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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遙遠基地之歌

#腦洞from  @沐十分哈哈  感謝

00

-項目名稱：黃泉計劃

自2999年外星系開始實施針對地球進行的殖民計劃以來，地球暴露在極大的危險之中，為保證地球在星際中的發言權和人類的長久延續，人類第一次實現了前所未有的團結，地球聯盟軍委托我方進行變種人研究，為阻止外星系“百鬼夜行”殖民計劃提供軍備支持。

-項目等級：絕密

-項目階段：

1.第一階段，2999年12月27日-3000年4月27日，召集并篩選參加項目的試驗者，初步預計10000人，包括所有參戰星球種群；同步生産部分試劑，并根據不同體質進行改良。

2.第二階段，3000年4月28日-3000年6月28日，确定試劑，向地球雇傭兵投放；

3.第三階段，3000年6月28日-3000年10月30日，改良試劑，向地球本部軍隊投放；

4.若三階段無法預期完成，啓動B計劃，務必在推算的3000年11月1日到來的“百鬼夜行”之前完成試劑。

#機關【高天原】意見：實驗樣本過少，階段描述不明，請重新規劃。

-項目前景：

試劑一旦完成，可延伸至醫藥領域……

01

這是源賴光第二次走進位于新西蘭的家族實驗室基地，上一次來的時候，他只有7歲，無法獲得乘坐開往地下電梯的權利，母親帶着他在地面上的實驗室裏四處游覽，他記得那條生活在玻璃屋人造生态系統內的黃金蟒，它慵懶地蜷縮在樹根處，中午十二點一到，工作人員會往裏面放幾只小白鼠。

除了影像，這是他第一次直面生物鏈中的弱肉強食，所有人文理想未能阻止這一叢林法則在宇宙範圍內的擴張。母親握着他的手，臉上帶着不悲不喜的神情，眼神裏全是高天原機關施展壓力後的疲倦。

按照他原來的人生規劃，在十八歲成人禮這一天他本該跟着探險隊踏上星際旅行，曲速引擎帶領着各星系的居民跨越星系抵達不同的地方，超光速的星艦将是每一個新千禧年的少年最喜歡的成年禮禮物。

但是三個月前與外來星系的作戰中，身為地球聯盟軍将軍的父親死于戰火，母親長期背負家族企業的重擔，在一年前抑郁而終，而源賴光的哥哥于十五歲去外太空四組團實驗基地的路上意外失蹤，搜救隊給出的參考意見是，哥哥或許被卷入了黑洞。

源賴光一夜之間長大，趕在成年禮前參加了一場新聞發布會後，連夜坐私人飛機到了新西蘭的宇宙生物研究所。這一次，已年滿五十的所長不能再像小時候那一次從荷包裏摸出實驗室內部研發的營養棒棒糖逗他開心了，兩人面色凝重，公事公辦地來到了通往地下實驗室的大門。

所長通過身份驗證後，電梯門發出輕微的樞紐轉動聲，緩緩拉開來。

“先生，請進。”

地下的實驗基地設有恒溫系統，空間比源賴光料想的要寬敞許多，十幾個工作人員正在各種儀器前監測數據，一堵又寬又高的牆前，源賴光看見巨大的玻璃試管裏漂浮着各個族群的生物，源賴光問那是項目裏的哪一項實驗，所長連忙叫了項目主管過來，一個瘦高個兒小跑着過來，說這是為了調節各個族群體內營養的産生方式，以具備強壯的體魄。

所長這時無不自豪地問源賴光是否要去看看目前狀态最好的實驗品0965，旁邊有工作人員捂嘴咳了咳，似乎想阻止所長這想法，但是源賴光點點頭，說：“好。”

02

所長把源賴光帶到另一個房間，房間內設施全是白色，剛從燈光較為柔和的地方進來，源賴光被晃得難受，源賴光揉揉眼問：“他們好像很緊張，0965有什麽特別的嗎？”

所長面露難色，但項目的基本細節未來還是要告訴面前的集團董事長，即使考慮到這個年輕人的承受能力可能不怎麽好，“他不是地球人，而是來自大江山星，沖動易怒，攻擊性強，我們針對他的實驗項目是盡可能改善他內分泌系統的功能。”

“這樣。”源賴光點點頭，集團其他股東出于奪權的心理，還未把實驗的另一些資料給他，他只好親自來了解。

不多久，房間裏的另一扇門拉開，一個全副武裝的醫生出現在衆人面前，他有些吃驚，所長連忙朝他比劃了一下，醫生立刻往旁邊讓了一步——

0965號赤身裸體地站在他身後，與人類的模樣別無二致，這也許也是實驗改造之後的結果，此時他眼神冰冷，手裏提着一個藥水袋，正往另一只手手背輸送藥水，藥水快沒了，源賴光注意到靜脈注射的針頭積了一點血液，他想起在童年時代每一次生病——不同星系的族群在進行和平交流之時，也難免帶來陌生的疾病——都要去特定的醫院挂鹽水，去太多次，以至于後來開始暈針。

這個新來的集團接班人，由于從小營養攝取均衡，雖偶有生病，但順利長大，如今身材高大，穿着名貴的西裝站在一衆白大褂裏，面對着全身□□的實驗品0965號，移開視線後，卻問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你的手不痛嗎？”

實驗品皺了皺眉頭，自顧自地走到下一步要實驗的門前，把這個陌生人晾在一邊，所長尴尬地解釋了幾句，所有人都看得出源賴光有些局促。

“0965為什麽是狀态最好的實驗品？”參觀完實驗室後，源賴光在所長辦公室裏問。

所長連忙解釋：“因為他的智商和體能都處在S級，在上一次的模拟戰争中，他的領導力水平被評定為A級。”

源賴光點點頭，按照改良後的計劃，如今的實驗已經來到了第二階段，距離科學預言中的“百鬼夜行”僅剩五個月，實驗成果并不令人喜悅，0965的表現的确值得驕傲。

“對了，所長，那只黃金蟒呢？”

“啊？哦……黃金蟒啊，五年前已經死了。”

03

0965一直打算出逃，那個笨蛋新接班人來的那天，是他剛被捕回的第二天，所以他情緒不怎麽好，傍晚的時候他再一次進行了“記憶清洗”，實驗之後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被撕裂，眼睛裏全是白光，有人把昏昏沉沉的他重新搬回了禁閉室，一片黑暗中，0965慢慢清醒過來。

很多時候他在記憶清洗之前，都覺得下一次再醒來，肯定就忘記了一切，忘記自己身為俘虜的命運，也忘記自己的同胞正在經歷痛苦的改造實驗，多數撐不下來死于半途。但是很奇怪，他每次都會把這些事情完全想起來，最後他認命，覺得自己會一直活在痛苦裏。這個時候他就詛咒地球，詛咒地球人，但是冷靜下來之後，他覺得每個生物都被裹挾在時代的大潮裏，他不知道該怪誰，或許可以怪那些發動戰争的人。

新的接班人經常來實驗基地，閑得好像是失業大潮的游民，0965基本上通過了所有的實驗項目，在基地擁有很高的自由度，雖然這份自由完全在基地的監管之下。

接班人晃來晃去也找不到什麽人和他說話，就來找0965搭話，接班人天真地以為0965真的是來自大江山的志願者，好奇地問：“你來這裏之前，是做什麽的？”

0965礙于他是老板，也礙于對方實在是太有禮貌，和那些不把他當平等的宇宙居民而僅是實驗對象的人不太一樣，于是0965耍了個小心思，他回答：“星際捕魚隊的。”

“哇哦。”接班人真的信了。

0965開始吹牛逼，說他當初跟着星際捕魚隊來往于各大星系，去不同的海洋進行捕撈，常常魚沒捕着，反而和海盜幹架，有的時候運氣好，會發現海下的遺跡，撈回許多古老文明的寶物。

接班人問怎麽處理這些寶物，0965繼續編，說當然是私吞了，拿這些錢去賭場潇灑，輸得連底褲都沒了。

接班人笑起來，眼神裏的笑意卻很淺，0965突然就明白這個人為什麽來找他說話了，因為難以忍受的孤獨——他再理解不過，那種想哭但是沒有哭訴的對象，于是完全失去了自哀自憐的表演欲後的空虛。

于是0965問在當老板之前他做什麽的，接班人來了興致，說起了自己的“宏圖大業”，原來他想當艦長，每一年都開着星艦去不同的星系冒險。最後不知道為什麽說到了他的哥哥，眼神跟着落寞下來。

0965沒再說什麽，有工作人員催他回去安撫一個實驗對象，0965下了樓之後回頭，看見接班人還看着他。

0965突然就有了自哀自憐的表演欲，想在這個人面前大哭一場，但他瞧不起這樣的自己，那顯得他多弱小似的，切，得了吧，愚蠢的地球人，休想讓本大爺在你面前落淚。

04

懷着這個想法，0965和接班人再會面時，無情地告訴這個年輕人自己正在遭遇的一切。

接班人動了動嘴巴，卻沒說出話來，0965就加了一句自己很想離開這裏，因為這個實驗剝奪了他的自由。

說完之後0965就潇灑地走了，這一次他卻沒敢回頭。

他知道自己在遷怒這個有些無辜的地球人，在這個各大星球“主義”大行其道的時代，立場并不鮮明的0965無疑是個異類，初來地球之時，他一心喜愛着這裏的每一個友善的居民，這是實實在在的生命，有着無差別的禮貌、勇氣和堅強。但是自從大戰一開始，人們開始擁抱差異巨大的主義，開始互相攻讦，似乎生命僅剩一層概念的外殼，所有的日常消湮在謾罵和仇恨裏。

他很喜歡接班人看向他的柔和的眼神，那讓他想到了剛過去不久的和平時代。

0965以為接班人會和前代接班人一樣，聽了他的辯言之後毫不所動，繼續這冷冰冰的實驗。但是沒想到接班人第二天又來了，還裝神弄鬼地偷偷寫紙條告訴他自己打算帶0965離開這裏。

小孩子做白日夢嗎？0965譏諷地想。

但是接班人說到做到，他用整個集團默認一致施加給他的“天真”反向對所長提出“天真”的請求：“我想帶0965去做探險星艦，這是我送給他的成年禮禮物。”

所長被這個請求吓得靈魂出竅，連忙阻止，源賴光單純地問：“為什麽不可以，宇宙公約不是說實驗志願者只要在對社會沒有威脅的情況下，是可以自由出行的嗎？”

所長沒有辦法向他解釋0965的确沒有威脅，但是0965想違背整個實驗的進程，因為0965根本不是志願者啊喂！如果不是志願者而是星系俘虜這個事實公之于衆，那這個實驗基地就算完了。

戰戰兢兢的所長請示了另一位德高望重的股東後，擦着汗答應了源賴光的請求。

上船後，源賴光給0965檢查了一遍身上是否有追蹤器，結果是沒有，或許因為探險艦隊的路線都是固定的，源賴光也并不能掌握星艦的航道，基地才會放心。

0965看起來并不興奮，反而還傲嬌地說：“我不想一個人離開，這樣顯得我很沒有良心。”

接班人摸摸後腦勺，無奈地說：“抱歉，但我現在只能救你一個人。”

這句話讓0965有些動容，他清清嗓子，問：“你的名字是什麽？”

“源賴光，你的呢？”

“鬼切，我原來的名字，比傻乎乎的編號好聽多了。”

“英雄所見略同。”

05

路上經過了鈴鹿星，鬼切就對源賴光講了許多賞金獵手的故事。賞金獵手多來自鈴鹿星，因為這顆星球氣候愈發惡劣，不少人已經移民。

源賴光聽得入迷，鬼切問源賴光去過什麽地方，源賴光數了數自己去過的星球，感覺絲毫比不上鬼切的見多識廣，鬼切同情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說等他們平安抵達山岳星後，自己就帶他去看家鄉最絢爛的日出。

旅途才剛剛開始，兩個少年的友誼卻變得無比深厚起來，或許因為兩人都在逃難，神經緊繃，可是又不願意露怯，言語間多了互相鼓勵。

按照源賴光的計劃，他們經過七角山星系後便控制星艦艦長，繞道大江山星系，最後抵達山岳星球。行動很順利，星艦上的旅客并沒有察覺星艦所屬權的變更。

源賴光打算帶着鬼切去駕駛室，這時艦身右側忽然遭到了什麽東西的撞擊，整個星艦猛烈顫抖起來，源賴光暫未掌握足夠多的經驗應對突發事件，帶着實驗品出逃、搶劫星艦幾乎耗盡了這個十八歲少年的力氣，眼見着他就要摔到地上，鬼切突然伸出手來拉住了他，安慰地說：“沒事的。”

那樣子還真的像和海盜幹過架的人。

緊接着廣播裏傳來聲音說是因為太空隕石擦過了星艦，星艦狀态良好，請各位乘客不用擔心。

在去駕駛室的路上，鬼切一直沒松開手。

本以為計劃順利，可是剛偏離航線十五分鐘，星際聯盟搜查隊就擋在了星艦面前，對講機裏傳來嚴厲的指責聲，似乎對方早就知道源賴光要做的事，這時鬼切突然問：“你出門的時候有檢查過身上有沒有追蹤器嗎？”

源賴光恍然大悟，苦笑地搖搖頭，鬼切也笑笑，拍拍他的肩說：“沒關系，就當冒險了，能被搜查隊攔一次，感覺也不錯。”

06

機關內部權衡了一下各方意見，最後不輕不重地關了源賴光十五天禁閉，還只是內部才知道這件事，有關此次出逃的消息被一壓再壓，雖然出了不少謠言，但還是很快就被人們淡忘。

十五天後，源賴光再次來到基地時，所長對他有所防備，提前把所有的實驗資料給他，就好像是經驗豐富的長輩的示威，要求你學會理解和順應社會規則，而不是螳臂當車。

源賴光沒表現出任何的不滿，他只是問鬼切在哪裏，所長問：“鬼切是誰？”

“0965。”

“哦，我帶您去見他。”

源賴光見到0965的時候就知道這僅僅是0965，而不是擁有姓名的鬼切，因為0965的眼神裏是第一次那種倨傲的不屑與陌生，還有憤怒和敵意，但是程度低了許多，所長笑着說記憶清洗很有作用，0965終于不再偷偷寫日記，偷偷計劃逃跑了。

源賴光輕輕點點頭，0965走的時候他卻還沒死心，喊了聲“鬼切”。

那個人沒有轉過頭。

黃泉計劃有條不紊地繼續推進，這期間源賴光憑借權限拿到了0965記憶被抹光前的日記，竟然有幾大本，像是個話唠。從他第一天到了基地就開始寫，用了很多種不同族群的語言，生怕別人看懂似的，不過這真像他，經歷豐富、頭腦聰明，還有絕佳的膽量，能在一個人慌亂無措的時候伸出援助之手。

日記裏僅有一行與源賴光有關的文字，那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那天，鬼切用了“一個傻家夥問他痛不痛的廢話”來形容他，源賴光笑了笑。

終其一生，源賴光沒有忘記歷時十五分鐘的星際漫游，那是兩個少年最極致的浪漫，是他錯過而重新彌補的青春的反叛。

沒有人、沒有星球得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