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門
第二日傍晚。
柳柳上門朝林璟要了一碗藥,林璟十分細心地給她熬好了。
坐在德仁堂裏,她面對桌上的那碗藥,靜靜坐着,端起碗來,放到嘴邊,想了想,慢慢放下。
再端起碗來,又想了想,再放下。
柳柳煩躁起來,現在在她肚子裏的怎麽說都是一條小生命呢,雖然是個意外,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或許她也應該問問那個人的意見才對,他要是肯要這個孩子,她生下來給他也無不可,只眼下她真的沒法養他啊。
待林璟從後堂進來,看到昏暗的燈光下放着一只未動過的藥碗,桌前空空如也。
皇宮禦書房。
沈宵珩看着堆成小山的奏折,眼底泛着隐隐的青黑,眼中滿是血絲。坐在他面前的沈停雲同樣案牍勞形,兩人這幾日都沒怎麽睡好。
白日在朝中跟人罵戰,晚上轉戰折子上接着罵,滿朝文武的唾沫星子成排山倒海之勢像兩人湧來。
原本要推行下去的新政也不得不因此耽誤下來,可是春耕在即,要重新劃分丈量田地,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轉嫁矛盾的這一招,這些老臣這麽多年玩得十分溜,可以說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可也不知因此耽擱了多少大事要事。
現如今沈停雲連放個屁都要被那些老臣彈上大不敬之罪,逮到他的一丢丢錯處都要大做文章,罵得天花亂墜。
兩人再找不到解決眼前局面的辦法,這些年兩人做的所有努力,都要付諸東流,大權旁落。
沈停雲扶額,眼下只要是他成個婚生個孩子就能平息所有的事情。
現在的局面已經不是他能夠遵從指婚,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子成親就能解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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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他不光要找一個女子結婚,還要跟這個女人生個孩子才行,不然如何能夠證明自己的不舉之症。
他不禁苦笑,要去哪裏才能找到這麽一個女人?要知道他連靠近女人都會頭暈。
過了子時,在宮門下鑰的最後一刻,沈停雲才慢慢從宮中出來。
他閉眼靠在馬車上,腦海裏全是奏折上密密麻麻對他的口誅筆伐,揉了揉眉心,讓自己平靜下來。
如今就算是自己肯娶一個女子,可怎麽跟她生孩子?
剛進了王府,沈停雲朝南儲吩咐。
“去找一個有孕的女子,背景幹淨些,說明利害關系,若是肯,就接到王府候着。”
沈停雲別無它法,新政要推,變法要改,福祉要做。
他不可為一己私利,将讓他們這些年所有的努力付出東流,這已然是他能夠想到最快的解決辦法,那就是娶一個帶有身孕的女子,對外宣稱這是他流落在外的外室。
沈停雲有些無奈,有時候名聲跟江山設計比起來還真是一文不值。
南儲領命,轉頭出府辦差,按照主子吩咐,去找一個懷有身孕的女子。
剛走到王府大門,就看到一身綠色衣裙的姑娘在門口徘徊。
柳柳見王府終于有人出來,她忙上前,十分恭敬地施禮。
“侍衛大哥安,我想見你們王爺,請務必告訴他,我有了他的孩子,特意前來請他拿個主意。”
南儲打眼看着柳柳,借着燈仔細瞧了瞧,眼前的姑娘怎麽看怎麽眼熟,這不是...
這不是那日他從松間別院送回來的那位琴師?
等等。
她剛才說什麽?
南儲走到柳柳面前,恭敬拱手。
“這位姑娘你是說...”
柳柳也認出來南儲是那日送她回家的王府侍衛,心想有認識的人應該容易通傳。
她上前客氣道:“侍衛大哥,請幫忙轉告你家王爺一聲,我懷了他的崽,就是那日的事,你問問這個孩子他認不認,或是他能見我一面,好讓我當面把話說清楚。”
南儲聽見柳柳的話頭嗡的一聲,有孕的女子,她還說懷的是王爺的孩子,這不是現成的嗎?
南儲笑起來,馬上對着柳柳恭敬地拱手,“哦,王爺當然是有時間的,姑娘請快随我來。”
真是天降祖宗,讓他這麽快完成任務,南儲此時恨不得将柳柳供起來,全大寧怕是都找不到一個能懷上王爺崽子的女人,竟然真的有了,還真是機緣巧合。
于是柳柳在晉王府小厮衆目睽睽之下進了府,衆人那表情活像是驚掉了下巴。
因為這是打從晉王府開府以來,唯一一個進到府中的陌生女子。
南儲帶着柳柳足足走了有一盞茶的時間才來到沈停雲書房前。他在門口回禀道:“王爺,有孕的女子找到了,是那日那個女琴師,她說她懷了您的孩子。”
沈停雲擡起頭,懷了他孩子的女人?
他又隐約聽見是那日女琴師?
難道!
他沉聲道:“叫她進來。”
南儲開了門,讓柳柳進去。
柳柳有些忐忑,又要面對那個冰碴子臉,竟然有種不自覺的緊張。
她輕呼吸一口氣,怕什麽,他又不能吃了她,随後揚頭跨進了沈停雲的書房。
柳柳往裏走着,看到這間書房足有她家院子那麽大,牆面四壁整整齊齊地擺滿着各種各樣的書籍,真豪橫啊。
直到最裏處,她才看到沈停雲,只見他一身寶藍雲紋錦緞長袍,胸前照例繡着大金龍周圍帶着小火苗,頭戴金冠,腰間玉制缂帶,矜貴又清冷地坐在桌案前低頭不知在寫些什麽。
柳柳走到距離桌前一丈的位置停下,輕咳一聲,示意對方。
“民女給王爺請安。”柳柳屈膝施禮,請安請得毫無感情。
沈停雲停下筆擡起頭,一張俊臉看不出什麽表情,“起身吧。”
他打量着柳柳,仍舊是那日闖進她馬車的裝扮,青綠的衣裙洗得很舊,腳踩一雙繡鞋又破又髒,他不禁蹙眉,不是給了銀子?怎麽還是這副裝扮。
可盡管她是這身裝扮,也絲毫難掩她身上婉轉靈動的氣質,細細品去這姑娘裏外還都透着一絲的小倔強,對于不喜歡的人,皆是疏離和淡漠,這點倒是跟他很像。
這是沈停雲迄今為止接觸唯一一個沒有頭痛的陌生女子,他們在雨夜中纏綿了一整夜,他至今依舊安然無恙,他始終想不透這到底是為什麽。
不管怎麽樣,她帶着孩子找上門來,簡直解了他天大的難題。
如今只要将這個懷着他孩子的女人娶進門,再等十月之後,她生下他的孩子,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很好。
她來找他認親,他只要等她求他許給她名分,再順理成章的答應她成親就好了。
将柳柳引到茶案前,沈停雲讓她坐下,随後開始烹茶。
“你叫...”
柳柳平靜的臉色中帶着一絲冷意,“楊柳柳。”
沈停雲擡眼看她一眼,又伸手倒水,“沈停雲。”
柳柳冷聲回,“知道。”
兩人冷冰冰地報上自己的名字,算是認識了。
沈停雲将烹好的茶推到柳柳身前。
“不知柳柳姑娘家住何處,家中幾口,父母是誰,可讀過什麽書?”
他總不能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一些基本的情況還是要了解一番。
柳柳聽見沈停雲的問話活像是堂上審犯人的官老爺,一臉的板正加嚴肅。
她心底一沉,有點後悔,為什麽自己這麽自讨沒趣,不過就是一個孩子,她咬咬牙也能養得起,為啥還要來這讓他質問,更何況她是...
柳柳低頭繳着手指,看了一眼快要冒出腳尖的繡鞋。
他一個王爺,她一個市井民婦,兩人雲泥之別,她竟敢肖想讓他來認這個孩子?
她最後一絲的倔強和尊嚴,不允許她再在這裏坐下去。擡起眼,冷淡淡看着沈停雲,她才不想回答那些什麽破爛問題。
他那種人不是都讨厭女子糾纏嗎,她就單刀直入,快些結束這場談話。
柳柳冷臉,“我懷了,你認,我生下予你,不認,出了門我會服下送胎藥,還請王爺拿個主意。”
沈停雲被問得猝不及防,沒想到柳柳會對他這麽冷,比他還冷...
就這?
她怎麽沒求名分?
他眨了眨眼,愣住半晌。
柳柳看沈停雲遲疑,明白了,不認。
狗屁王爺,孩子她自己養了。
她起身就走,卻在踏出門檻時聽見。
“我認。”
柳柳聽見沈停雲的話,慢慢收回了腳,轉身朝看着他。
認了?
“好,十個月以後,我會把孩子送到王爺府上。”
沈停雲沒想到,柳柳竟然沒有對她提出任何要求,沒有趁機要求名分地位,甚至連入府養胎的請求都沒有。
名分。
這個女人為什麽沒有給自己求一個名分?
話說清楚了,柳柳不想再多留,轉頭就走。
“且慢。”
沈停雲張口攔住她,這個女人怎麽動不動就要走,從進門到現在連正眼都未瞧他一眼,話裏話外都跟結了冰一樣,怎麽比他煩女人還煩他?
柳柳站住,“還有事。”
沈停雲起身走到她身前,垂眸淡淡看她,輕咳一聲。
“柳柳姑娘是不是忘了什麽事情?”
柳柳被沈停雲問得有點懵,“我忘了什麽事情?”
沈停雲看着柳柳絞盡腦汁的提醒她,“你一定是忘了很重要的事情,要不你坐下來再想想?”
被沈停雲提醒着,柳柳也怕自己忘了什麽事情,她左想右想。
靈光一閃,“哦,王爺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