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1)
第77章 (1)
一開始發現些許血跡的時候,言夙根本沒當回事兒,這山林之中哪天沒點兒血?
但是很快,言夙發現事情并不簡單,這山林之中有人也就算了——打獵的、采藥的什麽都行。
可問題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出現在山裏,還一副蓬頭垢面的凄慘樣子,這裏面的事情顯然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了。
言夙發現這小孩子的時候,二者之間離的還遠着——只是小孩身上傷口頗多,正縮在一處大樹下休息,身後一段距離卻是有條大蛇,一副已經定下這個口糧的樣子。
小孩兒可能是太虛弱,可能是太累,總之對即将到來的危險一無所知。
言夙:“……”
總覺得他之前撿到的那塊金塊,分分鐘就不夠用了。不免讓他想起,家裏的小妹妹被托孤的時候,那人塞的金子。
——所以這特麽的是老天爺給送的撫養費吧?
心裏唠叨歸唠叨,就算沒有這條大蛇,言夙都不能任由一個小孩兒留在這山裏。
總歸對幼崽太心軟了吧。言夙一邊念叨自己這都耽誤采草藥苗了,一邊還是往小孩那邊走過去。
結果那蛇盯上了小孩,小孩一無所覺,言夙才靠近,他竟是費盡力氣也要掙紮起來,舉起身旁一根被磨出尖頭的棍子對着言夙。
呼哧呼哧喘着粗氣,也不知道是被言夙吓的,還是舉個棍子已經讓他累的不行。
言夙放下背簍,一點也不怕這棍子,甚至用手撥了撥,将尖頭撥向剛剛露出蛇頭的大蛇。
大蛇:“……”擦,這難道就不更過分了嗎?
言夙當然不覺得不吓走大蛇,讓小孩認清危險的真正來源這種事兒有什麽過分的,他沒有留下這大蛇的一身皮肉就一點也不過分。
——也是這蛇長的黑黑黃黃的花色,要是通身雪白還長這般手臂粗細,言夙或許還有興趣留它下來過過好日子。
小孩的瞳孔一縮,這樣的大蛇絞纏上他,他是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的。
但他也不能因此就對言夙放了心,畢竟人心何其險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只是以他的力氣鬥不過蛇,就更不可能鬥得過一個眼神就能大蛇倉皇逃竄的言夙了。
“胳膊還沒蛇尾巴粗,就別費這力氣了。”言夙摁下他的胳膊,“要是對你有壞心思,任你被蛇吃了不行嗎?還省的那蛇再費勁去找食物。”
小孩:“……”這才是真的過分好吧!
言夙輕松拿走小孩的棍子,不用仔細檢查也知道他的傷勢情況——下山找一下霍大夫就好,并不需要動用他的生物能來吊命。
就是餓的不輕,有些虛弱。
将小孩抱起來,言夙也不好再去采藥,也不能回去将孩子丢下就再回來,總之今天這采藥的事兒又是只幹了一小半。
小孩倒是有心掙紮,可自己的情況他也知道,那點力氣對上言夙無異與蚍蜉撼樹。
——就像是言夙說的,真要他命,看着他被蛇吃掉就是了。只是,如果想要的是留他一命才能知道的東西呢?
小孩沉默着,什麽都沒做,一直“無動于衷”的随便言夙擺弄。
直到言夙的速度越來越快——雖說撿了個孩子,今天也不指望再回山采藥,但也能回去做點旁的,要珍惜時間呀。
小孩的眼神越來越驚,最後都有些惶然,這人這麽厲害的嗎?他哪怕聽聞過武林高手的故事,可也沒真的“騰雲駕霧”過。
言夙一進村,路過的村民就看到了他懷裏的孩子,紛紛投來訝異的目光。
——現如今在村裏,沒有特殊情況,言夙也會适當放慢速度。
畢竟真的不想某一天忽然又流傳出一些“祖宗顯靈”的故事了。
梁飛早上準備找言夙的時候,聽到人說見到他上山去了,結果在家忙活了一會兒,又聽人說他回來了,還帶着個孩子。
去找言夙說原本打算的事情之外,梁飛也打算打聽一下這孩子的來歷。
一進門,就看到一個護衛正在擺弄一件破爛不堪的小孩兒衣服,似乎準備給洗一下,結果看着這破爛的布條,無從下手。
“要不還是跟那崽子說一下,就不要了吧?這怕是連個下針縫補的地方都沒有。”護衛跟旁邊的兄弟說。
摸了摸上頭鑲着的皮毛,雖說已經糟亂了,但也能看的出一開始處理的不錯。
梁飛看見,不由伸手讨過來看了幾眼,微微皺了眉頭。
六護衛見他臉色有些鄭重,就問他這東西有什麽不對?憑他們的眼力,不知道這東西的問題,但梁飛絕對是有問題。
梁飛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見這皮子的處理手法跟咱們這有些不同。”
“我去幫你們問問吧,這其實真沒什麽要的必要了,太破了。”
——梁飛絕對有問題。
兩個護衛心裏都有了肯定的答案,只是梁飛不願意說,他們倆又不能用審問手段,也就只能作罷。最多去言夙那邊說一嘴。
梁飛進了內院,就見言夙剛從一間客房裏出來,紅鳶帶着一群孩子坐在院子裏,借着越發溫暖的日光,或是縫補衣裳鞋襪,或是招貓逗狼。
而那個一直跟狼崽子最親近的小姑娘,不時要多看一眼關着門的客房,似乎很是好奇的樣子。
言夙招呼梁飛,還問梁飛怎麽把這髒衣服又給拿進來了。
“嗐,聽你家倆護衛說不是,這衣服我也覺得沒什麽留下的必要了,你看這破爛的。”
“不過,這個孩子是怎麽回事兒?”梁飛放下衣服,就輕聲問言夙。
——聽着水聲,也是猜到多半那孩子就在那客房裏洗漱。
他就拉着言夙往邊上走了走。
言夙聽紅鳶提起他早上來過,還以為這是來說早上沒說的事兒,那知道梁飛會先問這個。
不過說起這個,他也是心頭苦啊。
——真以為自己要靠撿錢發家致富了,然而事實上錢是永遠不夠花。
“哎,我也是山上遇上的,差點叫一條大蛇給卷了去。”
“我能怎麽辦?也不能把他就那麽留在山上。這孩子什麽話也不說,也不知道在山上呆了多久。”
“可能也跟當初我們一樣?”言夙想起自己剛在山洞醒來時的情況。
——未必也是別追殺的,但大概也是逃難的吧。不然也不至于要往深山老林裏跑。
梁飛卻是搖了搖頭:“怕是跟你們的情況不同。”
言夙是逃難的富家少爺,或武林世家少爺,但這個小孩絕對不是。
梁飛這麽肯定的一句,倒是叫言夙聽出不對來——他現在也是終于能夠聽出一些人話裏的意思了,特別是但說話的人沒有任何隐瞞的意思時。
言夙示意梁飛接着說,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話一問出來,言夙的目光就不由往另一邊石凳上放着的破衣服看過去,難不成梁飛就是從那破爛的都看不出樣子的衣服上看出來的?
梁飛還真點了頭:“我看了那衣服上一些皮毛的處理法子,跟我們這的很是不同。”
“大抵,就是那些土族人的手段。”梁飛是個獵戶,處理皮毛的事情上,他知道的法子可是不少。
——土族的法子他自然是不會,但因為土族或多或少還是會因為一些物資需求而跟山外一些人有過接觸,所以他也了解那麽一些。
“雖說住的深遠,但也不是一點交集都沒有,否則這‘土族’的存在哪能有人知道?”
“只是因為居住環境等各方面因素,導致土族的一些生活習慣跟我們相差較大,所以多少有些不能适應吧。”
梁飛露出一點不知怎麽形容含義的笑意——大部分人說起土族,神色之中多少帶着幾分鄙夷,因為土族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之中都是野蠻無知的。
倒是梁飛覺得,那不過是因為大家的生活環境不一樣,以及溝通上的困難,也不至于到了要一見到就喊打喊殺的地步。
當然,他覺得該有的戒備也還是要有,但那也只是對陌生人的程度。誰能知道一個乍然接觸的陌生人到底是好是壞呢?
言夙聽着梁飛說了不少,但土族到底是什麽,似乎說的也不甚清楚?
——稱呼三方皇帝統治以外地域生活的人為什麽南蠻、西夷的,言夙都有聽過,也能理解,那是血脈、模樣上的區別,被人冠以這樣那樣的稱呼。
那這土族,也是這樣?
“他們跟我們的長相上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也沒什麽綠眼睛、紅頭發的。
說道這裏,梁飛還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說起來當初乍見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你也是土族。”
——畢竟那會兒言夙的衣服也是一堆爛布條,哪能看出什麽身份來?好在言夙靠着一身細皮嫩肉贏了土族。
言夙對此也不好說什麽,只讓他繼續說土族的事兒。
“聽說是早年間,土族的祖先是逃民還是叛民的,總歸就是于當時朝廷所不容,就逃亡了深山之中,這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好似不少地方都有這樣的土族。”
或許只是稱呼上的區別。
“……土匪、綠林好漢?”言夙忽然開口。
梁飛:“……”那到不至于的呀,言夙為什麽一開口,原本“被迫逃亡”的悲慘故事,一瞬間就這麽“草莽”“揭竿而起”?
——還帶着一股叛亂的味兒。
也幸好這是在言家,他們說話的聲兒也小,這一句都沒讓那群玩的高興的小孩看過來。
不然梁飛的心都要被吓出來,狠狠瞪了一眼言夙叫他不要亂說話,立馬轉了話題。
“不說這個了,反正你把那衣裳燒了就是,又不能穿了。你要留下這個孩子的話,還怕他以後缺衣裳穿?”
要說梁飛也十分的佩服言夙,這養的崽子,外人家的都快比自家的還多了。
——現如今這世道,能給乞兒吃一頓飽飯就已經是大善之人了。
不過是言夙的決定,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我來找你是想告訴你,我看你家秧苗,過兩天差不多就能插秧了。”
今年這秧苗,不知是稻谷的緣故還是風水的緣故,亦或者是言夙撒種真的太均勻了,每一顆秧苗都長的很是健壯,全然沒有以往那種細弱不一的情況。
他還特意去看了別家的秧苗,長的不錯的也有,但絕對沒有他家與言夙田裏的“勻稱”。
他這還沒插秧呢,好些人家已經跟他說,若是有了多的秧苗,可一定要勻給他們家。
梁飛索性也将這事兒說了。
言夙無所謂,要是真的有的多,誰要誰拿去就是。
就是聽梁飛說他們家的秧苗長得比誰家都好,倒是讓言夙上心了。
他原本只記着等長稻谷的時候,去全村人家的田地裏轉一轉——不然他家的田收一百斤,人家的田只能收三五十斤,這麽大的落差不得叫人盯緊了他的田地?
——不管是出于羨慕還是妒忌的心裏盯他的田地,他都不覺得是好事兒。
所以他準備到時候供給一點生物能,而且禾苗也不全是吸納他的生物能,也會給他回饋,所以也不是什麽替村民們漲糧食的“虧本買賣”。
言殊這邊做着打算,那邊梁飛接着說要準備的東西。
“你們家今年第一年種田,秧馬這些可以找早些時候插秧的人家借用。還有稻草繩,記得去我家拿去。”
——秧馬是拔秧、插秧的時候在田地裏騎着的,有點像是小木馬,但是下頭是雪橇那樣的兩頭翹起的平板,後頭帶着個小船艙似的“車鬥”用來存放捆紮好的秧苗。
秧苗的捆紮就得用一根根的掐頭去尾的稻草。農家人不但珍惜每一粒稻谷,稻草也多數是要帶回家的,可以燒火、可以編草繩。
不過這捆秧苗的“稻草繩”就不用編了,拿刀砍去頭尾就可以用。
言夙用心聽着,這種田的學問可真的有些大。
這時候裏頭洗澡的小孩,終于洗的幹幹淨淨出來了,穿上大崽的衣服,說實話有些小了。
小孩可能因為常年風吹日曬,皮膚有些黑,但五官卻是好看的。他還是冷漠着一張臉,一雙眼睛很努力的目不斜視,倒是小妹妹看到他之後,忍不住一直看着,連小狼崽都不逗了。
“說實話,我覺得他不如大崽可愛。”言夙低聲對梁飛說,聽在梁飛這個同樣當爹的耳中,這就是對自家的崽的回護。
但言夙真的只是陳述一個事實,只是說這小子不可愛,但沒說他是長得醜。
“所以你說我們家的小妹妹為什麽就盯着這個陌生的小哥哥看?”言夙問道。
他們家的小妹妹也不是膽小,就是懶的理人的意思居多,到現如今這麽“親密”的相處姿态,他們努力了多久?
怎麽這個小子一來,小妹妹就顧着看他了?
言夙忍不住想到當時小妹妹身上的衣服,倒是沒扔,但可能因為小孩子較小,給穿的是更為柔軟保暖的衣服,所以跟這小子的衣服似乎沒什麽相似的地方。
——倒是那個被埋掉的大人,身上的衣服也是帶着皮毛的。
然而言夙不是梁飛,看不出皮毛的處理手法有什麽不同。
不過這倆小孩之間有什麽,那肯定是很快就能知道的,就是不要在不清不楚的時候讓梁飛知道了,省的他擔心。
言夙帶着孩子去給霍老大夫看看,洗澡的時候,護衛已經幫着給他處理了傷口,只是外傷容易看,也不知道還沒有其他的病。
霍老大夫和孫子一直在家整理藥材,倒是還不知道村裏已經傳遍了的言夙又領了個孩子回來。
給孩子把脈的時候,霍老大夫還叫霍懸也給把了一下,讓他先說說脈象。
言夙也聽的仔細,甚至捉過小孩的手腕,自己去感受了一下。
小孩:“……”
言夙不得不放下手,不是因為小孩的瞪視,而是哪怕一邊聽霍懸講,一邊感受手下的脈搏跳動,他也察覺不到這代表着什麽意思。
他也只是一時興起,也不是非要弄明白。
“只是稍微受些風寒,不過這孩子身體不錯,這些天雖虛弱了些,但也很快就能養回來。”霍老大夫叫言夙不必擔心。
連藥都沒有給開,只叫言夙注意給他保暖,現如今還有些乍暖還寒。
“你家裏其他那些孩子,也當是如此注意。姜糖水也是可以喝一喝的。”
言夙點頭,又跟霍老大夫買了一些金瘡藥回家——家裏那些都是之前沈飛玹剩下的。經過今天撿孩子這事兒,言夙覺得他們家需要常備的并不是這個時代的風寒帖,而是金瘡藥。
回去的時候,言夙就讓小孩自己走,低聲跟他說自己家裏的一些情況。
“我家裏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除了大崽去上學了你沒見着,其餘的你就都見到了。”
——紅鳶和護衛的身份,即便沒說也是能看的出來。
小孩還是不吭聲。
“我那小女兒,是一個人托付給我的,只不過當時那人沒等到我去救他就咽氣了,我家護院把他埋在……”
言夙壞心眼的拖長了音調,果然就見那孩子有些急的看過來。
“哦,你為什麽想知道他埋在了哪裏?”言夙勾起一抹笑意,頓時叫小孩黑了臉。
言夙不肯說,小孩雖然想知道,但卻也不肯開口詢問,就這一路憋着,直到了言家的大門口。
這會兒村民大多是下了地,這邊也沒人路過。
言夙沒有領着小孩進去,而是在門口松開了他的手。
說道:“當初被那人托孤,什麽都沒來得及問,小丫頭年歲小、口齒不清又不愛說話,我既然受人所托,也只能留下來了。”
“她年歲小,過些年也不會記得自己的來處。”
“一個小丫頭我養着她一生一世也沒多大關系。”
“但是你都十多歲了吧?似乎也不是個啞巴,所以你要是什麽都不說,我是不會帶你回家的。”
“到時候你就不會再見到我家裏那個小丫頭了。”
言夙見小孩不願回應的樣子,頓時就又加了一句:“帶你下山的時候,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本事了。”“所以不要想着你能偷偷進來看人什麽的,你不可能瞞得過我。而且我家中護院也各個本事不差。”
一副你要是現在不想進這個門,以後你都進步去,而且小丫頭再長大點就更不會記得你的嘴臉。
小孩簡直要氣死了。
——被拉着洗澡、塗藥、看病,特別是在院子裏看到阿詩娅的時候,他真的覺得這人是好人了。
結果就是這麽個好人?
小孩氣的小胸脯起起伏伏,換牙的漏風牙口嗤嗤兒冒氣,言夙頓時憋不住一張壞人臉,噗嗤直笑。
一開始阿爾牧還沒反應過來,結果自己聽到了聲音,頓時又氣又羞,對言夙就更恨不得咬一口了。
把阿詩娅留在這種人這裏,真的不會被帶壞了嗎?
山外的壞蛋果然讨人厭的很。
可是阿爾牧不得不承認這人的厲害,不情不願地吐出一句:“我,告訴你。”
——語調有些奇怪,但好在能夠聽懂。
言夙忍不住摸摸這倔小子的頭:“這才是乖孩子呢。”
阿爾牧氣的一把甩開他的手,匆匆跑上臺階去推門,一副怕言夙反悔的樣子。
——又或者是怕自己很快就沒有勇氣再提起那天的事情。他要先去看一眼阿詩娅,反正都已經暴露了,這次自然是要正大光明的看了。
言夙也不惱,進了院子關上門,然後慢悠悠跟在了倔小子的身後進了後院。
孩子們還在院子裏的曬太陽,阿詩娅看着阿爾牧進來,果然目光又落在他身上好一會兒,只是依舊沒有跑過來親近。
——阿詩娅對這個小哥哥只是覺得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畢竟也是好些日子沒見到了。
阿爾牧卻是一直走到阿詩娅的身邊,摸了摸她的頭。
“哎,小心哦。”小崽連忙要過來拉他,他們家的小妹妹脾氣可大了,不熟悉的人湊近會挨打的。還會被小狼崽兇。
但是意外的,小狼崽在看到小妹妹沒有動手的時候,也就沒有兇。
小崽頗有些摸不着頭腦,轉頭去看跟在後面進來的言夙。
倒是紅鳶看出點什麽,向言夙投去求證的目光,這該不會是小丫頭家裏的人吧?
言夙哪知道這倆孩子到底是什麽關系,但肯定是認識的。
“紅鳶,中午咱們吃什麽呀?”言夙問。
紅鳶:“……”少爺呀,我不是想知道這個哦。但是紅鳶又有什麽辦法呢?
——這撿回來的小孩子還只喝了幾口早上剩下的米粥墊肚子呢,就算是為了這孩子,午飯不也得早點吃?
紅鳶只好放下針線簍子,說道:“那我這就去準備做飯。”
就她這手藝,午飯吃什麽還有什麽挑挑揀揀的嗎?熟了不就行了?
讓阿爾牧陪着阿詩娅玩了一會兒,言夙交代紅鳶熬的姜糖水端了出來,言夙叫他喝了一大碗。
——其他孩子就不用了,有言夙幫忙養着呢,身體倍棒。
阿爾牧喝的直吐舌頭,渾身冒汗,倒是一時讓其他小孩兒都避而遠之,生怕自己被傳染了風寒也要喝這玩意兒。
見他喝完,言夙就給人拉回了屋裏,身上冒了汗就別招風了,而且都跟小妹妹玩這麽久了,該交代正事兒了。
可能是不需要在隐藏,阿爾牧的本性表露無疑,對言夙的話撇撇嘴,一副很嫌棄的樣子——誰跟阿詩娅玩好久了,不就那麽一會兒?
但是想到言夙之前的話,他也沒法兒不聽話。
“我們,是土族。住山裏,不害人。”阿爾牧的口音還是奇怪,外面的話似乎說的也不是特別利索。
——其實也就是口音濃重的方言之間的區別吧。
阿爾牧努力表達出自己的意思,言夙理解了好一會兒,忽然明白自己撿到的兩塊金塊的來歷。
沈飛玹說有這樣散落的金塊的地方應該有金礦才對,他卻覺得他撿到金塊的地方,哪裏都不可能有礦脈。
阿爾牧說,他們的族地裏是發現了金塊的,他說不清楚數量,但是對他們族人而言卻是能叫他們過上好日子的。
——他們偶爾也會跟外面的人交易,所以金子也是能用的出去的。
只是懷璧其罪,他們的族地雖說難找,但巨大的利益面前,那些艱難險阻又算的了什麽呢?
終究還是找到了他們的族地,一大夥人在他們的族地燒殺搶掠,搜刮他們手裏的每一粒金沙。
阿爾牧慢慢地說,只有不哽咽的時候,他才會出聲,但淚水已經将他的胸前都沾濕。
言夙給孩子遞了個帕子。
雖說逼一個孩子說這些事情很殘忍的樣子,可就如言夙之前所說,小丫頭年歲小,說不清楚也就算了。
可不能明明都能搞清楚狀況了,他還不管不問——那真要是出了什麽事情,可就死不足惜了。
“你知道那些人是什麽人,怎麽找到你們的嗎?”言夙覺得這小孩的家長們,不會在山裏待得久了,就格外的天真認為人都是好人。
不然梁飛怎麽會說那麽多山外人和土族之間的矛盾?現在這不是單方面的事情嘛。
所以那些人肯定也會對山外人有所防備,找人交易大約也是比較熟悉的人了,用金子的話也肯定會做一些預防。
——比如像沈飛玹告訴他的,用金珠子交易。
小孩搖了搖頭,他不是很清楚,那天的事情發生的太快了,他還在夢裏就被阿爹扯起來,跟着族人們逃跑。
跑着跑着,身邊的大人越來越少,同伴們也紛紛走散,最後剩下他一個人在山中躲藏。
又迷路,又不敢找路,生怕路還沒找到,就先被那些壞人找到。
一直都不記得過去幾天,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好。如果不是被言夙發現,只怕他也再撐不了幾個晚上。
言夙摸了摸孩子的頭,給他仔細擦幹淨臉:“那你打算回去看看嗎?”
小孩一下擡起頭,紅着的雙眼中悲傷還沒退去,就被懇求爬滿。
雖說提了去山裏看看,但言夙對此還能找到他家裏人已經是不抱什麽希望了。
從遇上小丫頭那天算起,都過去多少天了?
即便有像小丫頭和阿牧這樣被族人帶出來的,也不知道逃到了哪裏去,想找人,即便是有言夙在,那也是大海撈針。
——所以說是帶阿牧回去看看,說的是回他們的族地看看。
這也是要等到阿牧身上的好全的。
阿牧心裏雖然有些着急,但最終也沒多說什麽,每天除了自己給自己換能看到的傷口的藥,就是跟阿詩娅玩兒。
聽到阿詩娅成了言夙的孩子,等過一段時間就會去上戶口,他也沒有過激的反應。
——哪怕時間短,可他依舊看得出阿詩娅在言夙這裏過的是什麽日子。
縱使不是什麽所謂“珍馐美馔”“鮑參翅肚”但也是吃飽穿暖,萬事無憂。
言夙還能縱容阿詩娅養狼崽子。
阿牧随着言夙等人出門,就遇上了挑着擔子找過來的梁飛,他們這是要去拔秧了。
“哎,你怎麽把這孩子帶上了。”梁飛詫異都很。
不得在家養傷?而且雖說別家十一二歲的孩子也确實能下地了,但這孩子養在了言家,言夙能讓人下地?
言夙聳肩:“他自己要跟的。對了,這孩子叫阿牧。”
——阿爾牧這個名字顯然跟山外人的取名習慣不一樣。阿爾牧自己也知道,所以告訴言夙的時候,就自己省了一個字。阿詩娅的名字就直接沒說,讓言夙叫他給她取的名字就好。
——這個崽自帶名字,言夙是很高興的。但是不願說小丫頭的名字還要紮他一刀,這就有點讨人嫌了哦。
梁飛看了一眼阿牧,只見他步伐沉穩,身體似乎恢複的不錯樣子。
等到了田裏,這小子下田的速度竟然比言夙他們還快。
梁飛這還在講秧馬的用法和拔秧的訣竅呢,這小子已經抱起一個放到田裏,坐穩後麻利的拔秧。
——看似在扯,但是每一根秧苗的根須都沒有損傷。
很快就拔好了一捆的量,小手扯過兩根稻草,一繞一拉,就穩妥捆紮好,放到了身後的小倉之中。
梁飛:“……這是個老手。”
五個護衛:“……”我們學了好些天了,但自愧弗如啊。
轉眼到了旬休的日子,言夙也忙完了插秧和草藥苗的事情——上山的時候,言夙沒帶上阿牧,但留意了一下山上的痕跡,找找看有沒有阿牧族人的蹤影。
——只是也不知道什麽緣由,與貓爸爸一樣,沒找到。
其實也确實過去挺久時間了,還蓋過雪,又上哪裏找去?也只有跟阿牧最後走散的那些人的痕跡還比較新,只是依舊是沒找到人。
言夙趁着旬休的日子,帶着阿牧一同進城,給他買一些布料做衣裳。
現在言夙雖然挺有錢了,但也還沒到學那大戶人家往家裏堆放一倉庫的布料,随用随取。
“我們先去接人,然後再帶你去挑布料。”言夙付了進城費,拉着阿牧往書塾的地方走去。
阿牧對布料的花樣其實沒什麽想法,只要結實耐穿就好了。
倒是要去書塾,讓他有幾分期待,完全不知道其實接個人也就是在書塾外面等着。
言夙看着阿牧這麽大的年歲,就想起來問一句:“你要過來讀書嗎?”
“也剛好跟大崽一起做個伴。”言夙這麽一想,倒是覺得這也可以。兩個孩子互相照顧的話,他還能放心一些。
——雖說季夫子也說了,書塾裏有照顧基本生活的人在,可幾個人照顧那麽多的孩子,難免有疏漏不是?做家長的哪能不擔心?
但是兩個孩子一起,倒是能有商有量,還是很不錯的。
不得不說阿牧有一瞬間的心動,但最終沒有應下,畢竟他又不是言夙的兒子,言夙救他、給他住、給他吃喝,已經是天大的恩德。
他還想花言夙的錢讀書?他哪裏有那麽大的臉?
——這想法要是讓言夙知道,怕是得說一句“孩子你可以有這麽大臉,畢竟老天爺給你付了撫養費”。
見小孩搖頭,言夙一時也沒再說,說不定人家就是不愛讀書呢。
到了書塾前,就見書塾的門大開着,已經有零星幾個家長等着了,他們都沒有言夙的速度,也不知道是多早起來的。
——即便是最近村子進城,也是要走上大半個時辰的。
大崽一眼就看到自家爹,雖然他沒上滿一旬的課,可只是四五天沒見的日子,已經讓他很是想念爹爹了。
然而不等他沖到言夙的面前,就見到言夙的手裏牽着另一個孩子,比他還要打上好幾歲的樣子。
大崽:“……”
就,我師父沒給我找師弟,但似乎我爹,給我找個哥哥?
這一刻大崽心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說是生氣吧,好像也沒有,畢竟他爹多心善,他知道的。而且他還自己找過妹妹呢。
悠悠這個姐姐他也是很喜歡的。
——所以如果這個哥哥跟悠悠姐姐一樣好,他也是能接受的。
所以,多個哥哥也還行?
就是不得不說,他爹好喜歡給人當爹哦,而且可能幾個孩子都滿足不了的樣子。
大崽心頭數了一下家裏的兄弟姐妹,都有五個了,爹還又多找了一個。
言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以後家裏為什麽會多那麽多崽,謠言就是此時此刻大崽的心裏活動起的頭。
——但凡多問一句,言夙以後都不會被那麽多崽崽“孝死”。
言夙給大崽和阿牧介紹,當然,這還在外頭,就不好說阿牧具體的來歷,只能提一句是家裏小妹妹的哥哥。
大崽一瞬間睜大了眼睛,但很快又掩蓋了下去——他想的是阿牧也是跟他們一樣被追殺的——頓時多了幾分同病相憐與親近。
算是因為小妹妹而愛屋及烏吧。
這樣都能再相遇,也是很幸運了。
大崽對阿牧表達了善意,阿牧自然也就不好在繃着一張臉。
他對大崽說:“你的書,要我幫你背嗎?”
別看大崽年紀小,但是要讀的書還聽不少,小書袋看的沉沉的,跨在肩上把衣服壓下去一個溝。
大崽怎麽好意思,但是看着阿牧伸手,又覺得推拒似乎又是不跟人家親近,就甜甜地說了聲謝謝,将書袋交了出去。
言夙看着兩個孩子迅速劃起來的友誼小船,心裏也很是高興。
跟大崽說去給他買吃的,給阿牧買布料。
大崽就說起這幾天在書塾學的東西,還有被夫子誇獎了幾次,還有交到的好朋友。
——只是江興他們父母還沒來,也不能跟着他們一起走。
言夙仔細聽着,不時也要問幾個問題,轉了兩個巷口還沒到要買布料的地方呢,就察覺到了身後有人漸漸聚攏。
前頭也來了兩個流裏流氣的男人,個頭一高一矮,不過都挺壯實,看起來平日吃喝都挺不錯。
手裏頭握着一根手腕粗細的木棍,一下一下敲打在手心,對着一大兩小露出惡意的笑容。
言夙:“……”
有種很久很久之前某個人的既視感。
——言夙又有點學到了,他覺得自己某個時候的嘴臉還不夠惹人讨厭。
但是他又覺得這幾個人的嘴臉太難看了,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