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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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蘇婷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所驚，簡歲月順着她所指的方向轉頭，入眼是靠窗位置上兩道身影，其中一道背對着她，另一道則斜對着她，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她們這邊的動靜。
簡歲月的注意力都被放在了那個斜對她的人身上，那張臉她并不熟悉，只能滿腹狐疑地重新轉向蘇婷，問她大驚小怪些什麽。
看蘇婷剛才那架勢，簡歲月隐隐猜想她或許與此人相識，并且還不止是單純認識的關系。
“簡，那人你覺得帥不帥？”
正在認真等待蘇婷答複的簡歲月忽聽這一句，險些沒忍住白她一眼，她只能無奈于蘇婷犯花癡的時間真是不分場合，“你剛才那麽大反應，就為了跟我說這事兒？”
“當然不是，你先回答我他帥不帥？”
簡歲月又轉頭看了一眼那人，收回目光時視線無意從另一人身上掠過，忽覺幾分異樣，但她暫時沒時間去深究什麽異樣不異樣，先回答了蘇婷的問題，“嗯，挺帥的，看起來還挺符合你的審美。”
“你知道他是誰嘛？”
蘇婷神秘兮兮地問了一句，與她向來還算有些默契的簡歲月心中隐隐已産生一個答案，下一秒她便聽蘇婷聲調不自覺擡高地替她解了答：“他就是我中午跟你提到的那位秦總！”
盡管心中已有這樣的猜測，真當聽到答案時簡歲月仍免不了有些驚訝。午飯時才提到的人不過幾個小時後便恰好在同一家餐廳裏碰上，這确實太巧。
“你那位秦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問題脫口而出後，簡歲月心中驀地一顫，靈光一閃之際，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着急又轉頭看向秦總那邊。
“我也想知道。”
蘇婷的回應被她抛之腦後，此刻她眼裏與腦中只有一個人的存在——那個坐在秦總對面穿着一身白色T恤的人。
盡管與早上的穿着并不相同，此刻那道身影換了身衣服，但簡歲月依然可以很快認出，那道背影屬于一丘。
幾個早晨都是一丘背對着她等在車棚裏，一丘的背影輪廓早已牢記于她腦海中，看一眼便會覺得熟悉，再多看一眼也就可以正式确定下來，那就是他。
可是，讓她捉摸不透的是，倘若坐在秦總對面的人當真是一丘老師，那麽他們兩個人會是什麽關系，為什麽會突然一起出現在這裏。
不見簡歲月搭理自己，蘇婷看了她不知為何竟轉不回來的後腦勺一眼，又去仔細辨認那個坐在秦總對面的人，口中念念有詞着，“但對面那個人我好像不認識，應該不是我們單位的人吧，我感覺這次路途中我應該沒見過這人……”
她的碎碎念傳入簡歲月耳中，簡歲月微偏身子視線稍移試圖更清晰地看見那人側臉，奈何那人始終低垂着腦袋，不聲不響安靜坐着，也沒做任何動作。
秦總在說話，而他應該是在靜靜聽着。
十餘秒後，簡歲月終于收起視線轉回頭來，沒有再多看那桌一眼。回神時，她恰好撞上蘇婷帶着幾分好奇的目光。
在等到簡歲月回頭之後，蘇婷眼裏的疑惑越發強烈，“簡，你看什麽呢？”
簡歲月微蹙着眉頭，垂眸沉思幾秒，這才擡頭看向早已久等的蘇婷，“坐在秦總對面的那個人，好像是一丘老師。”
蘇婷有些驚訝，但聽簡歲月的語氣似乎并不确定，她便又順勢投出目光，再次去辨別坐于秦總對面的那道背影。
只是簡歲月那側的角度已無法看清劇組畫師的臉，她這邊就更沒有這個可能，更何況她從沒見過那位畫師，哪裏知道人家長什麽樣。
單從背影來看，那人身形清瘦，坐姿端正，安安靜靜的還挺乖巧。
“就你劇組那位畫師啊，有沒有可能是你認錯……”
蘇婷的目光仍停留在那道背影上，無意間視線一掃，猛然與另一雙眼猝不及防地對上。
那是秦總的眼睛。就在她打量劇組畫師的同時，秦總大概是注意到了來自一側并非無意的目光，也循着目光看向了她。
蘇婷的話無端戛然而止，簡歲月已察覺到不對勁，剛要轉頭，一道身影卻突然攔在了她面前。
是送菜上來的服務員，他恰好站在簡歲月身側，短暫遮擋了她的視線。
簡歲月擡頭看了他一眼，靜靜等待他把菜都放到桌上。
這時，對面不知因為什麽而突然沉默的蘇婷終于再度開了口，神情不見喜悅，倒是竄上幾分尴尬，“簡，剛才秦總看了我一眼……”
簡歲月畢竟與那位秦總不熟，相比蘇婷，她倒是還算鎮定，“那你要過去跟他打個招呼嗎？”
蘇婷搖搖頭，“不了吧，我們已經打過招呼了，他剛才朝我點了一下頭。”
看着眼前這一圈美食，簡歲月決定先不與蘇婷讨論其他事，“好，那先吃飯吧。”
但蘇婷看起來還很有興致，“你确定是你們劇組那位老師了嗎，要不要也跟他打個招呼呢？”
簡歲月有些為難，“別了，萬一不是呢，那不就尴尬了嘛，趕緊吃飯吧，我餓了我先吃了。”
蘇婷沒有再說“萬一就是呢”這種話，先于簡歲月一步夾了菜到自己嘴中，邊嚼邊笑眯眯地說：“好，那吃吧。”
她這種做法遭到了簡歲月的強烈鄙視，簡歲月稍稍白了她一眼，給她個眼神讓她自己體會。
蘇婷裝作沒看見，嘿嘿笑了一聲，替簡歲月夾菜到她碗中，顯而易見地刻意讨好。
“這還差不多。”簡歲月把菜往自己嘴裏放，故意板起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
簡歲月與蘇婷這邊吃得起勁，兩個人都沒有放過這頓美食，正在好好享用，她們身後斜側邊那一桌的兩位顧客卻連餐都還沒點。
他們已在那裏保持相同姿勢坐了兩三分鐘時間，卻沒有一個人先開口，也沒有人主動去掃桌上的二維碼點單。
“小秋，怎麽來了A市也不跟我說一聲，如果不是我給你發消息，我還以為你開完畫展就一直在學校老老實實待着。”
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男孩始終一臉愁緒的模樣，已觀察他許久的秦以夏終于開口問了一句，語氣裏帶着幾分擔憂。
秦以秋沒有說話，只是微垂着腦袋，連眼也沒有擡一下。
今天一天他都待在酒店裏，午飯吃的是一份外賣，原本決定晚飯也随便點份外賣，沒有想到許久不聯系的哥哥竟突然給他發了條消息，詢問他的近況，還問他人在哪裏，有沒有好好吃飯。
秦以秋不會騙人，更不可能說謊話欺騙自己的家人，只得老老實實告訴秦以夏，自己仍在A市，并未離開過一步。
他知道自己話一出多半會惹得自己哥哥不悅，卻沒想到他哥哥竟讓他發個地址過去，說要去接他，跟他一起吃頓晚飯。
雖驚訝于自己哥哥竟也在這座城市裏，秦以秋仍乖乖發了個地址過去。
他也不會想到他們兩個人不僅同城，并且所住的酒店距離也不算太遠，沒等多久秦以夏就找了過來。
碰面的那一刻秦以秋只剩下滿滿的心虛，硬生生擠出一抹可能非常難看的笑容，結果下一秒就被秦以夏一記埋怨的眼神将笑容堵了回去。
緊接着，他就被秦以夏帶到了這家餐廳，二人一路上各自沉默，到了這裏仍是許久的沉默不言，沉悶的氛圍讓秦以秋不自覺心生不安。
事實上，秦以夏并不是真的如何生氣，只是想借機吓吓自己這個不聽話的弟弟。
之前他弟弟開畫展的事他是知道的，當時他因為工作太忙沒有時間親自去給他弟弟捧場，等到畫展結束之後，他千叮咛萬囑咐秦以秋，讓他趕緊回學校去待着，別在外面亂跑。
自己這個弟弟因天生缺陷而無法開口說話，性子也軟得厲害，獨自一人待在他鄉，他就怕他會受到欺負，誰知秦以秋表面答應了他，卻不知為何仍待在這座城市沒有離開。
“說說吧，為什麽還待在這裏，你準備做什麽，又或者，你最近正在做什麽，都跟哥如實說說。”
秦以夏一臉嚴肅地望着秦以秋，說完還特意将手機拿出來，放于一旁坐等秦以秋發消息過來。
他可以看得懂自己弟弟的手語，但他也知道，自己弟弟不喜歡用手語，尤其是在這樣的公衆場合上。
這會讓他弟弟感到不适，就好像他與周圍所有人都是不同的，所以他更願意用手機打字發消息，就權當是他沉默以對，與常人無異。
幾秒之後，秦以夏終于看到秦以秋有了動靜，拿了手機出來開始埋頭打字。
有時候，看着自己弟弟這樣，秦以夏心中也會止不住一抽一抽地疼，哪怕是這麽多年與自己弟弟一起過下來，也未能緩解多少，每每總會心疼。
很多時候，秦以秋總會将他堅強樂觀的一面展現給他與他們母親，也曾給他發來過一條內容為“哥，我真的沒事，這麽多年下來我都已經習慣了”的消息，可他知道自己弟弟內心始終在承受着痛苦。
注視着那道垂頭的身影，秦以夏不自覺出了神，等到一旁的手機倏地振動一下才猛然回神。
他先是看了一眼秦以秋，見他仍在低頭打字，随即立刻拿起手機查看消息。
秋：哥，其實我那天确實是準備要回學校了，但之後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
“沒事，你随便說吧，哥聽着，無論是什麽事，只要是按照你自己意願去做的，就都盡管大膽地開口，哥不會指責你的，有什麽需求也跟我說，我會幫你。”
秋：有一名導演邀請我去做他新劇的畫師，給劇畫畫插畫，所以我就去了。
秋：我現在一直待在劇組裏，其實也不需要我做什麽，每天觀看現場拍攝找找靈感就好。
“難怪你給我的地址會在影視城這邊……”秦以夏的疑惑終于得到了解答，不過他還有其他問題等着秦以秋為自己解答。
他非常清楚，自己這個弟弟沉默內斂，最不喜歡人多熱鬧的場所，也最不喜歡與別人接觸相處，他更喜歡将時間花在一個人看書畫畫上，雷打不動，哪怕天塌下來他也會是一副漠然态度。
因而秦以夏很好奇，自己弟弟究竟為什麽會破天荒地答應下來這件事。以他對他的了解，他百分百會拒絕，哪怕那個劇組給他再高的酬勞，也不讓他有所動搖。
秦以夏的眼神像一把利劍，要将秦以秋整個人完全洞穿，即便他什麽都沒說，秦以秋也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低頭又在屏幕上打字。
意識到自己與秦以秋已在這個位置上坐了片刻卻什麽菜都沒有點，後面還有顧客排隊在等待空位，他們現在這種做法無異于是故意占着位子挑事，因而在秦以秋打字的時候，他也同時掃了桌邊的碼開始點菜。
-想吃什麽，一會兒自己掃碼加進去吧。
秦以秋正打着字，這條消息忽然間彈了出來，他擡眸輕瞥一眼，沒有回複，繼續往下打字。
但他并沒有忘記秦以夏剛才與自己提過的事，等到把那段消息發出去之後，他也立刻去掃碼，看看還有什麽需要加的菜。
這類港式茶餐廳他與秦以夏并不是第一次來，他們兄弟兩個都很清楚對方喜歡吃什麽菜。将已點的菜從頭至尾掃了一遍，秦以秋覺得已經足夠，也就什麽都沒有加，悄悄按下買單，自己先付了錢。
等到秦以夏那邊出了提示，他皺着眉頭輕瞪秦以秋一眼，卻并未再多說什麽，點出去查看對方方才發來的消息，看着看着眉心又不自覺上挑。
秋：哥，我畫畫這麽長時間，還從來沒有嘗試過給電視劇配插畫，我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機會，可以讓我嘗試與接觸新事物，所以就答應了那位導演。你放心吧，合同我認真看過了，不會有什麽問題。
這段話中，每個字秦以夏都認識，但将它們組合在一起後，他就有些看不懂了。以前從不願主動去接觸事物的秦以秋，現如今在這裏和他說想要做出新嘗試。
吃飽喝足，簡歲月拿出手機看了眼。
見簡歲月在看手機，對面拿着鳳爪正在賣力啃着的蘇婷順勢含糊不清地問她一句幾點了。
距離電影放映還有半小時，她們的時間是充足的，也足夠支撐蘇婷将盤中剩餘那兩只鳳爪吃完，哪怕是慢悠悠地吃完時間也夠。
簡歲月的回答讓蘇婷安了心，但她還是很快吃完所有的鳳爪，與簡歲月打聲招呼後去了趟衛生間。
簡歲月獨自坐在座位上，想起飯前的情況，忍不住又回頭向後看了一眼。
蘇婷的老板與那個疑似一丘老師的人仍舊坐在那裏，他們面前的菜并沒有解決多少，進度比她們慢了一半多。
簡歲月歪了歪頭，又一次試圖去看清那張人臉。然而她能看見對方一小半的側臉，再往裏就看不真切了。
無奈之下，她只得再次轉回頭來，直接給秦以秋發去消息，問他晚飯吃過沒有。
直至蘇婷回來，簡歲月也沒有收到秦以秋的回複，眼下她們将要離開餐廳，她也就沒有再繼續糾結，拿上包跟着蘇婷往前臺方向走。
“簡簡，我去跟秦總打聲招呼，你陪我去吧。”
在即将經過那位秦總身邊時，蘇婷突然湊到簡歲月身旁，低聲與她說話。
“好。”簡歲月原本也打算經過時悄悄瞥一眼坐在秦總對面的那個人的臉，恰逢蘇婷主動要過去，也正好給了她一個最佳角度與機會。
被蘇婷挽着手走到秦總身側，簡歲月終于看清了那個人的臉，也終于得以解了心中的疑惑。原來她并沒有認錯，那還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一丘老師。
四目相對的那一剎，簡歲月清楚捕捉到秦以秋眼裏一閃而過的驚詫與慌亂，等他恢複常色後，他的目光直直停留在了她身上，一雙好看的清亮眸子裏藏着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只在一息之間，時間的浪潮包裹住簡歲月，将她推至與秦以秋初見那日。初遇時的那一眼，那個男孩亦流露出與此刻相似的眼神。
不知為何，這種眼神忽然帶給簡歲月一種久違的熟悉感，她隐隐覺得自己好像快要抓住那條隐形的細線，找到自己之所以會覺得一丘帶給自己那份熟悉感的緣由。
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秦以秋身上，簡歲月沒有注意到身旁蘇婷正在熱情地與那位秦總打着招呼。
秦以夏擡頭看向她，與她寒暄兩句後視線有意移至一旁簡歲月身上，“小蘇，這位是？”
見簡歲月竟在這種情況下兀自發呆，蘇婷偷偷拿手捅了她一下。
腰際有東西碰觸，簡歲月當即回神，注意到來自于身邊這位好友瘋狂暗示的眼神，這才看向秦總，朝他禮貌點頭。
“秦總，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小簡，她是一名演員。”蘇婷本意只是想向秦以夏簡單介紹一句簡歲月，嘴卻不聽使喚又加了一句，語氣聽來頗為自豪，“而且還是一名非常優秀的演員。”
簡歲月在影視圈中的成績一直都是蘇婷引以為傲的資本，打從簡歲月參演她人生第一部 戲開始，她就認定她将來會很成功，而她也可以因此成為“成功人士簡歲月”最要好的朋友，這姑且也算半個成功人士。
秦以夏對蘇婷印象不深，也沒想過她竟還有一位演員朋友，這雖然都與他無關，但剛才他并非沒有注意到，這位演員朋友和他弟弟似乎進行了短短一段眼神上的無聲交流。
尤其是他弟弟秦以秋，眼裏的微妙變化很有意思，應該真是認識或者知道這位女演員的。
“秦總，沒什麽事我們就先走了，我跟我朋友還約了去樓上看電影，你們慢吃。秦總明天見。”
鑒于時間不等人，電影的開場同樣不會等人，且她們也沒有繼續與秦以夏交流下去的必要，蘇婷迅速說完，拉着簡歲月離開餐廳。
簡歲月回頭看去，發現秦以秋的目光竟始終跟随着她，當她回過頭去看他時，他整副身子都好像僵住了，眼眸也似乎不受控制輕輕顫動了兩下，移開視線的動作更像是在躲避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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