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追債
“給老子站住！”
“別跑！”
京城東市，熙熙攘攘的拱辰街頭，一位壯漢帶着一群小弟發出一聲暴喝，拼命追趕着在人群中拔腿狂奔穿着青綠衣裙的姑娘。
只見那位姑娘身形靈活，在人群中閃躲自如。天色暗淡，下着細雨，路面濕滑，但也并未影響她的速度。
柳柳一邊跑一邊想着這次逃跑應該走哪條路比較好，上次走的西有街被人賭個正着，這次要不去寧華街試試。
那是的一條不怎麽起眼的街，街道位置偏又窄，平日沒什麽人走，就是遠了些，不知她這次的體力能否跟得上。
柳柳這幾年身子逐漸健壯起來，個頭高挑，身姿勻稱，百病不生，倒是應該感謝黃三平日沒事就帶着這些小弟滿大街地追她的債，甚至還練就她抗打、躲閃和一點的自保功夫。
她看到前面有一個小巷子，閃身就跑了進去，瞬間不見了蹤影。
黃三帶着一衆人，眼看着柳柳沒了人影，轉身對着身邊的小弟惡狠狠地啐了一口。
“他娘的，小妮子腿還挺快，把她給我抓住！今兒爺說了，定要這小妮子還債，還不上就拿她身子抵。”
小弟忙點頭回是，四散開來，準備對柳柳圍追堵截，小妮子能跑他們又不是吃素的，看誰跑得過誰，這追債就是和人家鬥智鬥勇的過程，只是這些年他們總是輸多勝少，叫人挺撓頭。
衆小弟一直覺得，在逃債這件事情上，柳柳姑娘是個高手，他們甘拜下風，心裏承認，嘴上是絕對不敢說，暗地裏沒少研究對策，今日正好來試試新方法，必須要争個高下。
......
高大的城門前。
一輛華麗精致的馬車連帶着後面一隊人馬緩緩走到城門，守門的侍衛瞥見馬車上挂着的牌子上面刻着的晉字，立刻跪下行禮。
馬車剛進了城，南儲從車後駕馬走到車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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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咱們今日進城，一個時辰前黎陽探過，不知是誰走漏了今日回城的消息，現下朱雀街那邊有點嘈雜，嗯...女子有點多...”
“走寧華街。”
車內傳出清潤冷冽的聲音，聲音不大，透着威嚴。
南儲轉頭朝後吩咐，“走寧華街。”
晉王府的車隊在蒙蒙的煙雨中朝寧華街走去。
朱雀街是京城主街，歷來打了勝仗了将軍、外出辦差有功的臣子、犯了重罪的犯人，甚至王公貴族大婚等，都會入城走這條街直入皇宮。
此時的朱雀街，人頭攢動，哪怕是下雨都未能影響百姓迎接晉王回京的熱情。
只是這些百姓中大部分都是京城貴女。
地位高一點的、不差錢的，在朱雀街上的茶樓或是酒樓開個雅間，一開窗戶就能看到晉王風姿。
這就導致朱雀街上的茶樓酒樓這幾日，日日爆滿，往來皆是釵環珠翠，衣香鬓影，晉王歸來自然成了百姓茶餘飯後談資。
“聽說了嗎，晉王此次平了邊疆的流寇，全靠一張嘴和談，沒費一兵一卒便讓作亂多年的流寇對朝廷俯首陳臣，着實厲害啊。”
“聽說聖上為了嘉獎晉王，要給晉王指一樁好婚事。”
“指婚？你可拉倒吧，滿朝上下誰不知道，咱們這位晉王最不喜女色，別說娶妻，這晉王府上下連一只母蚊子都飛不進去，就連府裏面伺候的都是清一色的八塊腹肌小厮，各個相貌頂好。”
“啊？難道晉王喜歡...”
“男的？”
“害，誰知道呢？”
衆人等了一個上午，依着時辰該看到車隊的時候，卻連個人影都沒有，衆人紛紛疑惑，難道是算錯時日了？
晉王的車架此時正走在寧華街的街道上，伴着細雨，街上行人稀少，沈停雲在車中安靜閉眼小憩，連日趕路的辛苦，讓他的臉色浮現一絲疲憊。
“站住...”
忽然聽到從遠處隐隐傳來一聲呼喊，他耳力極好，睜開了眼，挑起車簾向外看了看。
“站住...”
又從另外方向傳來一聲叫嚷，聲音由遠及近，從方向上判斷，不是一人而是七八個人，有混亂的腳步聲，不知是發生什麽事情。
“停車。”叫住馬車，沈停雲朝外吩咐。
“去看看怎麽回事。”
駕車的黎陽立刻領命，下車查看。
還未等黎陽走遠，只看到一抹青綠色的身影，極為輕盈靈活地從一條小巷閃出，直直地在寧華大街上奔跑，速度之快，讓人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什麽事，人就已經像一陣風似的掠過。
柳柳只覺得此時心髒像是要從喉嚨裏跳出來，胸腔裏的肺腑再跑下去也快要炸裂了，這幫人今天怎麽跑哪賭哪，害她繞了好大一圈才跑出來。
可才跑出來，又被人盯上，柳柳的心都要被蒸熟了，以往跑三條街就能甩掉那些人，今日跑了五條街還甩不掉，這些人一定是好好研究過她逃跑路線了。
這可怎麽辦？
寧華街可不長啊，她再想不到脫身的辦法，怕不是今日就要被抓到了！
不能慌，不能慌，她一定要清醒。
柳柳正絞盡腦汁想着脫身的法子，看到迎面有一輛馬車停在街道正中央，這馬車高大寬闊奢華別致，定是富貴人家的馬車。
算了，不管了，不管裏面坐着的是誰，先讓她進去躲一躲，保命要緊，她一個閃身沖了進去。
馬車後面的侍從只看到在茫茫的雨霧中有一抹青綠像是一陣風似的飄進了晉王的馬車，還未來得及攔下，就已經讓人從車內關上了門。
剛才是有人進了王爺的馬車嗎？
好像是。
是男人還是女人？
好像是...
女人！
完了！
完了！
完了！
衆人反應過來以後，紛紛拔出佩刀指着馬車，架勢頗為駭人。
南儲立即上前，“爺？爺？”
沈停雲正靠在軟墊上閉眼等着黎陽的消息，感覺有人朝馬車奔來，待他睜開眼，柳柳人已經坐在他身邊。
只見她不受控制地喘着粗氣，額頭上的豆大的汗珠掉下，她擡手用袖子擦着額頭上的汗，一身青綠襦裙，有些發舊，腳上一雙破舊的繡鞋還踩着自己選玄色的衣襟。
女人！
沈停雲微不可查的蹙起眉，一股怒意悄然襲上心頭，剛要在掌心發力将她一掌推出去。
柳柳低着頭十分虔誠地雙手合十朝他拜了拜，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哭道：
“老爺您行行好...讓民女躲一下...民女被惡霸追趕，他們欲強搶民女...民女寧死不從，等躲過了這陣民女馬上出去...老爺大恩大德，民女定當當牛做馬好好報答，老爺行行好...老爺行行好...”
柳柳一邊拼命地拜着，一邊哭得梨花帶雨，做戲做得十分真實。
狹窄的車廂內，充斥着陌生女子的氣息，讓沈停雲無比厭煩，他勉強壓下心裏的煩躁，更何況這女人還叫他。
老爺？
他有那麽老嗎？
“老爺！你要躲也得看清楚人再說話。”
冷潤清冽的聲音夾雜着怒意和威嚴自柳柳頭上傳來。
她顫顫巍巍擡起頭，只見一位雅人深致、俊朗非凡的郎君坐在她身邊，他眉目溫柔，可神情卻又清冷淡漠，從裏到外透着高貴，神聖不可侵犯一般。
這人也太...
太好看了吧！
好看歸好看，怎麽像欠了他十萬兩銀子似的，那表情恨不得将她一腳踹出去。
南儲在外面又焦急地問了一句，“王爺！您沒事吧？”
沈停雲聽見南儲的問話，朝外回冷喝，“退下！”
衆人互相看了看，不敢松懈，直到南儲揮手，才将收刀入鞘。
柳柳聽見車外侍從的聲音，一臉疑惑。
啊？王爺？
老爺變王爺？
她大着膽子細細瞧去，胸前的大金龍，怒目圓睜，頭頂上的金冠，雙龍戲珠，腰間的玉佩，盤龍雲海。
柳柳咽了一口口水，要鎮定。
她起身撲通一聲跪在車廂上，抓着沈停雲一片衣襟，顫抖着哭腔。
“民女...給王爺請安，王爺一定要給民女做主啊...民女被惡霸追趕，實在不得已才逃到王爺車上暫避...”
這女人竟然用手去碰自己的衣服！
沈停雲垂眸瞥了一眼楊柳柳，她的繡鞋還踩在自己的衣襟上，泥水混着髒污，浸濕了他上好的玄黑金絲蟒袍。
她這一踩打從上車就沒松下來過，混着泥水的髒手還握着他另外一片衣襟，他撇過頭不想再看她。
要不是等黎陽過來禀報情況，他早把她一掌推出去。
“松手。”沈停雲冷聲吩咐。
柳柳正真情實感地哭着，不知聽見沈停雲說了一句什麽
“啊？王爺您說什麽？”
沈停雲咬着牙，不想再跟她多說一句話，直接伸手将自己的衣襟一點點從柳柳腳底和手心拽出來。
“哦，哦。”
柳柳慌亂之間反應過來，“對不起，對不起啊，王爺，民女不是故意的，我給您擦擦。”
她看着被踩髒的衣襟，忙上前用手去擦。
沈停雲看到這幅場景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冷着聲音慢喝道。
“把你的手拿開。”
柳柳正擦着，聽見沈停雲的聲音，立刻不敢再動了。
黎陽抓了其中一個小弟，匆匆趕到馬車前複命。
“王爺，這些人是追債的，這債主是一位穿着青綠衣裙的娘。”
沈停雲聽着黎陽回報，再看着車內跪着的青綠衣裙的姑娘...
柳柳聽到車外侍從回禀，瞬間石化。
完了，被戳穿了...
沈停雲冷聲一笑，“你膽子倒不小，敢糊弄本王？你就不怕送官府？”
柳柳腦袋飛速旋轉着，她到底要怎麽才能将這炸了毛的王爺捋順？
收起了哭腔，清了清嗓子，輕輕将沈停雲的衣角捋平，平靜地朝他一笑。
“王爺民女不是有意要欺瞞您，實在是剛才情急之下，民女腦子有些混亂，說錯了話，您那麽忙，您看您要是報官也挺麻煩的，要升堂，要做筆錄，您作為證人要當場作證，要不我自己自首，我争取寬大處理，王爺您看看，行不行...”
柳柳偷偷打量着沈停雲的神色，已經做好了随時逃跑的準備，大不了再跑五條街。
沈停雲看着柳柳一身落魄，并非像是有錢不還的樣子，就是滿嘴沒一句實話，糊弄人的功夫一流。
按理來說，此事應由京兆尹管轄，他應該送官府。
只是...
沈停雲無奈閉了眼，擡手扶額，朝外冷聲吩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