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些村民不多跟言夙說話,并非是不對言夙好奇——村裏來了個陌生人,還是個很好看的陌生人,他們心裏都是好奇的。
有一些昨夜在村長還成見過言夙的身影。
只是再多的好奇,能比的上這田地裏的糧食重要嗎?
不說要趕緊收成,好将空出的地種上別的東西,就說這天氣,也就這兩天見好,要是不抓緊着搶收,難道要讓這好不容易的收成都泡在大雨裏?
這麽忙碌的時候,誰也沒心情多注意言夙一個長得和善溫和的少年郎。
——總之這不是還沒危險麽?當然是搶收糧食更重要。
言夙又轉悠了一圈,想問一句用不用他幫忙,可這些人家忙是忙,卻忙而不亂,言夙還真不知道從哪裏“插手”起。
總覺得他上前打斷,反而是幫倒忙,打斷了他們之間配合完美的節奏。
一個不過十歲出頭的小男孩,瘦弱的身體壓在一包好不容易打出的稻谷之下——這一畝三分地的收成是他們一家四口全年的口糧,他是一粒稻谷也不舍得落下。
他佝偻着腰,雙手抓緊着袋口,指尖用力到發白、發顫。
腳上一歪,他整個人都要從田埂上摔下,他驚惶的瞪了眼睛,但即便到這個時候,他還是沒将手松開。
寧可自己摔的擦破皮,他也是不能讓糧食出一點問題的。
然而許久都沒感受到預料之中的疼痛,甚至他覺得背上的糧食還輕松了一些。
——他頓時心頭一跳,難道是袋子被劃開了嗎?
驚惶的他根本就沒發現自己的肩頭也摁着一只手,将他歪倒的身子扶正。
一個臉色暗黃,唇色幹白的婦人跌跌撞撞的跑過來,看着小孩還愣愣的,拉了拉他,望着言夙說道:“謝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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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推着孩子道謝,要不然這雖然摔在泥土裏也未必會收什麽傷,可就她家孩子這性子,她清楚,必然要被身上的糧食袋子砸的不輕。
——即便是清楚這後果,她卻也說不出什麽責怪的話來。
——即便是沒有這樣的後果,人家扶住了她要摔倒的孩子,她也是要道謝的。
男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摔倒是被扶住了,糧食變輕了,是因為一個大哥哥一只手就提起來。
他吶吶的說着道謝的話,一雙在臉上顯得大的比例失衡的黑眼睛,緊緊地盯着這個好看的哥哥。
他看着好高啊,可也不像村裏其他大哥那樣健壯,手指細長又細嫩,可他的力氣好大啊。
——他今年說自己的力氣變大了,便讓奶奶給他多裝了一些糧食在袋子裏。他多背一點回去,奶奶自然就少背一些了。
這一袋子糧食怎麽也有別人家一袋的七成重量,可這個大哥哥一只手就提起來了?比他哥哥的力氣還要大!
男孩的眼睛發亮,感覺欻欻地在閃光。
言夙:“……”,有點晃眼,還有點吓“第一次當人”的人。
言夙:“您好,請問需要幫忙嗎?我幫您吧?”
他一邊說,一邊就要往老人家的地裏走——他這都有點“強行幫忙”了,實在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時機,他可怕人家拒絕了!
老妪連忙跟上來,想拉住言夙,怎麽好意思就這麽喊人幫忙?
至于請人?老妪要是有這閑錢,那不早就找了?何必自己在這裏忙活,差點讓小孫子摔着?
——而且就因為舍不得大孫子在碼頭一日的工錢,她都沒讓大孫子今天停工。雖然在碼頭上工,也是累人的很。
“我,不太會,這個您能教教我嗎?”言夙看了看旁邊田裏那些人的動作,拿起了地上的“鐮刀”。
老妪家家徒四壁,這把鐮刀還是不是鐵的,是老妪拿着薄石片磨的石鐮刀。
一直在勸說的老妪,一時之間被這後生的好心感動的又好笑又心頭發熱。
“割稻的事情吃苦受累的,老婆子自己來就好了,謝謝小公子好意了。”老妪想要伸手去拿鐮刀。
她不能因為人家後生好心,就不知進退——人家明顯都不會,她還憑着人家好心讓人幫忙了,這要是出了意外,怎麽好?
——言夙這張臉和這雙手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得是爹娘多心疼的命根子,她怎麽好意思叫人家給她家割稻?
這些稻芒沾染在皮膚上,那是又刺又癢,不多時就能紅癢一片,這細皮嫩肉的小少爺,怎麽可能受的了?
其實言夙的手指上也是有一層薄繭的,畢竟原身是練過劍的,只不過不怎麽看的出,并且以後還會因為言夙吸納的生物能而消失。
當然,眼下是因為言夙握着鐮刀柄。
言夙說:“……阿婆,我其實想跟你打聽個事兒。我想找份工作。”他聽那小孩叫奶奶,又看她兩鬓斑白的發絲,琢磨了一下稱呼。
——見老妪臉上沒有不愉的神色,他這喊聲才落實。他是準備好了稍微看到不愉快,就立馬換稱呼的。
一邊說,他一邊試着學旁邊那些人的動作,一手握住稻稈,一手拿着鐮刀抵住稻稈,往自己這個方向一拉。
看別人弄和自己弄,還真的不是一回事。
老妪聽他這麽一說,先是一愣,後又是心頭一跳,難免順着他的話想到,這後生是幫她“做工”來了?可,可是她根本付不起錢啊。
——所以這後生是盯着她祖孫倆勢單力薄,明顯拒絕不了他,所以才過來的嗎?
不是老妪要将人心想的那麽壞,而是這個世道,讓慈眉善目的菩薩面容下都是惡鬼修羅。
正當老妪想着對策的時候,就聽言夙割倒了第一把稻谷,将它反倒在一旁。
“不知道阿婆您有沒有什麽建議?”言夙問,擡起頭來打量了一下祖孫倆的這片田,又看了看手上的石鐮刀,估算了一下全都割完的時間。
——很好,應該不耽誤他去找工作。如果阿婆能有什麽好建議的話。
阿婆:“……”,喜出望外的阿婆,“逃出生天”不用“雇人割稻”的阿婆,當然是有好建議的。
因為心裏誤會了人家好後生,阿婆十分的不好意思,正打算給言夙說幾個自己知道的要招工的地方。
就見剛才似乎還不習慣彎腰割稻的言夙,握着那柄她用起來廢老勁、卻又不得不珍惜着用的石鐮刀,風一樣在她的稻田裏刮過,所到之處稻谷平整的躺下了,一副“安樂且安詳”地整整齊齊模樣。
她仿佛聽到一陣陣地轟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