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産子
“陛下,用力啊陛下!”
寝宮內,宮女太監們忙得腳不沾地,偌大的宮殿中烏泱泱的一片,燕榮桢發作的猝不及防,将所有人打 了個措手不及。
“額!啊!”龍床上,坤澤一張臉因用力而漲的通紅,随後又洩氣一般躺下,面色越發慘白起來,顯然 是沒了力氣,禦醫無法,只能吩咐着讓人準備人參水來,間隙中讓産夫先休息一會兒。
傅遠坐在龍床上,環抱着渾身都是熱汗的人兒,他小心翼翼的用錦帕抹去燕榮桢額上的汗水,心疼的吻 了吻坤澤的面頰。這個孩子好不容易保到七個月,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能順利保到足月的時候,卻不曾想到這 皇太子竟是個急性,半點不願意在他父皇腹中多待片刻。
昨天夜裏,傅遠躺在床上還睡的正香,他懷裏的燕榮桢卻是眉間緊蹙,手下下意識的安撫着腹中動作不 停的皇兒。
然這一下下的安撫卻沒有得到往常的效果,腹中的疼痛愈演愈烈,生生讓坤澤從正濃的睡意中清醒過 來,擡眸望向還在熟睡的傅遠,他本想忍一忍,許是一會兒便過去了。
熟料,一道熱流卻從大腿根處滑下,令他忽略不得,随即便是下腹處的一陣陣發緊。
燕榮桢痛呼出聲,躁動驚醒了身側的乾元。
“怎麽了。”傅遠摟緊了懷裏的人,以為他這是小腿又抽筋了,正打算起身給坤澤揉揉,耳邊卻聽到一 句,“朕,朕好像羊水,破了。”
由于産力不足,燕榮桢生的很是艱難,胎兒已經入盆許久了,但就是好似卡住了一般下不來,高高隆起 的腹部呈梨形狀,沉沉的墜在他的兩腿之間。
“額晤! ”又一次用力之後,燕榮桢唇上青紫,登時卸下力來,傅遠吓了不輕,一直在他耳邊輕呼他的 名字,唯恐他昏睡了過去,讓生産更加難過。
冰涼的手握住了傅遠,燕榮桢此時已經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疼痛了,他覺得自己的意識開始恍惚起來,心 上頓時“咯噔” 一下。
見坤澤語帶呢喃,傅遠連忙湊上前去,“陛下,臣侍在呢,你要說什麽?”
燕榮桢大口的喘着粗氣,斷斷續續的說道:“若...若是朕...有什麽不測...你便割開朕的肚子,把皇 兒...”
見這人居然就在這裏交代後事了,傅遠心上驚懼,安撫的說道:“陛下不要胡思亂想,禦醫會有辦法保 的父子均安的。”
艱難的搖搖頭,燕榮桢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越發昏沉,這不是一個好兆頭,他想趁着自己還有氣力,将未 來得及說的都講清楚,“傳朕的遺诏...朕若駕崩,即刻封悠兒為新帝,君後傅遠,可垂簾...額! ”有一陣陣 痛襲來,坤澤攥緊了被褥,手下微微發抖,“可垂簾聽政,直到輔佐新帝成人之後...”
說到此,見身旁沒有回應,燕榮桢艱難的分出一道心神來,放在乾元身上,還不等他開口,卻聽傅遠說 道:“可陛下,您沒有考慮到一點。”
“臣侍可沒有管朝政的志向啊。”
“您若是駕崩,那臣侍怎麽辦呢? ”傅遠問道,他雙眸一轉,略略思索了一下,“要不然,臣侍帶着悠兒 回西域賣布去吧,也算是有個家業可以繼承了。”
燕榮桢不答話了,就連床邊服侍的宮人們忙碌的動作都安靜了不少。
“陛下怎這般看着臣侍。”似乎不懂燕榮桢的怒火從何而來,傅遠煞有其事的解釋着,“陛下也不想想, 臣侍的夫家在西域,遠水救不了近火,陛下要是棄臣侍而去了,皇族的外戚們必定虎視眈眈,可憐臣侍和悠 兒兩個孤兒寡父,只會被人欺負死的。”
他們敢!”燕榮桢氣得鳳眸一睜,慘白的面色好似都紅潤了一些,這時候,禦醫吩咐的人參水也到 了,快速灌入坤澤腹中之後,不到半刻,便又恢複許多氣力。
随着一道震耳欲聾的嬰孩一哭聲,這個折騰了他父皇一天一夜的皇太子終于呱呱落地。
從侍女懷中接過一個小襁褓,傅遠倍感新鮮,看着還紅彤彤的小嬰兒新奇不已,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新 生兒,還是自己的孩子,只覺心中有股莫名的暖意流淌着。
以禦醫為首,一衆宮女太監們跪下高呼,“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喜得龍子。”
龍床上的燕榮桢強撐着身子,想要坐起來,傅遠連忙騰出一只手來扶他,坤澤看了一眼在襁褓裏的皇 兒,開口道:“賞!”
“多謝陛下!”
剛出世的悠兒這會兒已經不哭鬧了,似乎是累了,砸吧了一下小嘴又睡去了,傅遠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到 坤澤懷中,眉目含笑的說道:“是個男孩子。”
伸手撫摸了一下孩子嘟嘟的臉,燕榮桢笑着回道:“長得倒是像你。”
“也像陛下。”傅遠心中好笑,這是他們兩人的孩子,還能像誰?看着坤澤疲憊的面容,将悠兒又抱了 起來遞給一旁的侍女,“陛下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臣侍在這裏守着你。”
“嗯。”燕榮桢順勢躺下,不多時便睡意朦胧起來,然他好似突然間又想起了些什麽,又再次睜開了雙 眼。
“? ”傅遠疑惑道,“陛下,你怎麽了?”
只聽燕榮桢語氣中還帶着一絲氣惱,“方才若是朕真的不行了,遠兒真的會抛下我燕家百年基業,将皇 位拱手讓人?”
“額。”傅遠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解釋道:“臣侍是怕陛下過于喪氣,不利于生産,所以...”所以心生一 計,刺激一下燕榮桢罷了。他知道以坤澤的強勢,必不會甘心就這麽放下現在的一切,只是一時間鑽了憂思 過重的牛角尖罷了。
熟料燕榮桢冷哼一聲,“朕倒是覺得,君後這是借此說出了心裏話吧,你本就不願待在這深宮中,朕要 是死了,你正好解脫了去!”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傅遠無言,暗道論老婆突然秋後算賬了怎麽辦,該怎麽避過或是跳過這個話 題,他決定先發制人,“難道這麽久的相伴,還不足以打消陛下的疑慮嗎?”
“那臣侍留在這裏的意義又是什麽呢?”語畢,傅遠背過身去,不再看燕榮桢。
氣氛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兩人誰也沒有開口,燕榮桢神情讷讷,其實方才他說的都是氣話,現在回過神 來,看着乾元的背影,後知後覺的發現,似乎是自己的不是。
但他九皇子這輩子就沒對誰服過軟,更遑論現在他還是一國之君,要他跟傅遠道歉,那是萬萬開不了口
的,只別扭道:“就算朕此時說的不對,但這番心思,君後也必定有過。”
此話一出,背對着坤澤的傅遠唇邊微微揚起一絲得逞的笑意,他自然聽出了燕榮桢話語中的示弱,然這 樣還不夠,遂又故作傷心道:“既然如此,那臣侍走便是了,等陛下消氣了,再來尋臣侍吧。”說着,便要 起身欲走。
聞言,燕榮桢一急,連忙起身攥住了傅遠的衣袖,不小心扯到剛生産完還開裂着的宮口,倒吸了一口冷 氣,面色又蒼白下來。
見這人吃痛,傅遠也不敢再刺激他了,只能嘆了口氣,又坐回了床上,扶着坤澤躺下,“陛下怎樣了, 可是又碰到了傷口? ”說着,他撩開燕榮桢蓋着的錦被,細細檢查了一下,見沒有額外出血,這才放下心 來,幹脆上了龍床,與他躺在一塊兒。
“好吧,臣侍跟陛下道歉,不該說這樣的話來惹您生氣。”
傅遠的主動服軟讓燕榮桢微微羞澀,紅了臉龐,他枕着乾元溫熱的胸膛,道:“是朕不該說這樣的喪氣 之話。”
“是的,陛下的話确實吓到了臣侍。”
聞言,燕榮桢眸中閃過一抹心疼,其實傅遠說的并不錯,他這才剛剛即位,位尚不穩,若是有什麽不 測,後面會發生的事情不堪設想,“朕知道了,以後朕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
“嗯,陛下知錯就好。”傅遠的語氣中帶着一絲狡黠。
你! ”燕榮桢氣極,遂負氣的将臉埋到乾元的胸膛中,不吭聲了。
悶笑着摟緊了懷裏的人,傅遠發現,燕榮桢好似變得越發可愛了,就是不知道外頭的人若是知曉他們一 向認為生性暴戾的九皇子有這樣的一面,會是什麽樣子。
也罷,坤澤的這面,還是他一人獨有便好。
兩人靜靜的躺在床上,享受着這因生産才得來的休閑時光。
“說起來,陛下為何要給皇兒取名為悠?”
燕榮桢想了一下,回道:“這是朕與你在西域時想到的,那是朕這麽多年以來,過得最安閑自在的日 子。”從記事以來,他滿腹心思都在謀奪皇位之上,從未有過一刻放松,直到遇到傅遠,才知道這枯燥無 味,日複一日的日子,還可以這般過。
若他真是個普通人家出生的,說不定真會就這般安安分分的過完平平無奇的一生。
“挺好的。”撫上這人困頓的眉眼,傅遠輕聲回道,綿延的嗓音好似最好的安眠曲,“臣侍喜歡這個字, 也希望皇兒可以悠悠長大,晚一點面對成長的荊棘。”
“會的,有朕在,不會讓你們父子倆受委屈。”語畢,燕榮桢便陷入了沉睡中。
傅遠摟緊了雙臂,将坤澤牢牢的摟在懷中,就這麽默默的注視着眼前人,突然想到了什麽,小聲的開口 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般想着,不覺間也悄然睡去,并未發覺懷中人的唇邊揚起了一抹心滿意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