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Part.6
那一年,衛遙九歲。
十六歲的他回憶起那幾個月裏的一幕幕,都覺得那是他這短短的十數年裏經歷過的最大苦難。
原本和諧恩愛的爸爸媽媽變了。
每天放學,再也看不見爸爸在校門口笑着向他揮揮手,然後開車帶他回家,一路上聽他講着學校裏發生的有趣的事情,然後開懷大笑。
回到家打開門,再也看不見媽媽在廚房忙碌的身影,聽見門口傳來他們進門的聲音後說一句“你們回來了啊”,然後坐在餐桌前等着媽媽端上一盤一盤的菜,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地坐在一起。
難得有空閑的周末裏,也再也看不見爸爸媽媽牽着他的手,去公園、去游樂場、去電影院……在大街小巷裏洋溢着屬于他們的幸福。
他只看得見面目變得猙獰的父母,相互謾罵,從來不舍得打他一下的爸爸會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扇着媽媽的耳光,扯她的頭發;那麽溫柔的,愛笑的媽媽會順手抄起手邊的花瓶砸向爸爸。
炸藥炸響在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敲響他們家的門的那一刻。
穿着靓妝打扮的陌生女人在踏進家門的那一刻愈發襯托出多日來疲倦于争吵的母親的狼狽。
女人驕傲地挺直了背板,趾高氣昂,“我懷孕了,我和衛城慶相愛了,你們離婚吧。”
媽媽臉上的整日不斷的淚在那一瞬間停止了流淌,剎那間幹涸,她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昔日的愛人,不知在問爸爸還是在問她自己,“真的嗎?”
爸爸別過頭,沒有回答。
一直躲在角落裏的衛遙不知從哪裏獲得了勇氣,沖上前去,對準楊漾的肚子就是一頓打,“壞女人!”
“狐貍精!”
“臭不要臉!”
“你還我爸爸!我打死你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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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如同洋娃娃般的臉上,淚水四處縱橫。這些天來,“離婚”“小三”之類的字眼充斥他的雙耳,他向來聰慧,自然知道爸爸媽媽的争吵是為了什麽。
他一拳一拳地打着,嘴裏吐出自己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詞語對着眼前這個破壞自己家庭的女人說去。
在場的三個大人一時愣在了原地,看着突然跑出來的衛遙不知所措。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楊漾,小孩兒的拳頭雖小,但可以感受出他的憤怒迫使他使出了全部的氣力。她趕忙捂住肚子試圖躲開衛遙的攻擊,然而打紅了眼的衛遙發狠了似的一直揪着她不放,她躲他追,楊漾被打得哇哇直叫。
被楊漾的叫聲喚醒的衛城慶趕忙沖上去一把拎起衛遙,另一只手重重地朝衛遙揮去,衛遙猛一低頭,一口咬住衛城慶揮過來的手。
林淑英則在這一場混亂中無力地癱軟在地,默默地流淚。
家不成家,她就算勉強支撐起這樣的一個空殼子又能有什麽用呢?
她哭着哭着,突然破涕為笑,笑聲越來越尖厲,震住了另外三人。
衛城慶緩緩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衛遙,無措地看看楊漾再看看林淑英。
“衛城慶,我撐不住了,我不勉強了,離婚吧。”
這樣一句話,被林淑英用很輕很輕的語調說了出來,使衛城慶心中的大石頭落下,卻轟炸了衛遙的大腦,他不敢相信,他的家,就這樣破碎了。
這句話,又仿佛透支了林淑英所有的氣力,面帶絕望的她終是不堪現實的沉重,昏了過去。
她十八歲在大學裏與衛城慶相愛,風風雨雨走過了十數年。
起初衛城慶是個除了一腔熱血與抱負一無所有的少年,林淑英不顧親人的勸阻執意嫁給了她所認為的良人,陪他經歷過白手起家的所有苦楚。最困苦的日子裏,他們連自己的飯都吃不飽,還要勉強支付雇傭的工人的薪水。她一直想要個孩子,卻害怕環境的惡劣養不好,一直到三十一歲時衛城慶的生意有了起色才放寬心在家做起了全職太太。
誰沒有年輕過?因為早年歷經的滄桑與不善保養,林淑英的臉上多了許多的皺紋,昔日的白皙紅潤不複,自然沒有了十八歲那樣的美麗動人。男人嘛,色衰而愛馳,看到楊漾那張年輕漂亮的臉林淑英忽然間釋然了。
那就放手吧。
簽訂離婚協議約定在一個星期之後。
林淑英帶着衛遙,衛城慶帶着楊漾和她肚子裏還沒出世的孩子,根據林淑英的要求選在了他們家的禦品酒店的頂樓的露天旋轉餐廳。
她心平氣和地在協議書上簽了字,蓋上筆蓋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楊漾,“楊小姐長得确實挺像二十多年前的我的。”說罷無視衛城慶和楊漾尴尬的臉,俯身默默衛遙的頭,“遙遙,媽媽只能陪你到這裏,以後你要‘好好地’聽爸爸的話。”她在那句話中的‘好好地’那裏落了重音,然後起身向着他們的桌子的另一頭走去。
衛遙直覺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還沒來得及拉住母親,就看見母親邊走邊脫下了自己的高跟鞋,然後快步翻上了欄杆,最後回頭看了衛遙一眼,随後狠心轉過頭,縱身一躍。
“媽媽!!!”衛遙從母親的眼中看出了一種情緒,喔,它叫生無可戀。
餐廳的經理知道自家老板今天要在餐廳談事情,刻意沒有在這邊多加人手,聽到衛遙的尖叫和衛城慶失控的吼叫才連忙帶人過來,
風吹亂了衛遙臉上淚水流下的軌道,他不甘心地爬上欄杆,希望看見媽媽能跟電視劇裏被逼跳下懸崖的主角一樣,能夠僥幸逃過一劫。可他只能看見樓下越聚越多的人群以及最中心的那一灘模糊的血肉。
他被餐廳的服務員抱了下來,呆滞了許久,直到胃裏翻騰起一陣陣惡心,随便抓住了一個人就開始幹嘔。
他的家庭破碎了,他也沒有媽媽了。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衛城慶和楊漾,帶着一種類似野獸的兇狠。