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觐見 (1)
一進殿中, 沒有想象中的金碧輝煌,各處雖然名貴非常,但裏外都透着典雅素淨。
正中間的銅爐上燃着佛偈香,絲絲縷縷飄了滿殿。
太後雍容華貴端莊典雅坐在上首鳳位上, 一身暗紅暮雲紗, 上面的九尾金鳳刺繡活靈活現像是要飛起一般,她垂下眼眸, 懷裏抱着一只睡着的貍花貓, 時不時伸手拂着那貓兒的毛。
下首還坐着一位年輕貌美頭上戴着鳳釵的女子,她衣着華麗, 身段姣好, 臉上始終帶着溫和的笑,柳柳心想這應該就是皇後了。
沈停雲攜柳柳上前,拱手道:“阿孝攜妻楊氏給太後請安, 給皇後請安。”
柳柳随後斂身低眉,雙手輕提裙角,跪在地上, 溫聲道:“楊氏給太後,皇後娘娘請安,恭祝太後、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語畢,柳柳雙手擡起至額頭, 慢慢俯身在地上磕下去。
沈停雲看着柳柳的一舉一動,這宮禮, 這麽标準的麽???
這是他認識的那個大大咧咧從來沒個正形, 任何時候都吵個不停地楊柳柳?
端坐在上首的太後始終在垂眸把玩着手裏的佛珠,并未發話叫起身, 柳柳便就這麽一直磕着,絲毫未動。
過了半晌,沈停雲看着太後這副模樣,不禁有些着急,瞥了淩知夢一眼。
皇後笑了起來,“母後,兒臣看着阿孝的王妃,模樣生極好,穿戴也跟其他貴女很是不同呢?您不若讓她擡起身來,好好讓臣妾看看。”
整個大寧,也就只有淩知夢能夠讨得太後的歡心,這也就是她為什麽能夠寵冠六宮,長盛不衰的最大原因,大寧兩個最尊貴的人都被她拿下了。
太後聽見淩知夢說話,才堪堪擡起頭,看着柳柳還恭謹地跪在地上。
她緩緩道了一句,“起身吧。”
柳柳薄汗都快要沁出來,聽見太後叫她起身,才松了一口氣,她仍舊用一貫的口吻說道:“謝太後娘娘。”
Advertisement
随即慢慢起身,然後換上渾然天成的、似有若無的标準假笑,站在沈停雲身邊。
太後叫賜座看茶,可賜座卻是只賜了沈停雲的,柳柳只得端莊地站那。
她擡眼望向柳柳,“你叫...”
柳柳忙回,“回娘娘,妾身楊氏,名曰柳柳。”
“楊柳柳...”太後在口中念叨着柳柳的名字,又從頭到腳打量了她,“模樣倒是齊整。”
柳柳微微一笑,表情控制得恰到好處,“妾身中人之姿,娘娘擡愛了。”
話音剛落,太後手裏貓奴,張大嘴巴打了一個哈欠,“喵嗚”一聲。
它像是聽見殿內陌生的聲音,嗖的一下從太後懷裏竄了出去,直奔柳柳而來,滿殿的宮女太監驚恐不已。
太後與皇後、沈停雲皆都起身。
太後急道:“抓住貓奴!”
沈停雲眼疾手快地要将那貓抓住,誰料那貓奴竟然靈活地躍過,直接朝柳柳沖去。
柳柳站在原地看着那只貓,若是不想被這只貓沖撞了儀态,不是躲,而是直接迎住它。
她蹲下身,伸出手臂,一把将那貓奴迎在懷中,貓奴似乎脾氣不太好,有些焦躁,柳柳起身撫了撫它的後背,才稍稍安定下來。
見那貓奴乖順,柳柳又拂了拂的頭和下巴,暴躁的貓奴更加乖順無比。
柳柳上前将貓奴交給豢養的宮女,叮囑道:“貓奴似乎不太有安全感,可以将貓奴的窩做小一些,再放上它常玩的布偶,時間長了就不會在睡夢中驚醒。”
沈停雲與淩知夢看着剛才虛驚一場,皆都不免有些緊張,好在柳柳及時化解,遇見這種事情看的就是一個反應能力。
太後看着柳柳臨危不亂,并對養貓之道說得頭頭是道,不禁問,“怎麽,你也養貓?”
柳柳道:“回娘娘,妾身養過幾只才會有些拙見罷了。”
太後點點頭,又細看了柳柳,“聽說你出身市井,是做什麽的,因何與王爺相遇?”
柳柳溫聲道:“妾身以做糕點為生,因王爺喜歡吃妾身的糕點而結緣。”
沈停雲看着柳柳眼都不眨一下地編排着兩人的相遇,心底暗自佩服。
“你會做糕點?”太後問道。
柳柳點頭,“妾身今日觐見太後,特意為您做了糕點品嘗。”
太後即刻喚,“梅若...”
梅若帶着宮女将柳柳做好的糕點分發給太後、皇後與沈停雲。
太後拿起一塊荷花酥,面相看着十分精致,果真是有些手藝在的。
一口咬下,酥脆香甜,清香不膩,味道适中,細細咀嚼,頗有驚豔之感,竟是要比禦膳房裏的還要好吃一些。
淩知夢也拿起一塊放在嘴裏細細品嘗,她雙眼一亮,看向太後。
殿中衆人紛紛看向太後的表情...
太後點點頭,“楊氏的手藝果真不錯。”
柳柳斂身屈膝,微微一笑,“謝過太後誇獎。”
此時,太後眉眼已經溫和了許多,她又問,“平日都喜歡看些什麽書?”
柳柳回,“也不曾讀過什麽書,就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多是一些佛經,寥解郁結,開闊眼界。”
太後一聽柳柳看佛經,來了精神,“哦?那你喜歡看什麽經。”
柳柳眉眼溫和,加上皮膚皙白,足像是被養出上好溫潤的美玉一般,叫人看了就有一種舒服感,加之她的表情語氣控制得極好,每一個角度都十分完美。
“回禀太後,妾身喜歡看《法華經》《華嚴經》《楞嚴經》...”
太後眼中閃過一絲光,“那你說說看,為什麽喜歡看這幾本經?”
柳柳微微笑着,“回太後,妾身少時曾随父游歷,在九華山見過空聞大師,有幸聽他開壇講經,因此才對佛經有了一些感悟...”
太後聽見柳柳曾經見過九華山的空聞大師,來了興致,“哦?快跟哀家說說,空聞大師說了什麽?”
柳柳笑着,不緊不慢地将一些高深的佛法深入淺出地講給太後聽。
淩知夢遞給沈停雲一個眼神,柳柳進退得宜,應付自如,言行得當,他當初可不是這麽說楊氏的?
什麽放蕩不羁、不學無術、唯利是圖、散漫懶怠...
就為了這,還特意讓她幫忙找李嬷嬷進府教規矩?
如今看着柳柳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這等規矩做派,又豈能像是兩三日就學會的?
沈停雲也納悶,他看着柳柳十分得當回太後的問話,不多說一句,也不少一句,聲音像是被水浸過的溫潤,在太後面前,侃侃而談高深佛法,這何曾是他認識的楊柳柳?
柳柳在太後問話的間歇,用極快的速度,朝沈停雲眨了一下眼。
半個時辰後,柳柳已經從下首,坐在了太後身側...
慈宣殿內,時不時傳出一陣歡笑聲。
沈停雲看着坐在上首的太後眉眼已經不似剛才那般的嚴肅,她看着坐在身邊的柳柳言笑晏晏,言語慈祥溫和。
“哦?不知空聞大師,現在還是否在九華山修行,我在九華山行宮的時候去拜會了幾次,皆都無功而返,實屬遺憾。”
柳柳搖頭,“這幾年空聞大師喜歡雲游四海,已經很久沒有回到過九華山了,不過娘娘若是想與空聞大師一會,妾身得了機緣一定替娘娘轉達。”
說着,柳柳從手腕上退下一串晶瑩剔透的玉珠來,放在太後身前,“娘娘,這是我前些年,有幸偶遇空聞大師的時候,他将這條開過光的手串贈與妾身,妾身随身攜帶,愛如珍寶,您若是不嫌,我将它轉贈給你,聊表妾身對您的崇敬之情。”
太後伸手從柳柳的手心裏拿起那串手串,仔細地端詳一番,材質名貴,通體晶瑩,散發着淡淡的佛偈香。
太後笑了笑,“那哀家就收下了。”
柳柳颔首笑着,“謝太後。”
沈停雲坐在下首輕咳一聲,他完全沒有料到最後會是這副模樣,只不過現在結束談話正是好時機,意猶未盡,念念不忘,才是最好的。
淩知夢也看得呆住了,她和沈停雲交換了一個眼神,你媳婦這什麽情況?都要把太後哄上天了,還要我助攻?
沈停雲一臉無辜表示自己也不知情,他使了一個眼神,示意淩知夢趕緊叫停,淩知夢會意。
她起身道:“想不到母後會和楊氏聊得這麽開心,兒臣看着外面春光正好,禦花園的花開得正旺,楊氏難得進宮一趟,不若讓阿孝陪着楊氏出去走走如何?”
太後笑了笑,“呦,不叫夢兒提醒,哀家都忘了,你們小夫妻的,必定要好好在這皇宮走走才行,玩得盡興些,待晚點再去晚宴上。”
柳柳起身施禮道:“妾身謹遵娘娘旨意,待日後得空妾身再與您敘話。”
她又感激地看了淩知夢一眼,兩人心領神會自然什麽都懂。
太後如今瞧着,阿孝的這個楊氏,無論言談舉止,禮儀規矩,竟然是半點挑不出錯處來,尤其是她身上娴靜典雅的氣質,又從不多說一句,甚得她心,一時間心喜歡地跟什麽似的,就是這出身...
唉,罷了...
她點點頭,笑道:“好,好孩子,去吧。”
沈停雲起身拱手,“阿孝告退。”
随後攜着柳柳出了慈宣殿,柳柳看着照在身上的陽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沈停雲并未說話,将楊柳柳引進一處偏殿內,兩人剛進了殿,沈停雲轉身關上門,看着柳柳,一臉的嚴肅。
“楊柳柳,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她一個市井女子,明明在他面前不拘小節,放蕩不羁,如今成了一個進退得當,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要不是親眼所見,誰會信?
柳柳坐在椅子上,用帕子擦着汗,又恢複往日那市井懶散模樣。
“我...給你什麽解釋?”她不太明白沈停雲為什麽這麽問?
沈停雲負手慢慢走到她面前,“禮儀規矩,高深佛法,開過光的手串...”
楊柳柳聽見這些,笑了笑,“你別當真啊,我...”
她擡頭看了看左右,起身在沈停雲的耳邊輕聲道:“我演的...”
“你演?...”沈停雲聽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空聞大師作何解釋?”
柳柳道:“至于這空聞吶,那是我鄰居。”
柳柳脫口而出的話語再一次驚呆了沈停雲,“楊柳柳,你到底有幾句真,幾句假?”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亦假時假亦真,你愛信不信。”柳柳滿不在意。
“空聞那老頭,早些年化緣,快餓死在我家門口,我那時候也挺窮,但是比他好一點,我看他可憐就給了他一頓飯。
他非要給我講上三天的佛法,送我那個手串,說是什麽萬事自由機緣,他和我有緣,又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後來就當了我一年鄰居,我倆沒事下下棋,就是這樣喽。”
沈停雲也想不到,他眼中的市井女子,竟然能跟佛界中的高僧有這樣的緣分?旁人求都求不來的事情,在她而言卻是風輕雲淡?
柳柳終于消了汗,擡眼看着沈停雲,“不是說去禦花園賞花?”
沈停雲擡頭問她,“你确定想去?”
柳柳點頭,“嗯,還是挺想的。”
沈停雲帶着柳柳走出殿門,“行是行,就是有點麻煩,你跟緊我就是了。”
柳柳有一絲小雀躍忙上前雙手握住沈停雲的手臂,沈停雲低頭看着柳柳握住沈停雲的手,微微蹙眉。
柳柳擡眼看他,“你不是叫我跟住你嘛。”
沈停雲輕聲,“本王不喜跟人觸碰。”
柳柳看着沈停雲嫌棄的眼神,慢慢松開手,“沈停雲,你講究可真多,是不是所有人都不能近得了你的身?”
沈停雲負手向前,“幾乎,至親除外,被人伺候時候除外,緊急情況下除外。”
“啧啧,你可真是挺隔路的。”柳柳一邊到處看着宮內的紅牆綠瓦,一邊說着。
“隔路是什麽?”沈停雲疑惑。
“家鄉話,就是說你這人挺孤僻的意思。”柳柳解釋。
沈停雲想了想,“如果按你那麽說,那本王确實有一些...”
他輕咳一聲,“隔,隔路...”
柳柳笑了笑,從冰碴子嘴裏說家鄉話還挺有意思。
“你啊,這樣豈不是少了很多快樂?你比空聞都獨呢?”
柳柳看着朱紅的宮牆上冒出的一只杏花,開得分外妖嬈。
她伸手指着,“那株花開得不錯,我們怎麽才能過去?”
沈停雲擡起眼來看過去,“那株杏樹在禦花園的西北角,你要去,我們走近路。”
柳柳點頭,“好。”
兩人剛剛要走,就聽見一聲響亮的呼喊。
“大皇兄!”
兩人回頭,看到一位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女,身着一身桃色宮裝,提着裙擺,向兩人疾步走來。
走近細瞧,少女的容貌姣好,分外靈動,天真活潑。
她來到兩人身前屈膝一拜,笑着道:“大皇兄,真的是你?”
她又轉頭打量了柳柳一下,“這位就是我剛過門的皇嫂了?”
沈停雲神色輕松,微微一笑,給柳柳介紹,“這位是寧和公主,沈念惜,這位,楊柳柳。”
柳柳聽見這個小姑娘竟然是先皇和太後所生最寵愛的寧和公主,趕緊斂身施禮,“公主金安。”
沈念惜忙笑着讓柳柳起身,“哎呀,跟我可就不用這麽客氣了。”
柳柳心裏有點驚訝,寧和公主年歲不大,卻是這般随和讨喜,跟皇宮這個上下都講規矩的地方十分不一樣,但不可否認的是,一個眼神看過去她就知道,她和她是一路人。
沈停雲三個月沒見沈念惜似是又長高了些,問她,“什麽時候回來的?病可是好利索了,我叫人送去的藥可有按時服用?”
沈念惜年前得了咳疾始終不見好,太後心疼得緊,直接命人将她送到遵化溫泉行宮去養病,連年都沒有回來過,但終究是養好了。
她笑着回,“這不才剛回來嘛,早沒事了。”
沈停雲對這個小妹妹,從小就照顧有加,沈念惜也總愛黏着他,感情甚至比她那個親生的皇帝哥哥還要親上許多。
柳柳看着沈停雲跟沈念惜的相處,不禁道:“沈停雲,我可終于看見你有一絲的人情味了。”
沈念惜聽見柳柳這般說,立刻哈哈大笑起來,看着沈停雲跟柳柳站在一起挺親密,感覺有點礙眼,她上前把沈停雲拉到一邊。
“你讓讓。”
沈念惜随後親熱地挽着柳柳的手臂,這才對嘛。
“嫂子,你可簡直說出我的心聲了呀,我這個皇兄可真是...”
沈停雲看着走在前面的兩個胳膊跨在一起的姑娘,兩個人好像連體嬰兒那般親密,他不禁納悶。
不是...
她們不是才認識?怎麽瞬間就好得像是一個人?
一行人剛到了禦花園門口,正巧看到顧辰澤走來。
顧辰澤一看到沈停雲柳柳立刻兩眼放光,上前低聲問道:“怎麽樣,可是過關了?聖上那邊也關心着呢,特意讓我過來問問,我還有要事與你說,梁王那邊似乎有所動作...”
柳柳一聽梁王,立刻豎起耳朵。
沈停雲瞥了一眼柳柳,低頭輕咳,“此事說來話長。”
這等私密事,沈停雲自然不好在大庭廣衆之下講給他,顧辰澤拉着沈停雲到了一處亭內敘話,柳柳剛要随着沈停雲。
沈念惜直接道:“讓皇嫂跟着我,敘完話來那棵杏樹下找我們吧。”
“可...”沈停雲剛想阻止。
沈念惜不耐煩,“哎呀,別可是那是的,這才成親幾天,就這麽放不下?這不有我呢嗎,保證沒人敢欺負她。”說着就給柳柳拉走了。
柳柳看了沈停雲一眼,你可一定要來找我啊!你說了不會扔下我一個人的...
沈停雲跟着顧辰澤來到一處涼亭內,此處地處高勢,能夠看到半個禦花園。
沈停雲将慈宣殿發生的事情講給顧辰澤聽,顧辰澤聽後也表示驚訝。
“不是,這不可能吧,她一個市井女子能演成一個大家閨秀,還能跟空聞當鄰居,這蒙誰呢?你可有仔細查過她?”
“成親之前就已經查過,她父母雙亡帶着弟妹,以賣糕點為生,再簡單不過。”
顧辰澤若有所思,“哦,對了,聽說今日梁王那邊進宮了,你可千萬別叫人看出馬腳來。”
沈停雲望着遠處的禦花園,輕聲應着,“我自不會讓他看出來。”
楊柳柳的演技不是比他好多了?
顧辰澤笑起來,看着沈停雲望向遠處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見沈念惜和楊柳柳。
“停雲,我發現你成親以後這演技越來越有進步了,你該不會假戲真做了吧。”
沈停雲聽見這句話,臉色一冷,“你說我假戲真做?我就算是天塌下來,我也不會假戲真做,你難道不該擔心她對我假戲真做才是嗎?”
顧辰澤馬上點頭,“哦,知道了,你沈停雲絕對不會假戲真做。”
沈停雲好像看到禦花園那邊躁動起來,轉身負手下了亭子。
顧辰澤望着沈停雲疾步走去的背影,都要飛過去了,這還不算假戲真做?
禦花園內。
百花争奇鬥豔,一股濃濃的芬芳撲鼻而來。
因着今日要舉辦宮宴,各家貴女照例喜歡在赴宴之前在這禦花園唇槍舌劍一番,一定是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拱火的拱火,挑事的挑事,熱鬧非凡。
沈念惜和柳柳到了那棵杏樹下,果真開得旺盛,花香四溢,沈念惜折了好幾枝。
兩人站在樹下等沈停雲來找,忽然聽見假山後傳來幾句談話聲。
“呵,不過是市井出來的賤民罷了,也配當皇妃?晉王殿下到底看上她什麽?”
“就是,那賤民怎麽能及得上咱們郡主的萬分之一。”
“郡主也不必擔憂,聽說那賤民這會正面見太後呢,也不知太後娘娘會氣成什麽樣,趁此機會發落了才是。”
瑤華郡主等了良久才開口,“太後娘娘自然會發落,只是停雲哥哥是不允許任何女子接觸他的,兩人如今成婚也不過是為了權宜之計。
那女子若是知曉停雲哥哥這輩子不會喜歡人任何女子,她又會作何感想,況且,她必定不知,停雲哥哥到底是為什麽才娶的她。”
“郡主莫要生氣,晉王殿下遲早會與她和離,她那身份和地位在這後宮中怕是待不上一日,就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說着,衆貴女發出一陣哄笑,十分放肆地傳遍了整個禦花園,也驚擾了其他正在賞花的貴女,紛紛看過來。
沈念惜看了看柳柳,微微一笑。
“熱鬧聽夠了,時候該登場了,不然一個人唱獨角戲,多沒意思呢。”
柳柳聽見這些個話倒是絲毫的不在意,她看着沈念惜,輕咳一聲,“公主,如果我跟你說這些話我不在意,你信嗎?”
沈念惜笑了笑,“我信,但不代表我要忍,好長時間沒宮鬥了我全身癢癢,正好今兒來讓我練練手。”
柳柳咽了口口水,“這種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參加,沒啥經驗,不知需要注意些什麽。”
沈念惜揚頭,“你只要跟在我後面。”随後伸出手臂,“跨住我就行了。”
柳柳思索,“這麽好用?”
沈念惜十分自信,“她們喜歡玩權勢玩地位是嗎,我就讓她們看看什麽是權勢,什麽是地位,哦,對了,你要是想跟她們說上幾句,盡管說就是,有我在呢。”
柳柳換上标準假笑跨上沈念惜的胳膊,慢慢從假山後走到禦花園中間。
沈念惜挺直腰板揚起下巴,像一只驕傲的大孔雀,她大聲道:“我竟不知我母後皇兄的事,也能讓你們在背後随意議論了去?看來是我走得太久了,也沒人來豎豎這宮裏的規矩了。”
衆貴女看到是沈念惜出現,紛紛屈膝施禮,“寧和公主金安。”
随後大部分貴女皆都簇擁在寧和公主的身邊,開始噓寒問暖。
蘇雪卿看到沈念惜出現,深深皺起眉,寧和?她不是在養病,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衆人擡起頭來以後才看清,沈念惜身邊還站着一位氣質出塵,容貌清麗絕俗,一身裝扮清淡素雅的大家閨秀,始終帶着笑意看着大家。
柳柳看着衆人對沈念惜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的樣子,終于明白,剛才沈念惜是哪來的自信了。
她看了沈念惜一眼,高。
沈念惜笑了笑,還行。
沈念惜走到蘇雪卿身邊,笑着問,“想不到,三個月不見,瑤華的舌頭還是這麽長,怎麽?我不在宮中,是沒人能掌得了你的嘴了?”
瑤華聽見沈念惜這麽說,她咬着唇紅着眼快要哭出來,委屈極了“念惜姐姐,為何這般說妹妹,妹妹并未說什麽啊。”
沈念惜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呦,在我面前裝可憐,剛才你議論我皇兄皇嫂時可不是這副樣子的。”
蘇雪卿直搖頭,眼淚馬上就要流下來,“晉王殿下人人敬仰,臣女等微不足道之輩,又怎會随意論之。”
沈念惜冷笑一聲,“不承認,在這禦花園賞花的可都聽見了,你是如何議論我皇嫂的,如今我念你也是皇室貴女的份上,當衆給我皇嫂道歉,再自打五個巴掌,這事就算完了。”
柳柳聽見沈念惜這麽懲蘇雪卿,看了她一眼,是不是玩得有點大?
沈念惜笑笑,這才哪到哪啊。
蘇雪卿這才擡起頭仔細看了看沈念惜身邊站着打扮素淨天生麗質氣質難掩的貴女,想必這一位就是那晉王妃了。
蘇雪卿轉頭就朝柳柳哭訴,“想不到姐姐就眼前,臣女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只不過你我才初見,姐姐何故讓公主刁難于我,臣女從小與晉王殿下一同長大,敬仰晉王殿下,殿下也從未對臣女說過一句重話,若是姐姐不能有容人雅量,将來又怎能照顧好側妃和妾室?”
柳柳站在蘇雪卿眼前,被她哭得猝不及防,好家夥,這幾句話說的。
一箭四雕啊。
她好像聞到一股濃濃的茶香味。
柳柳看了一眼沈念惜,你來?我來?
沈念惜笑笑,你來,我助攻呗。
柳柳會意,她忙伸手将蘇雪卿扶起,溫聲道:“妹妹是說的哪的話,論規矩我可當不得你姐姐,我雖出身市井,但也是晉王殿下明媒正娶的正妃,依着規矩妹妹還需稱一聲皇嫂才是。
如今你我才不過初次見面,妹妹就在這禦花園大肆議論我的出身,寧和公主心地善良,不容有人侮辱皇室體面,自然要與你分辨一二。
妹妹從小敬仰晉王殿下,與我無關,我能不能照顧好側妃和妾室,自然也與你無關。
妹妹若是真的喜歡晉王殿下,那不如盡早求聖上賜婚,興許還能占個側妃之位?
再者,我還是想告訴妹妹一句,你處心積慮想要的,并不是我想要的。
不過現在既然你犯了規矩,那還請依照規矩給我道歉,哦對了,還有五個巴掌。”
柳柳一番話說得在場衆人皆都等瞪大了眼,衆貴女大開眼界,晉王妃不好惹。
蘇雪卿擡起頭,便看到一抹夕藍身影朝這邊走來,那是...她絕不會認錯。
她随即哭起來,淚如雨下,“姐姐何必這麽咄咄逼人,你我才不過初見,姐姐就這般刁難于妹妹,也不知妹妹做錯了什麽,若妹妹真的打自己能叫姐姐開心,那妹妹也是願意的。”
說着,蘇雪卿還真的打了自己一個巴掌,圓圓的臉蛋上瞬間有了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離遠看去,那簡直就像是楊柳柳以權勢壓人欺辱宮廷貴女似的。
“這是在做什麽?”
沈停雲走近,看着這副情形,臉色帶着一絲怒氣。
蘇雪卿擡頭,哭着行禮:“給殿下請安。”
衆人紛紛行禮,柳柳和沈念惜對視一眼,心裏默默承認,蘇雪卿演技比她好,頒個獎都不為過,甘拜下風。
“都起身吧。”
沈停雲站在楊柳柳身邊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雪卿逮住機會忙哭訴,“殿下,臣女不知因何沖撞了姐姐,竟惹得姐姐不悅,逼着臣女在衆人面前道歉自打巴掌...臣女實在委屈...”
說着,蘇念卿看了一眼左右,那些與她交好的少女紛紛站出。
“想不到王妃竟以權勢壓人。”
“王妃委實過分了些...”
“......”
蘇念卿聽完這些又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一般地哭了起來。
沈停雲皺眉轉身看着柳柳,柳柳則是一臉無辜地看着他。
沈停雲冷聲道:“寧和,你說。”
沈念惜向來記憶極好,将剛才幾人對話一字不差地複述下來,甚至還十分逼真地演出了幾個人說話的語氣。
沈停雲聽完臉色更黑了,他冷冷地看着衆人。
沉聲道...
“既然是你沖撞了王妃,那還請瑤華郡主當衆道歉。”
瑤華聽見臉色一白,怎麽會...
她擡起淚眼看着沈停雲,“停雲哥哥,我...”
沈停雲冷道:“她與我夫妻一體,你羞辱于她,就等于羞辱于我,請瑤華郡主道歉,另外依照規矩,還請尊稱她一聲皇嫂。”
瑤華咬着唇,臉色更白,全身禁不住地顫抖起來。
過了半晌,在衆目睽睽之下,蘇雪卿垂下眉眼道歉,“臣女沖撞,還請皇嫂恕罪。”
沈停雲臉色依舊冷得不像話,他伸手攬過柳柳腰際,轉身欲離開之際,對着跪在地上的瑤華郡主道:“哦,對了,還有五個巴掌,衆人為證。”
說完毫不留情帶着楊柳柳與沈念惜離開,留下身後一衆貴女心碎了一地的聲音。
沈停雲皺着眉,滿園子的脂粉味,讓他無比的厭惡,想想瑤華那張臉,她們這些人又有幾個不是為了攀附權勢而生的,但凡她們能夠清醒獨立些...
衆人完全沒有想到,平日嚣張跋扈的瑤華,竟這般自取其辱,這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蘇雪卿看着楊柳柳與沈停雲并肩離去的背影,手中的帕子都要扯碎,她冷眼瞧着那抹淡綠。
既然讓我叫你一聲皇嫂,那我自然要對你多加照拂才是。
她伸出帕子将眼角上的淚拭淨,若無其事地起身,恢複一臉平靜,好似與剛才判若兩人。
沈停雲帶着柳柳從禦花園出來,面色已經緩和了許多,宮宴即将開始,一行人去往毓秀宮赴宴。
柳柳心裏七上八下,她看着沈停雲臉色,微微泛白,神色冷得不像話,覆在身後的手緊緊握着,還時不時微微地顫抖。
他這怎麽氣成這樣???
果真這男人發起火來,挺吓人的,她就說皇室豪門真的不好混,像沈停雲這種喜怒無常的,自己指不定哪天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總之柳柳下定決心,平日一定離他有多遠走多遠,真的是太吓人了。
待進了毓秀宮,兩人入席,喧鬧的殿內已經有不少皇親國戚到場,柳柳借着沈停雲的光坐在十分顯眼的位置上,好在沈念惜坐在她斜對面,柳柳放松不少。
沈停雲暗中松了一口氣,剛才看見瑤華,又讓他感到不适,費了很大的勁才壓下。
趁未開席間隙,柳柳扯了一下沈停雲的衣襟,小聲道:“沈停雲,剛才我那個樣子,你不會生氣吧。”
沈停雲自顧自地倒茶,還不忘給柳柳倒一杯,“沒有。”
“那你冷着那張臉幹什麽?”柳柳接過茶杯開始喝茶。
沈停雲道:“習慣使然,再有,也能震懾衆人。”
柳柳若有所思,“哦。”
“那些人說的話你不必在意。”沈停雲随意說了一句。
柳柳心中一暖,“我真沒在意。”
其實她也有那麽一丢丢在意,不過早就在沈念惜和沈停雲出來幫她的時候都消失了。
接下來,又有一大波的皇室貴族來先後來到殿中,柳柳在其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吓得她險些将手裏的茶杯掉落。
梁王,他還是來了。
對方在她對面的位置上落座,沈馳看見柳柳坐在自己對面,邪魅一笑,對着柳柳擡起茶杯致意。
沈停雲感受到柳柳不自在,“怎麽了?”
柳柳忙轉過視線不去看那人,朝沈停雲勉強笑笑,“沒什麽。”
正說着,太後、皇上、皇後入到殿中,衆人紛紛行禮,宮宴正式開始。
柳柳第一次參加宮宴,滿室的金碧輝煌,美酒佳肴,她卻怎麽也吃不出味道,一舉一動都講究規矩動作表情,一頓飯下來累極了。
這也是柳柳第一次以沈停雲正妃名義出現在衆人面前,太後頻頻看向她笑着點頭,柳柳不斷舉杯,表達敬意。
宴中,各家貴女輪流起身給柳柳這個皇嫂致禮,輪到蘇雪卿之時,只見她乖巧溫順,完全沒有剛才嚣張氣焰,“給皇嫂致禮,之前是雪卿不懂事,還望皇嫂勿要見怪。”
柳柳淡淡一笑,“哪的話,妹妹已經道過歉了,我自不會放在心上。”
蘇雪卿轉身對着太後道:“啓禀太後娘娘,臣女聽聞皇嫂才藝甚佳,臣女今日有幸見到皇嫂,自然想要一睹才情,還望太後能夠恩準皇嫂來一曲《潇湘水雲》助興。”
太後聽見柳柳還能彈琴,來了興趣,“哦?你還會彈琴?”
柳柳看了一看蘇雪卿,面色有一絲難看,她就知道,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