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有話要說:
夜已深沉,有個黑影閃進客房,遲疑了一下,走到蕭潇床前。
蕭潇睡的正熟,皺着眉頭,仿佛被噩夢所擾。“方羽。”她低低喊了一聲,來者大驚,見她再無聲息,才知道只是夢中呓語。
她一直叫他方羽,他真的是方羽而非東方羽嗎?他對身世一無所知,只因身上玉佩刻着天地和一個羽字,而他出現在師父居所的東方,所以取名東方羽。
如果他真是方羽,為什麽他一點都想不起來,如果他不是,那麽他嫉妒那個叫方羽的人。
脅下的傷根本不算什麽,他一開始只想吓吓她,也看看她的反應,不曾想,她的行動令他驚詫。唇上似乎還留着她的氣息,溫溫的,柔柔的,她差點把他的肋骨壓斷,東方羽眼中多了一抹溫柔,蕭潇,心裏重複着這個名字,感覺很熟悉,很安心。
蕭潇睡的并不安分,兩只胳膊露了出來,東方羽看到她右手上纏着的白布,額頭上也有同樣的布,心中很是不安,他不該假裝昏迷,累她受苦,希望不會留下疤痕。
輕輕地幫她把被子蓋好,坐在床邊,他可以暫時不追究自己的身世,但如此急切地想知道有關她的一切。如果可以入她的夢該有多好。
月光照進來,灑下銀輝一片,東方羽靜靜坐着,直到黎明即将到來。
蕭潇一路問人,終于走到方羽的客房外,正好碰上紀大夫出來,趕緊上去問:“大夫,他怎麽樣了?”
紀大夫道:“我給他新換了藥,不會有什麽問題。不過他現在又睡着了。倒是你,趙普把藥給你了嗎?女孩子家額頭上有疤可不好。”
蕭潇沒料到這老大夫如此熱心,頗有些不習慣,笑道:“多謝你費心。趙先生說過幾天送來。”
紀大夫點頭道:“如此甚好。你進去看看你的同伴吧,不過不要時間太長,他還需要休息。”
蕭潇目送他離去,卻遲遲不上前幾步推門,心底有種莫名的畏懼,直想掉頭原路返回。遲疑半晌,心下一橫,難不成這一扇門真成了咫尺天涯。
東方羽的确在睡覺,合着眼睛,呼吸平穩,蕭潇輕聲輕氣走到床邊,想擡手摸摸他的額頭,舉至中途又放下來。他的面色好多了,紀大夫醫術果然高明。
他睡着的樣子和以前一模一樣,睡的很沉,帶些稚氣,眼睑沒有完全合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裝睡。方羽,蕭潇低低喊一聲,嘆一口氣,不管他過去六年曾遭受過什麽,他始終是方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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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毛濃而黑,鼻梁挺而直,面頰清瘦,卻顯得剛毅,嘴唇紅紅的,泛着光澤,蕭潇輕呸一聲,扭過頭,簡直是在誘惑她,無恥,唾棄。
瞪着床頭的帳子看一會兒,終究忍不住心猿意馬,回過頭來,仔細觀察,他睡的很熟,蕭潇詭笑一下,低頭吻上他的唇。軟軟的感覺,鼻中滿是熟悉的氣息,不光相貌沒變,吻的感覺也沒變。
我是色女,蕭潇心中無奈地承認,一邊為偷香成功暗自歡呼。
為了怕驚醒他,一開始只是淺淺貼在一起,見他沒動靜,蕭潇開始輕輕噬咬,越咬越起勁,到處亂跑,忘記她,強行帶她走,累她受傷,簡直是罪大惡極,罪無可赦。
忽然天旋地轉,蕭潇驚叫一聲,發現自己仰面躺在床上,眼前是一雙漆黑不見底的眸子,閃爍着點點笑意。
“你裝睡。”蕭潇理直氣壯地指控。
“我沒有請你在我睡着或清醒的時候咬我吧。”
“你沒有表示反對。”蕭潇努力不被他的笑容迷惑,可是頭腦還是開始暈暈忽忽。“咬你需要理由嗎?”
東方羽笑道:“我忘了你習慣用牙齒做武器,我手上還留着你的印記。”擡起手,端詳一下,兩個深深的牙印還在那裏。“那麽吻呢?你也習慣在自以為人不知道的時候吻人嗎?比如來會英別院之前。”
蕭潇愣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怒火燒紅她的臉,受傷昏迷也是他裝的,害她擔心的要死。戲弄她,自以為聰明地戲弄她。正要發作,忽然想起他身上縱橫交織的傷痕,心中一痛,不管怎樣,他受傷總是事實。
東方羽看着蕭潇的臉由紅變的蒼白,眼圈卻紅起來,一時間頗有些手忙腳亂,摸不着頭腦。
蕭潇把頭埋進他懷裏,手緊緊攬住他的脖子,低聲道:“只要你沒事就好。以後不要再吓我了。”
東方羽第一次見她柔順脆弱的樣子,心痛和不舍緩緩彌漫開來,然而痛楚中又有些甜蜜和溫柔。她總是做出乎他意料的事。
兩人靠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心跳都聽的一清二楚,溫度似乎升高了。東方羽忽然覺得口幹舌燥,急需喝點什麽來撲滅心中的火。蕭潇卻向裏靠了靠,讓兩人貼的更緊。
“蕭潇。”東方羽輕聲喚道,聲音微微有些嘶啞。
“嗯?”蕭潇探出頭,怔怔看着他,眼睛水樣的清亮,卻淡淡染上一層薄霧。
東方羽忍不住吻上她的眼睛,而後是額頭,鼻尖,面頰。蕭潇也不躲閃,只是更緊的抱着他。
兩人的唇終于找到彼此,仿佛做了一場久遠的夢。東方羽腦中一片空白,手循着本能滑進蕭潇的衣裳,蕭潇的肌膚滾燙,在東方羽卻不啻清涼的甘泉,他迫切地尋找更多的清涼。
蕭潇憑腦中最後一線清明,制止住他不安分的手,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正色問道:“你到底是誰。方羽,還是東方羽?”
東方羽一邊輕易掙脫束縛,一邊低聲笑道:“有關系嗎?”
蕭潇道:“自然有關系。我愛的是方羽,可他不會不在乎我的心意。東方羽只是一個陌生人,一個羞辱我,欺負我的人,一個奪走我心愛的人的人,我恨他。”話未說完,眼淚已經流了滿面。“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我又是誰。”
東方羽說道:“不管我是誰,方羽也好,東方羽也罷,不管你是愛我,或恨我,我都不會放你走。”輕輕一點點吻幹她的淚水,語氣是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的溫柔。“乖孩子,別哭。”
為什麽會這樣?蕭潇望着帳子頂上的花紋,百思不得其解。她來看方羽,怎麽就看到床上了。還好中途沒有人來,否則她不是名聲掃地,不過如果有人來,也許這件事就不會發生。
蕭潇嘆口氣,不确定自己更希望是怎樣,反正事情已經發生,而她并沒有感到痛不欲生。她是不贊同婚前性行為,不過在一個似夢非幻的世界裏,良心的約束力比較小是真的。
可恨的是,方羽還是不肯承認他就是方羽。一思及此,怒火中燒,毫無預兆地咬上身邊人的肩膀。
他方才一直在看着她,卻不料她還有精力突然襲擊。無奈地微微嘆息,由她去了,反正這點痛他還受的起。
蕭潇咬一會見他不出聲,又不忍心真的咬到出血,用勁一咬,馬上放了開來。牙印處迅速充血,看在眼裏,心頭的火也去了大半。
正準備起身,忽然被東方羽一把拉到懷裏,用被子蓋個嚴實。接着就聽到外面有人匆匆走近。門開了,是柴瑕震驚的臉,後面是柴榮憤怒的眼睛。
柴家兄妹同時看到這個場景,東方羽赤着上身,被褥淩亂,被子下有什麽在動,枕上一縷黑發。就算是瞎子也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事。
柴瑕一聲嗚咽,跑了出去,柴榮則在第一時間轉過頭,一字一句說:“這就是你給我的交代,好,好的很。”說完拂袖而去,沒有忘記關門。
蕭潇躲在被子下面,臉紅的發熱,都怪方羽,挑在這個時候。手癢癢起來,順勢在他腰上掐一把。聽到柴榮的話,卻又為他擔心起來。柴榮,想想就不是好對付的。
掀開被子,正要安慰他,順便拐他回現代,卻見他正色道:“對不起,讓你受驚。這件事我來處理。”低頭吻她一口,說道,“我會負責。”
看出蕭潇眼中的擔憂,笑道:“你該為你自己擔心才是,我無論如何不會放你走,你也只好一輩子跟着我這個草莽了。”
蕭潇吻一吻他身上的傷痕,勉強笑道:“你以為你是誰啊。要留我還要看我願不願意。”停一停,說道,“方羽,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我們回家鄉好嗎?十個柴榮也攔不住。”
東方羽道:“漫說我想不起以前的事,就算我真是方羽,我和柴瑕訂過婚約,就得給她一個交代。遇事逃避不是男兒做法。柴榮要報複,随他好了。”
東方羽走上客廳,偌大的屋子裏只有柴榮一個人,他正看着牆上的條幅出神。東方羽也不打擾他,輕輕撣撣衫子上的塵土。
“難為知己難為敵。”柴榮念出條幅上的字,聲音出奇的平靜。“東方,我們一見如故,就算不是知己,也稱的上是好朋友。我待你如何?”
東方羽道:“推心置腹。初次見面你就把我從追風刀手上救下。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東方羽。”
柴榮道:“你也救過我,我多次遇刺,沒有你,不可能次次全身而退。還記得那次我們聯手擊敗燕山九寇,在路邊酒館暢飲,指點江山,評論古今英雄。現在想來,平生之樂,沒有超過那次的。”
東方羽道:“不錯,那次我們喝光了小店中所有的酒,你将醉時還在說,天下紛争,亂世已久,然天下英雄,唯兄臺與榮耳。我也有些醉,當仁不讓地接受了你的話。”
柴榮道:“我們當場結為兄弟,而那只是我們第二次見面。”
東方羽道:“我們立誓要棄濁揚清,結束亂世,還百姓以安寧,還華夏以一統。”
柴榮暮地轉過身來,目光閃電般冷厲,說道:“可你寧願為一個女人忘了這一切。”
東方羽直視他的眼睛,說道:“我沒有忘。我們的誓言仍然有效,我會盡力輔佐你,直至一統天下。”
柴榮道:“瑕妹呢?對她的誓言也一樣有效嗎?”
東方羽道:“我違背誓言,所有後果一力承擔,但這件事和蕭潇無關,我也絕不會放開她。”
柴榮怒極而笑:“一力承擔,心碎了,我看你如何一力承擔。”
“瑕妹聽到你受傷的消息,連夜趕來。”柴榮看着東方羽,聲音低沉下來,“東方,瑕妹對你一腔癡情,你卻讓她看到那樣的場面。”
柴榮好象對東方羽說,又好象在自言自語:“是否是我的錯呢?不該帶你去見瑕妹,不該訂下婚約,不該勸你先理清自己的心意,更不該帶瑕妹來看你。瑕妹是我最疼愛的妹子,我卻讓她傷透了心,讓她承受被抛棄的惡名。”
東方羽想要說什麽,柴榮止住他的話音,說道:“你想說感情之事不由人是嗎?不關蕭姑娘的事,瑕妹又何其無辜。豈是你一句兄妹之情就能推脫。我們兄弟一場,但是這件事,完全不能原諒。”
東方羽道:“如果不是遇上蕭潇,我會照顧瑕兒一生一世,但現在我已經沒有這個資格。瑕兒天姿國色,冰雪聰明,一定會有比我更好的人疼惜她,也一定會得到幸福。”
柴榮截口道:“廢話少說。你既然決意毀棄婚約,就要先過我這一關。按老規矩辦。”
蕭潇待在屋裏,心神不寧,不停的轉圈子。她和方羽在一起天經地義,但既然訂過婚約,就不能說退就退。不知道柴榮會有什麽反應。真是一團糟。
最後她決定不想了,柴榮再厲害也不至于殺人,只要他不死就行,一回現代留下再多亂帳有什麽關系。是有些自私,可是不這樣快刀斬亂麻,她的頭都要爆了。
正想坐下來喝口水,有人敲門,一個丫鬟走進來,說道:“我家小姐有請。”
話音禮貌而疏離,眼睛裏卻滿是不屑。蕭潇暗道:果然是世家的人,明明為小姐打抱不平,也不忘禮儀。
一時間滿腦言情書中對付第三者的情節。以高傲對高傲,以冷漠對不屑,或者靈牙利齒說她個狗血噴頭,不過最多的是含淚遠走,發揮無上偉大的共産主義精神。
蕭潇撲哧笑出來,看的那丫鬟莫名其妙,更認定蕭潇是個狐貍精。
蕭潇微笑道:“請前面帶路。”不管怎麽說,她還在人家的地盤上,拜會主人也是應該的。
柴瑕坐在房中,心如刀絞,東方大哥怎麽可以這樣對她,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在婚禮前離開,為她受傷,更發生那樣的事情。
小書在的時候,她勉強維持尊嚴,小書剛一出門,淚水就傾瀉而出。把面埋在錦被中,任由淚水沾濕那戲水鴛鴦。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夢還沒有開始,就已破滅。
“小姐,蕭姑娘到了。”小書在門外通報。
柴瑕趕快坐起來,擦幹眼淚,理理紛亂的頭發,揚聲道:“進來。”
門打開,蕭潇和柴瑕四目相對,仔細省視對方。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但前幾次或是沒有心情,或是沒有機會好好認識對方。短短幾日不見,兩人的心情位置已是全然不同。
柴瑕第一次在忘塵山莊見蕭潇,并沒有把她放在心上。東方大哥失憶之事并非秘密,多有女子前來冒認。蕭潇失意而走,她以為和以前一樣,碰壁後就不會再來。
蕭潇和她大哥在山莊鬧事,孤身對敵,她幾乎要為她的氣魄傾倒,她自問是沒有那樣的勇氣與堅強的。如果不是她咬傷東方大哥,她們并不是沒有可能成為朋友。
當時東方大哥沒有阻止她,柴瑕隐隐有些不安,但又不敢多想。不料随後東方大哥就離莊而去,去找這個來歷不明的蕭潇。
柴瑕努力不去想那個尴尬的場景,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讓東方大哥不顧道義,不顧前程追随至此。
她一再失望,這個蕭潇披着男式長衫,頭發編成麻花辮,随意地拖在背上,容貌只能稱為清秀,連小書都比不上。額頭和右手上纏着繃帶,顯得有些狼狽,她自己倒好象一無所覺。這樣一個不男不女,相貌平平的女人,竟然奪走了東方大哥的心。
她不服氣,東方大哥只是一時迷惑,絕不會真心愛上她。但是心中一陣刺痛,那長衫很眼熟,是東方大哥的。
蕭潇也在看柴瑕,前幾次只注意到她是美女,再無心情細看,此時看來,非常賞心悅目。蕭潇喜歡看帥哥,也喜歡看美女,柴家兄妹恰恰是帥哥美女,相得益彰,也不知道他們爸媽怎麽養的。
如雲烏發堆在一邊,好象叫什麽堕馬髻,上身是米黃色的短衫,下身是淺綠色的百摺裙,外披輕紗。具體名稱對不對不知道,她對現代服飾也沒有多少研究,更別說古代的了。
風姿綽約,蕭潇此刻才明白這個詞的含義。非常清麗,非常出塵就是。
心下冷哼一聲,方羽說什麽兄妹之情,對着這樣的美女,就不信他不動心。我見猶憐,何況老奴。說來也怪他不得,但不怪他,又怪誰去?難不成怪自己?她沒有那樣高尚。
看出柴瑕眼中的失望,暗笑道:再漂亮又如何,一樣是一千年前的古董。她算是情敵,可不能貪看女色忘了立場。
柴瑕一直坐在床上不起身,蕭潇也就站着不動,她沒有別的,就是耐心好,外加站功厲害,是去書店看免費書練的。
蕭潇一邊往客房走,一邊想着和柴瑕見面的情景。柴瑕終究是起身請她坐下,保持着世家的矜持和禮儀,殺傷性的話也沒說幾句,一雙眼睛明白無誤地顯示出她的柔弱和憂傷。蕭潇倒有些過意不去,覺得自己很像童話中的老巫婆,言情書中的女配角。邪惡的心思,頑強無比的生命力,欺壓純潔可愛出塵脫俗的女主角。
柴瑕流着淚請她放手,她當時硬着頭皮說絕無可能,事實也是如此,但很為她惋惜。人生的舞臺上,還真難分清誰是主角,誰是配角。
前面有人攔路,直覺一閃,卻還是沒閃過,被他攔腰抱住。
“瑕兒和你說了什麽?”熟悉的聲音中有些擔心。
蕭潇拼命掙脫出來,頭也不擡扭頭就走。“瑕兒瑕兒叫的好親熱。放心,我是打不爛,蒸不熟,敲不響的一顆響當當的銅豌豆,你還是去安慰你的天使比較好。”
東方羽從後面将她抱住,笑道:“生這麽大氣,誰惹你了,我替你出氣。”
蕭潇這回沒有掙紮,靜靜靠在他懷裏,汲取他的氣息和力量。沮喪着臉,說道:“誰惹我呢?我也分不清誰是誰非,一團亂麻。”
順勢踩他一腳,叫道:“都是你不好,惹出這麽多事。”轉過頭來,卻沒有更多抱怨。東方羽臉上青一塊腫一塊,衣服也破了幾處。
這個形象很熟悉,當日趙大和他交流之後,也是這樣。不必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可憐的羽,總是招惹有大哥撐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