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治病
作者有話要說:
蕭潇一路過渭水,洛水,從蒲津渡鐵浮橋過黃河,就來到河中府。十幾天的路程,除了必要的吃飯、住店等時間,蕭潇基本上在昏睡中度過,本想趁機多了解了解這個時代的風土人情,多打聽些時事政局的消息,但坐車必睡覺的老毛病一犯,天塌下來她也沒心情理會了。昏昏沉沉中想,其實在睡覺這點上,她和師父的确有師徒緣分,只不過山裏那段日子,她被壓迫的沒有機會表現而已。
河中府在望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車夫說就送到這裏為止,天還早,他想趕回頭路,好早點回去見老婆孩子。蕭潇想不出什麽理由反對,而這些天睡的骨頭都酥了,也需要走動走動,所以二話沒說跳下車。站在路邊看馬車漸行漸遠,連車輪揚起的塵土都看不見了,才懶懶嘆口氣,把包袱甩上肩膀,施施然向城門走去。
人要學會享受孤獨,好像是羽說過的。蕭潇哼着一支已經忘記歌詞的曲子,走兩步跳一步,毫不在意路人側目,指指點點。誰在乎,誰在乎呢?人生下來,總有一天要離家,總有一天要一個人走,再熱鬧非凡,再繁華錦簇,也不過一個人的孤獨。家人,已不可見。師父,我們相忘于江湖吧。
一年前河中節度使李守貞造反,樞密使郭威奉命讨伐,大約十天前攻破河中府,李守貞全家***。蕭潇走在河中府的街道,想着零星聽來的這些消息,心情有些壓抑,又聽說圍城期間曾經發生過吃人充當軍糧的事,更是心寒。在師父身邊待着,看他日日逍遙,幾乎就忘了自己身處歷史上有名的混亂時期。
五代十國,她沒有專門看過這個時期的史書,只知道一些零散的故事,有個很模糊的印象,兵災連年,皇帝輪流做。似乎從來沒有真正意識到,改朝換代的背後,是多少血淋淋的生命。
蕭潇用力搖搖腦袋,把這些陰影遠遠抛開,就當看立體電影吧,反正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學的東西一多半沒有用處,她能改變什麽呢?不如不想。想法子找到方羽,和他一起回華山找師父,她記得師父很長壽,逍遙到老,跟着他準沒錯。
把包袱抱在胸前,方羽的畫像就在裏面,緊緊擁抱着,心慢慢溫暖起來,也不再那麽彷徨,羽,就算全世界我都可以忘記,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師父沒有說他的老朋友是誰,但此時的河中府,要見當然是見郭威,陳抟曾經多次拒絕過皇帝的召見,拿他的名刺見郭威,郭威應該感到有面子才對,如果史書的記載可信。郭威一個手握重兵,過幾年就會代漢稱帝的人,幫她找方羽應該不是件難事。小小感念一下師父,蕭潇大步踏上打秋風的路途。
郭威住在前任節度使李守貞的官邸,燒焦的殘垣斷壁已經休整一新,但門楣上一抹焦黑似乎還在提醒着十天前那場大火。名刺遞上去,一個值守士兵進去通報,其他三個還标竿一樣站在那裏,警惕地注視着周圍一切,蕭潇自然也在監視中,她也不以為意,整整衣袍,正正幞頭,來回踱幾步,負手擡眼看府門前那面迎風招展的大旗,绛紅底色,深藍滾邊,中央一個鬥大的郭字,墨黑的顏色,凝重而肅殺。
忽然府門大開,一隊士兵魚貫而出,流水般分成兩列,快速而嚴整,更沒有半點雜聲,蕭潇頭皮發麻,這陣勢,實在太大了些。嘴角擠出一抹笑容,腿卻是有些發軟,喉嚨有點發幹。沒關系,立體電影而已,蕭潇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定睛向稍後從府門出來的那些人望去。
陽光側照過來,有些晃眼,蕭潇眯起眼,想仔細瞧瞧苦孩子出身,卻最終登上帝位的郭威到底什麽模樣,忽然愣住,心中一陣悸動,是他?真的是他嗎?中間站立的那個人,氣質沉斂,身形削瘦挺拔,一身青色戰袍毫不張揚,卻讓喧嚣的陽光也變的沉寂。
無邊的失落彌漫開來,她很快就看清那不是羽,相貌不同,年齡也要大上幾歲,大概有二十七八。
蕭潇垂眸,把慘然的笑意隐藏。羽,以前分隔兩地,說起彼此在街頭校園看錯對方身影,都是大笑,以後找到你,也會為方才的錯認大笑吧。好想你,可是那個人不是你。
柴榮看着來客,微微有些恍惚,來者年紀很輕,容貌清秀,白袍松松地裹在身上,有點男生女相,失之柔弱,但他負手靜立,有種不動聲色的悲憫,拈花微笑的出塵,擡眼望來,眼中亮光一閃,卻很快黯淡,連天地也染上他眼底那抹淺淡卻滄桑的隐痛,這些,遠遠超出了他的年齡。好奇怪的一個人。卻又似乎在哪裏見過。從來沒有聽說扶搖子陳抟收過弟子,但莫名地他願意相信他。
“弟子蕭潇,奉師命特來拜會郭公。”蕭潇上前一步,拱手行禮。不知道禮節對不對,不知道客套話應景不應景,不過她現在的身份就是草野之人,大概不會有人會和她較真吧,孫悟空見玉帝也只唱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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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榮緊走幾步下了臺階,拱手回禮道:“在下柴榮。裏面請。”
柴榮!蕭潇瞪大眼睛,郭威義子,趙匡胤義兄,文治武功、英年早逝的後周皇帝。雄心壯志要收複幽雲十六州,卻在勝利在望時不幸病逝,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連她一個小女子也想為之一哭,為幽雲十六州,為他難酬的壯志。
方羽總是含笑聽她講古,從春秋戰國到明末清初,看她得意處眉飛色舞,悲憤處慷慨激昂,講到可能是帥哥的人物就格外興奮些,嘆幾聲“自古英雄如美人,人間不許見白頭”。多少悲歡離合、世事滄桑随她的口水一齊濺出,化做方羽耳中塵埃。
柴榮,也給羽講過的,記得那是一個雪天,兩人在操場上走,當她講完,羽望着遠方白雪皚皚,嘆息一聲:“這世事……”她只望着他,愛煞他那一刻寂寞的神情,和他未盡的嘆息。
蕭潇被前擁後護迎到客廳,柴榮擺手讓無關的人退下,周圍忽然清淨不少。客廳很寬敞,正面一扇猛虎下山的屏風,屏風前一套高腿的黑漆桌椅,朱紅色的柱子,青灰色的帷幕,牆兩邊高低不一的家具擺放有序,間或放着一些書籍、瓷器。
兩人分主賓坐了,蕭潇想着來意,微微有些忐忑,對她的迎接倒是挺隆重,但郭威為什麽還不出現,柴榮雖然是未來的皇帝,可是現在她打秋風的對象是郭威,正角不登場,她該怎麽開口呢?
有人上來奉茶,蕭潇心不在焉端起茶碗,看到碗底細碎的茶末,手不由得頓一下,這個時代的人喝茶總要把茶末也喝掉,可是她嫌茶末梗喉嚨,在華山時每次喝茶都留茶底,師父眉眼中全是譏諷,笑她不懂風雅,蕭潇連眉毛都不動一根,照舊我行我素,再大的風雅也不值得難為自己。只是現在是做客,公然留個茶底不太禮貌,還是客随主便的好。
擡眼看柴榮怎麽個喝茶法,卻見他的碗還在桌上。與他視線相交,只覺得他的目光并不鋒芒畢露,但溫和中透着冷銳,仿佛可以穿透一切虛妄,看到人內心深處的一絲一縷。蕭潇微微一笑和他對視,心中不以為然,看吧看吧,腦細胞一死一大堆。難道郭威比師父還神,知道她來打秋風,所以自己不出面,派個人來打發她?太小家子氣了。
卻見柴榮的眼漸漸變回溫和內斂,說道:“蕭郎,尊師閑雲野鶴,自在逍遙讓人傾慕。勞他記挂舊友,也勞你遠來河中。可惜義父重病在床,不能親自迎接你。”
蕭潇手微微一顫,郭威生病了?她在街上沒有打聽到。看情形病情很重?蕭郎這個稱呼,實在有些別扭。從此蕭郎是路人,多不吉利。她穿男裝是為了方便,可不是為成什麽路人。
暗中嘀咕幾句,聽柴榮繼續說道:“5天前他突然倒地,一直昏迷不醒。河中府的大夫都找來看過,沒有人知道是什麽病,也不敢胡亂用藥。”停頓一下,“世人都說尊師不但道術通神,醫術也極高明。” 往下卻不再說,只靜靜望着她。
蕭潇聽出他的求懇之意,心裏一虛,低頭避開他的目光,手捧茶碗發呆。這不是為難她嗎?師父醫術高明,可她連半吊子也算不上,沒有一點臨床經驗。粗略想想,能引起昏迷不醒的病有幾十種,各個系統、各種類型的病都有,一來她診斷不了,二來就算知道是什麽病也不會用藥。河中府各路名醫都診斷不了的病,她能有什麽辦法。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能帶來麻煩的事少沾為妙。
可是柴榮沒有懇求,也沒有強求,倒讓蕭潇覺得徹底袖手有些過意不去,記得郭威當了幾年皇帝後才死,這次的病就算兇險,大約也不會有生命危險,她見機行事就是。心一橫,把茶碗放回桌上,擡頭正色道:“師父的醫術我連皮毛都沒有學到,但是既然知道郭公生病,總不能袖手旁觀。我去看看。請帶路。”
柴榮大喜,扶搖子醫術雖然高明,卻是個有名的事事不關心的人,和郭威其實也并沒有什麽太深的交情,只擔心他的弟子也學他用天意不可違來推脫,不料這柔弱少年雖然有些為難,卻答應的幹脆利落。不由得多看他兩眼,覺得他容貌雖然柔弱,但眉宇間頗有凜凜英氣,心中好感加深兩分。
蕭潇在路上向柴榮了解一下郭威的發病情況,相關病史,和家族史,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郭威受過很多次戰傷,但這次顯然不是舊傷發作,平日裏身體強健,沒有隐疾,家族中也沒有人發生過類似的情況。至于其他醫生的診斷就多了,肝火上升,外感風邪,腎氣不足,痰熱毒盛,陽亢血瘀,如此等等,沒有一個重樣的,也難為柴榮都還記得。
望、聞、問、切,問是問不出什麽了,其他三種診法也只知皮毛,甚至連皮毛都算不上,一時意氣攬下這個活,現在滿肚子後悔。個人英雄主義果然害死人哪。如果當時說幾句郭公吉人天象,自有天佑,或者天危難測,各安天命之類的話,雖然面子上不好看,但拍拍屁股走人,倒落得個一幹二淨,現在她卻要為一個人的生死負一定責任了。
到了郭威寝處,衛兵向兩人行禮,把門打開。盡人事而安天命吧,蕭潇安慰着自己,鎮定一下心神,踏門而入。柴榮緊緊跟在她身後。
屋裏一股幽閉多日的濁氣,可能郭威暈倒後窗戶就沒有再打開過。兩個侍女坐在床前的矮凳上,聽到他們進來,忙起來行禮。柴榮揮手讓她們出去,蕭潇卻已經站在床前。
柴榮上前幾步,站在旁邊。義父情形照舊,一動不動躺在那裏,胸口微有起伏,他一天幾次來看,總希望有奇跡發生,但義父仍是一天天昏睡。這些天來他的臉日益消瘦,但面色倒還正常。柴榮鼻子有些發酸,轉開視線,忽然發現蕭潇臉上有種驚訝的神色,接着就見他伸手把脈,神情專注,欣喜卻從眉眼中一點點綻放。
柴榮心中一喜,正想詢問,卻見他放開義父左手,又拉過右手,照樣搭上三個指頭,嘴唇緊抿,眉眼間的欣喜已經不見,代之以凝重的沉默和十二分的謹慎,柴榮也跟着緊張起來,只覺得時間就停滞在他那三根指頭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潇收回手來,把郭威的手放回原處,照樣蓋好。一聲不吭站起身,沖柴榮打個手勢,先走了出去。
太陽已在西天,晚霞淡淡的紫,淺淺的紅,鋪滿遠方的山巅。蕭潇微微仰頭,清風拂面,暖暖的讓人放松。滿園的花草格外生動,綠的嬌嫩,紅的鮮豔。
郭威只是睡着了。乍一照面,蕭潇就直覺地得出這個結論,跟着師父別的沒有學到,辨別一個人是否在睡覺的本事卻已是爐火純青,但他怎麽可能只是在睡覺,還一睡睡5天不醒?他又沒有跟師父學過睡功。蕭潇不敢太相信老天扔下的餡餅,仔仔細細把了他的脈,好吧,如果她抱以科學研究的态度,以師父為研究對象得到的經驗沒有錯誤,郭威的的确确是在睡覺,而且關脈有些滑動跳躍,是将要醒來的征兆。
現在的問題是她怎麽向柴榮說。她對他說,你家老人沒病,只是在睡覺,河中府所有大夫都是廢柴,因為他們沒有個愛睡覺的師父?柴榮還不一板磚把她拍飛?蕭潇想着在醫院見習時老主任醫師滿是權威,不容置疑的撲克臉,想着師父宿睡未醒而顯得高深莫測的眼,想着他那懶洋洋的,笑看千古風流終被雨打風吹去的聲音,覺得雖然心向往之,但自己水平不夠,反而容易漏氣。
正遲疑不定,忽然聽到柴榮在身邊問道:“蕭郎,我義父他病情如何?”
光電火石間,蕭潇想到一個堪稱樣板的回答。轉過身來正視柴榮,臉上微帶笑容,有種漫不經心的味道,說道:“郭公血脈運行正常,能有什麽病呢?柴将軍放心,郭公只是睡着了,最晚明天就會醒。”呼,變化了一下扁鵲給趙簡子看病後的話,希望柴榮沒有看過史記。
兩人離的很近,近得能看清他臉上一點點神色變化,她話音未落,忽然見柴榮眼中流露出驚訝,掩飾不住的超出蕭潇預料的驚訝,蕭潇一怔,在心底撇撇嘴,給點面子好不好,她的話就這麽讓人難以置信嗎?輕輕咳嗽一聲,繼續說道:“春秋時候秦穆公曾出現過這種情形,昏迷七天才醒,醒來後告訴他的臣子,他去了天帝那裏,游玩的很愉快,天帝向他說了未來将發生的一些事情,他的臣子把那些預言記錄收藏,後來都一一應驗了。晉國的上卿趙簡子也發生過這樣的事,夢裏天帝告訴他趙氏将代晉而立,他的後世子孫将得到代地,後來果然如此。郭公的情形和他們相似,他醒來後也許也會說些什麽呢。”
讓柴榮震驚的卻不是蕭潇所說的診斷結果,而是他所看到的。耳孔。秀氣的耳垂上淺淺的快要愈合的痕跡,然而真實存在。見面後的一幕幕飛快閃過,身形柔弱,聲音稚嫩,言談舉止都偏女相,他怎麽會以為她是男生女相,明明是女扮男裝。
垂下眼眸,不着痕跡地退後一步。她說的故事他曾在史記趙世家中讀過,但從來沒有和義父的病聯系在一起,是真的嗎?所有大夫都診斷不出病因,是因為義父根本沒有生病,因為他只是睡着了?想起蕭潇初見義父時的驚訝和喜色,那不是刻意能裝出的,之後鄭重其事的診脈,大約也是為了進一步确定。可以信任嗎,這個人,和她的醫術。
擡眼看她侃侃而談,夕陽斜照,她臉上神采飛揚,仿佛疾風驟雨我自等閑視之,信手揮灑即成妙筆生花,有種令人心折的從容氣度。柴榮暗自嘆息一聲,不管她來歷究竟如何,他相信她沒有惡意。義父是否真的只是在睡覺,明天自然見分曉。
蕭潇被柴榮瞧的有些心虛,硬着頭皮沒話找話,奉送幾條建議:“屋子裏太悶,好人也要悶出病來,把窗戶略略打開通通風,小心不要正對着床。郭公睡的太久,醒來後先喝點清粥,好消化,而且滋補。”話音未落,肚子裏傳出一陣咕嚕聲,蕭潇臉皮再厚也禁不住臉上發燙,閉嘴了事。
古人只吃兩頓飯,太陽落山就休息,蕭潇照例對沒有午飯的生活腹诽一番,順帶懷念一下學校外面小餐館的紅燒肉,不情不願地上了床。坐十幾天馬車夠累了,又經受給郭威看病一場虛驚,本該倒頭就睡,但她就是合不上眼。
老天眷顧,讓頗為棘手的麻煩變成一場虛驚,但她不可能次次幸運。立體電影,怎麽可能是立體電影。她在華山的生活給了她一個緩沖,也造成一個假象,讓她以為她可以輕衣不沾塵地在這個世界轉一圈,找到方羽,繼續過那種山中不知日月的生活。但事實是,她首先要生存,要靠自己養活自己,她要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不管她情願不情願,适應不适應,這不是夢,不是電影,是活生生的現實。
你一個女孩子,孤零零在這個世界,沒有一技之長是不行的。師父,說這些話的時候,是真心為她考慮的吧,蕭潇有點心酸,側過身望望窗外的月牙兒,師父是不是又在哪個山岩邊睡着了?世間人心險風波惡,大海撈針般尋找一個人,談何容易。所以讓她拿他的名貼來見郭威。這個對事對人總是散淡的師父,這個總是懶洋洋諷刺她,不動聲色壓迫她的師父,給她提供了最初的庇護所。
想着幾個月間學到的東西,幾冊醫書,采藥,生火做飯,這個時代基本的禮儀,還有很少的,師父偶爾吐露的一點天下大局。也許她可以采藥來賣,可以到醫館當學徒,但冒師父名頭招搖撞騙的事能不做就不做,風險太大,也不會她每回遇到的疑難雜症都是睡覺。
忽然有點後悔旅行的時候沒有帶上資治通鑒,記載的事件詳細到每一天,她完全可以成神算了。不過,那上面的事往往不是戰争就是政變,而事件的主人公就是最不好打交道的那類人,過河拆橋根本是小菜一碟,搞不好她當面預言某某人将成大事,轉身就會挨一刀。
郭威、柴榮也是這類人嗎?郭威還沒有正式打交道,看柴榮就不是個好招惹的,現在對她倒是客客氣氣,可誰知道溫和客氣的表象下是什麽心思?柴榮和方羽有些相似的地方,讓她莫名地有些親近,但絕對不能因為這種心理影響了正常的判斷,想想吧,一個由武将當上皇帝的人,會是什麽好人?心機深沉,心思敏銳,心狠手辣,眼裏揉不得沙子,翻手為雲覆為雨,蕭潇心裏一口氣蹦出這些詞,這樣的人,相處太難,她一個普通人,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不妨做個旁觀者,看那些波瀾壯闊的人生,看一人一事中的歷史。五代亂世,多少歷史将從她眼前流逝,郭威稱帝,柴榮北伐,趙匡胤陳橋兵變,北宋統一全國,斧聲燭影千古迷。對了,找到方羽,拉上他去看“三十萬人齊解甲”的花蕊夫人,去看“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李煜,去看真人版楊家将,即使他們不如民間傳說中那樣威風。
心情激蕩之下,蕭潇翻身坐起,在現代她沒有本事把握時代潮流,可是回到五代,借着所知的歷史知識,她會比一般人看到更多的東西。歷史長河緩緩流淌,在她指下泛起漣漪,多麽美妙。可惜沒有紅茶在手。
沒有紅茶又如何?牽着羽的手,比茶香醇,比酒更醉人。蕭潇擁着被子,想起方羽嘴角一點笑意,想起他眼底的溫柔,只覺得心肝脾腎一齊被牽動,無可名狀的焦灼,無可宣洩的隐痛。曾經的歡樂甜蜜,曾經的悲傷淚水,都成了珍藏于心的至寶,可是那個人,到底在哪裏呢?低低喚着他的名字,一聲又一聲,仿佛可以平複這躁動的疼痛難忍的心。
第二天蕭潇起的很晚,半睜開眼四下瞄瞄,本想天色早的話就繼續睡,忽然發現窗外的日影已經老高,至少有9、10點了,想到自己的處境,長長嘆息一聲,又躺了5分鐘,心不甘情不願地爬起來。這麽晚,早飯大概沒的吃了,書上說古人的兩頓飯是午飯和晚飯,蕭潇憤憤地想,完全不合邏輯,早上起床吃的當然是早飯。
披上外衫,頭發草草束起,坐在床邊想今天要做的事,腦子一轉又有些發困,昏昏沉沉地列出計劃,她得去看看郭威的情況,然後上街轉轉,看能不能找份臨時工作,師父給的那些錢撐不了多久了。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哭泣,什麽時候才能歇下來好好睡一覺?天知道她有多少天睡眠不足了。
正在發呆兼自怨自艾,“嗒嗒”有人敲門。蕭潇系好外衫,赤腳套上鞋子,走過去拉開門,目瞪口呆,殘存的睡意驚的無影無蹤。
一個眉眼如詩、長裙曳地的女子站在門口,身後是若幹侍女,全都一臉好奇加驚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