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狗皇帝就是狗皇帝
張瑩琇也沒功夫再細想了, 徐嬷嬷領着人送東西過來了。
各種首飾；四季衣物；鞋履……
一箱一箱的東西被擡進來，每擡一箱進來，便有一太監高聲唱名。
念到後來, 那太監嗓子都有些啞了。
坐在上首的張瑩琇又無奈又好笑, 加上那小太監看着年紀不大，她也有些不忍, 索性讓他停了。
也沒撤掉他, 只說宮女們力氣小, 讓他幫着搬東西——她身為皇後，讓人撤了這太監，回頭估計管事的就會覺得他沒做好, 要受罰的。
沒了那尖利的嗓音，耳朵可算是清靜些。
當然, 這些都是其次的，這些零零碎碎的日常用品，有周嬷嬷她們去收拾整理。
她最重要的任務，是試禮服——成親、冊封要上身的整套禮服。
十二龍九鳳冠并兩博鬓；十二行翟紋深青袆衣；朱色鑲邊素紗中單；金飾鞋履；青襪；裨服；紐、約、佩、绶……
一套接一套, 從最高等級的袆衣，到次等禮服, 每一套都要上身試。
不說那厚重的、層層疊疊、繡花繁複的衣料，光是那叮叮當當的各色配飾，就夠張瑩琇吃一壺了。
太沉了。
換個嬌貴些的姑娘家，豈不是得壓趴下了？
要知道, 那可不是一天。
聽徐嬷嬷、林嬷嬷講述成親、冊封那幾日的流程, 張瑩琇忍不住咋舌，萬分慶幸自己前段時間被狗老鄉盯着去練箭紮馬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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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試穿各色禮服、配飾，就花了半天時間, 直試到外邊日頭西斜。
聽到“皇上駕到”的通傳聲，毫無形象癱在卧榻上的張瑩琇垮下臉，磨磨蹭蹭爬起來，有氣無力道：“他怎麽又過來了……”
攙扶着她的徐嬷嬷當即板起臉：“娘娘，皇上乃是真龍天子，就算您是皇後，也不可如此輕待——”
“怎麽了？”明黃色身影走進來。
正是赫連煜。
看到被兩名嬷嬷一左一右攙扶着的張瑩琇，他的眉峰當即皺起。
不等衆人行禮，他大步走過來，揮開兩位嬷嬷，彎腰俯身，一個用力，直接将張瑩琇橫抱而起。
張瑩琇才看到他呢，剛要說話就被抱起來，吓得一把摟住他脖頸，低呼出聲：“你幹嘛？”
赫連煜大步走到卧榻邊，輕輕将她放上去，不答反問：“怎麽回事？怎的如此虛弱？”冷厲視線直接掃向跟過來的徐、林兩位嬷嬷。
徐嬷嬷還好，林嬷嬷當場腿軟，噗通一聲跪下去。
張瑩琇眨了眨眼：“虛弱？沒有啊。”
赫連煜早已收回視線，正仔細打量她呢，聞言一怔，問：“那你怎麽……”
張瑩琇懂了，一把推開他，翻身下榻：“我那是累的。”指着擺了半屋子的禮服、配飾，道，“試衣服試的。”
赫連煜：……
張瑩琇看到他難得的呆模樣，抿嘴直樂：“你以為我怎麽了？”話雖如此，她心裏其實還是頗為感動的。
赫連煜揉揉她腦袋：“沒事就好。”
張瑩琇忙捂住腦袋：“別動，我剛梳好的頭發！”試衣服試了一下午，頭發早就亂了，這是林嬷嬷剛給她捯饬好的呢。
赫連煜無語，抓住她的手：“亂便亂了，又沒旁人。”
張瑩琇白了他一眼：“你不是人啊？”然後朝仍然跪着的林嬷嬷道，“嬷嬷起來吧。”
林嬷嬷猶豫地看向赫連煜，後者壓根不理她，只看着張瑩琇，她遲疑了下，慢慢起身。
“你怎麽過來了？”張瑩琇正問話呢。
“我餓了。”赫連煜牽着她往外走。
“诶，我這還沒折騰完呢。”
徐嬷嬷福身：“娘娘放心，已經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按照前面的規格調整一番即可，您可放心去用膳。”
“是嗎？”張瑩琇松了口氣，“那就好，那這裏交給你了。”
“是。”
如是，赫連煜才順利将人帶出暖閣：“你也累了一天，很該吃點東西補補。”朝跟上來的林嬷嬷吩咐，“讓人傳膳。”
“是。”
張瑩琇吐槽：“往日用膳怎麽不見你如此積極？”
赫連煜頭也不回：“往日不過是充饑。”
言外之意，現在不一樣了。
不是甜言，勝似蜜語。
這丫太會了吧？張瑩琇暗啐了聲，耳根卻忍不住有些發熱。
因晚膳還沒送來，倆人遂回到堂屋，一左一右坐下來，喝茶聊天。
赫連煜喝了兩口，放下茶盞，看她：“這梢雲宮的規矩，你得自己把握好。”
“嗯？”張瑩琇的注意力從茶盞上移開，茫然地看着他，“怎麽了？”
“宮裏人慣來捧高踩低，你雖然經了選秀，宮女的出身瞞不了別人。”赫連煜語氣淡淡，“倘若有那起子小人對你不敬，你不要聽之任之。”
張瑩琇随口道：“要是有人做不好，罰就是了。”
赫連煜挑眉：“怎麽罰？”
張瑩琇歪頭：“罰俸？”
赫連煜：……果真如此。
他無奈道：“以後如何都随你，你剛上來，得殺雞儆猴。”
張瑩琇聳肩：“等遇到雞再說吧。”
赫連煜掃了眼她身後嬷嬷宮女們，意有所指道：“快了。”
站在那兒的林嬷嬷顫了顫，開始仔細回憶今天的經歷。
張瑩琇終于聽出不妥，眨眨眼，放下杯盞，跟着往後看了眼，湊過來，壓低聲音問：“這些人不是你給挑的嗎？”
赫連煜眼底閃過抹笑意，跟着湊過去，盯着她：“是嬷嬷挑的，嬷嬷看人比我厲害多了。”
他口中的嬷嬷，自然是徐嬷嬷。
張瑩琇有些不自在，微微後退些：“那不是更該放心嗎？”怎麽還說快有人要對她不敬。
赫連煜掃了眼她微微發紅的耳根，道：“宮裏魚龍混雜，總會出現點意外。太極殿也是杖斃了幾批人，才換得今日的安穩。”
張瑩琇：……
這話頓時勾起了、不好的回憶。那一具具灰名屍體，那位漂亮的新玉姑娘……
她打了個哆嗦，飛快往後縮，警惕地看着他：“你要我殺人？”
赫連煜看她這躲洪水猛獸的樣兒，眯了眯眼：“有何問題？”
張瑩琇雙臂交叉，擺出拒絕的姿态：“不！我不要！”
“……”赫連煜盯着她。
張瑩琇半點不怵他，反瞪回去。
赫連煜率先敗下陣來。他抹了把臉，無奈道：“你既然不願殺人，那就好好管起來。”
張瑩琇皺皺鼻子，嫌棄道：“我也沒說不管啊……一天都沒過去呢，你就開始恐吓我。”
這仿佛撒嬌的語氣，讓赫連煜的神色柔和了不少。他擡手，點了點她鼻尖，道：“還以為你多精明呢。”
這分明是說她笨！張瑩琇拍開他爪子：“你什麽意思？不許人身攻擊啊！”
赫連煜微嘆了口氣，道：“我把你放在皇後的位置，是為了讓你過得舒服自在。”
張瑩琇怔了怔，移開視線，頗為不自在地“嗯”了聲。
“我讓林秀芹幾個過來伺候你，是圖她們規矩好，也與你相熟。”
林秀芹，就是教導張瑩琇琴藝的林嬷嬷，如今也是梢雲宮的大嬷嬷。
不過，怎麽突然提她們？張瑩琇眨了眨眼。
被點名的兩位嬷嬷也繃緊了身體，凝神細聽。
“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站在這個位置，規矩當是為你所用，而不是束縛于你。”赫連煜意有所指，“她們被調進梢雲宮，都是來伺候你的，不是來教你的。”
林嬷嬷、周嬷嬷不傻，聽到這兒，立馬跪了下來。
張瑩琇聽到動靜，下意識扭頭去看。
溫熱的大掌托住她臉側，把她的腦袋轉回來：“再者，以你我交情，該怎麽相處，你我皆是心中有數——”
長富觑着沒什麽事，朝兩位嬷嬷擺擺手，倆人才慢慢站了起來。
另一廂，張瑩琇眨眨眼，推開他爪子，眼巴巴看着他：“什麽交情？”她連這丫什麽身份都不知道呢。
赫連煜：……
給她一個輕得不能再輕的爆栗，他無奈道：“調皮。”
張瑩琇撇嘴：“都這會兒了，你還藏着掖着做什麽啊！”
赫連煜盯着她，一字一頓道：“大概，是因為不甘心吧。”
張瑩琇：？？？
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問道：“難不成……我抛棄過你？”
赫連煜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竟仿佛是在承認一般。
張瑩琇驚了：“不可能！我這種萬年單身狗，有那心也沒那條件。”
赫連煜神色有些詭異。
張瑩琇看出來了，眯眼：“你诓我？”
赫連煜輕咳一聲，道：“先說正事。”他迅速轉移話題，“我們先談這規矩問題。”
張瑩琇瞪他。
赫連煜不為所動，繼續道：“下人就是下人，勸誡是本分，過了，就不對了。梢雲宮是你的寝宮，我若是管了，對你不好。”
張瑩琇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該管管，該罰罰。若是你不管，哪天被我瞧見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我不會手軟，屆時你可不要又哭鼻子。”
張瑩琇：……誰哭鼻子了！！
赫連煜見她仿佛有些郁悶，嘆了口氣：“算了，你按自己的意思來吧。”
他的石榴向來心軟，何必為難她呢……打打殺殺的事情，還是交給他吧。
張瑩琇怔了怔，很快領悟他話中含義，心髒仿佛停跳了一拍，又仿佛只是顫了顫。
這就是被保護……被愛的感覺嗎？
張瑩琇心裏慌亂，下意識看向對面——她老鄉其實長得挺好，只是平日不愛笑，才顯得又冷又兇。但相處久了，好像也還行？
而且，脾氣挺好的，她怎麽鬧騰，都不生氣……
赫連煜被看得身心愉悅。他擡起手，将她滑落耳邊的碎發撩到耳後：“以前看你打架殺人都不怵，以為你殺伐果斷。如今看來，倒是我看走眼了。”
張瑩琇回神，側了側頭，佯裝避開他的爪子。
恰好晚膳送到，屋裏候着的下人們都動了起來，開始擺膳布餐。
趁其他人不注意，張瑩琇湊過去，小聲道：“那是游戲，殺人就拼裝備技術，死了也能複活，跟這個能一樣嗎？這要是死了，就是真死了，我可是守法公民，哪裏下得了手。”
聲音雖小，赫連煜卻聽得一清二楚，半個字都沒落下。
這是他第二次從她口中聽到“youxi”一詞。
是……游戲？
赫連煜盯着她，慢慢道：“死的次數多了，也難受。”
在那個世界，即便知道她能死而複生，他依然接受不能。
張瑩琇點頭：“那倒是，修裝備的錢都夠肉疼的。”
她仿佛想起什麽，開始跟他訴苦，“有一次刷副本，有人來搶怪，我把對方的弓箭手殺了，好家夥，接下來我就被堵了幾次，殺得我掉了好多裝備。我好不容易湊齊的烈焰裝，被殺得只剩下衣服裙子，玉佩、釵、腰帶、鞋子全都沒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赫連煜頓時回憶起石榴那身紅豔豔的衣裙，以及十年後再見時，她身上那條突兀不已的黃色花卉紋腰帶。
那身紅豔豔的衣裙，叫烈焰裝？倒是名副其實。
不過，在那個世界，衣物首飾，被稱作“裝備”？
赫連煜眼底閃過抹深思，順着她的話往下說：“欺負女人，确實不是好東西。”
倘若他沒記錯，瑩琇口中的弓箭手，應當是那名身着金色皮甲、手持弓箭的男人。
只他親眼所見，那人便殺了他家石榴兩回。
“你也覺得吧？！”張瑩琇仿佛找到知己一般，“我就沒見過這麽小氣的男人！不，說不定這丫根本不是男人！”
赫連煜：“……女人？”
“不可能不可能。”張瑩琇擺擺手，繼續壓低聲音，“你又不是不知道，全息游戲是實名登錄的，性別錯不了。”
“……那你是指？”
全息游戲。赫連煜暗自咀嚼。
張瑩琇白他一眼：“你傻啊，他要是七、八、九、十歲，毛都沒長齊，算什麽男人？”
赫連煜：……這“游戲”能掩蓋身份？
“也不對。”張瑩琇拍了下扶手，“我傻了，全息游戲剛經過封測，好像還沒開放給未成年人呢——艹，這麽說，那小氣巴拉的弓箭手真的是成年男人？”
赫連煜：……fengce又是何意？開放呢？
“皇上，娘娘，晚膳已備好，請上座。”林嬷嬷走到幾步開外，恭敬行禮。
“啊？準備好了嗎？我們這就過去。”張瑩琇率先起身。走了兩步，發現男人沒有跟上，她忙扭頭去找。
赫連煜不知道在想什麽，兀自出神。
張瑩琇不解，下意識倒回來，伸手去拉他：“發什麽呆呢？走了。”
赫連煜倏地回神，反手抓住她，起身：“晚膳好了？”
“是啊，你沒聽見嬷嬷說話嗎？”張瑩琇乖乖被拉着走，“你剛才想啥呢？”
赫連煜沉默了下，突然問：“要不要給你做一身烈焰裝？”
張瑩琇：“……”朝他就是一拐子。
赫連煜不痛不癢，甚至還順勢将她攬入懷裏。
圈在腰上的鐵臂讓張瑩琇僵住了，然後才慢慢放松下來——他倆過兩天就成親了，提前适應一下也好。
咳，反正她也不讨厭……
于是，她硬是頂着發燙的臉頰，往他胸口狠狠捶了兩下，壓低聲音道：“想瞎你的心，那衣服能穿出來嗎？”
那畢竟是游戲，還是現代人玩的游戲，再怎麽仿古，也不可能全然照搬，總會有各種設計元素。職業裝更是如此——這也是游戲賣點之一呢。
張瑩琇穿的那套烈焰裝也不例外：半臂荷葉袖、低胸收腰、高開叉長裙、飄飄衣帶……又仙又飒又豔。
絕對是不能穿出門的款。
她那兩記力道不輕 ，聽見聲響，跟着的林嬷嬷倆人冷汗都下來了，連長富也皺起眉頭，往前一步。
赫連煜卻由得張瑩琇捶，攬在她後腰的手則朝長富微微擺了擺，制止他們上前。
長富意會，躬身退了回去。
林嬷嬷倆人也大大松了口氣。倆人都是聰明人，到了這會兒，倆人心裏都有些明白，為何今日皇上會這般說話——看皇上這做派，巴不得皇後娘娘更放肆些呢，哪願意讓她們給教得規規矩矩的。
另一邊。
攬着美人的赫連煜俯下shen，貼着懷中人的耳朵，輕聲道：“可在屋裏穿，只穿給我看。”
炙熱拂上耳後敏感的皮膚，冷冽的龍涎香漫入鼻尖，腰後有力的鐵臂緊緊圈着她，還有那話中含義……
轟的一下，張瑩琇整個人都熟了。
一把推開狗皇帝，她扔下一句“想得美”，頂着大紅臉快步走向膳廳。
赫連煜唇角銜笑，慢悠悠跟了上去。
……
比之午膳，晚膳格外安靜。
張瑩琇不說話，本就不多言的赫連煜更不會主動挑起話題。
前者埋頭吃，後者盯着她吃，仿佛在拿她下飯。
張瑩琇不自在極了。但她現在沒有這丫厚臉皮，只得忍了。
安靜地用完晚膳，倆人移步東暖閣。
一進門，就看到炕桌上擺滿的奏折。
張瑩琇心裏一咯噔，扭頭瞪向某人。
赫連煜掩唇輕咳：“有勞梓潼了。”
張瑩琇：……
有事梓潼，無事瑩琇。
狗皇帝就是狗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