的眼睫。
心如擂鼓。
貓偷偷看了一眼。
沈黛沒去看過胡嬸。
胡嬸尾巴骨上的皮膚開始避無可避的發紅,關節僵硬開始外翻,最愛幹淨整潔的老人家現在一塌糊塗。
沈黛原本想,一個禮拜就好了。
可胡嬸到底舍不得這個真的從小養到現在的姑娘,吊着命拼命留着自己。
沈黛去看了最後一眼。
等了好久才勉強算是個晴天。
沈黛找沈佳雲留住聶然,自己坐了很久很久的公交車。
還坐過了站,她滿心裝着多重的心事,哪裏又顧得上聽到站通知。
踽踽行行的小姑娘坐在床前。
她胡嬸露在外面的手指水腫得不能看了。
沈黛眨眨眼睛,眼尾洇紅,先沖人笑了笑,像個神經病,然後讓護士離開一小會,再和胡嬸聊聊天。
床邊有個小板凳,沈黛拉近床沿,坐下之後哽了很久。
“胡嬸,”沈黛輕輕啞啞地開口,幾乎不知道怎麽敘舊,“我…新買了一架秋千椅,我很喜歡,總是一不留神就睡着了,我果然一直都很喜歡秋千。”
她小時候,胡嬸能把她蕩很高很高。
萬事開頭難,話題開始之後,再講些什麽就容易很多。
“胡嬸,你做的小玫瑰,有個同學也很喜歡,你以前還想教我來着,我那時候怎麽那麽懶,”沈黛頓了頓,“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人給我小玫瑰。”
“我們胡嬸真的好棒,已經…陪了囡囡好久好久了,我都心疼了。”
沈黛笑着說:“我這麽沒心沒肺,我都心疼我們胡嬸了。”
“胡嬸,躺着…痛不痛?”
“難過不難過?”
“囡囡希望胡嬸可以開心。”
冗長的像旁白,故事裏的另一個對白從頭到尾沒有出現。
“另一個囡囡做的飯很好吃,我很喜歡,不過,我那麽聰明,我也一定可以學會的,”沈黛垂着眼睫,掉落的淚珠晶瑩分明,“胡嬸,你知道的,我能照顧好自己了。”
“不要擔心。”
“胡嬸,我以後不來看你了。”
…
醫院花壇的一簇小野花凋零了。
香味散了。
所以那天居然…真的是最後一眼。
沈城和許知意領走了胡婕妤的屍體,買的墓地在代知鄰近。
沈黛送了捧玫瑰。
像她媽媽最愛栀子,胡婕妤最愛玫瑰。
胡嬸抽屜裏還有一朵小玫瑰。
沈黛藏了起來。
她看着聶然,背過身,把玫瑰藏進了口袋裏。
然後夜晚是連軸轉的噩夢。
小時候。
期末考出成績的那天,獎狀、證書、禮品,都在書包裏。
連代知都在樓上陽臺,看着女兒歡歡喜喜沖回家。
沈黛沖她揮揮手,代知也笑着回應她。
其實那天是晴天。
後來…才像個雨天。
沈黛用鑰匙轉開門,只能看見一溜影子從眼前沒了,代知的手機在陽臺邊的養花的小石階上。
開着免提,是她爸爸的聲音。
沈城勸她冷靜,想想他們還小的女兒。
沈黛聽見了,也看見了。
樓下一片尖叫,他們擡頭,陽臺上奮力踮腳尖才能扒到欄杆往下看的女孩子直愣愣瞪着眼睛。
十層樓的高度…是到地獄的距離。
…
然後是波比。
老年狗了,死在她懷裏,抱着的,溫度一點一點冷到僵硬。
沈黛窩在狗窩裏,不松手,沒哭沒淚,不像多難過的樣子。
看得許知意心驚膽戰。
是沈城…把狗從她懷裏拽了出來,生拉硬拽,然後給了她一巴掌。
叫她別瘋。
沈黛被打紅了半邊臉,才魔怔似的醒了一點,然後記起了當時的所有人。
當時,已經成為沈太太的許知意檢查出了懷孕。
沈知許成績優異,名列前三,榮獲省級優秀獎。
沈氏更上一層樓,公司創收破歷史記錄。
所有人…除她之外的每個人都燦爛。
沈黛睜眼時,天近破曉色,她輾轉噩夢好久好久,滿頭冷汗,手腳發冰。
她在被窩裏彎成蝦米,還是冷。
想喝杯熱水。
沈黛爬起來,蹬着拖鞋,推開門,聶然坐在沙發上,單手攏着書頁,聞聲望過來的眼神叫沈黛凝滞。
貓在她懷裏,暖融融的。
她身邊有盞昏黃的臺燈,像輪太陽。
沈黛喉嚨動了動,有點不知道說什麽。
下意識想起了她私藏的小玫瑰。
聶然站起來看她。
沈黛一下子背過身,不看聶然,低頭斂眉,脆弱的神情冷漠到生人勿近。
手心發冷。
她快要凍死了。
身後有點輕輕的腳步聲,貓咪嗚一聲下了地。
有人在她身後。
沈黛抽了口氣,指尖攥緊。
聶然給她一個熱水袋,炙熱的溫度,裹着毛絨套子,被聶然繞過冷漠的隔膜,套到了她手上。
“燙不燙?”
比她高一點的少女屈膝,仰頭望望她。
“…”
沒忍住。
沈黛掉了顆淚下來,從眼睫垂落,直直砸下了眼眶,掉在了毛絨絨的暖水袋套子上。
聶然呼吸一滞,內心慌亂到不行。
“聶然。”
她一說話就帶上哭腔,委委屈屈地像是全世界都在欺負她。
“嗯?”
聶然很輕很輕地揩掉她的眼淚,拇指指腹粗糙溫熱。
“我好冷的,”沈黛抽抽鼻子,“天降溫太快了,熱空調太悶了,我好渴的。”
她詞不成句,可是一字一句全是委屈。
“給你捂捂,”聶然把沈黛抱進懷裏,團得緊,一下一下順她的背,“那我們買個小太陽,買個一千毫升的大保溫杯,然後每天都把杯子裝滿好不好?”
很讓人心動的意見。
沈黛掙開她,聳聳肩膀,還是冷得不行。她強行而刻意,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得開一些。
沈黛搖了搖頭,小聲說:“算了。”
剛剛掙脫,溫度又散在空氣裏。
聶然抿抿唇,又抱了回去,偏要說:“不行。”
“不聽你的。”
她說,“這件事,不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