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
第43章 (1)
言夙自認費勁吧啦的安慰了沈飛玹許久——雖然他不能認年紀這麽大的兒子,但沈飛玹本身是很不錯的。
只是似乎沈飛玹還是傷心了起來?言夙看着沈飛玹一直不說話,像是傳說中的“悶悶不樂”,搞的他也不好在他眼前晃悠了。
——他要是總出現在眼前,這不是明擺着在提醒沈飛玹嗎?
一直等到晚上,言夙察覺沈飛玹輾轉反側後終于睡着,這才悄無聲息摸進他的房間,一指抵在他的眉心。
是為了給他恢複一下傷口,也是為了讓他睡的熟一些。
這會兒也到後半宿了,言夙避開巡邏的村民是輕而易舉,守在破屋前的兩個村民也有些瞌睡,言夙就索性讓他們睡的更熟一些。
輕手輕腳的推開破門,裏面的殺手們果然沒有睡着——除了卸了手腳的疼痛外,最主要的是他們逃跑之心不死。
言夙的到來并沒有讓他們多意外,白日裏言夙“學”沈飛玹的手段,他們心底就在嘲弄這家夥裝相的很。
這個時候看到言夙,他們倒是有一種“果然如我所想”的感嘆。
幾個人的眼睛都幽幽盯着言夙。
“希望你們,把你們知道的有關于我的消息都說一遍。”言夙試圖用這些人“恢複”季舒彧的記憶失敗,也只能從他們口中多“問”出點什麽了。
——不管真假與多少,能讓他有所防備就行。
他說的直白,但殺手們怎麽可能乖乖合作?如果不是怕自己開口了,容易被套話,他們都要笑他怎如此天真。
卻見言夙抓着一個殺手的手臂,在微弱的一豆燈火的照亮下,他們眼睜睜看着那個人從身強體壯的壯年年紀,十數息間變的虛弱、華發、臉皮褶皺。
——言夙的那只手掌不像是手,而像是一只吸取人類生命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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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夙的臉上卻是挂着淺淡的笑容,舉起那只手,大有向着他們伸過來的意思。
在他們驚恐的神色下,說道:“沈飛玹說,你們要是出賣主子,會得到比我們白天折磨你們的手段更加嚴酷百倍的折磨。”
“有這種的嗎?”
“又或許,你們說出我想要的,我以這樣的手段,幫你們變個模樣,你們那主子想要找到你們,也是天方夜譚吧?”
——一瞬間他們順着言夙的思路,竟然有些動心。
但轉瞬他們就冷靜了下來,這是個魔鬼啊!
人和人之間都不能講絕對的誠信,何況是魔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可是,他們不信他又如何?人家根本不用他們答應與否,這手段能叫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看那個被選中的可憐蟲吧。
他這會兒手腳都被言夙接了回去,可是衰老的他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鶴發雞皮、顫顫巍巍。
——明明心智還是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眨眼之間卻垂垂老矣。
他不可置信的奮力要爬起來,然而咔吧身上,他的胳膊竟然因為骨頭太脆,折了,他疼的想要大叫。
言夙可怕他吵醒外面的人,又怕他惹來巡邏的青壯,指尖一擡,他那痛苦就只能堵在嗓子眼,發出嗬嗬作響的聲音。
“抱歉抱歉,一下有點過。”他說着,伸手又往男人的身體裏充入了一點生物能。
他成為人類後,第一次這麽搞人類的身體,還真有點不順手。
——其實剛才他的并沒有損傷到男人的五髒六腑,只有表面的問題罷了,所以“救”起來才有些“舉重若輕”“輕而易舉”的感覺。
仿佛他是個能夠随意操縱人類生命的神(魔)明(鬼)。
這男人看着自己的手骨眨眼間又恢複如常,并且自己還有了些許力氣——是很明确的感覺,畢竟剛才的自己“幹枯”的太過厲害。
所以受到滋養的感覺格外明顯。
他還有希望恢複的是嗎?
他的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渴求:“我,我說。求您,求您讓我、恢複。”——哪怕是死,那也不過是“掉了腦袋、可可愛愛”,可如果跟言夙嘴硬,他這是比受刑還難熬。
誰能接受自己眨眼之間一只腳踏進墳墓裏,卻偏偏又死不了?
別說他們自殺就是,就他剛才的狀态,有自殺的力氣嗎?何況言夙怎麽可能讓他自殺?
這一點不單這個男人清楚,其他旁觀的殺手,也都清楚。
有了第一個人開口,其他人也争先恐後想要說。
——無論如何,區區凡人,怎麽鬥得過魔鬼?人類想出來的刑罰,又怎麽能比過魔鬼?
言·魔鬼·夙:作為生物靈能團,他也得承認有些人類的刑罰,他是真的自愧不如的。
他能做的,完全就是依仗自身的特殊能力,而人類那些花樣,可是他看了都發憷的。
——他跟沈飛玹學了好多的。
殺手們你争我搶,生怕自己說的少了,被言夙給盯上。
而因為他們說的雜亂,言夙不得不自己捋一捋所有的事情。
他的身體,本名叫做季舒彧,原是晉國惠平侯——承襲父親爵位堪堪一年半,季家男丁也只餘季舒彧一人。
與戶部尚書溫家是姻親關系,溫家遭人構陷,被明德帝下令抄家。
季舒彧的姐姐季念霜是溫家大房嫡長公子溫堯的正室,大崽正是他們的孩子。
小崽則是溫家二房的孩子。
當時溫家被抄家問斬,季舒彧想救自家姐姐、姐夫——他雖是學武,但也能力有限,也只能先緊着與自己親近的。
“溫家被抄,問斬人數卻是不足,雖大多都是小孩跑出。”
“但斬草除根。”另一個殺手搶着回答,“我們便受命一路追殺你們。”
“至于其他人那邊,我們就不知道。”
“不過應該都是往齊國這邊或者周國逃竄,意圖跑出晉國地界,能夠逃出生天。”
——但這群殺手們的到來,就代表着哪怕逃出國界,對方依舊是不會放過他們。
“那來找我的,全部在這裏了?”言夙沉默了一會兒,問這群人。
這确實是他沒考慮好的地方——第一次做人,還真的不夠謹慎。
若是個人類魂穿成季舒彧,當時看季舒彧因那身傷死掉,怕是就得想到或許是被追殺的,恐怕會比他考慮更多。
不過即便現在知道了這個消息,叫言夙想怎麽能避開“追殺”,他也毫無頭緒。
——最多就是先想法子保證崽崽們的安全。至于會不會還有殺手前赴後繼?也不是他在這裏空想就能有答案的。
殺手們也不敢隐瞞,紛紛點頭,殺一個武藝勉強跻身二流的季舒彧,他們這麽多人也是足夠了的。
他們本還以為言夙在廣安縣那般“大搖大擺”出現,是因為愚蠢,以為自己逃到了齊國就已經安全。
哪知道人家根本就是已經厲害的不似人,哪裏還在乎他們這點凡夫俗子的“撓癢癢”?
“我暫時還不能放你們走,你們先敷衍着讓你們來殺我人,你們有聯絡方式的吧?”
言夙問,殺手們自然除了點頭別無他法。
至于言夙這算不算“言而無信”?
——之前明明說了是,只要他們都說出來,言夙就能幫他們改變模樣,躲過組織的滅殺?
呵,即便他們敢信,他們也不想平白老好多歲啊
殺手們現在性命攥在言夙手裏——誰知道這個魔鬼有什麽其他讓他們無法反抗的手段——他們也不得不聽着。
索性找到言夙的事情還沒上報,只要他們幾個統一口徑,這事兒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纰漏。
最多就是“辦事不力”被上頭罵一罵。
言夙也不放心這些人自由活動——總這麽歇了胳膊腿兒關着,那不是還得白給飯吃?
暫時不打算要他們的命,自然也就不能餓下去了。
言夙給他們接好了脫臼的胳膊腿,卻是在他們心口留下一顆生物能小珠子——不溶于他們體內,一旦他們違逆言夙,就能要了他們的性命。
一群殺手看着心口的那一個小綠點,一邊欲哭無淚,一邊又詭異的心落下來了。
只要明面上劃下道來,讓他們知道怎麽“遵守”,反倒是不那麽提心吊膽了呢。
一群殺手望着言夙,一副等着吩咐的樣子。
言夙:“……”,真麻煩!
想了想,言夙問他們:“你們能吃嗎?”
——如果吃的多,他自己怕是要少吃一些了,想起那些好吃的,言夙忍不住舔舔唇。
這問題本沒什麽,但言夙卻舔了舔唇,一瞬間問題的含義就變了啊。
殺手們驚恐不已:“……”。
不對不對,剛剛還“吩咐”了事情給他們做,應該不至于這麽喜怒無常,翻臉無情,說把他們吃了就吃了吧?
——可是,敷衍晉國那邊的事,也不需要這麽多人一起做吧?
言夙茫然的望着這群殺手,就問一句他們吃的多不多,怎麽這麽要吓破膽的樣子?
他今晚的手段,真的有那麽吓人嗎?
翌日一早,言夙打完水回來,孟嬸子已經在竈間忙活了起來。
言夙也不在這礙手礙腳——廚房的事情他是幫不上忙了,他做飯就純屬是浪費食材。
出來後,就見一夜好眠的沈飛玹起來活動。
雖然驚奇,但對金瘡藥觊觎厚望的沈飛玹,發現今日的傷口又恢複的更好了一些,他還以為是這不同瓶的藥起效需要的時間也不同。
——還有點想去給霍老大夫提點建議,要保證藥效的恒定啊。
看到言夙出來,沈飛玹原本還挺好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又回去屋裏了。
反正是不可能拜師了,沈飛玹自然也就不忍耐自己的脾氣了。
——對,就是這麽翻臉無情。
言夙奇怪的看着他的背影,但他能想到的安慰的話都已經說完了呀,只好暫時不出現在他的眼前了。
只不過說是不出現,這吃飯的時候還是要一起的。
言夙給崽崽們舀了粥,又給沈飛玹舀了,希望他能開心一點
今天這白米粥倒是不太多——畢竟鍋子也就那個大小。
饅頭、角子卻是多了不少,角子滿滿有兩碟子,饅頭在小笸籮裏堆的高高的。
見孟嬸子放下笸籮要走,沈飛玹卻是叫住他。
忍不住瞪了一眼言夙,就知道吃吃吃,這都讓人騎在脖子上了,還什麽都不知道呢。
“你今兒這飯菜可比往日又多了些,難不成還是換了米糧,掌控不好數量?”沈飛玹聲音淡淡的,似乎也沒有生氣,只是疑問的樣子。
——就連理由都給孟嬸子想了一個,一點也不像是要為難人的樣子。
孟嬸子背着的兩人的臉卻僵了一下,轉過身來,笑容裏還有些不自然:“哎,這不是,這不是看着昨日做的,都吃完了嗎?”
“我這是怕不夠吃。”
“這天氣也不太熱了,哪怕真有點多,也不礙事的。放到下一餐也是可以吃的。”
孟嬸子連連解釋,卻忘了言多必失。
言夙打斷她:“我之前說過的,盡量不要做的多了有剩下的,給孩子吃剩下的不好的。”
他的語氣才是真正的和順,跟沈飛玹那暗地裏想看戲的語氣可不一樣。
孟嬸子連聲答應,說自己記下了,肯定不然倆孩子吃剩下的。
——心底卻是想着,都是精米白.面的好東西,一餐兩餐的能有什麽事兒?
又想着,大不了這剩的她來吃就是。然而言夙卻完全沒有提“實在剩了,就讓她吃掉”的意思。
言夙見她答應了,就說道:“不過也不多,我能吃的完。”
而且,還有幾個殺手呢,一人給一個饅頭就是七個過去了。
孟嬸子一下就驚住了:“這,這麽多,都吃的掉?”
這都怕是一般人家五六個大老爺們的飯量啊!
她還以為昨天那分量是言夙怕浪費,寧可吃撐了都要吃下的,今兒特意又多了一人半的分量。
言夙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既然知道多了這麽多,為什麽做的時候沒注意?
不過這個疑問也就是一閃而過:“嗯,我能吃完,不過以後還是不要做這麽多。”
——反正他吃多吃少都一樣,還是先緊着孩子們吃才對。
沈飛玹:“……”。
雖然言夙還是蠢得沒有發現這老婆子的心思——沈少爺還是沈少爺的時候,自己動了一點不想吃的東西,賞給下人是常有的事兒。
——當然那都是主子的賞,卻是沒有下人敢多做、故意做難吃的。
雖然但是,沈飛玹看着言夙這麽“解決”了問題,看到孟嬸子那臉色,他還是高興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笑了起來,不單神色不愉走出去的的孟嬸子費解,言夙和大小崽也詫異的看着他。
有點突然、有點誇張哦。
特別是言夙,都不知道剛才哪裏有什麽好笑的嗎?為什麽笑的這麽激動,都拍桌子了?
“笑你蠢。”沈飛玹開口說道。
言夙:“……”,算了,看在你是被我拒絕了當兒子的提議而傷心,現在卻好不容易開心起來,就不跟你計較了。
沈飛玹并不知道任由他笑的蠢笨言夙心裏想了什麽,不然怕是就知道,小醜竟是他自己。
——笑人者,人恒笑之呀。
吃飽飯,沈飛玹倒是幹勁滿滿地又要去找殺手們的麻煩——今天他傷勢恢複了些,心情也好了一些。
昨天聽到他“糗事”的殺手們,可要接受他的狂風驟雨了。
然而言夙卻是不去了。
“我昨晚睡不着,去把他們又折磨了一頓,他們已經都交代了。”
沈飛玹簡直難以置信,言夙折磨人的手段不是跟他學的嗎?為什麽晚上又去折磨了他們一頓,他們就都交代了?
鑒于言夙連孟嬸子的小心思都鬧不明白,沈飛玹覺得他是在說大話,可當言夙出現在殺手們的面前,看着他們那畢恭畢敬的樣子,沈飛玹卻又是不得不信。
——擦,這很過分啊。這還大晚上的,私下“交流”,他都忍不住亂想了啊!
言夙見這群人還挺聽話,沒敢亂說什麽,就說到:“暫時先待在這裏,之後要你們做什麽,再等我消息。”
說着一人扔了一個饅頭,吃不飽,但好歹不會餓死。
然後就去找了梁飛和村長。
當然,沒急着說殺手們的事情,而是問買田的事情。
這件事情上,反倒不是言夙急成這個樣子,而是村長他們想要盡快落實——言夙落戶了,他們就更有安全感了呀。
村長昨天傍晚就讓梁飛給言夙送了消息,說是今天看田。
言夙一早就過來,村長反而覺得高興,領着人樂樂呵呵的去看。
他一共給言夙找了四戶賣家——當然,不是因為買家是言夙,為了留下他,村民們就争相賣田。
田地就是莊戶人家的命根子,如果不是到了必要的時候,是萬萬不會動這個心思的。
“這幾家都是家裏急需用錢,才動了賣田的心思。”
到了第一處,村長指給言夙看地方,其實也比較好分辨,因為這個時間,別家的田裏或是搶種了麥子,或是種了點其他的什麽。
只有這家的地裏,雖然不至于荒蕪,卻也是空空如也。
“他們家漢子此前遭了難,命雖然救了回來,人卻幹不了什麽活了。”
做不了多少重活,還得養身子,最後可不就是只能賣田。
“都是熟田,剛下了稻谷交的稅糧。”村長給言夙介紹這田地的優缺點,除了離水源遠一點,其他都是好的。
那家人對田地也是愛惜的。
“現在買下來,雖然趕不及種麥子,但其他菜蔬還是種的。”村長暫時還只是以為言夙是為了落戶、為了安身立命買的田。
卻是不知道他是想要種草藥。
——當然,言夙也考慮了,這個地點确實也不方便種草藥。
主要是太過人來人往,偶爾還能看到村民為了抄近路,從田地裏穿過——身為莊稼漢,他們自然是不會糟蹋莊稼,都從壟間一腳寬的小道上走。
可問題是,當言夙種的是草藥的時候,這就不合适穿行了。
又看了其他三塊,各家都有各家要賣田地的理由,村長也只是稍微提了一句,并沒有細說。
——總不能賣個田,都要賣慘,讓言夙因為可憐他們、因為心善,都多買他們的吧?
村長說完田地的優缺點,就叫言夙回去再考慮考慮。
賣田的再急,也不能叫買家倉促決定不是?那就不是仁義買賣,而是在強買強賣的害人。
言夙也不當下決定,心裏雖然有了偏向,他還得想想其他方面。
——畢竟确實都不是适合中草藥的田地。或許買了田、落了戶,可以劃宅基地的時候,可以商量商量。
“不過,雖說讓你仔細考慮,可也得緊着點時間。”村長又說。
也不是說賣家太過着急,而是考慮到官府那邊,年底前辦理好,明天春耕、求收,官府那邊都能得政績,他們也就積極的多。
——雖然落戶的手續銀子不能省,但有些事情上他們不會較真。
言夙不知道其中的具體貓膩,但老村長也沒有害他的必要,他自然也将這話記住了。
倒是他若跟沈飛玹說了這些,沈飛玹倒是能告訴他一些三方割據之間的“內幕”。
不過沈飛玹這會兒還因為殺手的事兒,十足的琢磨不明白,氣憤的往家走呢,哪知道這老遠之外發生的事情。
倒是言夙,忽然眼神一變,只跟梁飛和村長交代:“崽崽哭了。”
——聲還在,人已經沒了蹤影。
村長第一次親眼見言夙這速度,不由的嗬嗬猛吸幾口氣,還是梁飛扶住了他。
半晌有些不可置信的道:“這,這隔着半個村子呢。”
竟然不但能聽到娃兒哭了,還能能分辨是他家娃兒?
——其實是殺手的事情手,言夙在崽崽們身上留了一點能量珠。
當然,這麽遠的距離他要是想聽也是聽得到,可也沒時時刻刻監聽的習慣不是?
發現小崽哭了之後,他才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自從有孟嬸子來家裏做工,大崽和小崽也開始留在家中玩,而阿安和阿平、還有小胖墩也時常來找他們。
——鑒于有孟嬸子看顧孩子,幾家反倒是還放心一些。
雖然村裏的孩子滿村瘋玩的居多,可這不是剛鬧了一出流民搶劫的事情嘛,他們不得不小心着點。
孟嬸子這天也是把自家的孫子帶到了言家這裏,反正幾個孩子一起玩,也沒什麽需要特別管着的事兒。
又不影響自己做活,孟嬸子并不覺得這有什麽。
大崽拿出言夙給買的甜餅,給幾個孩子一人都分了一塊。
這甜餅大概是小孩子掌心大的一塊,一共還剩下七塊,大崽就給小崽兩塊。
“弟弟最小,我多給他一塊。”他跟幾個孩子解釋。
——其實都是言夙給他們買的吃的,如果他不想給其他孩子吃,大可以現在不吃,等其他孩子走了再說。
不過在這方面,大崽并沒有小氣的想法。
而且阿平、阿安和小胖墩都是他很好的朋友,有好東西自然也要跟好朋友分享。
至于第一次見的阿源,雖然有些陌生,但大崽也不至于就排斥人家。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阿源卻并沒有那麽愛護比他小兩歲的小崽,不過是他們一錯眼的功夫,吃完自己的甜餅的阿源,見小崽不但第一塊沒吃完,手裏還多抓了一塊。
頓時忍不住嘴饞,朝着小崽要甜餅。
小崽年歲是小,但是也很有自己的堅持,大家都分過了——自己多分一塊是哥哥的疼愛,他雖然也會舍得給哥哥們吃,但陌生的阿源他卻是不願意的。
他搖了頭,阿源卻是不幹,往日在家誰敢搶他想吃的東西?
他頓時就是伸手一搶,小崽到底比他小兩歲,哪怕小孩見風長,言夙盡力養得好,可也才安定半個多月的時間。
小崽被他扯的一個趔趄,沒站穩就摔在地上,原本還剩半塊的甜餅也摔在了地上。
第一時間小崽都沒反應過來,等疼痛起來,他才哭了出來。
——被言夙這樣哄着、疼着養了這麽長時間,小崽哭起來終于不再是以前那樣只有眼淚卻憋着嗓子了。
大崽也就是稍一錯眼,所以當阿源搶甜餅的時候,他就看見了,但是事情發生的太快,他跑了幾步過來,也是小崽正摔倒的時候。
阿源美滋滋地将甜餅往嘴裏塞。
大崽一下就火了,将站在小崽面前的阿源推開,連忙扶起小崽。
還不等大崽哄小崽,那邊踉跄着站穩的阿源卻是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原本看到哥哥要抱抱的小崽,剛伸出小手,結果被吓的一個哆嗦,狠狠打了一個嗝,都不敢出聲了。
孟嬸子剛進竈間裏,結果就聽到自家孫子哭的撕心裂肺,連忙奔出來一疊聲的心肝寶貝。
阿源一邊哭,一邊大聲告狀,說大崽推他。
孟嬸子臉色一變,倒還是顧忌着大崽是言夙家的孩子,沒有像是在家那般直接動手,但言語也很是不客氣:“你這孩子,比我們家阿源大那麽多,怎麽就能動手推他?”
“摔着他了怎麽辦?”
阿平站在小崽另一邊,給他拍了拍褲子上沾的泥土,說道:“是阿源先推的小崽,大崽才拉開他的。”
“就是啊,而且他也沒摔着呢。”小胖墩也幫腔。
孟嬸子眼睛一瞪:“胡說什麽,我家阿源乖的很,怎麽會推人?兩歲多的小孩子,站不穩是常有的事兒,怎麽就怪在我們身上了?”
“你們家孩子乖,我家孩子就不乖了?”
正這兩句話的功夫,言夙就到了屋前。
——孟嬸子哪裏知道言夙離着那老遠就能聽到孩子哭,而且會回來抓個正着。但凡不是直接碰上現場,事後她是都能“解釋”的。
言夙也只是冷聲反問了這一句,就急忙哄孩子去了。
看着小崽淚盈于睫,卻被吓的不敢出聲,言夙就更為心疼起來。
這孩子之前就被吓壞了,小小年紀就有了心理陰影,這才剛剛養的活潑一點,卻又被這樣惡語相向。
——這一刻,言夙心底不知多內疚。他不是很能分辨現在心底産生的情緒,但他卻覺得自己不該覺得孟嬸子做飯還可以就留下她做工。
“崽崽乖,不怕不怕,粑粑在。”到了言夙的懷裏,小崽這才慢慢的、從輕往重的發出嗚嗚嗚的哭聲。
大崽拉着言夙的衣袖,眼睛也有點紅紅的,他沒有欺負人,他是真的看到是阿源拉倒了弟弟,又擋在了弟弟面前,他才拉了他。
而且沒有把他推倒。
言夙摸了摸大崽的頭:“大崽是保護弟弟的好哥哥。”
孟嬸子看着言夙這偏心的樣子,雙手互相攥着,想了想,為了自己的工錢,還是得忍下這口氣。
陪着笑臉對言夙說道:“這個,這應該是誤會了。”
“孩子小,走路還不穩當是常有的事兒,可能那會兒剛好我們阿源站在那兒,說不定還是想扶弟弟,就是誤會了,才鬧這麽一出。”
“阿源,阿源你趕緊說說,是不是奶奶說的這樣?”
大崽本還委屈,這會兒卻是氣的不行。
——以前的家裏,大崽身旁很是多的婆子婢女伺候,從未有一個敢如此對待主子,又如此詭辯、糊弄主子。
他年紀雖小,也不太懂來做工的孟嬸,跟以前家中的婆子到底有什麽區別,但看言夙并沒有把孟嬸子當成呼來喝去的下人,說話囑咐都挺有禮貌。
他也就是有樣學樣,從來沒有“命令”過孟嬸子。
哪知道現在會受到這樣的氣,他張口就辯解。
“就是他推的弟弟,我親眼看到的。”
阿平年歲最大,口齒也最是清楚,拉着言夙說道:“叔叔,弟弟沒有說謊,是阿源搶小弟弟的吃的,把小弟弟推倒的。”
“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塊,是阿源吃完了自己的,還想搶小弟弟的。”
阿平實話實說,神情語氣都是孩子的天真無邪,哪看的懂孟嬸子那眼神裏的含義。
言夙點點頭,他相信這幾個孩子,特別是自家的孩子,從來都乖巧又懂事。
——連怕他太累,不讓他買精米、白.面吃的話都說的出來的孩子,能不懂事嗎?
何況,那摔在地上的半塊甜餅、小崽身上拍不幹淨的泥土,都是物證。
言夙要先護着小崽進屋裏去,他不想這件事情再在孩子心裏留下陰影——不是他太小心,而是之前孩子就受過心理創傷。
哪知道孟嬸子看着這情形越來越不利,生怕自己的工作要黃,似乎是看着那每月一百文、甚至一百二十文的工錢要飛走,頓時急的不行,跟上言夙的步伐就要辯解。
言夙回頭一眼瞪視孟嬸子,讓她頓時停住腳步,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蹿到頭皮。
不過言夙也不準備自己進屋了,低聲跟大崽說将弟弟交給他。
阿平三個在旁也是一疊聲的說交給他們,四個大孩子帶着小崽進了屋。
言夙這才來處理孟嬸。
“我請你來,就是讓你來吓我孩子的?”他的聲音不複往日的平和,孟嬸子這才有些害怕起來。
——往日言夙好說話的樣子,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動小心思的依仗。她以為言夙是好脾氣的人,其實言夙只是剛做人,對人類的一些小心思并不敏銳。
但只要讓他發現,他到底是剛做人,可沒人那麽好說話。
——我這個剛做人的,還要讓着你這做人幾十年的?
言夙盯着她,孟嬸讷讷地好一會兒都沒說出什麽。
這時,門口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道:“不但是吓你的孩子,還拿你東西呢。”
沈飛玹正從破屋那邊回來,沒想到就聽到這麽幾句,大抵也能知道是孟嬸做了什麽惹惱言夙的事情。
——按理說他本該是在跟言夙置氣,不該幫他的。
但是誰叫孟嬸動到了孩子身上。
那倆孩子,沈飛玹可一點也不讨厭,偶爾見倆小崽子玩鬧,還能給沈少爺調節心情呢。
聽沈飛玹這話,言夙皺了皺眉,倒覺得他不是說的那地上的甜餅。
孟嬸這會兒終于不再吓的嗓子發緊,說道:“這,這是小孩子不懂事。”
“你,你就不要跟小孩子計較了。我這就叫他道歉。”孟嬸子一邊說,一邊推了推縮在她身後的阿源。
——只要她這工不黃,小孩子道歉就道歉了,算什麽大事兒。
言夙卻是冷聲道:“我不跟小孩子計較,我跟你計較。”
不等孟嬸子欣喜,就加了後面一句。
而沈飛玹更是嗤笑一聲:“不把你呼來喝去,是主家的仁慈,你一個做幫工的倒是把客氣當福氣了。”
“不但對主家一絲恭敬也無,還呵斥主家的小少爺。”
“幾次三番做多了飯菜,打的是什麽心思當人不知道?只不過沒想到你這主家胃口大的很,多少都吃下了,讓你一點沒落得好。”
沈飛玹看言夙眼底露出一絲震驚,就更開心了。
——就說這是個蠢家夥,怕是到現在他點明了才反應過來吧?
“你就沒發現她雖然沒敢把飯菜先盛出來藏起來,但鍋裏飯分兩堆,菜是一大一小兩碟子?”
“她這是又想拿你的‘剩飯剩菜’當自己正大光明貪墨的由頭,又嫌棄你攪和過的飯菜呢。”
言夙這算是徹底壓不下眼底的震驚了,他真的以為純屬是多了分量。
——飯分兩堆,但都在一個鍋裏,他倒更沒有多想。
沒想到人類的彎彎繞繞可真的是太多了!
所有心思被戳破,孟嬸子的臉白的十分難看。
明明她還什麽都沒撈到呢!現在卻受到如此的指責。
沈飛玹一眼就能看出她這是在委屈着——畢竟孟嬸子的段位,比他家裏以前的勾心鬥角,可太低了。
——不過她倒是會給自己的貪心找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說不定外面還會傳言夙是把吃不了的剩飯剩菜給人,怪侮辱人的呢。
孟嬸子支支吾吾地,有心想再辯解辯解,可一時又想不到什麽說辭。
言夙看着這孟嬸子這心虛的樣子,只覺得自己的心口堵着一團什麽東西,當真是又難受、又犯惡心。
但是,生物靈能團是不會生病的,哪怕進入了人的身體,經過改造的血肉之軀也不會有什麽病痛。
——雖然他的改造還沒完全完成,卻絕對不會有這種低級的“胃病”。
那就完全是孟嬸子的原因了。
“你以後不用再來了。”省的不但影響他們家吃飯,還讓小崽的情緒不好。
——也不知道這次對小崽有多大的影響,言夙覺得還是去霍老大夫那裏看一看吧。小孩子的事情,大意不的。
孟嬸子聽了這一句,頓時就沉默不下去了,她一時震驚地看着言夙,實在是難以理解不就是這麽點大的事情。
什麽就吓着孩子了,難道他現在這個樣子,她家阿源就不害怕了?
這麽一點事情就辭退人,簡直太沒道理了。
可是再也找不到離家這麽近,又這麽多工錢的工作了,孟嬸子掐着自己的手,生生叫自己忍下心頭這口氣,想要再跟言夙說說軟話。
“你這人,也是看你有點年紀了,才沒跟你計較兇孩子這事兒,你可得拎得清些。”沈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