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是要幹嘛?(抓蟲)
當然, 赫連煜不會直接将張瑩琇的批語抄上去。
他換了下用詞,看起來更文雅些。
卻也更直接了當了。
于是,許多朝臣便收到了這樣的批語——
【贅述太多, 詳略不當, 差評】
【語焉不詳,不知所然】
【滿紙荒唐】
【在其位不謀其政】
……
這些臣子自然恐慌不已, 忙不疊去找上司彙報。
“大人, 微臣十餘年寒窗苦讀, 正兒八經的翰林出身,皇上這般批語,可是對微臣有何不滿?”
“大人, 微臣自認多年為官,兢兢業業不曾懈怠, 皇上這般批語,微臣冤啊!”
“大人,皇上是否對微臣有何誤解?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大人……”
“大人……”
各部尚書、各部大佬剛下朝,就被迫觀看了同僚們洋洋灑灑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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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登基, 用的還不是那麽光明磊落的路子,朝堂諸臣自然有疑慮。
可能當上重臣、高位的, 哪個不是人精?一個個都觀望着呢。
雖說新帝突然竄出來,可實力不可謂不雄厚。武有那手握兵權的原西北大将軍、現太傅裴成翰,文有原督察院右都禦史、今太師的先帝重臣常善遠,宗室還有恭親王一派做後盾……
算下來, 他那皇位真的是穩如磐石。
不說別的, 單這不到兩個月,但凡有那試探的,一個兩個, 不是被打壓便是被裁換,明眼人都能看出新皇改朝換代的決心,和有恃無恐的淡定。
如今能留下來的,都是人精中的戰鬥機、心理學大師裏的佼佼者,新帝批閱奏折的方式,他們也算了解一二了。
受出身所限,新帝以前從未接觸過朝政大事,也從未被先帝帶在身邊教導。
可這一個多月,除去緊急大事如災情、重大政事如剩餘事情,他會與諸位大臣商議過後再行定奪,其餘奏折,他都是自行處理,偶有疑問,也是問具體情況,而不是問如何處理。
速度雖慢,卻幾無差錯。
細心的老臣們都發現,新帝的處理手法,與先皇有幾分相像,心中便都有了猜測。
看來新帝要效仿先皇。
若是這般,倒也不錯。別的不說,先皇治國二十餘載,一直秉承着中正平和的理政方式,大衍這些年雖未有大發展,卻也平和安穩。
咳咳,若是平日在朝堂上也學學先皇那股中庸之道,便更好了。
扯遠了。
總歸呢,近兩月來,大夥都已經開始熟悉新帝的行事、奏折風格,陡然之間,看到這些言辭犀利的奏折……
幾位大佬就湊到一起了。
“皇上這是……”
“我前些日子向常太師打聽過,皇上一直在學習先皇的奏折來着。”
“那現在這般……皇上這是看完了?”
“那可是有二十多年的奏折,再如何一目十行,這麽短的時間也不可能看完吶。”
“何須全部看完。”有大臣憂心忡忡,“就怕皇上還沒學會,就開始……”剛愎自用。
一長須老者沉思片刻,慢慢道:“或許,我們無需太過在意。這畢竟只是奏折行文的小問題,皇上畢竟年輕,不如先皇沉穩也是常事。”
衆人面面相觑。
“或許,真是如此?”
“要不,咱們再看看?”
然後幾位大人便散了。
不等他們走遠呢,赫連煜便召見幾部重臣及內閣大臣,商議奏折規範一事。
奏折規範?
衆大臣不解。
還是那位長須老者率先發話:“敢問皇上,這奏折規範是指?”
赫連煜示意長福:“給他們看看。”
“是。”今日當值的長福躬了躬身,将早就準備好的東西端起來,送到方才那位老者面前,“辛大人,請過目。”
辛大人朝他點頭以示謝意,然後雙手取出盤中兩份奏折,依次查看。
他先看擺在上面的奏折。
他認得其中字跡,是戶部新任尚書路大人的筆跡。
奏折內容是關于南邊洪澇的赈災明細事項,辭藻華麗,引經據典,文采斐然,将赈災之名目列得詳實全面,一看就是浸淫史學經綸的能人。
辛大人暗自點頭,接着翻看第二份。
這一看,便看出不妥。
這份奏折,是赫連煜親筆。
沒有引經據典,沒有華麗辭藻,但條陳明晰,事事清楚,不光沒有贅言,用詞甚至說得上直白無趣。
辛大人一眼掃去,便知奏折所說何事。
比之前面那份需要細細研讀,這份的精簡和明細,讓閱看速度大大提升。
他身為吏部尚書,自然覺察出其中不同。
他皺着眉頭來回查看琢磨,完了還挑出對比事項低聲誦念。
其餘大人引頸而望。
“言簡意赅,着實不錯。”辛大人心滿意足地移開視線,對上衆人好奇的目光,頓了頓,忙将兩份奏折遞給旁邊大人,“咳,看入迷了,諸位見諒!”
衆人自然不會介意,只是對那奏折內容更為好奇了。
坐在禦桌之後的赫連煜由得他們逐一傳閱,他甚至淡定地開始批起今日份的奏折。
大臣們皆看在眼裏,心情都放松了些——雖還未看到內容,不過看皇上這情況,可見不是壞事。
傳閱之人越來越多,細細碎碎的議論聲漸起。
待在場都看過一遍那張奏折,長福便湊到赫連煜耳邊,小聲提醒了句。
赫連煜點了點頭,一目十行地看完手裏奏折,提筆批複。
長福心領神會,站回原來位置,朝諸臣方向重重咳了兩聲。
屋裏聲息頓停。
諸位大臣齊齊望向上座新帝。
恰好赫連煜批完當前的奏折,撂下筆,擡頭,随口問:“都看完了?”
“禀皇上,看完了。”
赫連煜環視一周,淡淡道:“說說想法。”
裴成翰第一站出來:“禀皇上,微臣覺着您那份好,微臣還算讀過幾年書,可再怎麽比,跟在座諸位大人,那都是比不了的,更勿論軍中有許多大字不識一個的軍漢。往日微臣最愁寫奏折,可若是換成皇上您這種樣式,那微臣可就松口大氣了。”
赫連煜挑眉:“簡單?”
“簡單!有事說事,有幾件說幾件,有問題說問題,清楚明白,直截了當。””裴成翰撓了撓頭,笑道,“倘若往後都這樣寫奏折,那微臣以後可就不懼了。”
赫連煜點頭,問常善遠:“太師覺得如何?”
常善遠卻有些不太贊同:“奏折如文章,倘若都這般精簡,用詞如此單薄……那是對皇上您大大的不敬。不妥,不妥。 ”
赫連煜看向其他人:“衆位愛卿有何看法呢?”
一文一武兩位內閣大臣恰好意見相左,有了倆人的開頭,衆位大臣紛紛發表意見。
赫連煜耐心地聽了一輪,總結道:“故而,朕這份奏折,除了文辭不夠華麗、對朕不夠敬重外,別無缺點?”
衆人:……什麽“除了”,這問題還不夠大嗎?!
赫連煜察覺了。
“朕不講究這些。”見許多大臣依然面露微詞,他想了想,道,“朕對朝政之事還不甚了解,每日批閱奏折,每日便要花去數個時辰,極為勞心耗神。倘若推行此法,批閱時間定能大大縮短。”他環視一周,淡淡道,“也算是你們體恤于朕了。”
換言之,不支持,就是不體恤了。
反對的大臣當即低頭連呼不敢。
這事兒便算定下來了。
赫連煜讓各部自行拟定章程并傳達至各州府縣,在京諸臣,三日後開始實施,不合規格的奏折将直接打回重提,各州府縣,一旬後開始。
***
赫連煜在前頭大刀闊斧改革奏折格式,張瑩琇卻是正在接受大刀闊斧的改造。
她按照與赫連煜商量好的時間,慢騰騰來到太極殿正殿,就看到徐嬷嬷一副晚娘臉等在大殿門前。
張瑩琇吓了一跳,急忙奔過去行禮:“嬷嬷好。”
徐嬷嬷冷冷看着她,道:“皇上允你晚些來,你倒是偷懶,看看現在什麽時辰了?”
張瑩琇捏了捏拳頭,擠出委屈的神色,道:“皇上讓奴婢辰時過來的呀……”她賭狗同鄉沒說具體時間,畢竟他倆壓根沒商量好哪個時辰過來。
不過,不耽誤她把鍋扔給同鄉——反正徐嬷嬷肯定不會拿這種小事與同鄉對質。
徐嬷嬷果真信了,不再糾結她的上班時間,神色也緩和不少。只聽她道:“跟我來。”
這就是過關了。張瑩琇暗地裏比了個耶,美滋滋地跟了上去。
徐嬷嬷把她帶到太極殿偏殿裏。
屋裏已經候着四名嬷嬷,看到她們,紛紛起身行禮,待徐嬷嬷回了半禮後,幾位嬷嬷便将視線齊齊落在張瑩琇身上。
張瑩琇猜測這幾名大概就是同鄉說的,教她東西的嬷嬷。
故而她也不怵,乖乖站在那兒,低眉垂眸,任其打量。
好一會兒,終于有人開口了。
“就是這位姑娘嗎?”一名法令紋深重的嚴肅嬷嬷如是問道。
“嗯。她叫張瑩琇。”徐嬷嬷點頭。
“看着不像啊。”另有嬷嬷壓低聲音問,“老徐你給我們掏個底,這姑娘是什麽身份?”
徐嬷嬷跟着壓低聲音:“實話說,我也不知。皇上怎麽吩咐,我就怎麽聽着了。”
早就猜到徐嬷嬷會避而不談,幾位嬷嬷笑了笑,不再多問。
又閑聊了幾句,徐嬷嬷便道:“接下來有勞各位姐妹了。”
“客氣了,這些不過是咱們的分內之事。”
張瑩琇一直站在邊上等着,還不敢亂動,這會兒聽到徐嬷嬷要走了,忙擡頭,小心翼翼問:“嬷嬷,廣儲司那邊的活兒,奴婢什麽過去啊?”
徐嬷嬷眉眼一豎:“去什麽廣儲司?沒把東西學全之前,不許出太極殿一步!”
“!”張瑩琇驚了。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還未等她反應,說完話的徐嬷嬷腳步一轉,大步走向大門——她事兒多着呢,等這丫頭就等了好大一會,耽誤了多少工夫啊!
張瑩琇急了,提裙便要追,卻瞬間被幾名嬷嬷圍住。
四位嬷嬷!
四位!
都圍着她!
好吓人啊!
張瑩琇立馬不敢動了。她腦子裏還保留着原主初入宮時被嬷嬷們各種教訓的記憶呢,可吓人了。
“瑩琇姑娘是吧?”一名細眉圓臉的嬷嬷笑容可掬道,“咱們該開始了。”
張瑩琇有些緊張:“開、開始什麽?”
這句話仿佛觸動了什麽開關,四名嬷嬷齊齊伸手。
一個拍腰背:“站直了,歪歪扭扭,像什麽樣子!”
一個扶下巴:“縮着脖子像什麽?好歹是皇上跟前伺候的,這點精神氣都沒有?”
有個摸上她的手:“這手糙了點,不過,也不是不能救……”
還有一個伸手:“來,走兩步看看。”
張瑩琇:……
這是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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