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74章
鄭夫子一身青襖,四十多歲的模樣,留着一抹掌心長的胡須,搭理的很是細致。
端坐在書案之後,手不釋卷的樣子,還真有幾分讀書人的風骨。
言夙看了一眼,将小孩放到地上,給鄭夫子拱手一禮:“見過鄭夫子。”
小孩也恭恭敬敬地,禮儀很是到位——雖說是年紀小時學的,但出自溫家的教養,是刻在骨子裏的。
鄭夫子原本見這兩人兩手空空來,穿的又并非什麽大富大貴的錦衣華服,更別提帶着小厮丫鬟,就不太相信人家的束修是全拿銀子付,才沒有帶其他東西。
但看現在這兩人的禮儀,又覺得自己或許想岔了,神色溫和一些,招呼言夙先坐下。
——言夙雖說打聽了書塾的事兒,但村裏其他人也沒個真送過書塾的,消息雜七雜八的,言夙覺得不可盡信。
消息說家境尋常的人家都拿自家的雞鴨與蛋等東西給夫子當學費,言夙覺得這是真的,但既然他有足夠叫學費的銀錢,也就不必再去買了這些東西。
——送的人多,就證明夫子家是不缺這些東西的,所以不如直接給了學費,夫子還能買些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是嗎?
鄭夫子哪裏知道言夙這麽實誠的,看着大崽精精神神,眼神中正也不怯懦,一身衣裳雖然只是半新不舊,但也幹淨,也不像許多人家那般用大改小,甚至補丁疊補丁。
——當然,那樣的人家也沒銀錢來送孩子上書塾。
總體來說鄭夫子覺得還挺滿意,覺得收下大崽也是可以的,特別是在聽了言夙問及束修之後卻沒有露出為難的神色。
然而言夙說:“我聽着那邊孩子們書聲琅琅,不知道我能不能帶孩子先去聽聽看?看看這孩子能不能适應氛圍。”
鄭夫子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簡直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言夙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那邊孩子在讀書,實際上并不是夫子領着,而是鄭夫子去了學堂交代了領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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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着言夙這意思,似乎還是想要聽他去講一節課,再決定在不在他們書塾入學?
這到底是想蹭課,然後說不合适就不來了——不至于占了這點小便宜就能成大器了吧?
還是明面上是他挑學生,實際上是他被學生挑?
鄭夫子蹙着的眉頭松開了,但實際上心中已經很是不快,捋了捋胡須,平複了一下心情,這才接着說話。
——多少是因為言夙那不卑不亢的氣度,讓他覺得對方不是尋常小門小戶。聽說話也是讀過書的樣子,能讀過書的人家多少都有些家底。
鄭夫子雖然不想直接跟言夙撕破臉,但還是拒絕讓言夙去“參觀”他一節課,簡直太冒犯人了。
要不是秉着讀書人的氣節,他這會兒就得指着言夙的鼻子罵。
“只怕不妥,不論課堂內外,有了生人,總歸是影響學子們的。讀書最講究靜心、專心,最忌打擾。”
“只怕我這兒是讓小公子難以适應了。不如請你去別家看看?”
鄭夫子的“小公子”三字咬字還稍微重了一些,但言夙還茫然着這為什麽就拒絕了——就算要專心,也不至于到這種地步吧?
——那身邊同學喘個氣,是不是也得影響學習?
而且大崽要是真留下來學習,那也就是個“生人”,進入了班級裏,還不得被他們當猴一樣看?到時候夫子是不是還得怪在大崽的頭上?
聽聞鄭夫子送客的話出口,原本還想說幾句的言夙,就懶得再跟他掰扯,點了點頭就告辭。
鄭夫子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冷哼一聲,覺得自己還從未受過如此的折辱,從來都是夫子觀一學生能不能收入門牆,哪來輪得到一個孩子來看他适不适合當自己的夫子?
——雖說這入書塾學習,與正經拜師也有所不同,但“尊師重道”卻是相同的。
而且他還能教不了一個孩子?還得被一個孩子考驗?
鄭夫子越想越偏,越想越氣,忍不住叫來自己的書童,囑咐他跟着去看看,他倒是想知道這城中三家書塾,誰家能收的了這樣趾高氣昂的孩子。
言夙出來之後,對鄭夫子忽然轉變的态度還有些莫名其妙,大崽也是仰頭看着他爹,小臉上滿是費解。
“沒事兒,咱們去下一家。”言夙道,牽着小孩走出小巷。
——他将自己的話和行為複盤了一次,覺得也并沒有什麽問題,就也只能放下。畢竟再怎麽糾結,這鄭夫子不收他們,不還是不收?
另一家書塾離着這一處也算不上遠,一來是朱陽鎮的大小本就受限,二來是城中住戶也都是家門相當的紮堆居住。
比如東方與南方都是較為富貴的人家,西邊與北邊都是相對貧寒的人家,這似乎成了某種約定俗成的世俗“規矩”。
這幾家書塾就都在南邊接西的這一塊——因為書塾占地都不小,這邊的房子不論是租還是買,都便宜一些。而且也不因為太靠近西邊,讓富貴人家覺得有損顏面。
當然,現在這內裏的緣由,言夙還不知道這麽細致,他只知道都在這一片還蠻方便的。
不多久就走到了第二家,無涯書塾。
“學海無涯?”言夙看着名字,也就只能想到這個最直觀、直白的出處。
大崽剛要說什麽,言夙上前敲了門,見門吱呀一聲被一個老丈拉開,言夙再問大崽想要說什麽的時候,他就搖了搖頭。
反正也不是重要的問題。
兩人跟着老丈進去,這次卻沒穿過幾個拱門直接去了後院,而是直接到了學堂門口。
這位夫子年歲看着與鄭夫子也差不齊,但面白無須,穿着整潔但稍有些舊的棉袍,走動間這袍角的上隐隐有些烏黑,似乎是沾染多了已經洗不幹淨的墨跡。
——內堂裏似是正在“考試”,學生們唰唰的寫,時而抓耳撓腮,夫子則是不疾不徐穿梭在學堂之中,偶爾也會頓住腳步看一會兒某個孩子的卷面。
言夙也沒想到剛進來就遇到這樣的“大場面”,低頭看了一眼有些興趣,頭沒擺動但眼神卻是在東張西望的大崽。
夫子看到兩人,就慢慢走到門邊,無聲的往旁邊一伸手,示意他們移步。
出來後還不免回頭看一眼課堂亂沒亂,請老丈先進去幫他看顧幾分。
——若是在講課時分,這自然就不妥了。
季夫子對着言夙拱手見禮,帶着三分笑意:“讓足下見笑了。”
人家說的也就是客氣話,這事兒哪有什麽見笑的?言夙搖搖頭,開門見山跟季夫子說明了來意。
季夫子一聽是來送孩子上學,倒是挺高興的樣子,打量了一眼大崽,見大崽也大大方方地回看自己,就帶了幾分滿意。
——鎮上的孩子大部分他們都認識,不是在自家的書塾,就是在別家的書塾,即便沒見過也聽聞過一二。
再看言夙兩人的穿着就知道他們大概是附近村中的人。
不是季夫子對村中人有何看不上的,但說實話村中小孩見夫子的時候,确實多有幾分膽小,或是莽撞無力的。
但大崽看着就是一副有良好教養的樣子。
讓他滿意之餘還多了幾分驚訝。
“這孩子我看着應當是啓蒙過了吧?”季夫子也不說些彎彎繞繞的話試探,言夙點了點頭。
“即使如此,那便于我說說都讀到哪裏了?”這句話便是沖着大崽說的,也是要他自己答的。
——身在溫家時,家中先生自是以《千字文》、《三字經》、《百家姓》此類書文系統教授。
但沈飛玹教的可就雜了,這家夥是想到哪裏教到哪裏,沒個章程。
大崽回憶着《三字經》等內容,直白的告知季夫子,自己已經有些不熟練了。
倒是季夫子笑了,摸了摸崽的頭:“那沒關系,也與我這其他的孩子的進度相差無幾。”
看着大崽的年歲和說話的條理,季夫子就知這孩子必然早早就受過家庭熏陶,只是不知為什麽又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但都無甚大礙,孩子既有向學之心,他是定然會盡心去教的。
“默寫之事也差不多完了,休息一下我便要開始講學,你若是想帶着孩子聽一聽課,便請稍等一會兒吧。”季夫子見老丈走了出來,學堂之中也傳來些許竊竊私語的聲響,就招呼着言夙帶着孩子進去。
言夙想了想,蹲下身來問大崽:“自己進去找個地方坐,聽夫子上一節課可以嗎?我在外面等你。”
——能不能适應這個夫子的講課方式,自然是要大崽本人來評定。
即便是言夙,都不能以自己的判斷做決定。
季夫子倒是詫異地看了一眼言夙,還是第一次見但父母的将這種重要的事情交給孩子自己做主。
——不過也确實是第一次聽到父母說要讓孩子先聽個課,看能不能适應的。
往常誰家送來孩子,不都是按頭叫孩子乖乖聽話的。
季夫子帶着幾分笑意進了課堂,先叫緊張默寫了好一會兒的孩子們先松快松快,自己翻看來一下交上來的答卷。
但也分了一部分心神留意着大崽。
大崽一進來,自然是吸引了全場小盆友的目光——當然這也不是他的殊榮,畢竟哪個插班生不得被圍觀一次呢?
季夫子還在留心着大崽的反應,就見他挂着和善又燦爛的笑臉,正經沖着其他人環施了一禮,然後走到一個沒有坐人的位置旁,輕聲有禮的詢問旁邊的孩子,這裏是否有人。
“倒是沒有。”那孩子打量着大崽,滿眼都是好奇,“你坐下吧。”
說完忍不住看了一眼季夫子,然後往大崽身旁挪動一下。
他們其實也注意到了外面的言夙,雖然言夙此刻已經轉到了門邊,且沒有發出聲響。
“那是你爹爹嗎?你爹爹真好看。”小孩的聲音裏是有些壓不住驚嘆——能壓住這幾分,除了對陌生人的羞澀,就是季夫子的功勞了。
“你也要在我們書塾入學了嗎?你叫什麽名字?你也是要住學舍的吧?你家是哪個村的?”這個小孩顯然是個很活潑外向的,一連串的問話也不等着大崽回答。
“我叫江興。我家在泗水村。”
大崽看着前座和隔壁座的幾個孩童都伸着頭來聽,雖然不覺得害怕,卻也覺得有口難言。
這麽多問題,一時根本不知道應該先回答什麽呀。
——而且在門外是可以說不一定來入學,但是這進來了還這麽說,好像對季夫子太不友好了?
“我叫言岚,夕陽蒼翠忽成岚的岚。”
作者有話要說:大崽言岚:從我名字可知,我也好看
——
夕陽蒼翠忽成岚,出自王維《送方尊師歸嵩山》
——
本來想加更,然而我……
我媽感冒了,我昨兒送她上醫院,昨晚一晚上我都沒睡好,鼻子要麽堵住了,要麽一吸空氣就疼,嗯,好了我應該也是感冒了,就很……
定律,定律啊,我媽感冒都得放倒全家……
——
不過加更還是在努力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